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外面涼
天樞山, 雲霧深處。
數不清的雨絲缭繞于正殿頂上,彙聚在屋檐尖端的水滴散成珠簾,不多時又落至冰涼濕潤的青石地間, 濺起一串渾濁的水花, 沒有聲音。
“堂堂一代名門之首, 段家唯一的後人。半夜翻出去逛青樓,把人逛丢了……”
殿內, 數十餘人正襟危坐, 獨慕玄一襲白衣飄蕩, 站定于衆人中央, 清冷的面容滿是怒意:“這說出去像話嗎?!”
腳邊跪着個人, 彼時佝偻着腰,臉幾乎要埋進地裏。
“仙尊大人息、息怒!”歐璜惶恐地道,“咱家掌門沒上窯子, 他只是出去散散心,指不定哪天就回來了。”
此話一出, 周圍頓時一陣竊竊私語。
“指不定?哪天?”
慕玄猝然擡高了音調:“你不如問問列祖列宗,長嶺開山立派百年以來, 有哪任掌門隔三差五翻.牆出走,任憑他心情定歸期的?”
歐璜心說, 沒有就沒有,大家都愛出去逛, 你沖我吼有什麽用?
然擡頭一見慕玄的臉色,頓時把心裏的話都憋下去, 表面做出恭敬的樣子。
“那個段青泥,也不知是随了誰的性子。當年段秋筠尚在世時,好歹也是一代女中豪傑……怎就生了這樣的兒子?”年邁的長老痛心疾首道, “浮雪島與我長嶺攜手至今,到了那小崽子手裏,只怕是要毀于一旦了!”
慕玄沉着臉不說話。而他身後不遠處,專屬于掌門的座位上方,俨然是堆積成山的竹簡卷軸——那本應是段青泥的日常要務,如今卻換了柳如星來代勞。
柳如星坐掌門的位置,批掌門的文書,聽衆位高層談話,忍不住插嘴道:“師父,先不是說備了冰棺嗎?大家都如此不滿,那為何不幹脆……”
“住口!”一旁的傅憾長老打斷道,“這話豈能随意說得?”
柳如星慌忙閉上了嘴,再一掃正殿中所有人的表情,卻都是說不清的複雜隐忍。
——長嶺與浮雪島百年交好,敬佑段家也是祖輩立下的鐵規。但随時間的推移,暗地裏的矛盾層出不窮,尤其到段家覆滅這一代,雙方實力懸殊,整座浮雪島只剩段青泥一個遺孤,默守陳規其實已失去它原本的意義。
“這種時候,我們也該想明白了。”慕玄看了眼柳如星,正色道,“段青泥能否勝任掌門一職,确實存在極大的疏漏。”
柳如星有些害羞,不自然地低垂了眉眼。
慕玄又道:“與其由那登徒浪子身居高位,倒不如拉他下來,換有能力的人取而代之。”
殿內其他人也紛紛投來目光,對勤懇踏實的柳如星加以贊許的神情。
“……好啊,這主意真不錯!”
偏在這時,正殿門外傳來一道輕佻的笑聲。
慕玄師徒臉色驟變,與衆位長老齊齊回過頭去——
只見段青泥一身單薄青衫,肩上搭着不着調的沉黑外袍,穿着松松垮垮、吊兒郎當,彼時一臉無所謂的笑容,跨過門檻走進了正殿;而在段青泥的身側,仍是那名不茍言笑的黑衣青年,進門的間隙收去手中紙傘,抖落一地冰冷水珠,将山外落雨的寒潮也一并裹挾入室。
而大門口外,橫七豎八放倒了一群……全是沒來得及阻攔的長嶺弟子。
“掌門?!”跪着的歐璜兩眼放光,連聲大喊道,“您、您可算是回來了!”
“可別這麽叫了,承擔不起——我也不想當這勞什子的破掌門了。”段青泥沿着走道徑自上前,“別的什麽都不要,只求師父大人放我一條生路。”
“你……”
慕玄臉色一青,伸手便要拽他,卻被玉宿用紙傘打開了。
段青泥走向自己的座位,鸠占鵲巢的柳如星登時吓一大跳,掙紮着便要起身讓位。段青泥道了一聲“無妨”,一擡手揮開桌面上的文書筆墨,給自己挪了塊地,然後舒舒服服坐上去,對着殿內一衆長老道:“抱歉啊諸位,這幾日天氣甚好,我便下山溜達去了……直到今天才趕回來。”
“段青泥!”
慕玄赫然而怒道:“你把長嶺當什麽了?自己家嗎?!”
段青泥無辜地問:“難道不是嗎?”
“這麽多雙眼睛盯着,你掌領門派數月以來,可曾做過一件正經事?”慕玄厲聲道,“大鬧還雪宴,又占寒聽殿,三天兩頭逃下山去,一失蹤便不見人影——有哪位掌門像你這樣的?”
