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魂落異世

血肉骨髓在撕心裂肺的劇痛中支離瓦解,邢樞直直盯着喪屍那幹枯瘦骨的手爪生生捅進了眉心,挖攪出紅紅白白的腦髓。

新鮮美味的血肉引來了越來越多的喪屍,争搶着一轟而上,激烈的撕扯聲與高亢的激吼聲在破敗的城市上空陣陣回蕩,似乎在慶祝一場饕餮盛宴。

此時的夕陽已經完全揉碎在雲裏,天光黯淡成一片模糊的赤紅,像是在天邊燃起了一場無聲的燎原業火,紅得勾魂攝魄,紅得詭谲流毒。

暮色與血色,暗紅與瑩白,無數快樂悲傷,難過絕望,寂寞孤獨的回憶一一略過,卻只留住了眼前這番被死亡覆滅的景象,如此絕豔,如此凄美,如此壯觀。

邢樞突然意識到,什麽海誓山盟,什麽至死不渝,什麽患難與共,不過只是花前月下的美好說辭,不過是基于和平的完美念想,一旦這樣的前景被無情的撕裂打破,那如海市蜃樓般的一切都将不複存在。

又一只喪屍撲來,一口咬上他的眼珠,汁水迸濺,藏在左眼附近的晶核碎裂成灰燼,随風消散虛無。

人死之後會到怎樣一個世界呢?

邢樞想,那裏會有這末世這般令人發狂絕望麽……

再睜眼時,映入眼簾的是被狂風吹得肆虐的煙塵灰埃,翻卷滾墨的雲層上是陣陣交織錯亂的閃電裂光,雷聲炸響,電光劈下,一道金光驟至九天而下,伴随一道滔天怒吼:“魔頭!你已是亡命之徒!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那聲音仿佛震蕩了空氣,讓初醒意識的邢樞登時心血翻滾,喉間瞬湧上一股血氣。

在風中如殘破碎紙般搖擺的身子一時間挺不住,邢樞彎腰嗷嗚噴出大口血來,血糊粘稠中竟滾動着一塊塊內髒碎肉!

這是哪裏!地獄?

不等邢樞反應,天邊響起陣陣癫狂大笑,莫名的,他能聽出那笑聲中隐含的一絲絲破敗,一點點蒼涼,就好像他被自己最信任的那人毫不猶豫的推下高樓,墜入喪屍潮中的那一刻所想要迸發的崩壞癫笑。

邢樞擡頭仰望,無盡蒼穹,黑雲翻墨,金光盡處糾纏着一團濃濃黑霧,那笑聲便從那裏面傳出,餘音不絕。

緊接着,金光轉動,在天界仰天長嘯,邢樞這才發現那是一條遨游長空的金龍,金龍之上似乎站着一個人,高舉長劍,對着濃濃黑霧大力劈下!

“誅天之孽!罪不可赦!吾替天行道,爾等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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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落,霧散,狂肆的笑聲想似化作了詭谲的音律,回蕩在這硝煙戰場,化作荊棘刺入大地,讓人肌膚生涼,皮肉發寒。

這是一場大戰,而他站在戰場之上,旁觀着黑雲與金光的糾纏。

“邢樞!去死吧!”正在邢樞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怔腫錯愕之際,斜裏突的刺出一道寒光!

邢樞畢竟在末世裏掙紮了十年之久,意識對危險的反應能力絕對稱得上彪悍,盡管現下的身體還不好操控,但閃躲避退還是綽綽有餘,當即一個轉身,握緊了手中的劍往左側一削。

前一刻還叫嚣着要将他斬殺的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眸光發寒的邢樞,難以理解上一秒還在戰場上瑟縮發抖的無能少主這會兒為何能毫不猶豫的斬下刀劍。

順着劍上殘留的血絲,那人看到了地上那截還緊握着長劍的手,而自己正舉着瘋狂淌血的半臂愣愣的站在原地。

邢樞皺眉看着眼前穿着白衫藍卦的人,在黑暗無邊的末世生存十年,他早已經忘卻了所謂的善意真情,只識得那人性的罪惡和殘暴。

劍光起落,毫不留情的劈下那人的腦袋,耳邊是男人顫抖的發音:“不……邢樞,你想幹什麽……斬殺同門是重罪……”

同門?

邢樞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染了血的,與他一般款式的衣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可沒忘了剛才這人是叫嚷着什麽向他沖過來的。

這世上總有些人,在對待別人時什麽規律法則都可以不管不顧,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立刻踩在道德的制高點用一副自以為是的嘴臉加以譴責。

赤紅血絲逐漸由眼眶處向瞳孔蔓延,血腥濁氣的殺場讓他逐漸回憶起了那些被惡臭腥氣包裹的日子。

邢樞重重喘着粗氣,開始真正審視這片濃煙濁氣彌漫的世界,随手将劍上的殘血往那屍體上抹了抹,勉強撐着往前走了幾步,又狠狠嘔出幾口帶着肉塊的血糊,這具身體的內髒恐怕是碎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得到的身體,這又是要結束了麽?

不!他不甘心!

可這又能如何?

命運玩我,我為之奈何?

“哈哈哈……”低沉的笑聲在唇齒間流洩出來,竟是意外的好聽,邢樞現在非常能理解那團黑霧裏将死之時還笑得癫狂的人了,因而此時更是笑得越發大聲,仿佛要将這一連經歷的痛苦,不甘,憤懑,全都給發洩出來似的。

“咚!”

天空中傳來渾厚鐘響,似乎是某種召集令,讓這副身體起了些反應,邢樞仰頭,正巧一陣大霧迎面飛卷而來,接着有什麽東西一下子砸出了大霧,直直撲向他。

他當即一把抓住,只見是一柄巴掌大小的圓物,翻轉過來,發現是一面流光閃耀的鏡子,只是鏡面已經破損,而鏡子尾部的流蘇上纏着一團絨絨白毛團。

邢樞疑惑的将毛絨團子撩起,至于手心微暖的溫度讓他心下一怔——活的?

不等再看,遠處已有個人影極速飛來,他腳下踩着一柄劍,在邢樞身前停下:“少主!可算找到你了!快與我來!天門要關閉了!”

邢樞默不做聲的收回即将砍過去的劍,正待上前一步,卻早已經體力透支,兩眼一黑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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