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這是荀彧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走下農田, 第一次彎下腰用手撫摸還帶着倒刺的稭稈,第一次紮起袖口狼狽不堪地将腳踩在泥土之上。四周并沒有他所想象的麥香,也沒有他以為理所當然的收獲速度, 更沒有他以為的涼爽天氣。

太陽光看似無害, 卻依舊宣洩着不同于往常的熱量,後頸通紅一片碰上就能感覺到格外疼痛。鼻尖徘徊着有些奇怪的味道,指甲有些折斷, 腳上黑乎乎的幾乎根本無法清洗幹淨。整個人腰酸背疼,在躺下去的那一瞬間荀彧甚至于有種得救了的解脫感。

然而在這種解脫感逐漸散去的同時,荀彧怔怔地看着內裏的屋頂,突然有了一種對自己的懷疑。沒人會不向往這種耕作生涯,然而真正進行勞作、甚至于只有這麽一日進行勞作, 他卻會退縮,為明日不用再這麽幹而歡欣鼓舞, 在更加慶幸自己是世家子的同時,卻也更多了迷茫。

毛玠說這是“過得好的百姓”秋收時的景象,姚珞平淡地用一句“面朝黃土背朝天”就說完了他們的一生。他在見到、做完這些時卻再慶幸自己能夠不成為這樣的百姓, 能夠用下傭幫忙做活。可是既然他見過做過,這些農人日日經歷着自己今日的辛苦,他還能這麽坐享其成麽?

各種各樣的想法亂糟糟地堆砌在腦海之中,讓荀彧伸手蓋住眼睛, 卻又想到了那天姚珞對着自己笑容中帶着那麽點憐憫的模樣。

他當時還不明白她在憐憫自己什麽,現在她大約就是憐憫自己, 确确實實什麽都不知道。

一天的下農活動又被姚珞戲稱為兖州官場變形記,第二天姚珞甩着酸疼的右手去州牧府上當值,在察覺到裏面分外安靜的時候愣了愣,推門進去卻只看到了兩三只小貓。

“人呢???”

“起不來, 都請假了。”

陳宮抱着一大堆竹簡正好走到他的位子上,伸手研墨完畢後開始批閱公文:“昨天都累到了,援營還送出去不少曬傷膏藥。”

“不是吧不是吧,這麽點就累到了?現在的大人們哦,身體真是,啧啧啧,一點也不行。”

姚珞坐下就開始嘲諷,她雖然也手酸脖子疼,頭頂也被太陽照紅似乎有點蛻皮,但也不至于都倒在床上起不來。旁邊幾個濟南軍中提拔上來的小吏不敢多話,給姚珞送茶再放好她今天要準備的文件後剛準備退下,就看到他們的軍師大人很是賴皮地擺了擺手:“全給我過來,今天這些請假的工作就勞煩你們了。”

“軍,軍師,這不好吧?”

“不好個什麽?讓他們看看你們的實力,別以為是個什麽世家子就能領俸祿鼻子上天了。再說這些事兒你們在濟南又不是沒幹過,速度點,各縣秋收預估報告今天下值前給我送過來。”

“……”

所有人默默地看向文官裏算排名第二的陳宮,卻看到他就像是沒聽到姚珞剛才說了什麽一樣,專心致志繼續他的工作。不過很快姚珞又似乎是改變了想法,聽到外面疲憊沉重的腳步聲時輕笑:“當然,要人來了的話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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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存,你又在想搗鼓什麽?”

“仲德,你起得來啊?”

程昱在聽到姚珞帶着調侃的聲音時又黑了臉,冷哼一聲想坐下拿起自己案前的竹簡,卻又龇牙咧嘴地始終坐不下來。姚珞看着他滿臉痛苦的樣子在心裏悶笑,同時示意旁邊的人遞過去早就準備好的小馬紮。

看到程昱終于還是別別扭扭坐下來,姚珞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發出一聲嘆息:“雖然說仲德你文武雙全,但農活還是幹得不多嚯?”

