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團圓飯
車子在路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 兩個人沒再說話,沈青酥一直看着窗外發呆。春天的傍晚是最溫柔的,透過高樓大廈的縫隙看日落緩緩, 餘光下的城市都變得浪漫可親。
快到家的時候,陸山驚再次開口:“下午那會兒你看着劇本在想什麽?”
“嗯?”沈青酥哦一聲, “你見過陳時嗎?”
“見過。”
沈青酥有點意外:“你見過?聽說他很神秘,從不露面, 就連陳時這兩個字都是化名。”
陸山驚嗯一聲:“你問他做什麽?”
“那些菜譜……讓我覺得他真的是個廚師, 還是個很厲害的廚師。”她試探性地問, “你跟他,熟嗎?”
陸山驚的手指輕輕敲着方向盤:“可以請外援?”
沈青酥一點就通:“你是說他找廚師幫忙?”
“比如找像爺爺那樣的大廚幫忙。”
沈青酥點點頭, 眼睛亮亮的:“那我也想見見這個外援,跟他讨教一下。”
陸山驚笑笑:“真是個小廚迷, 拿你沒辦法。”車子行到小區門口, “會讓你見到他的。”
沈青酥高興起來:“那你可要說話算話。”
“答應你的事, 我什麽時候反悔過。”陸山驚頓了頓,加一句,“不像你, 對我說的話, 從來都不做數。”
“我哪有……”
“你昨晚還說今天要帶我回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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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喝醉了, 不算數……”沈青酥的辯駁十分無力。
陸山驚苦笑,那沒喝醉的時候呢, 你曾說要跟我永遠在一起。但他最終什麽也沒講,将車開進了小區。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尴尬,沈青酥随便找個話題插進來:“你一直都沒換房子啊?”
換過,在你來的那年,這套房子是為了你讀書方便才買的, 之後就再沒換過了,陸山驚只嗯了一聲,車子停到車庫,沈青酥熟門熟路往院裏摸。
這裏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天已經暗了,客廳裏亮起燈。她走到門口,忽然變得膽怯。
四年前她抛下的不只是陸山驚,還有一切與他有關的人事,包括待她像親女兒般溫柔和善又多話的姆媽。其實離開後她馬上就開始想她,想聯系又覺得羞愧,就這麽一直不敢鼓起勇氣,最後拖到今天。
陸山驚走到她身後,一眼便看穿她:“怎麽,心虛了?”他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打開了門。
陳惠剛準備好飯菜,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看見沈青酥的瞬間先是愣了愣,接着便伸手迎上來:“啊呦我的囡囡。”
“姆媽……”沈青酥低着頭看自己的鞋尖,模樣乖巧地像個離家出走又被拎回來的小孩。
陳惠拉住她的手:“更漂亮了,就是瘦。在媽媽身邊待得好不好呀?”
