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捉蟲) 有了喜歡的标準

烙完韭菜餅,白小芽看了眼油膩膩的臘排骨,她決定調一小碟汁子。

雖然臘排骨煮熟後直接吃也香,但要是澆上辣汁子,吃起來就更香了。

這時候辣椒從番邦傳進中原還沒多久,被稱作番椒,還沒有在這本書裏的架空朝代普及。

此時,沿江流域的人喜辣,将番椒也當做香料入菜調味。

巧的是,李春花娘家便是沿江那一代的。她自幼喜辣,并且也帶了些番椒種子過來。

因而江家前院裏種着不少番椒,這時候正在花期。

今年的番椒還沒結出果,不過去年的幹番椒,還剩下不少,李春花将老的發紅的番椒曬幹後串成串,挂在了竈房窗戶上。

白村人,很多吃辣不行的,嫌番椒的辣味太重了,照舊用茱萸調味。

茱萸辣味沒有番椒重,且山裏長着不少,誰都能去摘。

白小芽很慶幸,李春花能吃辣,且種了不少番椒。

等八月底番椒熟了後,她就可以做很多調味的了。

油潑辣子、剁辣椒、豆瓣醬等,她要做的川菜,哪一樣都離不了辣。

火鍋串串麻辣燙、幹鍋冒菜水煮魚……

她一邊暢想着要做的美食,一邊快速取下兩顆幹番椒,用水洗幹淨,便放在砧板上剁碎。其實生的紅番椒剁碎了更好,但沒有生的,幹的也能替代。

剁了番椒,她又搗了兩瓣蒜,然後用醋、醬等調成汁子放在鍋裏翻炒了幾下爆香,用鍋鏟子盛起澆在排骨上面。

其實要再用些油将汁子爆香更好,只是家裏這個情況……幸好這臘排骨上有油,勉強湊合。

辣汁子一澆上去,就有一股帶着辣味的香氣四溢開來,既能掩蓋住臘排骨厚重的煙熏味,也能淡化鹹味,因為一辣,吃起來鹹味就淡了。

弄好這道辣汁排骨後,白小芽洗幹淨手,喊江玉姝進來端飯。

晚飯每人一大碗倭瓜稀飯,一手端着海碗,喝口溫熱的稀飯,一手拿着外酥裏嫩的韭菜餅子,大口咬上一口。

一口焦香的餅子,一口甜香的稀飯,再吃上一塊香噴噴的辣汁排骨,配上清香解膩的涼拌野菜。

啧,那叫一個香。

食物的美味讓這個剛經歷了親人離世的家庭,暫時得到了一絲慰藉……

江玉姝吃得額頭上都是密密的汗珠,她邊吃邊擡起小胳膊抹額頭上的汗。

“嗚~真好吃,嫂子你太會做飯了,怎麽能做得這麽香。這個韭菜餅子是我吃到過最好吃的餅子了!比之前鎮子上賣的芝麻餅還要好吃,你是怎麽做的啊?”她吞掉嘴裏的稀飯和餅子,不住的誇贊白小芽。

誇完後,她又趕緊夾了口菜,嚼了兩口,滿嘴清香,吃完又帶着些淡淡的辣味。

“拌野菜也很好吃,啊嫂子,你真是我們家的寶。之前家裏也挖野菜,但吃着跟草似的,要不是實在沒糧,都沒人吃這個,嫂子你做得就很好吃,清香脆嫩。”

李春花突然嘆道:“小芽是個能幹的,做飯又好吃又麻利,是咱們老江家的福氣,只是可惜了……”

她話沒說完,眼睛瞬間就紅了。

剎那間,桌上的氣氛凝固住。

白小芽見狀,趕緊圓場:“吃飯吃飯,娘,你多吃點,嘗嘗我這汁子的味道。”

她急忙夾了塊辣汁排骨放到李春花碗裏,又給江玉姝夾了一塊。

李春花揉揉眼睛,深吸口氣緩和情緒:“好,吃飯,娘吃着呢,你也多吃點。”

白小芽又看向江玉姝:“你再不吃,一會兒排骨都要沒了。”

