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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抱起小糖豆說：“你也覺得舅舅很厲害對不對？你舅舅可是在律所混過的。”

雲安在想不通：“司法系統和基層政府系統，會一樣？”

穆康成不解釋：“你理解這麽多做什麽，你負責傻白甜就好。”

“你姐我很傻白甜嗎？”

“不傻，不傻！”穆康成抱着小糖豆躲開雷區，“姐姐你只是天真無邪。”

雲安在非常不爽被最小的弟弟看扁，糾纏半天，最終跟着他去見那位副局長：鄭局長。

這中間還有一個小插曲——

穆康成想開蕭懷祖千萬豪車撐場子。

穆康詠說：“你省省吧，這邊好多電三輪電瓶車不守交通規則，剮蹭了你的車還能訛死你。”

蕭懷祖下了一身冷汗：“不會吧。”他是怎麽平安到達的。

雲安在說：“你把車停到車庫裏，然後去辦公室見鄭局長，開什麽車都不足以撐場子。”

如此，才作罷。

标準的行政辦公室裏，雲安在和蕭懷祖見到了鄭局長。鄭局長約莫四十多歲，個子相當矮，可能不足一米七，好在人是消瘦型的，不然還真像一團球。

他看起來很和氣，也有一點搞笑，許是擔心穆康成聽不懂他的家鄉話，也說普通話。

他的普通話比家鄉話更難聽懂。

雲安在忍俊不禁：“鄭局長，我們能聽懂這邊的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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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局長依舊用獨特的普通話說：“那挺好。我們這邊的農村電商發展，有很多政策支持，你們願意來我們這邊幹，我們很高興。”

穆康成倒是好耐性，陪着他說了半天：“既然是支持電商發展，那你們可有建倉儲物流中心？”

“有，有！”鄭局長說，“電商企業可以免費使用一年，只要自己繳納電費就好。以後租金每年五千，按年結。”

雲安在暗暗贊嘆好便宜。

穆康成問：“不知道這是哪個部門主管？”

“機關事務局。”

“麻煩您把負責人聯系方式給我。”

穆康成又試探地問鄭局長要辦公場所。

鄭局長興奮地拿出一份文件：“我們這邊有個電商産業園，裏面免房租、免水電費、免寬帶費、标配是六套格子間辦公桌，審批流程非常簡單。您看看。”

竟然對着穆康成一個毛頭小夥子用敬語了。

227地方管家的艱辛

雲安在懷疑這商務局領導是不是假的，或者想從穆康成身上摳搜多少錢：“是這樣，他剛剛開始做事業，準備一步一個腳印地來，所以只準備了十萬資金，不知道有沒有入駐資格？”

他沒錢給你。

鄭局長熱切地表示，十萬夠了，産業園裏的有些電商企業剛開始也只有十萬啓動資金，都是等賺了錢才開始擴大經營規模的。

穆康成不贊同地看了雲安在一眼：把人想太壞了。

之後，鄭局長帶着穆康成去鄉鎮，小糖豆睡着了，穆康成就繞道先送她們回去。

農家別墅門口，鄭局長透過車窗看到了院子裏的寶馬和瑪莎拉蒂，心裏更加熱切了。

穆康成在外面轉悠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回來，興奮地在客廳裏跟穆康詠說話：“哥，這邊的飯好便宜，一大桌子酒肉，質量還不錯，只要二百多。”

雲安在豎起手指：“噓！小聲點，吵醒你外甥女，你去哄。”

穆康成吐吐舌頭：“我太激動了嘛。”

蕭懷祖笑着說：“你如果在官員面前露這個表情，他們會懷疑你是騙子。”

穆康成說：“不會，我端着呢。這裏什麽都很便宜，政策也很優惠，啊！簡直是我的福地。”

雲安在懷疑：“你不覺得一切太順利了嗎？他們會不會有別的企圖？”

穆康詠說：“這你想太多了，康成，你也想太少了。這麽好的條件是為了吸引資金流入，你帶了資金過來，他們自然會禮遇你，但你沒發現這邊最匮乏的東西嗎？”

穆康成說：“我知道，人才。不過我覺得這不是問題，我可以從大城市招聘過來呀，高薪還愁招不到人？”

穆康詠問雲安在：“如果是你剛剛畢業那會兒，你會來這邊嗎？”

雲安在搖頭：“不會。錢少了肯定不會來，錢多了擔心是傳銷或者人販子。”

