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上山的途中下了一點小雨,被浸濕的柏油路呈現一種深青色,落葉黏在路面,路上車不多,程露開得不快,攢了一肚子話翻來覆去地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來時的沖動漸漸消散後,到底還是有些不安,且不說莫晗那油鹽不進的鐵板個性讓人頭疼,萬一再撞上俞肖川,場面恐怕難看。但想到她這兒子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控訴她這個母親不是,又不免憋屈氣惱,到底還是堅持開上了山,沒有半途掉頭離開。

上山後雨正好停了,程露繞了一圈尋到莫晗工作室所在別墅,下車發現別墅大門未鎖,在門口徘徊片刻後理順頭發直接沖了進去,卻在門口先看到了俞肖言,正倚在門口雙手抱胸地看戲。

屋內兩黑衣壯漢正在揮着鐵錘砸牆上的畫,一副風景巨畫被砸落在地,摔出巨大的聲響。樓上傳來同樣的動靜,鐵錘砸得地面微顫。

程露往裏邁了一步,屋內已經看不到完好家具器物,被砸爛的沙發旁站着兩個女人,都面目姣好,穿着打扮精致,可惜長卷發女人舉着手機吼到面目猙獰:“你還想騙我,你當我是傻子嗎,我不會再讓你騙第二次,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站在另一側的短發女人樣貌不如她,但雙手抱胸淡定地指揮壯漢:“那個也砸了,用力點,別手下留情。”

程露找了一圈才看到角落裏的莫晗,安安靜靜地蜷坐在矮凳上,懷裏摟着兩個包和一些衣服,腳邊是被翻倒的縫紉機和人形模特,以及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兩顆柚子。她扭頭望着窗外,好像并不關心屋內正在發生的事情。

程露皺着眉頭退到門邊,盯着俞肖言問:“你找的人?”

俞肖言撇嘴:“這得多大仇多大恨吶,我還不至于,只是剛好路過附近順便來看看,最近俞肖川瘋得太過分了,剛好在附近辦事就想順便上來和那女人聊聊。”她朝屋中莫晗方向努嘴:“想不到上來就是這情況!”轉頭又問程露:“你來幹嘛?”

程露皺眉:“你和肖川也吵架?”

俞肖言翻白眼:“我現在都不敢接他電話。”

屋內打砸聲此起彼伏,程露猶豫着要不要進屋拉出莫晗。

俞肖言看出她意圖,一把拉住她:“她是活該!”說完特意回頭指了一圈院子;“她那麽爽快地離開俞肖川那個傻子,都是因為找到了更好的,你看看這院子這別墅,确實好不少,大老板就是不一樣!”

二樓傳來一聲巨響,兩人吓得同時縮脖子,随即都是玻璃破碎的聲音,稀裏嘩啦的很刺耳。屋內女人瘋狂吼着:“砸,給我都砸了,我不要的東西誰也別想要!”

程露怕出大事,拿出手機報警,俞肖言漫不經心地指了院子一角,“別打了,我剛看那女人已經打過電話報警了,估計警察再過會兒就來了吧。”

程露這才注意到院子裏還站着其他人,圓臉女人剛打完電話,匆忙掃了她們一眼便沖去了門口。

屋內打砸的動靜突然停了,卷發女人擠着牙齒的冷笑聽着瘆人。程露探頭朝裏看,那女人指着莫晗說:“你還在等老鄭來救你吧,他今天不會來了,他人在日本趕不過來。他還挺在乎你的,一直幫你說話,騙我說你們沒關系,真把我當傻子了!你們沒關系他會把這棟別墅給你住?我在這裏住八年了,我跟他八年了,為了你他硬生生地趕走了我,還說你們沒關系!聽說你跟老鄭老婆關系很好,手段高明啊,能不能教教我?我已經跟老鄭說了,我不會再打掉這個孩子的,之前是我傻,信了他鬼話打掉那個孩子。這次我要生下來纏他一輩子。還有,我住不了的房子,誰都別想住,隔壁那棟別墅我已經買下來了,以後我就天天盯着這棟房子,看看有誰敢住!”

程露聽完這話眉頭鎖緊,剛要往裏邁腳又被俞肖言拉了回來:“你進去幹嘛,看戲就好了!早說這女人不簡單了,早早找好了下家,還逼走了上家,但沒想到上家是個狠人!”

程露沒有掙開她,角落裏的莫晗面對這番控訴維持着原有姿勢始終一聲不吭。

屋裏兩個女人注意到門口的她們,短發女人很警惕:“你們是誰?”

