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速之客

話已至此，多少多錯，雖說離談崩還為時尚早，可顯然今天已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必要。談判雖戛然而止，但經過一番閑聊後，兩人倒是比之前逢場作戲時更熟絡了一些，盡掃多時不見的疏離。

如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地齊齊遠眺晴空雲影，再而相視一笑。

久久無言中，唐念琛注意到對方的額前無意散落下一縷頭發，上前一步想要為她整理。大庭廣衆下，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挨得極近，落在外人眼裏呈現出無比暧昧的姿态。

他想幹嘛？此刻發自內心地覺得唐大少比自己更像是一本晦澀推理書的邵怡冰來不及如何反應，就只見對方突然扭頭牢牢盯住某個方向，說時遲那時快，唐念琛伸手指向五米外的一個人影，厲聲指揮一旁的工作人員行動，“有狗仔偷拍，替我抓住她！”

大少爺金口一開，言出必随，不一會兒，犯人就已經被押到他們面前，是一個年輕靓麗打扮入時的女孩，胸前挂着的相機被強行取下，毫不意外地做出努力掙紮的姿态，”放開我，我不是記者，快放開我！”

“呵，還說不是？”唐念琛冷哼一聲，接過相機在手中翻看，“你是哪家媒體，拍了多少了？”

“不，我真的不是記者，我是來香港旅游的，你們真的認錯人了！”

對方竭力辯解，口中換成一口流利國語，場地管理的經理聞訊也快速趕來，現場一度變得喧鬧不已。無端搞出這麽大的動靜，邵怡冰注意到四周有越來越多雙眼睛，向他們投來好奇的觀望。

全城皆知，唐大少最讨厭娛記狗仔，一旦被他抓到就難以善了，不過這個女記者看起來還挺漂亮的，不知道大少爺會不會對美女憐香惜玉幾分。

不過這下好了，邵怡冰嘆了口氣，原本她還在考慮要不要保密今天的行程，如今是不必再費心了。

眼見圍觀群衆們都在豎起耳朵悄悄等待，她及時發聲制止了男伴的進一步責難，“算了，她不是狗仔，應該只是看見了順手拍的，不要為難人家了。”

誰讓唐大少平日裏作風高調，一舉一動備受關注，将心比心，如果被她撞見他與女伴有親密舉動，說不準也會好奇心突發，順手拍張照片po上網留念。

對于她的求情，唐念琛半信半疑，“不是記者，你确定？”

邵怡冰笑而不語，從對方手上徑自拿走了相機，然後解釋道，“她手上這臺是contax G2，中畫幅膠片機，易于攜帶成像速度也快，适合外出游玩的時候用，但我不認為會有記者用它偷拍花邊八卦，”她微微瞥了一眼相機內盒，“用的還是電影卷，拍草地的效果應該比拍人像要好。”

“看不出來，邵小姐不僅喜歡射箭，對攝影也有研究，”唐念琛随手一揮，女孩終于重獲自由。

“相機可以還給你，不過唐先生不喜歡被人偷拍，更不想被po到網上去，所以，膠卷要留下來。”喜歡攝影算不上什麽見不得人的愛好，邵怡冰不打算去理會唐念琛話裏的意有所指，而是将注意力對準了偷拍者。她正欲上手取出膠卷，卻聽到女孩急切請求，“不要，我只拍了一張，前面都是我這兩天在香港玩的照片，能不能不要都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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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膠片機最麻煩的地方就在這裏，但在無形中也驗證了邵怡冰的判斷，她扭頭向唐念琛看去，決定把麻煩丢還給對方，“我無所謂，Terrence你覺得呢？”

“你真的無所謂？”不知為何，對方深深地朝她看了一眼，似乎真的是在征詢她的意見，“ok，我沒意見。”

在得到唐大少的首肯後，邵怡冰把相機物歸原主，并不忘叮囑對方，“膠卷可以留下，不過照片一旦洩露出去，事情就不會像今天這麽容易解決了，這是我和唐先生的建議，請小姐你務必放在心上。”

她的态度誠懇，笑容親切，措辭也溫和，可依然與最嚴厲的恐吓威脅無異，聽得女孩神色一凜，忙不疊地點頭，“等我把其他的照片沖洗完後，可以将那張照片的底片還給二位的，不知......”

“你要我們的聯絡方式？”不等女孩支吾完，唐念琛就搶答道，語氣刻意溫柔了不少，“沒問題，是要我的，還是要邵小姐的？”

此言一出，邵怡冰留意到四周看熱鬧的圍觀群衆們紛紛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原來如此，這是當下求搭讪的最新套路麽，真是她孤陋寡聞了。她心中暗笑，唐大少所經之處招蜂引蝶，或許是應該借談判暫時擱置的機會，再慎重考慮兩人的未來。

她選擇冷眼旁觀唐大少的新桃花，可不料桃花本人卻試探性地向她走近了一步，“到時候，我可以，聯絡這位小姐嗎？”

最後以把助理Luna的名片留給女孩簡單收場，目送着那道窈窕的身影翩然遠去，唐念琛在旁閑ment，“她很漂亮。”

“嗯，還是有辨識度的美。”邵怡冰颔首稱道，“身材也很纖細，她如果去做平面模特，應該會很上鏡。”

對于一位美女對另一位美女的由衷贊美，唐大少會心一笑，“所以你确定，就這麽把人輕易放走了？”

這句話聽上去很有歧義，邵怡冰不禁斜斜瞥了對方一眼，“怎麽，你難道還是覺得她是狗仔？”

