34 小別扭
段青泥把自己關在房間, 整整三天,不說話也不出門,尤其對玉宿避而不見。
這三天時間, 除了吃喝正常以外, 他基本沒有任何動靜……當然, 也沒誰敢進去打擾。
寒聽殿那幾個人慌得要命,自家掌門雖然時不時的抽風, 但像這樣自閉還是頭一回。他們沒人可以打聽消息, 只好一個個跑去纏着玉宿, 質問他是不是跟段青泥吵架了。
殊不知這一通操作下來, 玉宿自己都已經蒙圈了, 至今沒弄懂段青泥是為什麽哭。
這些天來,每一想到那日偏頭時,眼前布滿淚痕的臉龐, 他便感覺肩頭一陣酸麻。被枕過的那個位置,總會傳來陌生的濕潤感, 仿佛是眼淚永久凝固了一般,摸上去是微溫熱的。
且不說過往二十幾年裏, 玉宿從未被人怼着臉啪嗒狂落淚。
他實在弄不明白,就段青泥那塊刀槍不入的鐵疙瘩, 之前在山下血崩、快要死的時候,沒見他掉一滴眼淚;後來被樹枝劃傷了腿, 面不改色處理傷口的時候,連眼睛也沒眨過一下。
他這一路喊打喊殺, 又是糟蹋還雪宴,又是跟長嶺高層叫板,最狠的那次還拿刀子劃拉自己……就這麽一個不要命的瘋子, 他能為了什麽憂傷如此之久?
難道為那一木匣的銀針?
因為碰了他那幾根針,怕以後讨不到老婆,所以才哭得這麽傷心?
玉宿生來心緒寡淡,又鮮少接觸活物,很難與身邊之人産生共情。
遂落淚的雖是段青泥,事後受沖擊最狠的……卻是玉宿自己。他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滿腦子全是混亂一片。
——而最關鍵的是,那位可恨的作亂者本人,打從哭一場後,索性把房門關起來,不搭理他了?
究竟是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
這一下,衆人的八卦之魂紛紛燃了起來,不由猜測掌門閉門不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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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說是受了委屈,和王佰大吵一架,準備鬧分手的;有說和前任餘情未了,掌門為兩個男人動心,一時之間難以抉擇;還有猜得更離譜的,說王佰這個爛人家暴,那天掌門拖着傷腿回來,就是被他打的……
到最後說什麽的都有,還是歐璜看不下去了,說不管出于哪種原因,這樣總不是辦法,得帶他們憂郁的掌門出去散一散心。
反正吧,散心的方式非常簡單,一般長嶺弟子懂得都懂。
天樞山下那座雙雲鎮,裏外有一條夜夜笙歌的十裏長街。歐璜和他幾個狐朋狗友,每天晚上違背禁令翻.牆,溜出去一番花天酒地,次日白天醉生夢死地回來,那簡直叫一個逍遙快活。
段青泥年紀輕輕,性子又十分逆反,最喜歡與長嶺派的清規戒律對着幹——乍一聽要出去尋歡作樂,頓時不抹淚了,也不抑郁了,瞬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于是乎,到第四天夜裏,掌門大人成功被請“出關”。
段青泥特換了一身花哨衣裳,又佩了綴滿玉石的輕巧短劍,扮成富人家的公子模樣,跟着歐璜他們幾個偷溜下山。
——結果前腳上街沒多久,剛一拐角,和玉宿撞了個正着。
段青泥整個人就垮了下來。
“怎麽他也跟來了?”
他當時那個表情,就像偷腥的賊相公,一不小心撞見了正宮。
慌忙便問歐璜道:“……我難得放松一回,不是讓你別喊他嗎?”
歐璜小聲道:“真不是我喊的呀,他自己一路跟過來的!”
見玉宿一身冰冷的玄色勁裝,站一旁連街燈也遮去一大片,壓下來全是幽暗漆黑的影子,俨然與周遭通亮的長街格格不入。
段青泥只瞥他一眼,很快把臉別開到了一邊,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
——整整三天過去了,兩個人沒說一句話,甚至沒有一絲眼神交流。不管玉宿是個什麽想法,反正站在段青泥的角度,對他明擺就是回避的意思。
并不是因為哭得尴尬,也不是為某件事情生氣。是那日摘了祈周的面具之後,段青泥再看到玉宿這張臉,只覺得渾身上下哪裏都不對勁,仿佛整個世界被割裂成兩半,他倆一人站一個極端點上……雙方距離如此遙遠,段青泥自己都快瘋了,更不知該如何朝玉宿開口。
何況這種異樣的感覺,身邊根本沒有人懂。段青泥糾結半天,只對歐璜道:“我不管,一會兒你想辦法……把王佰給我弄走。”
“不是,你倆是真的吵架了啊?”歐璜大着嗓門道,“這有什麽好吵的,情人之間沒有隔夜仇……啊喲!”
