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信不信我扇你

沈舒梨本來并不想這麽沖動的,畢竟她也不是随便揮揮拳頭吓唬人的小孩了。可謝沽就像是燃着烈焰的火炬,瘋狂地往她的火信上湊。

當沈舒梨靠近謝沽的那一刻,她絲毫沒看到謝沽眼裏任何波瀾。

随即,他的嘴角微微擡起,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每天都能見面的鄰居那樣平淡。以前沈舒梨很喜歡他的薄唇,雖然薄卻又有起伏的曲線,性感得不行。

可當兩片唇中輕若游絲地飄出聲音——“嗨。”

嗨?他媽的要臉嗎?

無緣無故死了四年,回來還一副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

心裏還有感情嗎?!

沈舒梨一怒之下,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揪住了謝沽的領子。

“還敢回來——”沈舒梨的話中帶着狠勁兒,每個字都恨不得咬碎,“你休想我再放過你。”

謝沽一動都不動,站在一旁看戲的李妍這才看到謝沽手上還拿着酒。

從沈舒梨上前到揪住他的領子,高腳杯裏的酒雖然撒了一地,卻絲毫沒沾到他的西裝上。

倆狠人。

謝沽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喉結顫了顫,就算是沈舒梨揪着他的衣領,也沒改變他此時從容的姿态,他盯着沈舒梨的眼睛,才發覺她似乎比四年前更美了,也更咄咄逼人了。

“我也沒想放過你。”

他的聲音極沉,除了沈舒梨沒有人聽得到。

這個時候作為沈舒梨的好朋友,李妍也只能鼓起勇氣上前把沈舒梨一抱,把她的手打掉往內廳拽——“和氣生財!和氣生財!都是老同學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呢對吧!哦對謝沽你怎麽回來了好久不見,以後有時間一起聚啊,我和舒梨有事情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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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妍再往周圍一看,基本上在大廳的人眼神都已經看了過來,她只好提高聲音:“都在幹什麽呢!今天是請你們來看熱鬧的嗎?”

這津市除了謝家沈家,這幾年也就屬李家最猛了,而李妍作為李家唯一的女兒,自然有底氣吼剛剛那一嗓子。

李妍好不容易把沈舒梨拉到內廳,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在大廳裏寒暄,而內廳就相對人少了。

此時交響樂隊在側臺上奏樂,舒緩的音樂和明亮的燈光,讓人能更快恢複理智。李妍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杯檸檬蘇打,還多加了兩塊冰,才遞到沈舒梨手上。

“冷靜。”李妍說道。

沈舒梨接過高腳杯,纖細的玻璃杯腳在被她的手指繞住,她看着杯子裏的氣泡,低聲道:“我是最後一個知道他回來的嗎?”

“怎麽可能啊,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從小黃口裏知道的。”李妍安撫道,“這肯定是謝家搞得騷操作,先是把人送出去,自生自滅四年又接回來,謝老爺子也真不把自己兒子當人——”

“你覺得他很可憐?”

沈舒梨淡淡地擡起眼,手指撫摸着冰冷的杯壁。

就算真可憐,李妍也不敢說:“怎麽可能呢!我猜是不是謝老爺子身體不行了,他那個正牌兒子又沒本事,所以只好……”

“只好求助這個野種?”沈舒梨接腔,若有所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沒別的。”

此時侍者端着盤子走過來,沈舒梨把高腳杯搭在盤子上,整了整胸前的項鏈,才重新揚起下巴。

她看向窗外越來越大的雨,雨水将原本的塵埃都沖得不見蹤影,畫出詭谲的圖案。

“謝老鬼還挺會打算盤。”沈舒梨說道,嘴角微微揚起笑。

現在換到李妍有些不懂了,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但是把謝沽接回來又能怎麽樣,難道謝沽就有這本事維持住謝家這棵大樹嗎?”

“——他有。”

沈舒梨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然後踩着高跟鞋往人堆裏走。

剛剛很多人都看到了沈舒梨和謝沽的那出鬧劇,不過在場的人大多只認識沈舒梨,并不知道這個陌生的年輕男人是誰。但光是看身段和面龐,還以為是娛樂圈哪位新晉影帝。

此時沈舒梨已經回到了場上,她端着紅酒杯,揚起下巴,一條優雅而緊致的下颌線羨煞了在場無數女人。她談吐有度,每句話都說得很有條理,不慌不忙,時不時揚起的微笑明豔得像夏日正午的陽光。

很多女藝人空有美麗外表,卻比不上沈舒梨半分,缺的就是那種氣質。

等到人全部來齊,也寒暄夠了,這個時候有人已經走上了臺,輕輕地拍了一下話筒。

沈舒梨的眼神還沒移過去,就聽到旁邊人小聲的驚呼——

“靠,難怪眼熟,這不就是……”

沈舒梨看到臺上,此時謝沽正站在臺上。

該怎麽去形容他呢?

人跡罕至繁星盈天的曠野或是一匹在黑夜裏狂奔的駿馬。

不受任何控制,不需要任何東西雕飾。

沈舒梨一眼就能看出,這次回來,他并不是要守住謝家,而是要奪走謝家。

“歡迎各位今日莅臨現場,我謹代表謝家對各位表示感謝。”謝沽站在臺上,表情可謂是滴水不漏,“多說無益,望盡興。”

底下的掌聲如洪水般,同時各類讨論聲也此起彼伏。

“謝家?我怎麽從來沒見過啊。”

“是謝沽!我是說剛剛看着就有點眼熟。”

“謝沽?”