唐大少對狗仔娛記這個職業懷有偏見是全城盡知的秘密，畢竟他的繼母，城中新晉女首富舒語就是狗仔娛記出身，只是沒想到對方的心結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随便抓一個人都覺得不懷好意。

“我當然相信你的判斷，你也不妨聽聽我的意見，”唐念琛沒有在意邵怡冰對自己的質疑，“那個女孩即使不是狗仔，也一定是為邵小姐你而來。”

“為我而來？”那一刻她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我？”

有些推論的依據雖然很有道理，但免不了讓人覺得自戀，唐大少就算再放蕩不羁，在一個有可能成為自己未來伴侶的人的面前，還是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啓齒，“我剛剛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第一時間扭頭看我，只有她的注意力，一直focus在你身上。”

“或許是在看我射箭？”果不其然，他的論據遭到了對方彬彬有禮的嘲笑，唐念琛連連搖頭，“我們剛才站在這裏聊了多久，她就一動不動地看你看了多久。”

一個美女目不轉睛地盯着另一個美女，唐念琛方才一邊要控制住自己不要腦洞大開，一邊還要費勁心思與邵怡冰周旋，實在是忍得很辛苦了。

“所以，你剛剛故意靠近我，只是為了試探她的惡作劇？無聊。”在了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邵怡冰罕有地沒給對方面子，發出一聲不客氣的嗤笑。

不僅無聊，在明知那人來意不明的情況下不提前向她示警也就算了，還火上添油，誘導對方從自己手裏拿走了聯絡方式，邵怡冰轉頭就向一旁等候的經理詢問道，“那位客人叫什麽名字？”

事出蹊跷，又是素昧平生的陌生面孔，為求穩妥，她還是要提前做好準備。

聖誕佳節無端鬧出一場風波，差點得罪了城中的兩尊金貴大佛，經理對此感到忐忑，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拒絕了邵怡冰的打探，“抱歉邵小姐，我們不能随意透露客人的隐私。”

正在兩人相持不下的時候，遠遠傳來一聲清脆的高喊，“邵小姐！我把Momo帶來啦！”

平安夜，和全城紅綠雙色的裝點遙相呼應的，就是自家助理和愛犬身上刺眼的衣服配色和麋鹿頭箍。

一人一狗，搖搖晃晃地朝他們跑來，所到之處的回頭率堪比唐大少剛才的閃亮出場。

差點忘了晚上說好要陪小姑娘過平安夜的，邵怡冰不再糾結一個陌生人的名字和來意，轉身向唐念琛告辭，“我晚上還有約，先走一步，Terrence你今天給我的建議，我會慎重考慮的。”

日近黃昏，踏着夕陽的餘晖走出射箭場，邵怡冰從Luna的手中接過愛犬的缰繩，回頭卻看到助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邵小姐，我去寵物店接Momo之前接到了薛渺的電話。”

哦？邵怡冰聽助理繼續彙報道，“他說深圳白石洲的那套房子，除了越凝，他誰也不賣。”

越凝，又是越凝，邵怡冰懷疑再聽到這個名字自己早晚有一天也會步上唐念琛的後塵，對所有與之相關的一切都杯弓蛇影。

即使滿懷腹诽，表面上她還是若無其事般答道，“我知道了。”

作為資深的追星少女，Luna自問不能像老板一樣反應平淡，“邵小姐，好端端的你為什麽要我替薛渺出手房子啊，他提到的越凝又是誰？你們認識嗎？”

越凝，聽上去好像是女生的名字，再結合電話裏薛渺不太好的口氣，不會又是傳說中那108任前女友裏的其中一位吧？天啊，Luna一下子變得無法淡定起來。

還有，邵小姐不是已經批準了Artemesia代言的合約了麽，為什麽還和薛渺有聯絡啊？

最關鍵的是，一念及此Luna就不免神情恍惚，喃喃自語道，“還有，剛剛我到的時候，迎面走過來的那個女生，好像是孟夏......”

看到真人的那一刻，她簡直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回過神來後悄悄拿出手機在網上搜索了孟夏自己po在網上的最新行程和度假照片，才确定自己剛才沒有認錯人。

孟夏？這個陌生的名字成功讓邵怡冰停下腳步，“孟夏是誰？”

“薛渺的女友，不，前女友，唉無所謂了，”Luna一說就來了興致，音調不自覺間高了起來，“他們是同一個公司的，合作了好幾次，九月份被拍到同居的時候，薛渺來香港參加活動都被媒體問到了兩人的緋聞了呢，不過後來就傳他們分手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轉地下了。”

常年住在危房裏的資深追星少女Luna先是興奮，随後又怏怏不樂起來，越說聲音越輕，為自己房子又塌了的現實沉痛哀悼。

很好，她出差回來一個月的時間都沒過完，不僅連續和兩個明星打過照面，一前一後，還是男女朋友的關系。邵怡冰伸手按住小姑娘的手舞足蹈，“你這麽激動幹什麽，你不是也說薛渺花心濫情，他有女朋友這件事很奇怪嗎？”

“不一樣的！”Luna慌忙搖手，随即臉色沉了下來，“唉，說起來當初薛渺之所以會被爆出家暴醜聞，就是因為那個網紅前女友不滿孟夏在網上暗搓搓地秀恩愛啊，那時候薛渺還不紅呢，誰知道後來......”

後來，那麽大一個現成的黑點放在那裏，都不用費多大力氣就可以直接截斷一個人的上升之路。

Luna說得痛心疾首，可邵怡冰卻無法共情Luna的惋惜，“整件事因誰而起并不重要，”車門解鎖，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先一步上前替助理拉開車門，“人活世上，為自己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