“我這不是來辭任嗎?”段青泥一伸胳膊,将柳如星的肩膀一扳,輕飄飄道,“我看師弟就不錯,很适合給你們做牛做馬。”
“師兄別、別說笑了!”柳如星忙從座位上滾了下來,“如星只是一介普通人,哪比得上段家人身份尊貴……”
呵,又是這該死的“身份尊貴”。
段青泥禁不住地冷笑。在座的人不說十有八.九,至少一半抱有讓他沉冰棺的想法……先前那些凝血的毒藥,便也是為了将來做好準備。
“你們既是看不慣,卸了我這掌門便是。反正留也好,不留也罷,天樞山沒有人是我的對手。”段青泥從桌上跳了下來,湊上去挽住玉宿的胳膊,“……你說是吧,王佰?”
玉宿面無表情,不點頭也不搖頭,便認由他這麽随意地挽着。旁人看在眼裏,自然多了幾分忌憚意味——病秧子說得沒毛病,遍觀長嶺派上下,沒有誰能與這位神秘的年輕人一決高下。
慕玄只看了一眼,愈發怒得青筋直冒:“你這……逆徒!勾結外人進山,倒還有理了?!”
話音方落,當即揚手一震,眼看将是一掌拍了出去,玉宿一把将段青泥拉至身後——只是這掌沒能拍到人,傅憾與段玮二位長老上前來,同時阻攔于雙方之間,硬生生化解了這般僵局。
“好了慕玄,人都安全回來了,你還同他發什麽脾氣?”傅憾這個和事佬,又卡在中間端水,“青泥也是,好端端說什麽氣話?你是段秋筠的寶貝兒子,傅情也拿你當自家孩子看待……若真卸了掌門一職,我們該向誰交代去?”
傅情……離奇失蹤的上任掌門。
段青泥一怔,偏頭與玉宿對視一眼。兩人來不及開口,慕玄卻是嗤笑一聲,涼聲說道:“說得好聽……你最好将這位置坐穩了。”
言罷一拂衣袖,領着誠惶誠恐的柳如星,頭也不回地出了大門。衆高層今日聚集此地,無非是為讨論掌門之事,但見眼下多半是沒了戲,便也陸陸續續撤離現場……畢竟比起争強鬥狠,還是明哲保身更為重要。
過不多時,整座正殿猶如退潮般的一掃而空,所有人各持目的而來,又都熙熙攘攘離開了此處。
等再回過神時,殿內便只剩段青泥一人、桌前堆成山的厚重竹簡、随風飄飛的文書紙張……還有,一個從頭到尾不說話的玉宿。
段青泥緊繃許久的身體,此時終于得以舒緩下來,整個人瞬間松懈,便克制不住地朝前軟倒下去。
幸好玉宿反應及時,一擡手将人牢牢固定住,旋即聽段青泥長長呼出一口氣,仍是心悸道:“哎,你看到沒有……天樞山這一大窩人,沒一個是不想要我命的。方才站出來說話,我都怕有人半路出來捅上一刀——他們冰棺都給準備好了!”
玉宿望着他的模樣,淡淡地說:“……原來你也知道害怕。”
“我當然會!”段青泥脫口道。可轉念一想,又低低笑了起來,“其實,也沒有那麽怕。”
以往初回天樞山時,他孤立無援,見了誰都三分提防;如今不知怎的,分明處境沒有多大變化,卻像突然多了塊免死金牌似的,只管在所有人面前橫行霸道、無所畏懼。
……仿佛天塌下來,也有個人在身後撐着。
段青泥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抓了抓後腦,轉移話題道:“不說這個了,咱倆時間不多,抓緊去辦正事啊……”
若不是為了摸清家底,找回丢失十多年的重要記憶,他也犯不着扔下好日子不過,特地擠進天樞山這人人眼紅的豺狼窩裏。
現在想來,穿書至今有這麽多天數,都不如荒山腳下寒風吹的夜晚來得潇灑快活。
段青泥越想越晃神,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聽玉宿在身後道:“……不怕我殺你了?”
段青泥腳步微頓,随後一撩肩上寬出許多的黑色外袍,反手扔回玉宿的懷裏:“我不冷了,你自己穿吧。”
走到一半,玉宿仍在後方,喊道:“段青泥。”
“幹嘛?來砍我了?”
“外面涼……”
正殿外的雨勢不斷加大,玉宿撐起來時那柄紙傘,又将外袍遞給段青泥,兩個人抄小路走出去,沿途濺起一串細碎的水花,慢慢地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
遠在重重宮殿外的另一處牆角。雨幕夾雜着嘈雜的聲音,壓低時幾乎都要聽不清楚。
“他離開天樞山,已有這麽些天了。身上也未帶藥,是如何撐下去的?”
“不清楚。”
“趕緊去查……弄清楚了,再來告訴我怎麽回事。”
雨絲下的一雙眼睛,濕潤、卻不失尖銳,籠上一層朦胧模糊的水霧,一時竟連容貌也分不太清。
作者有話要說: 王佰,逐漸忠犬化……
似乎忘記了,他是一只被撸禿的小野喵。
段青泥:撿的貓突然開始黏我了,怎麽辦?在線等,急!
陸暇:過來人告訴你,先下手為強……帶去絕育吧。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