“的确,這還是我第一次下地幹活。”

程昱也不矯情,揉着自己的腿差不多了再敲敲手臂,雖然不能立刻動筆,但也已經想好自己要寫什麽。提筆後一氣呵成,放下筆又開始揉手臂,面色苦得讓姚珞在旁邊差點笑翻過去。

偶爾在批示的時候幾個人還能聽到幾聲忍不住酸疼的斯哈聲,不過在親自下地幹活得出結果,經歷了一天官場變形記的廪丘官員們當然也都能看出手裏文件的貓膩。一時之間整個辦公室罵聲一片,偶爾有人偷偷看向姚珞,發現她沒有嘲諷自己曾經被蒙蔽又松了口氣,別別扭扭地對她也多了點感激。

“看來這變形記……不是,這樣下鄉效果不錯啊。”

雖然說有不少人強撐着來了州牧府上,但還是有不少人無論如何都起不來。對此姚珞也能接受,點了幾個曾經的濟南軍頂上。看工作也沒落下,索性她也懶得加班,跑去廪丘如今的晚市上準備買點東西好做晚飯。

同樣下班後跟在她旁邊的陳宮嗯了一聲,看了眼旁邊虎着臉的程昱無奈:“仲德,你不好好歇歇……”

“怎麽,就允許你們倆出門,不允許我同路來買菜啊?”

不,也不是不允許。

姚珞與陳宮對視一眼默默閉上嘴,程昱脾氣火爆,現在更是因為手臂大腿酸疼整個人更加一點就炸,他們還是先別刺激他了。

廪丘城中的晚市一開始其實也就那麽兩三個小攤,但後來因為正好遇上兖州軍守崗訓練交接班、再加上他們州牧府上上不少小吏也差不多在這個時候下值,晚市就這麽在宵禁前一點點開起來。現在的廪丘晚市也有了幾分熱鬧,再加上正好在秋收,晚市便開得更是繁忙了。

廪丘城外就有個湖,如今甚至于還有人不少特意在半下午的時候去捕撈一些魚,來晚市上賣着剛好新鮮又活潑。

“這還有點肉,買了買了。陳……公臺,回頭我借用下你家的大醬。”

姚珞掏出最後幾個大錢買了兩根排骨,立刻開始盤算着自己今天的晚飯:“剃下來點肉打個蛋花湯,再搞個青菜,完美。”

“現在百姓餐桌上倒也挺豐盛,是好事。”

程昱有些稀奇地看着旁邊還有人在賣麥芽糖,沒忍住摸出錢去買了一小勺,在手裏繞着糖甚至于還有些興奮:“英存你瞧,連饴糖都有。”

看着程昱興奮的模樣姚珞小心翼翼瞥了眼旁邊只有寵小孩子家裏的大人買了這個,再看看那賣糖人一臉憨厚但對上她表情又心虛的模樣嘴角直抽。

雖然賣麥芽糖是小錢吧,但這個算不算他們兖州軍在經商?不過退役的老兵也就算了,畢竟也算是一條生路。

“城裏确實,這兩日下來更加活潑了。”

等走到旁邊一家賣醬菜的攤子旁邊最後買了一小缸醬菜,姚珞看着對方似乎認出自己是說書人後又被死活送上了一小包糕點,索性當場拆開往自己嘴裏放了塊,剩下兩塊丢去給陳宮與程昱享用:“還好以前有搶種經驗,今年咱們動作也快,沒有誤了耕時。”

“英存,你們在濟南那會兒真下地啊。”

“那當然了,我以前因為年歲小做活太慢,都是東家順手幫我幹完後半截的。”

“這還真是……”

程昱看着姚珞坦然的态度嘆了口氣,手裏繞着麥芽糖又看向了陳宮:“行吧,可我不明白,公臺你應當也算個世家子,怎麽幹農活也那麽順手?”

“我十五歲時與祖父游學,曾經有住過農家,給他們幫忙秋收,方知農家不易。”

陳宮很是平淡地提着手頭的青菜,看向啞然的程昱時又繼續補充:“現在也在地裏種菜,每天都得幹點農活,不忘初心。”

“說到種菜,我後院也搞了點蘿蔔什麽的,每天要澆水的時候特別解壓。”

“……”

好家夥,所以他是不是也得在他家後院琢磨着種點啥?

秋收是所有人都在忙碌不會去搞些幺蛾子的時候,等到各地搶着秋收完畢确定預估都沒錯可以好好過一個冬天的時候姚珞聽到了曹操的新想法。現在兖州軍已經徹底整編完畢開始訓練,這麽幾年下來家底也算是有了,曹操就開始思考要不要再整一支騎兵出來。

如今兖州軍的步兵戰力在所有人看來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但是僅僅有一支步兵是不夠的。

“所以,東家想要騎兵?白馬義從怎麽樣?”

