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鐵盒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款式老舊,圖案的花樣已經花掉許多,基本上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蘇荛拿在手裏,  明明七月的天氣,她卻驚得一身冷汗。

文博最低聲抽噎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大狗狗的“汪汪汪~”聲也好像被屏蔽了,蘇荛滿腦子滿眼全是手裏的這個盒子,  以及裏面的東西。

她知道哪怕作為父母也不該去翻兒子的東西的,晉源從小到大的私人物品,除了衣服之外她從來沒去碰過別的。可現在……她微微顫抖着雙手一一翻看盒子裏的紙條和照片,  震驚的發現,這些東西無一例外全都是跟盛北有關的。

盛北喜歡的吃的、喝的、學習愛犯的小毛病……還有那一張張眼睛裏只有彼此的大頭貼……

文博最小不點不知何時帶着小東東出了房間,  蘇荛腳步踉跄着走到沙發上坐下,她将盒子放在茶幾上,  很顯眼很顯眼,  幾乎是一進客廳就能看到的顯眼地方。

因此,晉源從外頭回來,  踏進客廳的瞬間,他便發現了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盒子。

盒子完完好好的蓋着,就像是普普通通的物品一樣。但晉源還是有一瞬間的怔住,這一瞬間,  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  好像用力呼吸都成了罪過一樣。

他一步一步走到蘇荛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感覺沙發墊子陷下去的時候,  晉源原本的驚慌恐懼莫名其妙的慢慢平複,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平靜的去面對即将到來的暴風雨。

“文博最跟小東東一起玩兒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抽屜,  這個東西從抽屜裏掉了下來。”

蘇荛的聲音很平靜,像是毫無感情的機器一般在單純往外吐字,她靠着沙發看着前方,視線無焦距,臉上沒表情,只聲音隐隐透着無力感。

“嗯。”晉源應了一聲,他知道他媽媽說這些,是為了表明盒子不是她翻出來的。

晉源伸手拿過盒子放在膝蓋上,他打開蓋子,露出疊在一起整整齊齊的紙條,最上面,是他和盛北以前拍的大頭貼。

“源源,你和小北你倆就是兄弟感情好對不對?”蘇荛沒去看晉源,依然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麽,她語速有點快,情緒複雜,倉促感明顯:

“你們倆從剛出生就在一起,十幾年了,兄弟倆感情好是應該的。就跟我和你沈姨一樣,我們姐妹倆感情也挺好的,我們……”

“媽!”晉源打斷蘇荛的話,他低頭看着照片上盛北閉着眼睛被他親吻額頭的畫面,短暫停頓了一下,嘴角扯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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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小北,傅随哥哥喜歡大哥哥的那種喜歡。”

“啪~”一聲響,晉源的臉頰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白皙的皮膚上頓時就留下五個手指印子。

“我沒聽清楚,你重新說。”蘇荛站在晉源面前,強烈的壓迫感籠罩在晉源周邊。

“我喜歡小北!”

“啪!”

“你喜歡誰不好?媽媽從來沒有阻止過你交女朋友,從來沒問過是對你的信任。你……你喜歡誰不好,為什麽非是小北?”蘇荛眼眶蓄着淚,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

“媽……”晉源擡頭,清澈的眸子充滿倔強:“只能是小北。”

我喜歡的,只能是小北!

……

盛北手中握着一個小盒子,小盒子被裏三層外三層的膠帶纏住,他有些好奇:

“你和方端華你倆商量好的啊?怎麽都把東西纏成這樣?這玩兒拆開都超費勁兒吧。”

“謝謝你啦,幫我把這個給方端華。”

“行行行。”盛北滿口答應,當着文博嘉的面兒,把東西放進書包最裏面的夾層裏面。

送走文博嘉,盛北去找晉源,到了門口的時候看見蘇荛站在大門口,盛北習慣的問:“蘇姨,我源哥呢?”

“源源有事出去了。”蘇荛眼神晃了一下:“小北,阿姨……阿姨可能……臨時需要出個差,接下來幾天你去奶奶家吃飯可以嗎?”