俞肖言拉着程露往後退了半步:“路過路過!”說完準備要溜,但拖不動程露。

莫晗聽到門口動靜,擡頭看到她和程露愣了幾秒,又慢慢扭過頭去。

“唷,又是客戶啊,看來你生意不錯啊,來了一個又一個!”長卷發女人對着莫晗說完轉向門口,漂亮的臉上滿是惡意,“戲好看嗎?看完了記得幫忙宣傳下,人多力量大,莫大設計師很快就要更出名了,是吧,陳簡,照片視頻都拍好了吧?”

一旁叫陳簡的短發女子沖她揮了揮手機,踩着一地狼藉走到莫晗身前,“何必這樣對自己沒自信呢,沒有男人你也行的,你的東西真的不錯,不靠男人也能紅的,為什麽要靠男人呢?”

莫晗扭頭看她,一言不發地準備起身,陳簡突然發難扇了她一巴掌。莫晗毫無準備,再次跌坐在地。

程露怒吼:“好好說話別動手!”

俞肖言死命拉住她,樓梯口站成一排手拿鐵錘的黑衣壯漢,有幾個往她們這邊走了幾步。

“跟我們沒關系!”

俞肖言小聲提醒,想要拽她離開。程露猛得甩開她,往裏走了幾步被黑衣壯漢攔住。她瞪了一眼上手攔她的大漢,兩名壯漢默默收回手,站在她前面不讓她往裏走。

程露對着莫晗喊:“別怕,警察快到了!”

“你以為我會怕!”

陳簡無所畏懼,一邊示意黑衣人攔住程露,一邊拿出手機對準莫晗,邊拍邊說:“既然你那麽喜歡網友的正義感,那這次就讓你見識個夠,看看這次還有誰能幫你,老鄭不一定比得上你之前那個俞肖川咯!”

鏡頭裏的莫晗被扇得跌坐在地,頭發淩亂,半邊臉龐都腫了。她将腳邊物品攏到牆邊後才扶着矮凳踉跄着從地上爬起。她半垂着頭,一只手護在腹部,長發淩亂地挂在臉側,看不清她臉上表情。她特意護住腹部的動作程露再熟悉不過,心裏陡然一沉,她想要推開身前的黑衣大漢,卻被大漢頂回到門口。

俞肖言也伸手拉她:“我們快走吧!”

卷發女人不知何時也拿起一只鐵錘,一錘敲下牆上最後一幅完整的畫,畫中的黑衣女人和紅色嬰兒瞬間破碎。她腳踩着碎掉的話,笑得癫狂詭異。

陳簡也越拍越起勁,鏡頭都快怼到莫晗臉上,卻沒料到莫晗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她手臂将她拖至身前反扣出她脖子,右手手中的雕刻刀迎着她的臉刺下。

變化來得太快,陳簡本能地擡手去擋,刀尖毫不留情地劃破她手背。陳簡發出慘叫。

黑衣大漢聚攏過去,卷發女人笑到一半戛然而止。莫晗掃了一眼黑衣大漢,揮刀再刺:“你們再過來,下一刀就是脖子了!”

陳簡閉眼尖叫:“不要!”

黑衣大漢不敢再動,回過神來的卷發女人大喊:“你敢!”

程露掙開俞肖言,往裏跑時腳上踩了東西滑倒在地。

“莫晗,別傷人!”

她摔得眼冒金花,仍不忘大吼提醒。

吓呆的俞肖言只感到一陣風擦着自己進了屋內。

男人的聲音匆忙而焦急:“莫晗不要──”

衆人目光追着那陣風,看着那陣風猛得停在莫晗身前,男人衣着單薄滿頭大汗,氣喘籲籲話不成聲:“莫晗,莫晗,別,別──”

程露看了一眼男人,覺得他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回頭看了眼俞肖言,像根木頭似的吓呆在門口,她從地上爬起,左手被玻璃渣刺破了皮。

剛剛跑出去的圓臉女人又回來了,氣喘籲籲停在門口,看到屋內情形驚差點跌倒:“天啦!”

卷發女回過神來,厲聲命令那些黑衣壯漢:“去把她們拉開!”

莫晗眼神一寒,本來收住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擦過陳簡的側臉,吓得她哇哇亂叫,但又不敢亂動。

黑衣壯漢有的為難地看向卷發女,有的看着剛進來的男人,他正朝莫晗慢慢靠近,嘴上柔聲勸着:“不要做傻事,莫晗,看着我,我是池野,我來幫你了,不要做傻事!”