聽到後面四個略有些調侃的字時曹操嘴角抽了抽,不過還是認真思考後搖了搖頭:“這世上也只有一個鞠義,也只有一個公孫伯圭。”

也是,能夠幹出讓騎兵仰沖這種事情的公孫瓒,确實腦子不太好。而鞠義作為他的老部下也确實太了解白馬義從了,才會出現八百步兵大破騎兵的神奇事例發生。而且騎兵不管怎麽說,有一支騎兵在手和沒有差別還是很大的。

“啊?我來??”

趙雲在聽到自己被叫過去居然是這個任務時有些發愣,不過他仔細想了一圈發現好像還真是這樣。曹操手下現在謀士将領都有不少,但是馬上作戰還能有模有樣的,确實也只有他最符合。

“子龍可以不急着來,咱們得先把這支騎兵規模多大給定下來。馬匹、馬鞍,以及……”

姚珞瞥了眼曹操,看到他微微點頭後才将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絹布給拿了出來。她在畫畫這方面不管前世今生都是個廢,這張圖還是她用靈魂作畫讓陳宮明白是什麽東西,才慢慢畫出來的馬镫。

馬镫應該是在差不多北魏時期才出現,而馬镫的運用也大大增強了挑選騎兵的人選。她現在所用的馬镫也是最基礎的一種,簡單來說就是連着馬鞍往下延伸出兩條杠,不管是用木頭還是用鐵,按照高度做成的個搭腳用于固定身形,僅此而已。

“這是什麽?”

趙雲立刻明白了馬镫的用法,拿起來仔細端詳良久後有些愕然地看向姚珞,說話都難得有些不太過腦子:“軍師你腦袋裏裝的到底是什麽?怎麽這都會??”

“說什麽呢?”

“咳咳,什麽都沒有,您最聰明,別逼着我去給新兵批作業好不好?”

趙雲說完才感覺有點不對,立刻笑得格外讨好,一雙眼睛睜着再加上他原本就俊朗的外表,莫名讓姚珞有那麽點虛榮的感覺。

看看,這麽一個大帥哥,和自己撒嬌。

“這是英存想到的,簡單來說就是,若是馬上不穩,那麽就讓人能夠穩下來。”

人類是直立生物,除非有适應期或者習慣,他們在腳下懸空的時候總是會有些不安全感。馬匹作為比人更高大一些的生物,騎在馬背上更是絕對的腳不沾地。而馬匹奔跑起來也會有颠簸,腿不管是夾緊馬匹還是下意識的纏繞,都會讓馬匹本身産生對命令的困惑與沖突。

既然腳不踏實地而沒有安全感也不能長時間保持平衡,那換個思路,用東西騙過腦袋裏的想法,加個“地面”不就可以了麽?

在這個年代已經有了馬鞍,因此往下再挂個馬镫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而且這種事情其實也并不難想,難的只是思路轉換罷了。

“軍師果然不愧是軍師。”

趙雲有些佩服地點了點頭,但看着曹操又有些犯難:“可是馬……”

“馬這個也不用急,我阿翁與衛商去弄了。”

想到自家老爹興致勃勃準備跟着衛茲出門曹操就有些擔心,奈何自家老爹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再耍個賴,那傷害範圍實在是有些大。看着曹嵩那人老心不老,不讓他出門就鬧的模樣,曹操也不得不同意他去搞些軍備物資回來:“馬匹不是什麽難事,只是挑人這方面可能要看子龍了。”

“沒問題,有了這個、這個馬镫以後,主公放心,咱們的騎兵肯定會更上一層的。”

趙雲抱着那塊絹布來回看着格外歡喜,随即才像是想到了什麽,看着姚珞有些遲疑:“那軍師,咱們這個騎兵叫什麽?”

“你讓一個取名字想三天還想不出來、看到什麽就取什麽的人來給你取名?”

姚珞滿臉震驚地看着趙雲,只覺得他對自己是不是有什麽誤解:“這種事情不應該問東家麽?”

聽到這個曹操沒忍住笑了起來,看着縮着脖子的趙雲聲音裏多了點愉快:“既然是子龍所領自然越不過你,就叫虎豹騎好了。”

想到自己的字趙雲難得有些臉紅,但還是認真點頭領下了這個差事。至于馬镫是用鐵制還是木制,姚珞倒是手上已經有了兩副不同材料的馬鞍,準備到時候試着用一下。

“打造的人沒問題麽?”