穆康詠說：“這裏經濟落後，文化娛樂生活幾乎沒有，沒有大的購物商場，甚至電影院也只有一家，交通不便利，醫療設施、教育水平更差。這裏不是好的安家的地方，他們本地出去的大學生都不會回來的，即便有幾個回來的，也都進入了體制內。”

穆康成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們一直問我有沒有運營團隊，原來坑在這裏。”

蕭懷祖皺眉：“問題這麽嚴重！那怎麽辦？”

穆康成說：“聽鄭局長說他們這裏進行了電商人才培訓，我可以去那邊招聘人才。”

穆康詠不置可否：“你可以去試試。”

穆康成滿懷希望地去試了，回來的時候卻垂頭喪氣：“真學到本事的打算自己幹，其他的什麽都不通，還有幾個嫌我們這邊離家遠。”

雲安在說：“我覺得這不是問題，我們可以提供住處，住我們樓上。”

穆康詠抗議：“不行，屬于我們的私密空間，別人不能進來。”指指蕭懷祖，“萬一遇到他的粉絲，我們就永無寧日了。”

穆康成說：“解決住處是個好的建議，我可以給他們租房子。那也只有三個人，不夠。”

雲安在說：“你可以培養自己的運營團隊啊，招聘水平不太高但是年輕有幹勁、有學習意願的，讓做的好的帶帶他們。到時候按銷售量發提成工資，他們就會好好學了。”

穆康詠贊嘆：“嗯，這個主意不錯。”

蕭懷祖覺得有趣：“我也想學，你也培養你一我好了。”

穆康成說：“我聽二哥說你出去剪一次彩，就能賺出運營一年半的工資。我可請不起你。”

蕭懷祖悻悻地說：“我覺得你可以培養一下我大嫂，高材生哎，學東西肯定快。”

雲安在沒想到話題拐到自己身上：“我？我能行嗎？”

穆康詠有意激雲安在：“怎麽不行！姐，你總不能只做家庭主婦吧。那你受的教育都荒廢了，等以後變成黃臉婆，當心蕭懷庭不要你。”

蕭懷祖連忙舉手：“我哥不會的！”對上穆康詠不悅的眼神，心裏莫名一緊，“不過，大嫂你學點技能，多了解一些總是好的。”

穆康成說：“你不用有負罪感，不給你基本工資，按銷售單量提成。”

雲安在笑着說：“那我就接下來了，說不定能賺個饅頭錢。”

“哈哈。”

別看穆康成以前是混混，行事易沖動，他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執行力強，想到了就雷厲風行地去幹。

他利落地簽訂倉庫租賃協議，拿到了倉庫的鑰匙。倉庫很大，裏面基礎設施不錯，也很幹淨，就是沒有園區沒有物流公司。

穆康成又有些郁悶了：“物流園怎麽就沒有物流公司呢。”

穆康詠說：“這在基層很正常，挂個物流園的牌子，就當真的建起了能夠整合資源的物流園，其實裏面什麽都沒有，有的甚至弄成了房地産，他們這邊至少有幾個電商倉庫，也算是倉儲分撥中心了。”

雲安在說：“這裏沒有，旁邊會有，讓物流公司來這裏接件就好。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物流費。縣城的物流費可能是省會城市的兩倍，這非常不利于你企業的競争力。你要找快遞公司談快遞協議價，不過不要找本地的物流加盟點，你的名號在小地方不管用，找物流公司的中原區經理談應該可以。”

穆康詠驚訝：“咦，你什麽時候長腦子了。”

雲安在将小糖豆放在地上：“閨女，他欺負媽媽，打他。”

穆康詠晃晃手裏的小黃鴨，小糖豆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穆康詠便護着她走。

穆康成有些猶豫。

228創業艱難

蕭懷祖說：“我覺得大嫂說得很有道理啊，你擔心什麽啊？”

穆康成說：“如果我用了自己的名號，确切來說是爸爸的名號，爸爸就知道我在這裏了。”

穆康詠說：“難道你還能躲一輩子，這時候讓爸爸知道剛好。”

果然，穆康成在鄭州跟飛鳥物流中原區經理談物流協議價時，對方提出要去洗手間。

然後，幾經周折，跟穆鹹集的一個秘書取得聯系。

那個普通的秘書又将這個消息告訴了穆康陽的特助，特助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穆康陽。

