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大結局 回家

陳柯一聽到這話就知道要糟, 他下意識伸手去扶，卻看到沈奕晃了兩下，又自己站住了。

“村尾...村尾那裏？”沈奕的聲音有點抖, 卻還是有理智的。

這一路走來，他在心裏早就預測過自己父母的未來，能活下來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他在心裏面預演過無數個結局，甚至連“找不到屍骨”的可能都想到了。

現在這樣那個一看, 最起碼還不算是最差的。

他還能帶人走不是嗎？

眼見着沈奕渾渾噩噩的往門外走，俨然是要直接去村尾的樣子，陳柯趕忙跟上。

倒是後面的那個小女孩強忍着被火燒過的疼, 匍匐在地上，跟着爬，一邊爬一邊喊：“等等、等等，大哥哥, 大哥哥！能不能帶上我，帶我走，村子裏的人都成了成蟲了, 只有我一個還是半身蟲, 我不想變成蟲子, 你們帶我走好不好？”

沈奕還處于打擊太大、失魂落魄的狀态，他這樣出去陳柯不放心, 肯定要前後跟着，但後面還綴着個小姑娘。

按照陳柯的性子，肯定是不愛帶上這樣個累贅的，他有時候見到周瓊他們幾個都煩，更何況是這麽個半蟲人, 但這小女孩怎麽說也是朝日村的人，真要盤起來關系，有可能還是沈奕的親屬。

沈奕是個心軟的人，就算是這段時間被磨練的心狠了不少，但也絕對不會沖自己人心狠——他父母死了，整個村子裏的人都變成了蟲人，只剩下這一個小女孩跟自己沾親帶故，等沈奕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定會帶上這個小女孩的。

這些想法看起來好像一大堆，但是真從陳柯腦袋裏劃過去也就短短兩秒鐘而已，打定主意之後，陳柯一把揪起小姑娘的後脖領，把人拎起來就奔着門外去了。

按理來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起碼該有七八十斤重，但這小孩兒輕飄飄的也就十幾斤的樣子，被陳柯提着也不動，任憑自己懸在半空被帶着走。

她還沒忘示好似得說一句：“大哥哥，你別怕，村外的蟲子咬人，村裏的成蟲都不咬人，它們只是曬太陽，或者啃啃樹葉，它們也沒有心智，不會說話，見了人只會跑。”

陳柯聽見這話時，心裏突然冒出來一句：這應該也不算人了吧？

這世界上有各種奇怪的生物，有的還保存着身為人的智慧，有的幹脆就成了另外一種，就像是他見到過的魚人還有魚狗，明顯已經沒了人類的思考能力，只剩下了動物獵食的本能。

陳柯忍不住想，如果他們運氣有稍微那麽一點不好的話，恐怕也早已變成這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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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柯的腳步更快了些。

陳柯趕出去的時候，就看到沈奕腳步踉跄的往村尾走。

這小女孩還真沒騙他，這村子看起來好像很安靜，看起來好像危機四伏的樣子，但實際上威脅性居然真的為零，一路上他們也看到了不少成蟲，都是那種一米多長，只有一張臉還是人臉的大白色蟲子，但是都懶洋洋的躺着曬太陽，沒一個管他們的。

陳钊試探性的走近，那些蟲子還會很快避開，甚至有的蟲子的臉上明顯帶起了驚慌的表情。

陳钊：...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了一種欺負蟲的感覺。

沈奕一路平安的走到了村尾。

村尾立着不少墳，小姑娘還給他們解釋：“村子裏剛發生奇怪的事、剛有人死的時候，我們還很鎮定，報警，求救，等救援，所以還會有人收斂屍骨，但後來事情越來越多，就都顧不上了，人死了，也就放到屋裏不管了。”

只是那些屍體最後去哪兒了，都沒人知道。

當然，他們當時也不關心了，自身出的毛病越來越多，哪兒還顧得上別人呢？

有些人接受不了自己變成蟲子，還直接自己了斷了呢。

陳柯走到村尾的時候，沈奕已經找到了他父母的墳了。

他父母是人緣特別好的人，所以墳似乎也比別人的精致一些，因為村子裏的人都出不去，所以沒法把人送到墓園去，也找不到人做墓碑，所以只是弄了塊木頭，削成墓碑的樣子，上面釘了一張照片。

照片還是老照片，是他父母年輕時候照的影樓婚紗照。

沈奕盯着老照片看了許久，伸手把照片摘下來了。

附近沒有工具，還是陳柯從一戶人家裏拿了個鏟子，又拿了個被單，被單拿來裹小姑娘，鏟子遞給沈奕鏟墳。

這些事兒，陳柯知道，沈奕不會讓任何人代勞。

沈奕鏟墳從正午鏟到下午，大概兩點鐘左右，沈奕挖出了兩個骨灰壇子，鄭重其事的放進了背包裏。

期間陳柯一直在一旁坐着，小姑娘躺在被單裏，半句話不敢說，很有眼力見兒的保持安靜。

沈奕把骨灰壇挖出來後沉默良久，突然間問了一句：“它們還算是人嗎？”