“沒有問題,木頭是曾木匠做的,您知道,自己人。他女兒曾巧現在八歲在幼學裏,或許是年齡大學得速度快,如今都排在第二了。”

想到當年那位因為母親産後抑郁症差點因此死去的小姑娘,姚珞的聲音柔和許多,同時點到了另外一副鐵質的馬镫:“這副……怎麽說呢。”

“有什麽不好說的?”

“這副是咱們剛來廪丘時收留的流民裏,有一個主動過來報名入軍後打的。”

看着曹操有些詫異的表情姚珞很明白他的想法,因為在她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也很驚訝。當初他們剛來廪丘的時候流民們對濟南軍怕得都不敢擡頭,姚珞特意讓人在城外對着流民唱《入軍記》安撫人心,在城內則是以說書為主。然而這麽一段時間下來,卻是有不少人想要參軍。

這位流民原本就是鐵匠,他在聽了《入軍記》後鼓起勇氣跑過來,問援營能不能成為加入濟南軍、但是不上戰場的人。

這種人要是放在別的地方早就被打出去,但是在援營不一樣。援營中的不少人領後勤、運糧、還有兵器打造的職務,基本都不用上戰場。王大嬸聽到這要求,就知道應該把他放去哪裏。原本這位錢鐵匠提出要求時還怕得要死,結果卻發現這裏好像還真的有這樣的地方。

“當然盈豐也是都說好的,若只是混日子的話他們就管三天飯,如果三天後說不出能幹什麽有什麽手藝就統統攆出去。結果……”

她微微沉默了一會兒,伸手往旁邊抽出曹榮給自己拟好的名單:“鐵匠,廚師,首飾匠人,泥塑匠,做買賣的,變戲法的,雜耍……東家你能想到的,應有盡有。”

沉默地看着這張名單,曹操突然苦笑一聲把它又塞還給了姚珞:“就算有着手藝傍身,卻也是都過不下去了。這世道可真是,都不知道讓人說什麽好。”

“東家不必如此自責,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去想這些。”

“我知道。”

曹操只是感嘆了一會兒就又重新振奮起來,親自拿着兩個馬镫去實驗,吓得曹榮太史慈還有徐福三個直接沖過去攔人,氣得曹操指着三個鼻子罵,硬是上馬跑了幾圈才舒爽地下馬,斜着眼睛看着三個突然又變得殷切的家夥聲音裏多了點得意洋洋:“英存給我做的,你們想用啊?等着吧。”

“……”

這種“我家女兒給我做了東西孝敬我你們這群人就看着吧”的語氣是什麽情況!太史慈還是姚珞親哥親師兄,徐福還娶了姚珞好學生趙姯呢!

而且曹榮也被這麽點名,這爹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感覺到徐福和太史慈下意識看過來的模樣曹榮側過臉,無比深沉地嘆了口氣。

沒關系,她早就習慣了。有這個時間去吃醋,還不如讓她好好想想應該怎麽把那位錢鐵匠塞得嚴嚴實實,再最好再讓他帶上幾個徒弟。

“不過這麽一來,我倒是覺得援營有點太大了。”

等到曹操跑完馬滿意地選擇了鐵制馬镫,曹榮立刻跟上自己父親身邊,聲音略低但也很明顯做出過考慮:“主公,曾經援營是因為不知道怎麽安排、再加上将士們需要學字讀書,索性就全部都丢到援營來自成一營。現在援營除了六營以外還有鐵匠、各種器具制備的工營,人實在是有些太多了一些。尤其我都被稱為‘大營長’,這不妥。”

“這點确實,你能說給我聽就很好。”

郭嘉在去陳留帶兵之前也同樣給曹操提醒過這件事情,如今曹榮主動來提,也讓曹操對自家長女更加滿意了幾分:“你若是有想法,說來就是。”

“醫藥二營必須得放在援營裏,教習營分出,與幼學合并,可為教營、亦或者別的稱呼另外差靈活妥當的人統領。另外鐵匠歸于工營,得放在兖州軍中,由專人負責,不能全部交給我。烹紡都歸于後勤,烹歸火頭軍不再拆分,樂營中人得問問英存,紡……若是可以,我想交給夫人。”

聽着曹榮将援營臃腫部分全部拆去曹操的表情更加柔和,聽到最後時頓了頓,還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夫人……會開心的。”

“主公?”