穆康陽走到穆鹹集辦公室：“爸，有康成的消息了。”

穆鹹集似是松了一口氣：“康詠找到他了？在哪？”

“不是康詠找到的，是——”穆康陽笑着把事情+告訴了爸爸。

穆鹹集聽了也笑了：“這個混小子，跟我示威的時候比老虎還厲害，這會兒倒是知道用老子的名號了。”

穆康陽說：“我倒覺得這是好事，難得康成願意做自己的事業，爸爸不如支持他一下。”他拿了穆家股份的百分之九十，不吝于用家裏的人脈幫幫兩個弟弟。弟弟都有自己的事業，不顯得自己更仁義嗎？雖然掌握大筆錢財的，沒有幾個是真仁義的，但都想樹立一個仁義的形象，穆康陽也不例外。

穆鹹集說：“我知道了。”他倒是想不支持，把那孩子逼回來打一頓，可他深知自己兒子的秉性，堵不如疏，如果不依着他，只怕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倒不如讓他在外面多經歷一些事情，歷練一下就成熟了，做事也不那麽極端了。

飛鳥片區經理在洗手間沖了半天水，手機響了，是陌生號碼。他激動得心跳加速：“喂？您好。”

“您好，我是穆康成的爸爸……”

事情輕松搞定，穆康成談成了縣域最低協議價：起步每單2.6元，每超重1kg，加1.5元。

穆康成走出飛鳥大樓，心裏卻一點也不雀躍。他不是憑自己的能力談成的，靠爸爸對于很多年輕人來說是理所應當的，他以前也當做理所應當。可是他都偷偷讓爸爸媽媽離婚成功了，他留書信讓爸爸将財産轉移給媽媽了，他還偷跑，還怨恨爸爸，沒想到爸爸還幫他。

穆康成愧疚極了，猶豫半天，幾度拿起手機又放下，最終才下定決心。

穆鹹集一直看着手機，一個小時後，手機屏幕亮了，一個陌生異地號碼：“來了。”

“喂？”

“爸，是我，康成。”

……

穆康成挂掉電話的時候，眼睛紅紅的，他緊緊握拳，發誓一定要讓爸爸為自己感到自豪。

不得不說，穆鹹集的攻心術真是厲害。

物流和人才是農村電商兩個最大的坎，解決了這些，其他的就勢如破竹了。裝修好拼單網店，用老爸的名義跟拼單副總約定好優先推廣，付推廣費，開展秒殺活動。種植戶負責将蘿蔔刨出來，分揀，穆康成批量訂購瓦楞紙箱，雇傭農村閑暇勞動力在地頭現場打包，第一次秒殺，十五分鐘賣了近十萬斤蘿蔔。

穆康成抱着計算器，趴在沙發上算賬。

小糖豆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學着小舅舅的樣子，一把拍在計算器上。

穆康成怕她摔倒，扶住她，擡手作勢拍她屁股：“你這個小魔星，我好不容易快算清楚了，你——讓你媽媽賠我。”

雲安在說：“我實在不好意思拆穿你，這麽簡單的帳，你算了好幾遍了，每次結果都不一樣。拿來，我給你算。”

“你只算一遍，也未必是對的。”

雲安在說：“我算三遍行了吧。”

穆康成要算的，其實是最簡單的加減乘除。秒殺蘿蔔一單7.5元，5斤。5斤蘿蔔5毛錢，紙箱0.3元，每單分運營0.1元。運費起步價：2.6，每多一公斤，多1.5元。包裝人工費：5人每天100元。

問：穆康成每單賺多少錢？

解：包裝人工費每單5分。

運費：每單2.6+1.52=5.6

7.5-（0.5+5.6+0.3+0.1+0.05）=0.95

雲安在換着順序算了好幾遍，還是0.95：“恭喜你，每單賺0.95元。”

“納尼！”穆康成快炸了，“我忙裏面忙外面，還賺不了一頓飯錢！”

一萬九，好像的确不夠他以前吃一頓飯的。

雲安在說：“挺不錯的，至少沒賠。”

“差點就賠了。你知道還有一個巨大的成本嗎？推廣費我給了他們一萬五！啊！做這麽一次活動，我只賺了四千！”穆康成氣咻咻地說，“我每天晚上抱着計算器算，量入為出計算成本，就怕賠。我跟你說，賠錢的買賣我覺得不幹。”