“可以呀。”盛北沒聽出不對:“那我源哥在哪裏吃飯?要不跟我一起在我奶奶家吃飯啊。”

“不,不用了。源源跟我一起出差。”蘇荛沒去看盛北,她背在身後的雙手死死地捏在一起,指關節泛白充血,幾乎要被捏斷一樣。

“啊?”盛北瞬間就着急了:“為啥啊?”

蘇荛沒回答這個問題,簡單說了兩句就關上了大門。一轉身,就看見頂着烈日站在院子中央的晉源。

晉源臉上紅紅的,指印明顯,額角豆大的汗水往下滴落,他像是毫無感覺,汗水低落眼角時酸酸澀澀的,也沒能讓他的表情有絲毫動容。

蘇荛離開大門口回了客廳沙發上坐着,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玫瑰花茶,想了想,還是給閨蜜發了一條信息:

【臨時有急事,不能帶小北,我讓小北去你婆婆那裏吃飯。】

沈妤很快回了一句:【你忙你的,餓不着他。】

院子外頭,晉源沒有移動分毫,他就站在那兒,任由熱汗順着額角滴落而下,他目光沉沉的盯着大門口那一雙鞋子,那是前段時間盛北生日時,沈妤買給他的,而他的腳上,穿着一雙一模一樣的。

白色的板鞋,黑色的鞋帶交錯系起來,他和盛北都很喜歡的款式顏色。

兩雙鞋,隔着一個大鐵門,晉源看見了盛北的,盛北沒看見晉源的。

盛北不知道晉源就在院子裏,時值中午,他轉身離開了晉源家門口去了盛奶奶家吃飯,等他吃過飯再回來時,晉源家的門已經鎖上了。

盛北站在門口喊了好幾聲“源哥~”,毫無意外的沒有任何回複,因為蘇荛告訴他了,要帶着他源哥出差的。

可是……為什麽出差要帶着他源哥呢?盛北想不通。

沈妤是在十分鐘之後接到盛北電話的,他不知道蘇荛的手機號碼,問他媽媽要來着。

沈妤這才知道,閨蜜出差竟然帶兒子,她第一反應是否定,可兒子說的煞有介事,讓她不得不心生懷疑。

剛剛挂掉電話,沈妤就接到了蘇荛的微信:【我帶源源出來了,等你回來再跟你解釋。】

沈妤:“?”什麽情況?

那邊盛予白正催她呢,他們排隊的項目正好到了,沈妤收了手機,專心陪父母。

盛北打不通蘇荛的電話,他茫然的坐在晉源家大門口,小東東從晉辰家裏跑了出來,圍繞在他旁邊。

“小東東,你說蘇姨咋不接我電話呢?”

“汪汪汪~”

盛北知道從小東東這裏得不到有效回答,他望着天空嘆口氣,摸摸大狗狗的毛毛,一臉無奈。突然間,有個想法在腦海裏閃現——他源哥不會像白致那樣突然就離開他,從此音訊全無吧?

“小北,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倆,一直一直在一起。”

白致生日那天,晉源在他耳邊說的話像是複讀機一樣不停在腦海裏播放,盛北越聽越慌,飛快的跑回盛奶奶家裏,一通電話打到了沈妤手機上。

幾乎是電話一接通,盛北慌亂的聲音就通過電話傳到了沈妤耳朵裏。

“媽媽媽媽,我源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啊?他是不是走了啊?是不是跟白致一樣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啊?”

沈妤聽得一臉霧水,兒子帶着哭腔的聲音還在繼續,她不得不好好安撫盛北一通,保證馬上去給蘇荛打電話問清楚,盛北才在恐懼不安之下挂了電話。

盛北焦急的等在電話旁,任由盛奶奶拿來他小時候超級愛吃的花生糖都不頂用。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盛北慌張的劃了接聽鍵,聽到沈妤說:

“媽媽問過你蘇姨了,明天就帶你源哥回家。媽媽明天也回家。”

聽到這話,盛北焦灼的心情總算好點了,他拒絕了盛奶奶想讓他住下來的提議,領着小東東回了自己家。

此時夕陽西下,大片大片粉色的的雲将天邊染的奪目耀眼。盛北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輕輕晃動,他使勁兒嗅嗅,有些悵然若失:

“原來沒有喜歡的人在身邊,粉紅色的天空真的不是甜的啊……”

晚上盛北又去了一次晉源家門口,在那兒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周邊的燈都熄滅了,盛北才一步三回頭的回了家裏。

躺在床上,盛北輾轉反側睡不着覺,索性下床打開日記本,在上面寫道:

【已經一天都沒見源哥了,他去哪兒了呀?不過我相信源哥不會離開我的,他可能有事吧,等源哥回來了,我一定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不過……現在,好想他啊……】

合上日記本,盛北又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好久都睡不着,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從床上跳下來打開衣櫃不停翻找,終于在櫃子最底下找到兩個毛茸茸小狗狗睡衣。

盛北欣喜的把兩個睡衣摟在懷裏,這下子,倒是沒多久就睡着了。

晉源輕手輕腳走進來的時候,盛北正抱着兩個同款小狗狗睡衣睡得正香,不知做了什麽夢,他還流了口水。

晉源一整天陰郁難安的心情瞬間就破防了,他輕輕走到床邊,彎腰低頭輕輕在盛北額頭上吻了一下。

接着,晉源轉身離開,小心關上房門之後,走到外面,坐上出租車匆忙離開。

……

今天原本不是旅游結束的日子,但沈妤還是決定提前回來,不為別的,只因蘇荛告訴她:

【要不你還是提前回來吧,就你自己提前回來。】

蘇荛這樣子說,沈妤在外面也玩不下去了,本來就因為沈博宇的事情擔心害怕,閨蜜用略帶沉重的語氣讓她回家,給她的感覺很不好。

她害怕蘇荛和晉源有事,訂了當晚的飛機,今天一早就到了S市,坐高鐵回到S縣時,蘇荛已經等在那裏了,在蘇荛的身邊,還跟着晉源。

短短幾天不見,蘇荛憔悴了很多,黑眼圈濃重,眼神無光,待沈妤走近時一下子抱住對方哭起來。

蘇荛哭的很用力,絲毫沒管周邊來往的乘客異樣的眼光,沈妤慌了神,她從來沒見閨蜜這樣過,像是要把心裏所有的委屈不安全部傾瀉,蘇荛哭的難過至極。

而她們倆身後,晉源一聲不吭站在那裏,如同沒有感情的雕塑,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除了……那雙眼睛暗淡失神寫滿了難過。

沈妤是在半個小時後知道事情真相的,晉源這會兒在賓館裏他自己的房間,蘇荛哭的很難看,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她拉着閨蜜的手,跟茫然無措的沈妤說:

“怎麽辦?我好怕小北和源源跟小宇他們倆一樣……他們現在還小,不如我們……”

後面的話是什麽,沈妤不知道,蘇荛說到這兒否定的搖搖頭,沉默着不再繼續下去。

房間一時安靜的可怕,良久,沈妤說:

“我先回去問問小北。”

此時此刻,盛北正帶着小狗狗等在村子口的小橋上,從知道沈妤今天會回來開始,一大清早的,他就等在這裏了。

幾乎是沈妤剛從出租車上下來,盛北就迎了上去,同時望着飛馳而去的出租車,急忙問沈妤:

“媽媽,我源哥呢?”

“先回家吧,回家媽媽有話問你。”

盛北有些不明白,卻還是聽話的跟着沈妤回了家。

母子倆打開房門來到客廳,外面的悶熱感覺在開着空調的客廳裏消散,沈妤心裏舒坦了一些。

“小北,媽媽問你,你……你對你源哥……”沈妤發現這個問題還挺難問出口的,明明來之前做了很多心理建設,真正開口時,話堵在嗓子眼兒卻沒辦法全都說出來。

以往盛茜的提醒,好幾次一閃而過的懷疑,像是個笑話在她耳邊回繞,沈妤心裏堵得慌,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盛北不知道沈妤想問什麽,但一向反應不那麽靈光看不清問題背後真實含義的盛北,卻破天荒的有點明白了,他朝沈妤伸出曬得通紅的手臂,閉上眼睛,一副任憑處置的架勢:

“媽媽,你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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