“我覺得沒有問題,英存的樂營中她也已經挑了一部分出援營,剩下的人都是有了軍籍,得上戰場的司鼓司號兵。”

曹操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家女兒的肩膀,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笑得更是感嘆:“盈豐也大了,挺好。就是阿翁問問你,想不想志才啊?”

“……”

這切換得有點快,曹榮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憤怒地掀開曹操的手大步離開,還聽到自家老不修在後面大笑。

這,這還能算是親爹?

曹榮正好趁着秋收以後的冬天将整個援營拆分完畢,姚珞則是趁着天還沒有那麽冷,再次跑了一趟陳留去看蔡琰寫的《熹平經注》。

寫這樣的經注沒有三五年是寫不來的,然而蔡琰早在長安洛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和蔡邕一起做這件事情,順帶着還在記錄各類歷史。《熹平經注》看似是個浩大的工程量,蔡琰早就已經完成了五分之四,剩下的一些甚至于也不是重新做注,而是在查漏補缺,竭盡她所能寫到完美。

“您從廪丘一路真是辛苦。”

經過蔡琰同意後姚珞已經将長安的書籍先運一部分到濟南、用造紙坊造出來的紙進行抄錄後再送回陳留,如今也算是抄錄了大半。蔡家的藏書基本也已經全部從長安運了出來,讓蔡琰和曹操都松了口氣。

原本蔡琰還以為曹操會扣下一部分自己的書籍,然而在看到兖州真的只是抄錄、甚至于還再幫忙查漏補缺後将原本送回到她身邊,蔡琰對曹操更多了幾分感激。

“辛苦的是昭姬,我可就是來回跑了,昭姬你還得再做注呢。”

看着蔡琰手中做注居然還有标了句讀時姚珞愣了愣,蔡琰反而是輕輕笑了起來,伸手将旁邊一卷書遞了過來:“我小時候也惱怒過,為何書籍不标句讀、卻要我自己來學着看。現在想想……或許阿律說的沒錯,只不過是把戲罷了。”

“她怎麽什麽都和你說。”

聽着姚珞的嘀咕蔡琰笑着繼續寫下自己的論點,眼神裏多了點感嘆:“不标注句讀,就是為了讓人覺得讀書很難,讓大家都覺得讀書是不容易的事情。幼兒學讀書都要先從判斷句讀開始學,明明标上句讀是最容易不過的事情,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去做。”

“因為‘從來如此,就不是錯的’。”

“是也。”

蔡琰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身上穿着一身白色麻衣更顯得她整個人無比秀麗:“我這麽做,或許也只有英存你會覺得沒問題。”

“倒也不是問題不問題的,如今濟南連帶着整個兖州都開始用句讀了,你這樣做注東家反而會更開心。”

想到對自己很是照顧的曹操又聯想到與他交好的父親,蔡琰低低地嘆了口氣,卻也并不悲傷:“我只希望這《熹平經注》能夠讓阿翁名聲重新回來罷了。不說這個,英存你是收到了我的信對麽?”

“的确……怎麽了?”

“我有一師兄鐘元常,曾經在長安時與阿翁通信往來甚密,但常人不覺。”

聽着蔡琰輕描淡寫地提起鐘繇時姚珞下意識看向她的眼睛,随即聽到了她似乎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阿翁在時,常與鐘元常談起隸書,兩人俱是在書道上有所成就,琰亦與二位有所手談,互相在字體上各有進展。如今我有些收獲,與鐘元常去信前想先給英存看看。”

姚珞驚愕地看着眼前眉眼精致的姑娘,看着她起身找出一塊石板對自己遞過來時的微笑竟是呼吸都不敢出聲,低頭接過後看着上面橫平豎直的筆畫徹底失去了言語。

雖然還有些差別,但是絕對不會有錯——

手裏石板上所寫的字體,是她在現代從小無數次練習過的,楷書。

作者有話要說:  漢字一直都在演變,都是從繁瑣難懂到簡化易認。漢隸到楷體幾乎是突飛猛進的改變,之後再一次就是繁體字到簡體字

楷書似乎是蔡邕先開始研究的,很多人說是鐘繇定下楷書,但在唐朝的《法書要錄》裏認為他是師從繼承了蔡邕書法的蔡琰。因此這裏用《法書要錄》的說法,鐘繇的楷體是被蔡琰傳授、并且自己再加以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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