莫晗看到他似有意外地輕聲一笑,手上刀尖暫時停下不動了,但亂發下的雙眼依舊冒着寒光。

陳簡見有人相助,剛躲過一劫立馬開始耍恨威脅:“你敢再動我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卷發女同時吼叫:“你敢動她試試!”

莫晗一聲不吭地手腕用力,刀尖瞬間刺破陳簡的側頸,鮮血流出來。陳簡痛到尖叫。

俞肖言捂嘴驚呼,圓臉女人和程露同時脫口而出:“莫晗不要!”

池野也急得大喊:“不要!”

莫晗眼皮都沒擡一下,刀尖繼續抵着陳簡脖子,陰冷地笑了兩聲:“你知道我老家盛産什麽嗎?”

陳簡哭喊着,聲音顫抖:“我怎麽知道,你敢動我警察不會放過你的,他們已經報警了!”

莫晗不為所動,擡頭笑着問池野:“你知道嗎?”

池野心疼又緊張地看着她:“你不要做傻事!”

莫晗莞爾一笑,輕聲嘆息道:“我們老家盛産土匪。”

陳簡立馬吓得腿腳發軟身體下墜,莫晗順勢将她推倒在地,上前一腳踩住她肩膀,居高臨下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麽喜歡做土匪嗎?”

驚吓過度的陳簡閉着眼睛嚎哭不止,哪還聽得清她的問題。

莫晗松開她,沖池野淡淡一笑:“因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她說完身形微晃,倒退了半步差點跌倒,池野上前扶住她,先奪走了她手裏的雕刻刀。莫晗靠在他懷裏,閉眼就是兩行淚。

屋內衆人這才松了口氣,卷發女踉踉跄跄地沖到陳簡身邊扶起她,尖聲喊着壯漢送她去醫院。

俞肖言認出池野,拉着程露磕磕巴巴地說:“那個,咖啡廳,上次咖啡廳,她,她怎麽到處都有男人!”

圓臉女人不解又不滿地瞪了她一眼,程露也甩開她,一邊告知自己的醫生身份一邊走到陳簡扒開卷發女查看她的脖子,發現就刺破了一點表皮,被刺得更深的手背一直流血不止。她受到的驚吓更大。她厲聲警告卷發女趕緊送人去醫院。

一旁的池野突然抱起莫晗往外沖,程露看她捂着肚子臉色發白,趕緊起身追了上去:“怎麽回事?”

池野回頭看她,懷裏的莫晗虛弱地氣聲催促:“都說了別管她,送我去醫院。”

外面又下起雨,淅淅瀝瀝,合着陣陣寒風,不知道又涼透了多少人心。

等警察趕到,別墅裏一片狼藉,空無一人。報警女人說是一場誤會,警察盤問了一番也沒問出所以然,找了保安詢問物主相關時,跑進一個慌慌張張的中年女人,看到屋內景象雙手捂嘴差點暈倒。女人自稱別墅主人,保安喚她顧太太。在警察仔細盤問下,顧太太磕磕巴巴講了來龍去脈,确實如報警女人所言,都是誤會。除了誤會之外,更多的是讓人啼笑皆非的荒誕。兩個警察聽完面面相觑,不約而同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那顧太太說着說着還抹起了淚,看着好像很內疚,畢竟牽連了無辜。

兩位警察嚴肅建議她追究一二,可惜顧太太堅持家醜不可外揚,她會補償那位莫小姐。

兩位警察再堅持沒轍,家事确實難斷,當事人也都離開了,既然沒鬧出大事,他們也只好無功而返。離開時年輕警察悄悄問上了年紀的警察:“那位莫小姐是被利用了吧。”

上了年紀的警察啧嘴聳肩:“誰知道呢?還好沒出什麽事,不然麻煩大了!”

兩警察無奈地相視一笑,同時搖頭嘆息。

雨越下越大了。

前方雨幕連綿,雨刷剛刮開車窗雨水,又有新的雨水撲過來,視線始終模糊不明。程露小心翼翼地踩着油門,緊跟着前方的車拐進了松江醫院。

下山時俞肖言怪她多管閑事,“人家有人照顧,別走哪兒都犯醫生的職業病,不一定領你情!”遭她呵斥後居然反過來諷刺她:“你一直都不喜歡她,這時候上趕着演好婆婆已經遲了吧!”