“你懂個屁。”
話沒說完,段青泥照着他腦門來了一下,一轉身走出幾步,玉宿也像幽靈一樣,無聲跟在後面,臉上一貫沒什麽表情。
今晚本來是歐璜做東,挑了整座鎮裏最出名的一家館子,又是獨一無二的上等雅間,山珍海味一應擺了滿桌,只為帶心情不佳的掌門好生享樂一回。
結果大場子都包好了,半路殺出一個冷冰冰的玉宿——先前烘托好的活躍氣氛,瞬間變得比死了還生硬。
段青泥臉色很不好,自從坐進雅間之後,沒開口說半句話,顯然是心情更糟糕了。
歐璜左看右看,見實在沒轍,只好破例祭出第一大招。
他喚小二端來最貴的酒,親自為段青泥斟滿一杯:“來,掌門……咱們一醉解千愁。”
段青泥看也不看,仰頭一飲而盡。
歐璜立馬斟滿第二杯,段青泥又拿去灌得一幹二淨。
——當斟滿第三杯的時候,隔空伸來一只修長的手,将那酒杯直接奪了過去。
歐璜頓時露出勝利的微笑。
……看,沒有什麽矛盾,是為愛擋酒解決不了的。
段青泥詫異地偏過頭,酒杯已經到了玉宿的手裏,五指握得穩穩當當、一滴不漏。
而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下,玉宿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淡定地揚起手腕……将那滿滿一杯,全倒掉了。
歐璜:“?”
段青泥:“……”
這人真是……死性不改。
歐璜咬了咬牙,見此招無效,只能實行第二大招。
他一屁股擠到玉宿旁邊,小聲道:“王佰、王佰!”
玉宿擡了擡眼皮,神情淡漠。
“掌門不高興,你還不哄哄他?”歐璜指了指桌上的菜,一番擠眉弄眼道,“……愣着幹啥,趁熱給他夾菜啊!”
玉宿目光動了動。片刻過後,終于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
但他望着一桌酒菜,有點迷茫從哪盤下手。
“挑好看的、顏色鮮豔的夾!”歐璜提醒道。
玉宿掃一眼飯桌,又看一眼旁邊的段青泥。考慮再三後,他從各色酒菜中,戳了一個戴花環的鴨屁股,啪叽丢進段青泥的碗裏。
……而那些小花花的顏色,剛好與這位今晚的穿搭非常相近。
段青泥:“?”
歐璜崩潰地捂住了臉。
段青泥啪的一摔筷子,問:“你這是在內涵我嗎?”
玉宿一言不發,眼神卻有些沉了下去,像是在暗示他不知好歹。
要死……氣氛好像更不對勁了。
“冷靜!冷靜……掌門,我這還有個驚喜給你!”
歐璜深吸一口氣,終于走投無路,憋出他的最後大絕招。
段青泥:“什麽驚喜?”
“這招叫做……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段青泥尚未聽懂話中深意。卻見歐璜用力拍了拍手,雅間大門嘎吱一聲,被人輕輕朝裏推開了——
有一膚白貌美,眸若春水,散發披肩的嬌媚男子,籠着面紗緩緩走了進來。
“歐璜,你這是做什麽?”段青泥疑惑地問。
“掌門,那個木頭不解風情,你別跟管他了。”
歐璜賊兮兮地一笑,指着那漂亮男子道:“這一位,是隔壁來春館的當紅頭牌……騎舟公子。”
段青泥正抿着小酒,當場一口噴了出來!
“小奴騎舟。”那男子微微勾唇,柔聲道,“……見過各位爺了。”
說着便要上前一步,段青泥卻猛地一縮,死死攥住玉宿的胳膊,白着臉道:“你先、先別過來!!”
騎舟只當沒聽見,還笑着朝二人靠近。這時玉宿站了起來,一把将段青泥拉至身後,冷聲道:“退下。”
這一回,騎舟總算不敢動了,踮着腳尖後退些許。表情亦有些錯愕,望向不遠處的歐璜,似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
而段青泥縮在玉宿身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片刻方才冷靜下來,意識到此騎舟非彼祈周,不過是?音的名字罷了。
盡管如此,他看着面前這位截然不?的“騎舟公子”,心中還是不免感到驚悚……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應付突如其來的第三個人了。
“歐璜。”段青泥閉了閉眼,抓着玉宿的袖子,無比疲憊道,“我覺得吧……還是我家王佰更好,你可否讓這位騎舟公子回去?”
歐璜“啊”了一聲,不輕不重翻了個白眼,道:“掌門大人……你知道點一次他有多不容易嗎?”
“誰讓你亂點了!”段青泥一本正經道,“老子是有家室的人,不在外面拈花惹草……是吧,王佰?”
玉宿一言不發,仍是沉默。
“那可太巧了……小奴平日沒什麽喜好,唯獨偏愛有家室的男人。”
這個時候,一旁的騎舟公子走了上來,濃妝豔抹的面龐陡然放大:“倘若公子有興致,不防我們三人一起呀?”
段青泥:“……”
玉宿目光偏移,于那模糊不清的死角間隙,他的眼底劃過一絲微妙的冷意……悄無聲息。
作者有話要說: 騎舟亂入一下。。不是bug
雖然時間回檔了,但這個人物是真實存在的。是一個半重要的炮灰助攻~
之前日更2000太久了,忽然3000有點不習慣,所以更新時間有點亂七八糟的T_T我要争取弄點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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