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談心QAQ
這一次是當真醉得狠了, 段青泥整個人有些發暈,此刻對着玉宿的臉,一連幹嘔好幾下——也幸好, 沒真嘔出來。
只是因這一串動作, 無意牽動心口的痛處。他彎腰扶上軟椅, 吃力地低下了頭,又抑不住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足片刻, 人已有些站立不穩, 額頭上浸滿一層虛弱的冷汗。
——就這麽一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習不得武, 走不得路, 腰上纏着金貴的短劍, 玉石雕花光彩奪目,卻愈發襯得他臉色慘白,猶如一張飄然易碎的薄紙。
騎舟見了, 不由驚嘆道:“公子病得不輕,還敢這般飲酒……倒也不怕折了命麽?”
玉宿按穩段青泥的肩, 回頭瞥了他一眼。騎舟立馬掩嘴,陪着笑道:“樓上便是客房了, 先扶他休息去罷?”
玉宿也不多話,反手将段青泥拎起來, 扛到肩上,頭也不回地出了雅間。
留騎舟在原地, 望着他二人背影,許久方唏噓道:“我當是什麽人間富貴花……弄了半天, 還真是一條脫水瀕死的魚啊。”
這一路上樓十分艱難,段青泥從頭到腳都極其不安分。
喝高了占一部分原因,但大多還是趁醉裝瘋, 借着酒勁肆意發散情緒。真像他自己說的,就是一條下了鍋的魚……如今要死要活的,在玉宿身上蹭來蹭去,也不知是掙紮着要往哪裏去。
最後好不容易,終于磨進了客房。玉宿忍無可忍,将人直接扔床榻上,鞋也不脫,就近拿涼席一卷,棉被往上面一搭,嫌麻煩似的多罩了幾層。
段青泥裹在裏面,便不怎麽動了,卻仍壓低嗓子,一陣一陣悶着咳嗽——玉宿适才想起,他那是野外抛屍的手法,不該用于活人身上。
遂又走過去,撩開了被角,把段青泥刨出來一點,露半顆圓圓的腦袋。
興許是因着角度剛好的緣故。此時玉宿低下頭,便見段青泥一張紅撲撲的俊臉,好像染過胭脂一樣,眼睛深處也漾着一層水光,倒比平時溫潤軟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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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開口說話,姑且也算半個美人吧。
玉宿一言不發,木然看了半晌。段青泥卻忽然睜眼,問:“看……看什麽看,你是不是又想拿刀捅我?”
玉宿:“……”
本來沒在想,經他一提起,倒是突然想了。
不久前颠簸着上樓,再讓外頭冷風一刮,如今周圍安靜下來,段青泥的酒便醒了一半,昏沉的意識也在漸漸回籠。
“有沒有……水?”他揉了揉額頭,難受地說,“酒灌多了,頭有點痛。”
玉宿聞言,端個大臉盆回來,滿滿當當盛着冰涼的清水。
“兄弟……你家喝水,是用盆的啊?”
段青泥用盡全身力氣,朝天翻了個白眼,已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他裹一身涼席,整個人壓在棉被下,見玉宿又轉過身,滿房間尋茶壺水杯,風卷殘雲般的胡亂翻找……忽只覺得好笑又很神奇。
——看玉宿這副樣子,是當真只會料理死人,全無照顧活人的經驗,多半也從來不曾收拾自己,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天大的奇跡。
他這老大不小的歲數,究竟是倚仗什麽熬過來的?二十多年全憑刀口舔血……就這樣無所顧忌地過活?
直到玉宿忙一大圈,終于找到水杯過來,遞至段青泥的嘴邊,說:“……喝。”
語氣顯有幾分不耐,更多還是難形容的局促。
說起來也是很巧,段青泥歪着腦袋,一邊小口喝杯裏的水,一邊就在納悶地想:這沒有心的木頭人,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而玉宿遞水的時候,其實也在想:這愛蹦跶的病秧子,是怎麽撐到現在的?
兩個人壓低視線,同時注視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片晌過後,段青泥喝完了水,朝後仰倒在床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玉宿伸出手,本想上去探他的脈搏,冷不防被一把抓住了。
“玉宿。”段青泥突然喊一聲。
但隔很久之後,他才不經意地說道:“你不是想聽故事麽?說吧,要我講哪一段。”
玉宿搖了搖頭,他對所謂的故事,其實并沒有太多的執念。
可乍聽這麽一說,便随口問道:“……這個還用分段?”