“啊！在網上賣蘿蔔實在是太蠢了，大頭是運費的。你說，運費要是兩塊六，同樣的成本，我不是要賺更多。”

雲安在說：“說的也是，網銷産品應該體積小，重量輕，價值高。網上賣白蘿蔔，真是太糟糕的主意了。”

穆康成說：“何止！租那麽多地種白蘿蔔也很蠢好不好。”

雲安在倒是覺得那種植戶很可憐：“他們經營的太盲目了。你雖然沒有直接收入很多錢，但無形的收入很多。你跟飛鳥和拼單達成了合作，有這次成功的經驗，以後會有更好的合作。你給本地的商務局、電商科室帶來政績，以後你們的合作會更多，這對你很有益處。更重要的是，你組建了自己的團隊，讓每個運營都有不錯的收入，這個開門紅能夠凝聚團隊。嗯，益處很多。”

穆康成笑嘻嘻地說：“對啊，今天你還賣出去三十單呢，我是不是該給你三塊錢呢？”

雲安在白了他一眼：“秒殺那天怎麽不讓我刷刷業績，今天沒人買了，又讓我幫着看店呢。那三塊錢你留着買包子吧。”

正如雲安在所說的，雖然沒有暴富，但收益也不錯。穆康成信心十足地準備再幹一場，他鄭重其事地召開家庭沙發會：“你們幫我想想，接下來賣什麽産品。”

穆康詠将幾張紙拍在桌子上：“這是我和懷祖四處逛的時候搜集的本地産品，有蘑菇、木耳、代加工的衣服還有香油、醬。”

229人若有志

蕭懷祖說：“他們的蘑菇真的很不錯，我去他們蘑菇棚看了，強烈推薦。”

穆康成說：“這邊的冷鏈物流跟不上，沒辦法保險，不行。”

白芸說：“幹木耳可以。”

大家紛紛附和——

“對！幹木耳的确可以。”

穆康詠說：“這邊的木耳是生産好用大麻袋裝的，沒有品牌，沒有商标，也未必經過工商質檢。”

穆康成扶額：“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做電商，他們，怎麽就沒産品呢。”

雲安在說：“有産品他們就不會那麽歡迎你來了。”他們希望你能帶來改變。

穆康成郁悶：“我能做什麽！買下木耳生産廠，加工生産一個品牌嗎？”

白芸說：“你去問問他們有沒有生産資質，如果對方有，你們就可以合作，只要在包裝上打上被委托方的名稱，生産許可證标記、編號就好。如果對方無證，你就不要考慮跟他們合作了，違法。”

衆人紛紛稱贊她機智，白芸寵辱不驚，她跟着穆鹹集這麽多年，耳濡目染了許多企業經營方面的事情。

想到穆鹹集，還是有些心痛，算了，不想了：“我也可以學學你們的電商運營。”

“啊？！”

在衆人眼裏，白芸已經是個廢人了，自己哭笑都控制不住，任性的像個小孩，思想走極端。

她的兒女沒有一個吭氣的。

倒是蕭懷祖擊掌贊嘆，說：“我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電商其實很簡單，會用智能機的都能學會，白姨那麽聰明，又見多識廣，肯定能做到最好。”

穆康成怕媽媽把自己剛起步的事業搞壞了：“我覺得媽媽可以開一個網店，自己摸索着運營，我找人幫你推廣，打包發貨我給你包了，運費按我跟飛鳥的協議價走。”

他的小心思能瞞過誰呢，白芸剛剛冒出來的激情被打壓下去。

雲安在看不下去了：“這個主意不錯，媽媽，我跟你混，給小糖豆賺尿不濕錢。”

白芸微笑：“好，我們就銷售嬰幼兒用品。”

就這？就決定了？

兩個女人的頭腦風暴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

穆康詠與穆康成面面相觑，誰也沒有放在心上。

雲安在前幾天還要跟着穆康成做網絡運營呢？在國外的時候還想學法律呢？有小糖豆在，她什麽也做不成。

誰也不知道雲安在能不能做成，至少現在她和白芸都是認真的。

鳳凰縣不産嬰幼兒用品，她們要從外面進貨，加上配送費，成本就高了。

走低價競争的網貨，最好是就近拿貨，從廠裏以出廠價拿貨，降低運費，減少中間商環節，降低成本，騰出盈利空間。

不過，網銷産品也不都是低價的。

白芸對雲安在說：“你去網上給小糖豆買衣服，會撿便宜的買嗎？”