不巧的是,在她說話的前一瞬,江遠山正伸着筷子去夾碗裏的排骨,她話音剛落,江遠山便夾着排骨往嘴裏送。

江遠山:“……”

他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有些僵,一時間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白小芽只能裝作沒看見,低下頭去喝稀飯。

江玉姝沒忍住笑出聲,她歪着頭俏皮地看向江遠山:“二哥,你要是不吃就給我吧。”

白小芽也看了眼江遠山,本以為照他的性子,在江玉姝說完後,他會冷着臉将排骨放到江玉姝碗裏。

哪知……

他一口塞進了嘴裏,悶着頭吃了,還很淡定地吐出骨頭。

吃完了排骨,他又淡定地夾了一筷子涼拌野菜,送進嘴裏慢吞吞地吃着。

他的吃相很斯文優雅,大概是讀了書的原因,一舉一動間都透着股從容不迫,就連吃飯喝水,都比尋常人要斯文儒雅得多。

盡管此刻,他嘴角泛着油光,但看上去就是比一般人要文雅。

這大概就是獨屬于文人的優雅氣度。

要是那種邋遢鬼,吃得嘴角泛着油,還咧着一口大黃牙笑。白小芽只會覺得惡心,看一眼,連飯都吃不下了。

然而她看到江遠山嘴角上的油光時,非但不覺得惡心,甚至還覺得該死的誘人。

誘人……

她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給吓到了,吓得一口飯卡在喉嚨,當場嗆住。

“咳……咳咳!”她趕緊偏過頭去咳嗽,嗆得臉都紅了。

“嫂子你慢點。”江玉姝就坐在白小芽旁邊,立馬放下碗筷給她拍背。

李春花也放下了碗,擔憂地站起身:“小芽,你沒事吧?”

“沒……沒事,娘你別擔心,我就是吃急了,嗆住了。”

江遠山也不吃了,看着她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食不言寝不語。”

“……”白小芽感到委屈。

她一直在默默吃飯,沒說話呀,都是江玉姝在說,但她又不能将自己被飯嗆住的原因說出口。

江遠山說完,繼續吃飯,眨眼間碗裏的粥便喝了個精光。

他站起身,又去飯缸子裏舀了大半碗。

江玉姝見她二哥比以往都吃得多,飯量都快趕上她爹了,樂得撇撇嘴。

“二哥,你總算能吃了!看樣子你以後娶媳婦,勢必得找個會做飯的!”接着又轉頭看了看白小芽,咧嘴笑道,“最起碼手藝不能比嫂子差太遠,否則你可怎麽過哦?”