程露被堵得說不出話。她确實不喜歡莫晗,牙尖嘴利自以為是,跟她理想中的兒媳相差甚遠,俞肖川都沒告知她一聲,兩人就結了婚,還有趙又卿發給她看的那些婚前協議,字字句句都讓這場婚姻像一場幼稚的兒戲,要她怎麽喜歡?但她還能怎麽辦,俞肖川喜歡啊,游戲玩着玩着就當真了,當真的還不只有他一人。醫生的敏銳告訴她,莫晗現在情況特殊,作為醫生她無法置之不理,作為俞肖川的媽媽她也不能袖手旁觀。要今天莫晗真有個三長兩短,日後俞肖川追問一二,她也難辭其咎。

前方車停在了醫院門口,程露趕緊跟着停下,看着男人從車裏抱出莫晗冒雨快速沖進了醫院。她下車着急地喊了一聲,只有後來下車的圓臉女人聽到回頭看了一眼。她跟着往裏跑,下雨路面濕滑,差點摔倒,邊跑邊打電話又急又氣地催問:“你們人呢,不是讓你們在門口等着嗎?”松江醫院有她學生,來的路上她已經提前打過電話。

一陣風擦過樹林。

“媽媽──”

莫晗回頭看向身後樹林,脖子涼涼的,樹林比往日幽暗。

“嗯?”

她輕聲應着,因為辨不清聲音方向有些迷惘。她盯着樹林看了會兒,第二聲媽媽沒再響起。她走到樹林邊上,小心地朝裏探望,沒有路的濃密樹林看起來好像能吞沒一切。她豎着耳朵,聽到樹林深處傳來孩子的哭聲,細弱的無力。她毫不猶豫地踏進樹林,迎着哭聲往深處走,前方越來越暗,藤蔓植物的尖刺刺破了腿,樹葉枝丫抽打着她臉龐,她很疼,咬着牙往前走,告訴自己不能放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脆脆一聲:“媽媽!”

她猛得回頭──

眼前一張小圓臉湊得極近,大黑眼珠裏映着她的臉:“媽媽,阿姨醒了!”

小圓臉張嘴喊道,脆生生的童聲跟夢裏一模一樣,嘴裏的呼吸帶着發甜的巧克力味道。莫晗伸手抱住小圓臉,親親他的臉頰又松開他。

小圓臉驚吓地扭頭跑到隔壁病床,坐在病床上的女人沖她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吵醒了你!”

莫晗看着小圓臉手腳并用地爬到病床上,摸着女人的肚子問:“媽媽,阿姨肚子裏的小弟弟小妹妹是不是也跟你肚子裏的小弟弟小妹妹一樣不聽話,所以要來醫院?”

女人看了眼莫晗,輕輕笑道:“有可能哦,弟弟妹妹不聽話媽媽和阿姨都很難過,所以你要乖乖的,不然媽媽和阿姨會更難過。”

小圓臉懂事地趴到她肚子上:“我不會讓媽媽難過的,小弟弟小妹妹也要聽話,不要讓媽媽難過。”

莫晗再次看了一圈周圍情況,虛弱地笑着坐起。

女人柔聲問她:“有沒有感覺好點?”

她點點頭。

女人又說:“你朋友剛去洗手間了。”

話音剛落,池野推門而入,身後跟着程露。池野看到她醒來,明顯松了一口氣。他坐到床邊,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還有哪裏不舒服嗎?餓不餓,想吃點什麽?”

莫晗搖搖頭,看着程露走到床前。兩人對視片刻,程露一聲嘆息,無奈又無力地問她:“你想瞞到什麽時候?”

莫晗看出了她的擔心,垂下眼皮:“這是我的事。”

程露沉默片刻,輕聲道:“你這樣賭氣沒有意義。”

莫晗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咧嘴笑道:“賭氣,我賭什麽氣?”

程露脫口而出:“別拿孩子出氣。”

莫晗不可思議地盯着她愣了幾秒,目光慢慢移到隔壁床,小圓臉躺在媽媽懷裏,可能被大人之間的氣氛影響到,安靜又乖巧的一聲不吭。她沖圓臉擠了擠眼睛,重新望向程露:“要是拿他出氣,你們早知道了,何必等到今天。”

程露瞬間變了臉色。她還是無法喜歡莫晗,油鹽不進的鐵板一塊。軟硬不吃,她也無計可施。

池野又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莫晗沒理他,對着程露客客氣氣地說:“阿姨您放心,我不會拿孩子綁架任何人,也不會拿孩子去換任何東西。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那房子是我租來的,房東顧太太您應該認識,之前茶會你們見過。她說房子空着沒用,加上房租便宜我就租下來了,一樓當工作室,二樓住人。我從來沒見過什麽她老公鄭先生,我壓根不認識他。”她停頓了幾秒,想想還是補上一句:“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不要臉,我也有自尊,也有我的堅持。”