雲安在連連搖頭：“當然不會。貴的東西不一定都是好的，但便宜絕對無好貨啊。”

白芸說：“就算手頭拮據，做媽媽的寧願委屈自己也不會委屈孩子。”

雲安在覺得有道理：“我們走中高端市場，銷售品牌嬰幼兒服飾。”

白芸說：“我認識幾個做品牌嬰幼兒服飾的，可以拿出廠價。”

“售價怎麽定？售價太低，消費者會懷疑是假的，也壓縮這些品牌旗艦店的市場，跟人家關系再怎麽好，也不能壓縮人家利潤。”雲安在說。

白芸說：“我們可以跟他們旗艦店價格保持基本一致，促銷用優惠劵、滿減、贈送禮物的方式。”

倒不是說她做了很多功課，這些東西，網購過的人都知道。

品牌旗艦店也有滿減之類的優惠，一樣的價格，顧客為什麽要買自己的呢？

雲安在說：“我們可以開天貓店，天貓打假比較狠，信譽還不錯。”

她們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倒也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如今這個時代，陽光底下已經沒有新鮮事。

雲安在做了一個策劃，交給穆康詠看。

穆康詠看得非常仔細，甚至看了好幾遍。

雲安在忐忑地等着他的評價，像一個等待成績單的考研黨，好半天，沒耐心了：“到底行不行？給句話。”

穆康詠放下紙：“中庸，雖沒有多出彩，也不是不可行。”

雲安在驚呼：“啊！太好了，我當你在誇我哦。”

“給你個建議。”穆康詠正色。

雲安在正襟危坐：“你說。”

穆康詠說：“我建議你們開一個實體店。”

“行嗎？這地方那麽窮，太貴的衣服賣不出去吧。”

穆康詠笑道：“這你就想當然了，這裏看起來很窮，鄉下的路坑坑窪窪沒修，電力設備老，網絡不好，縣城甚至沒有集中供暖。但是這裏的人，尤其是縣城的年輕人，大多數都見識過外面的花花世界，他們有很大的高消費的需求。”

“鳳凰縣沒錢，但鳳凰縣有錢的人不少。這裏做小生意的，比如街頭擺地攤賣小吃的，其實收入都不低，做大生意的收入更高。這裏還有一種生活模式是男人出去打工，賺錢打給女人花，外面工資高，縣城的基本消費水平低，她們有錢做中高層次的消費。”

“這些女人好多沒有工作，有工作的大多在體制內或者做臨時工，她們有時間，沒人陪，有消費欲望。對着孩子，她們也舍得花錢。”

“更重要的是，你們可以略微降低價格，而不會影響到人家品牌專櫃的銷量，那些品牌老板會感謝你們幫他開辟新市場的。”

雲安在看着穆康詠的眼裏閃着星星：“哇！你把這裏研究的這麽細！是要來這裏做縣委書記嗎？”

穆康詠傲然：“他們請得動我？”

雲安在說：“國家現在鼓勵現實題材的電視劇，你們公司的電視劇拍出來，估計能獲國家大獎。”

穆康詠理所應得地說：“還有現實題材的電影呢，至少要得個金驢獎。”其實他電影的內容還沒想好，不狂傲，不是穆康詠。不，這叫自信。

小縣城的商鋪房租也很便宜，單層商鋪面積80平方米，他們在最熱鬧的地帶之一租了一個上下兩層的商鋪，年租金不過三十萬而已。

230堅持還是放棄

這裏之前是個飯店，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牆上被弄的烏七八糟的全是油，她們又投入三十幾萬進行裝修，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到了年底。

與此同時，她們的天貓店也開起來了——好媽媽母嬰用品，除了銷售嬰幼兒服飾、童裝，還挂出來一些奶瓶、玩具、吸奶器之類的東西，有人單買就賣，主要是做贈品往外送。

運營網店的是穆康成專門為白芸培養的團隊，美工、攝影兩邊共享。

白芸往網店裏砸了不少錢做廣告推廣，可能是消費層次高的原因，并沒有太火爆，兩個月下來，連推廣費都沒賺出來，物流費、雇工費全是白芸掏的私房錢。

雲安在最近學了一個詞：沉默成本。她覺得這個雞肋網店就是一個沉默成本，勸白芸放棄：“越堅持，虧的越多，要不，還是算了吧。”