“就是謝老爺子那個私生子啊!被丢到國外呆了四年,沒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

“那有好戲看了。”

人們交頭接耳,眼神在紙醉金迷中流轉。

而沈舒梨的眼神一直死死地扣在謝沽的身上。

恰巧,就在謝沽說完這番客套話後,他的眼神看似漫不經心地轉了一圈,最後卻還是迎上了沈舒梨的眼神。

隔着攢動的人頭,浮華的光萦繞着整個場子,謝沽卻能看清她卷翹的睫毛,和眼皮上的閃粉,就像是日落後康河波光裏的豔影。

謝沽走下臺,卻發現臺後面有人正在等他。

“李紳。”謝沽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位自己高中好友。

高個子染着銀色頭發的年輕男人一拳打在謝沽的肩膀上,罵道:“看來還沒瞎啊!怎麽你回國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說一聲,這四年我可想你想得要死。”

謝沽扯了扯嘴角:“別惡心人。”

“不錯不錯,還是那個謝沽,原汁原味從未改變。”李紳調侃歸調侃,還是沉下聲好心提醒起謝沽,“你是倒黴,一回來就被你那舊情人給逮到了,聽我妹說,今晚人家可是殺了你的心都有。”

李紳來得晚,沒看到沈舒梨上前一把拽住謝沽領子的場面。

“我知道。”謝沽說道。

“是這樣,哥們真誠提醒你一句……”李紳最後來了一句,“我今天查了黃歷,今天不宜送葬。”

萬幸的是,接下來整個酒會兩個人都沒有碰到一起,倒是把李紳李妍兩兄妹弄得提心吊膽。

整個酒會到了後半場,生意也沒啥好談的了,話題逐漸走向無趣。男人之間不過是吹吹牛品品女人,而女人之間就是鞋包奢侈品之流。若是換做平時,沈舒梨可能還有心情講點姐妹間的小話題,可今天她實在沒心情。

此時夜雨還沒停。

沈舒梨把撐傘的保镖喊退,自己拿着傘站在門口等車過來。

雨落在傘面上,細碎的悶響将人的思緒砸了個稀碎。

突然強烈的光從旁邊閃過來,沈舒梨被刺得差點閉上眼。可就在她閉眼的前半秒,她看清了車駕駛座上的謝沽。

光再刺眼又如何,沈舒梨不顧砸下來的雨點,直接将手伸出去,用傘去攔下面前的車。

可車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下一秒——沈舒梨直接整個人往車前面一站。

雨落在她一絲不茍的發型上,一絲碎發蹿了出來,從額頭一直搭到她的鼻梁上。

車被逼停。

緊接着她把傘直接甩在地上,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

關門。

所有的嘈雜聲被屏退在了車體之外,狹小昏暗的空間裏,是一段令人顫栗的寂靜。

四目相對。

四年未見,卻仍舊有那種勢均力敵的感覺。

“開車。”最後還是沈舒梨先開口。

謝沽踩下油門,直接開了出去。

黑色的轎車在黑夜裏馳騁,雨刮将雨一次又一次地刮掉,可兩邊的車窗已經完全被水漬給糊住。沈舒梨想要歪過頭去看外面的金色,卻只能看到明暗的色塊。

“喝酒還開車?”沈舒梨說道。

“酒被你撒了。”謝沽挑眉。

“……”

又再一次陷入沉默。

不知道為什麽,沈舒梨感覺異常的累,累卻又放松,她把兩條腿直接蜷了起來,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安全帶。”謝沽突然說道。

沈舒梨應聲系好安全帶,将額前濕了的頭發往腦後一撩。畢竟到了夏末,還下着雨,除了悶以外還有些冷,頭發一時半會兒幹不了。

“我以為你死了。”沈舒梨擡起頭,看着黑洞洞的車頂板說道。

除了沈舒梨,誰敢把這種話當聊天開頭?

謝沽頓了一下,說道:“那你知道我這幾年在幹什麽嗎?”

“什麽。”

下一秒,讓沈舒梨後悔自己剛剛心軟下來的好奇。

謝沽猛踩油門,深夜道路上已經沒車,他方向盤一轉,一個急速漂移。他速度不減,直接往高速公路上開。

沈舒梨吓得驚呼一聲。

一個漂移接着一個,他竟然直接往山上開——!

輪胎和瀝青路面發出摩擦聲。

沈舒梨下意識地抓住了車的把手,可身體仍舊随着每次漂移而劇烈晃動。

胃裏的酒跟着翻滾,沈舒梨快要吐出來了。

“你他媽瘋了嗎!”沈舒梨實在受不了了,吼了出來。

就這一嗓子,謝沽把車停了下來。

沈舒梨連等都沒等直接把車門打開,山上清醒的空氣瞬間充滿她的整個鼻腔,讓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這下她才發現,雨竟然已經停了。

她此時只想罵娘,禮服裙已經成了累贅,她直接把裙子提了起來,高跟鞋已經不知道踢到哪裏,就赤腳踩在地面上。

“這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

沈舒梨看到謝沽也下了車,他已經脫掉了西裝的外套,裏面的襯衫也解開了幾顆扣子,就随性地靠在車前頂蓋上。

這時候沈舒梨才發現,這個地方有些熟悉。

車已經行到半山腰,而此時山下的田野交錯縱橫,阡陌之間點綴着幾抹微弱的光。紫黑色的夜下是燈光已淡的小草屋,整個山在雨停後變得空曠。

沈舒梨才想起來,四年前,他們爬上了這座山。

那時候謝沽扶住她的肩膀,眼神迷離。

她傲得不可一世,發狠地說道:“你敢在這破地方吻我,信不信我扇你。”

後來,那一巴掌真的打了。

而那個吻,真的讓她四年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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