“那是自然了。”段青泥雖清醒了不少,但方才那股酒勁還在,整個人的狀态便有一些飄飄然。他索性壯着膽子,往前握住玉宿的大手,然後沿五指關節的位置,一寸一寸往上比劃起來。
“人這一輩子,又不是白紙,不可能重複做同一件事情。”他眯着眼睛,一字字道,“每活到一個階段,想要的、渴望的東西,都不一樣。就因為有這些念想,才不會感覺沒有期盼,日子也不至于望不到頭。”
玉宿目光不動,還是陷入了沉默。
他轉過身,似乎要說些什麽,又被段青泥輕聲打斷了:“玉宿,你有過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玉宿想了想,說:“沒有。”
“那我想要的東西可太多了。”
段青泥仰起臉,望着頭頂上的天花板,很平靜地說:“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想有一塊自己的地,一個美滿的家,一段平靜安逸的生活。但……這都是我之前的念想。”
玉宿問:“現在呢?”
“現在,又多了一條。”
段青泥頓了一頓,深吸一口氣,輕飄飄地回答:“……自由地活着。”
忽只聽铮的一聲,眼前一道寒光劃過,直把段青泥震得微眯了眼。玉宿手中匕首出鞘,卻并非朝着他的方向,而是扔進床邊的水盆裏,應聲濺起一連串水花。
猩紅的鏽漬随着漣漪層層散開。
“奢侈。”玉宿如此評價道。
他一面用水盆清洗匕首,一面用帕子将它拭得锃亮,而後淡漠地道:“以前石無棱說過,一個人若是有了執念、成了牽絆,活着就成了世上最不容易的事。”說着看了眼段青泥,又道:“他一輩子追求不同的東西,到頭來一無所獲,死得不明不白……這就是你所謂的執念?”
段青泥道:“你還不是一樣。”
玉宿道:“我孑然一身,一無所求。”
“那你留着故人的遺物做什麽?”段青泥追着道,“又醜又破的鑰匙扣……就是那個鐵環,它不算你的執念、你的牽絆?”
玉宿冷冷道:“它不醜。”
段青泥:“……”
玉宿:“也不破。”
看,這個人,還信誓旦旦說他沒有念想。
段青泥忍不住道:“玉宿,你不會自己也沒搞清楚,失去那個重要的人……如今所作所為,都是在為他感到心痛難過吧。”
“……”
玉宿聽到這裏,卻是怔住了。段青泥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得懂,可連起來卻只覺得異常陌生。
驚蟄山莊從興起到覆滅,中間幾十年的漫長歲月,石無棱教給他一切生殺予奪的技巧,卻直至魂飛魄散之後,也不曾告知他情感于一個人的珍貴意義。
“真是活久見了……”段青泥伸出了手,“你這裏,沒一點感覺的嗎?”
說着摸上玉宿心髒的位置,卻被他很果斷地避開了。
玉宿看着段青泥,又垂下眼簾,望着自己的左心口,許久沒說一句話。
段青泥便也怔住了,仰着倒回被褥裏,一時有些出神。
太難了。他幾乎腦袋泛空地想道,眼下別說是攻略玉宿,面對一個情感和常識雙雙缺失的大齡殘障人士,在與他達成友好關系之前,段青泥還得先當一段時間的啓蒙導師。
——畢竟渾渾噩噩飄蕩了十四年,這人一度弄丢了心尖上的東西,居然連自己的執念都意識不到。
“唉,我說這麽多,你最好是聽明白了。”段青泥嘆了一聲,喃喃地說,“等想清楚那一天,你也會知道,為什麽我活得這麽拼命了……”
玉宿仍保持着沉默。彼時靠在床邊,緩緩展開他的手掌,在上方一枚生鏽的鐵環,黯淡無光,早已褪去最初鮮豔的色彩……可當時那些破碎的記憶,始終殘存于腦海深處,從未有一刻消失遠去。
玉宿盯着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整間客房安靜下來,他才緩緩出聲道:“我想不清楚。”
然而并沒有得到回答。
玉宿偏過視線,發現段青泥雙目微阖,呼吸微弱起伏,整個人蜷在厚重的棉被裏,不知何時已經睡了過去。
玉宿拾起水盆邊的匕首,将它舉到半空中的高度,對準段青泥心髒位置,遠遠比劃了兩下。
片刻過後,又将它悄然收了回去,納入鞘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晚了!因為今天上夾子,太緊張了T_T,一直盯着app看,弄得現在才碼完!
——
有小可愛問王佰為什麽容忍度變高,一直不砍段青泥的!
就是……大家養過貓貓嗎OvO
假如把貓吃東西分成兩種情況:
一種是死了的、快死的,那種沒生氣的食物,它會大口大口直接吃,莫得感情.jpg;
還有一種是活的,亂撲騰的,瞎幾把動的——它不會直接下手,而是一直盯着觀察,甚至會覺得很.害.怕!要不怎麽說,好奇心害死貓呢QWQ
段青泥就屬于後者,因為他太跳脫,太能蹦跶了……所以他每次有動作,玉宿就會停下來思考。而玉宿每一停下來,段青泥就會趁機rua他的毛,都rua了快十萬字啦,正常貓都要咕嚕咕嚕了,玉宿可能高冷一點不為所動,但不至于還想殺了他呀~
玉宿不是木頭T_T他有心的,只是需要一個強勢的人來引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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