程露聽完黑了臉,但也找不出話辯駁和解釋。她也沒有馬上離開。

莫晗露出倦色不再看她,推了推身旁池野:“真有點餓了,想吃肉包子。”

池野馬上掏出手機點外賣,邊點邊湊到莫晗身邊問她意見,兩人親密地頭抵頭肩靠肩。程露見了又氣又很不是滋味。她再次打俞肖川電話,依舊無人接聽,微信早就發不出去,紅色的感嘆號提醒她“你已經被對方拉黑”。

她看了會兒有說有笑的莫晗和池野,故意問:“你們真要離婚?”

池野話說一半停下來先看程露,再看莫晗。莫晗歪了歪頭,無奈問道:“阿姨,我要怎麽做才能消除您的擔心呢?像趙又卿那樣去美國我肯定做不到,你也知道我沒她的本事,離開上海我都做不到。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纏着俞肖川,更不會拿孩子說事,我會盡量避免跟他見面。離婚不是什麽難事,您着急的話,這兩天我找俞肖川約個時間去趟民政局。如果您不放心,您也可以催催他。”

最後一句戳中了程露,她壓根不是想催兩人離婚,卻被這樣誤會和諷刺,她氣莫晗不識好歹,更惱俞肖川一副要與她斷絕母子關系的勢頭,黑着臉離開了病房。

她一走,隔壁安靜了好一會兒的小圓臉奶聲奶氣地說道:“那個奶奶怎麽回事呀,兇巴巴地像巫婆!”被她媽媽捂住嘴巴:“別亂說話。”

莫晗被逗笑,再看池野發現他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別同情我。”

“我沒同情你,我是心疼你。”

池野很認真,莫晗撇嘴。

“朋友的心疼我接受。”

“要不是呢?”

莫晗立馬與他拉開距離,正色道:“那請你收回,我不需要。”

“好好好,收回收回。”

池野無奈地一笑而過,繼續點餐。他不過一時興起試探下,被拒都在意料。

晚上池野想留在醫院陪床,被莫晗嫌棄地拒絕了。他沒有過多堅持,雖然放心不下但還是爽快地走了。莫晗也松了口氣,換班護士誤會他們是夫妻,不僅教他怎麽照顧懷孕妻子,還推薦他報新手爸爸培訓班。池野居然還能樂在其中,弄得她很尴尬。

池野走後,隔壁床的女人委婉地勸說她:“留個人在身邊比較好,孕婦都缺安全感,其實。”

女人的老公下班後就來陪着了,圓臉被爺爺奶奶接走後病房裏安靜了不少。女人講了一些她懷圓臉時的事,她也是意外懷孕,那會兒兩人還沒結婚。懷孕初期因為沒有安全感,她情緒起伏很大,經常半夜哭,她老公一開始被她瞞着不知道她懷孕,後來知道後二話不說直接買房領證結婚。

“我媽嫌他沒房不讓我們結婚,他為了和我結婚借錢買了房,後來都還清了。”

女人說起過往,臉上始終挂着笑。曾經以為天大的難關,事後回看也不過如此。

莫晗何嘗不想身邊有個人呢?可是安全感這種東西,不是誰都能給。她翻出俞肖川微信,剛想發點什麽,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旁邊女人沒有她要的充電器,問了護士也沒有,耽擱了一會兒後,那點想跟他說點什麽的心情都沒了。她幹脆放棄充電。既然別人給不了安全感,不如自己堅強點。隔壁床女人是幸運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麽幸運,就像她的前室友劉淼淼,也不知道她後來如何。關燈睡覺前,莫晗想起劉淼淼,又想了會兒孟秋,最終沉沉睡去。

隔天醫生再給莫晗做過檢查,确認沒事後才放她出院。檢查時年輕的女醫生問她和程露關系。她不知如何回答,便說朋友的媽媽。

女醫生了然一笑:“是男朋友的媽媽吧,我看她昨天超緊張,今天一大早就打電話過來問情況。”

莫晗感覺抓到了什麽,靈機一動反問女醫生:“你老師是不是反堕胎?”

女醫生愣了幾秒才點頭:“啊,好像是吧,但這個也不是她說了算,不過堕胎流産确實傷身體,她以前就不愛做流産手術就是了。”

莫晗笑着揉肚子,對着女醫生誇贊程露是個負責任的好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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