沈青酥點點頭。
“那就好啦,快來,餓了吧,姆媽正好做了糖醋小排,你最愛吃的。”她看一眼旁邊站着的陸山驚,“阿驚啊,囡囡回家你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講一聲,我好多做點菜啦。”陳惠是南方人,說話喜歡在句子後面加個啊,呀,啦,年紀大的人這樣講話,聽着就格外讓人親切。
“給你個驚喜。”陸山驚脫下外衣挂到門口衣架上,一把拽住走到前邊的沈青酥的書包,将她提着拉回身邊,“換鞋。”
“哦。”她又疑惑地擡起頭,看着陸山驚彎腰從鞋櫃中取出一雙新拖鞋,放到她跟前。
陳惠一個勁兒笑:“我說你怎麽會放雙女孩子的鞋在櫃子裏,原來是給囡囡買的啦。”
沈青酥臉紅了一紅,難道他猜中自己今天會來?她換上鞋,陳惠又去拉她的手:“你之前那些衣服鞋子,我怕落灰,都給你收好在房間了,不過都四年了,估計也不能穿了。沒事,阿驚給你買新的。”
沈青酥想說自己不會再長久住在這裏,也不用陸山驚再給她買東西,又怕在她生日這天惹她不開心,便什麽也沒說,她摘下書包,從裏邊掏出個刺繡精美的錢包,和一塊同樣繡了精巧風物和惠字的帕子:“姆媽,今天該給你做飯的,來的太晚了,這是送你的生日禮物。”
“哎呦我的囡囡貼心呀,姆媽最喜歡錢包和帕子。”陳惠接過禮物,細細看了一會兒,“肯定是囡囡親手做的嘞。”
沈青酥又在包裏扒拉了一陣,但最後沒再拿出什麽,她順手就将包遞給陸山驚,自己則是跟陳惠繼續說話:“姆媽,我餓了。”
“那咱們先吃飯,吃完飯再說話。”
陸山驚接過她的包幫她放到一旁,眼裏浮出些笑意來,他很喜歡她這種不自覺的小習慣。
陳惠的手藝很好,但多半是因為受過沈青酥的指教,她那時不過十六歲,陳惠覺得她是個天才,跟陸山驚說囡囡以後會是個大廚,陸山驚的臉色立刻就變得不好看,他覺得做廚師不該是沈青酥的未來。那之後就不怎麽再讓她進廚房,現在想想,姆媽的眼光實在比他精明廣闊得多。
一頓飯吃得很溫馨,陳惠時不時就問沈青酥兩句這幾年的情況,她都回答得很認真,飯吃到最後,陳惠忽然問了句:“中秋節在國外看月亮的時候,有沒有想阿驚想得哭鼻子呀?”
沈青酥一下就被噎住了。
她跟陸山驚剛在一起的時候,是瞞着陳惠的,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她“曝光”這件事,于是默契地選擇了隐瞞。剛巧那年陳惠的小孫子出生,她在京都的時間不多,每次她回來,兩個人就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保持身體距離,各睡各的房間。
他們一直覺得自己瞞得很好,直到那年中秋節。陳惠吃過早飯,說要回老家過節,假期人多,沈青酥和陸山驚都不放心她,問她為什麽非得今天趕回去,陳惠笑得眼睛彎彎:“哎呦,我在這裏你們兩個都不好意思牽手啦,今天中秋團圓日,晚上分開睡,怎麽能睡得着?”
沈青酥吓了一跳,小聲問她怎麽看出來的。陳惠哈哈一笑:“你們磁場都變不對勁兒啦,這怎麽可能瞞過姆媽我的眼睛呢?”她湊到沈青酥耳邊,“我年紀大了,覺少,可是耳朵精。阿驚每天都半夜起床,然後在你門口溜達來溜達去的,前幾天你不也夜裏起來去阿驚房間了。”
沈青酥的臉燒起來,陸山驚每天半夜在她門口瞎溜達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前幾天有次半夜醒了,突然很想陸山驚,于是她悄悄起來,溜進了他房裏,他居然還沒睡着。于是她只是充滿疑惑地輕輕摸了他一下,他就如同老鷹撲小雞,黑暗裏帶着明晃晃的欲望,将她撲到身下,再也沒起來。
想到這裏,沈青酥劇烈咳嗽起來,陸山驚給她遞過一杯水,陳惠輕輕給她順氣兒:“都怪姆媽,不該吃飯的時候跟你多說話。”
沈青酥灌下一杯水,終于好受了些。她掀起眼皮去看陸山驚,卻發現他面不改色,甚至還回了她一個冷靜自持淡如君子的眼神。沈青酥在心裏暗暗給他鼓掌,真不愧是天生的演員。
吃過飯,陳惠又拉着沈青酥說了一會兒話,便說困了,打着哈欠回了自己房間。
沈青酥和陸山驚各坐在沙發一邊,最終還是她忍不住先開口。
“姆媽不知道我今天會來。”她聲音很輕。
“嗯。”
“那我的房間這麽久沒人住,今天還能睡嗎?”
“你睡我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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