陳柯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旁的小姑娘已經輕聲回了：“不算了，它們都不會說話了，全都變成了真正的蟲子，我親眼見到過我的姑姑變成成蟲，她變到鎖骨的時候還能和我說話，到了脖子上還能和我笑，脖子也變成蟲子之後，就只剩下覓食和睡覺了。”

小姑娘擠出了一絲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從最開始到現在，語句裏終于帶上了一點顫音：“她臨變之前，叫我殺了她。”

從一個人變成一個動物，失去了思考能力，這樣還算是人嗎？

沈奕不知道。

他的舌根裏壓着一句“把這裏都燒了吧”，卻又說不出來。

他好像沒資格去決定別人的死活，可面對這些蟲子的那些臉的時候，卻又覺得心裏十分堵得慌。

他想做點什麽，卻又唯恐自己做錯了。

“把這裏都燒了吧。”突然間，他聽見有人說。

沈奕打了個寒顫，側過頭，就看見那個半人半蟲的小姑娘垂着腦袋，趴在床單上，盯着自己的蟲尾說：“我知道他們的感受，這樣的日子，他們寧可不過。”

頓了頓，小姑娘昂起頭來，沖沈奕笑了一下：“沈奕哥哥，現在整個村子裏就只有我一個還算是人了，我想出去看看其他地方的人是什麽樣的，等我以後也變成蟲子，就麻煩你們把我也給燒了吧。”

陳柯看向沈奕。

沈奕抱着背包，過了許久，緩緩地點了點頭。

陳柯站起身來，挨家挨戶放火。

這些別墅裏都是建材，上面是有木料的，陳柯的火又十分霸道，一燒上去，整棟別墅都燒起來了。

有很多蟲子倉皇而逃，陳柯也沒有追殺，他只是把所有別墅都給燒幹淨了，然後拎起了被單，轉身走到沈奕面前，低聲和沈奕說：“好了。”

沈奕看着這漫天大火。

他閉了閉眼，轉頭跟着陳柯往外走。

他們順着村口出去的時候，發現村口聚集的蜘蛛都像是瘋了一樣往村子裏跑，它們直接沖上火海，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沈奕匆匆在他們三人旁邊圍了一圈花，短暫的阻擋了一下，陳柯也放了一圈火，本來他們三個還是很緊張的，但是那些蜘蛛卻繞開了他們，把他們當成陌路人一樣，直接奔向了別墅。

沈奕遠遠地看見了一群蜘蛛把一個蟲人給擡走了，看的沈奕心裏一動。

他隐約間有了一點猜測。

這個村子先是被各種蜘蛛毒蟲圍住，裏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然後裏面的人開始變異成白蟲，蜘蛛仍然守在外面。

所以...有沒有可能，蜘蛛就是在守着裏面的白蟲？

也許是什麽共生關系，也許是飼養關系，蜘蛛就等着所有白蟲徹底變異，然後再做些什麽別的。

這些蜘蛛，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守在這裏。

在末世裏，很多東西都有了各種方向的進化，就像是烏蘭市的鬼嬰一樣，到最後，他們不知道會進化成什麽樣子。

一猜到這裏，沈奕整個人都打了個哆嗦。

他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包裹在被單裏的半蟲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昂着臉回頭看着村莊，似乎還沒意識到這些蜘蛛和自己村子裏的關系。

等她察覺到沈奕的視線，擡頭看過來的時候，卻看到沈奕狠拽了一把陳柯胳膊，大聲說：“快走。”

陳柯快步跑了起來。

那時候整個世界都分成了兩部分，身後是熊熊燃燒的大火，身旁是飛速爬過的蜘蛛，沈奕拉着陳柯的手腕，拼命的将這村子裏唯一的一個活口帶出了村子。

去他媽的吧！

沈奕的胸口繞着一團火，他想，去他媽的蜘蛛，去他媽的成蟲，只要這個姑娘一天是個人，他就要帶走一天。

這世界不管變成什麽操蛋樣兒，他都要保護好自己身邊的人。

微風吹過頭發，将陳柯稍硬的發絲吹上了半空中，他們跑出村口的時候，陳柯看見沈奕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回過頭，看向他。

這個時候村口的蟲子都跑沒了，只剩下漫天的蜘蛛絲挂着，陳柯剛把被晃得臉發白的小姑娘放地上，就聽見沈奕和他說：“陳柯，我們回去吧。”

陳柯一時間沒聽明白，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回紮旗？”

沈奕抱着他的父母，過了良久，沖陳柯一笑：“回家。”

那時候陽光正好，沈奕一笑，漫天的蜘蛛絲好像都顯得浪漫起來了。

陳柯心尖兒一顫，骨頭都被沈奕笑的發癢。

他先是掃了一眼旁邊還昂着頭看的小姑娘，然後用被單把小姑娘的臉糊上，再湊到沈奕旁邊，笑呵呵的抱着沈奕，在沈奕的額頭上偷偷親了一口。

“回家。”

不管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麽樣，我都要和你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