江遠山黑着臉不說話,但嘴上卻沒停,吃一口喝一口,一口接一口,很是從容。

他嘴上不說,但心裏卻泛起了漣漪。玉姝無心的一句話,說到了他心坎裏。

小時候他因為脾胃不好,總是吃不下多少東西,後來脾胃調理好了,但卻養成了挑食的毛病。

書院的飯堂,都是大鍋飯,做出來的飯食跟喂豬沒兩樣。富家子弟們,往往都是在外面開小竈,而他沒錢,只能在書院飯堂吃。

他挑食,不合胃口的就吃不下,但又不得不吃,因此只吃個半飽,長此以往,也就導致他很瘦。

每個月回到家,他娘做的飯食,沒比書院飯堂的好到哪兒去,甚至還不如書院的。

然而這幾日,白小芽随便熬的一鍋清粥,都比書院飯堂的好喝。

今天晚上的涼拌野菜、蒜泥辣汁排骨,香酥韭菜餅,每一樣都讓他口齒留香,吃得胃口大開。

以往過年,他家裏也會熏臘排骨,年節時他娘也會拿出來煮着吃。但他吃上兩口就吃不下了,除了鹹和油膩,沒什麽味道。

可今晚白小芽弄的蒜泥辣汁排骨,讓他吃了一口還想再吃,連拌菜他都吃得停不下來。

以後的生活,他是真的很想一直能吃到白小芽做的飯。

想到此,他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掃了眼白小芽。

在他過往的人生裏,除了讀書考取功名,再沒別的念頭。至少在他春闱前,是沒考慮過成親這件事。

然而這一刻,玉姝提起來之後,他竟然真的在心底想了下要娶個什麽樣的女人。

以往他沒想過這件事,也沒有個喜歡的标準。

這一刻,他忽然就有了參照的對象。

他擡眼去看白小芽,在他擡頭的瞬間,恰好白小芽也看過來,兩人四目相對,視線在空中相碰。

燭影搖紅下,白小芽眼睛一彎,抿着嘴沖他淡淡地笑了下。

那一笑,遍地生花。

江遠山看着火光下白小芽那張清麗的小臉,心尖忽地像是被什麽撞了一下,一瞬間,連呼吸都緊了,竟然鬼使神差的心跳加速,這樣的感覺很陡然,很陌生,令他有些惶恐。

等他驚覺出那一瞬間的感受後,吓得立刻低下頭。

他在書院讀書讀累了時,偶爾也會看一些閑雜話本子緩解疲憊。

男女情愛的也不是沒看過,每當深夜一人,看到情動時,他也會心弛神往,連體內的血液都會不受控地狂湧向某一處,腦海裏總會閃過一些沒有具象化的女人,都是些不可外道的旖旎畫面。

他這個年紀,不管心裏如何,生.理性動情是不可避免的。

早間晚間,都要動一動,身體的本能,連聖人都無法控制。

可此刻,他看着面前的女人,過往腦海中那些沒有具象化的女人,突然就有了臉。

剎那間,手中的筷子如烙鐵,他不由得松了松,不敢再往盤子裏伸。

這個女人是他嫂子,是他兄長明媒正娶的女人。

驚覺出自己的荒唐念頭後,江遠山惱恨地甩了下頭,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低頭看着飯碗,稀飯還沒喝完,可他已經沒了胃口,一點也吃不下了。

“娘,你們吃吧,我吃飽了。”他從容優雅地站起身,連眼角餘光都不再往白小芽那瞟一點,冷冷地回了卧房。

江玉姝吃得小嘴通紅,吸了吸鼻子,茫然地問道:“二哥怎麽了,他剛剛不吃得挺香嗎?”

李春花看着江遠山碗裏還沒喝完的小半碗稀飯,伸手端到自己跟前,并念道:“飯都沒吃完就走了,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随即又嘆道,“唉,二郎還是那樣子,跟貓兒一樣的胃口,吃不了幾口便放碗了,這樣子下去可怎麽是好。”

白小芽聽着李春花念叨,嘴上吃着,順口問道:“二郎是食欲不振,還是嘴刁?”

江玉姝:“二哥小時候脾胃不好,後面長大了是嘴刁。”

白小芽笑了聲:“嘴刁問題不大,我專治嘴刁。”

“哈哈哈哈……嫂子你這是在逼着二哥要找個小廚娘了。”江玉姝笑得直顫。

白小芽道:“玉姝你明天再去山裏挖些野菜回來,我拿來做兩壇酸菜。等八月底院裏番椒長出來了,到時候再做兩壇子泡椒、泡姜。”

“好嘞嫂子,酸菜我知道,但是泡椒能幹嘛,也可以吃嗎?”

“當然能吃了,泡椒雞雜、酸辣肥腸、酸菜魚,每一樣都是開胃的菜,都離不了泡椒。對了,還有泡椒雞爪,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江玉姝吞了吞口水:“嫂子,你別說了,你再說我舌頭都要吞下肚了。”

她舔了舔唇,一副馬上就想吃的表情。

白小芽笑着打趣她:“你可別把舌頭吞了啊,留着舌頭才能吃到更美味的食物。”

一頓豐富美味的飯食,算是徹底讓一家人從悲傷的氛圍中走了出來。

就連李春花,眼中都染上了淡淡的笑意,不再像前幾日那般消沉低落。

江玉姝更是被逗得咯咯直笑,然而笑完後,她突然問道:“嫂子,你是從哪學的做飯食?我記得你以前不會做這些的,你連烤番薯都烤不好。”

白小芽:“……”

她們說話的聲音不小,在屋裏看書的江遠山,将她們的對話內容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朵裏。

江玉姝問完後,他瞬間直起身,眯着眼看向堂屋。

這個女人……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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