白芸說：“你算算我們到底虧了多少錢？我腦子不好，沒法算賬了。”

雲安在遞給她一張紙：“早就算過了，網店目前為止，已經虧了二十萬了，這還不包括押金、網店裝修的雇工費。”

白芸輕描淡寫地說：“二十萬而已，我虧不起嗎？虧二百萬也沒問題，我小金庫裏還有不少，能虧幾年。”

雲安在說：“我們現在很少買奢侈品，光生活的話，我們的存款夠生活很多錢的。如果真需要錢，蕭懷庭還有弟弟他們會養着我們的，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又累，又有風險。

白芸嘆息一聲，幽幽地看着窗外：“你覺得我幹這些是為了賺零花錢嗎？我又老又病，還智能受損，不知道哪天就沒命了。”

雲安在心裏一緊：“媽媽！”

白芸擺擺手：“你不用勸我，我想的很清楚。在在，我一定要讓網店盈利，我想證明我自己。如果你不支持，我就自己幹。”

雲安在忙說：“支持，怎麽不支持。我也有不少錢，可以虧幾年的。再說了，萬事開頭難，虧過一陣子，就會步入正軌的。”

白芸說：“我靠他養了一輩子，他不養我了，我就活不下去。真傻，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危機。”這個“他”，顯然指的是穆鹹集，她真的是傷透了，再也不願意提前夫的名字。

還有一點她不會說，那就是：曾經她那麽努力地讨好每一個人，穆鹹集、他前妻的孩子、他前妻的親戚、他的屬下，甚至為此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她想要得到穆鹹集和穆家人的認可，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得到股份，結果呢？

完事到頭一場空，他幾乎讓她的孩子淨身出戶。那就淨身出戶吧，就算什麽都沒有，她的孩子也能做出一番成績。她親生的孩子不比穆康陽差，養女比穆雪琪穆安琪強百倍，她也比那個年紀輕輕，沒臉沒皮的賤人強。

白芸現在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她好像忘了如果不嫁給穆鹹集，她不會接觸到品牌服飾的老總，她更不知道在她提出合作時，那些人都是找穆鹹集确認過的。穆鹹集表示知情，就相當于他承了這份情，人情債，也是要還的。

不過穆鹹集也的确有對不起白芸的地方，這之間的是是非非，哪裏說得清呢，就這麽糊弄過去吧，重要的是要繼續幹，好好幹，撸起袖子加油幹^_^

“在在，你那麽年輕，腦子比我好用，也要盡力做自己的事業。倒不是說懷庭以後會不養你，那孩子跟他不一樣，不會胡亂來的，可賺的也少，以後孩子讀書、上補習班，老人生病，哪樣不要錢？你讓他上哪裏找錢去？還是讓你弟弟一直養着？與其到時候犯難求人，不如現在就做好準備。他對你好，你也要為他分擔。”

之後的日子，雲安在更拼了。白芸行動不便，多數時候在家看小糖豆，雲安在則去外面跑，實體店裏裝修要盯進度，網店推廣營銷活動也要她來把握方向，甚至細節。

然後，雲安在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小城的人太奸詐了，盯着就好好幹，不盯着就磨洋工，真是太過分了。”

穆康詠說：“裝修是整包，早幹完可以早接下一單；運營是拿提成，幹得多了收入多，這些人磨洋工還算輕的，你找按天算的看看。”

穆康成舉手：“我們倉庫的打包工已經不按天算了，計件，每打包一件，五分。”仰天長嘆，“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麽。”

蕭懷祖突然來了一句：“這根大城市小城市沒關系，人性使然。”

雲安在吓一跳：“你，沒受刺激吧。”

穆康詠一本正經臉：“他說的難道不對嗎？我們最近在深挖人性的光輝與黑暗，你就期待我們的電影吧。”

穆康成說：“說起人性，沒有比在律所感受更深的了。”

穆康詠很感興趣：“說說。”

穆康成恹恹：“別說了，那種事情經歷多了會懷疑人生，我提都不想提起。”

雲安在經常在網上看到負能量的報道，每次看過都覺得非常郁悶，後來索性不看了，眼不見心不煩：“別說了，不如讨論一下如何賺錢。”

穆康詠說：“我在策劃大電影，康成說不定能給我點靈感，到時候得個國際大獎，你也有一份功勞，多好。”

穆康成說：“那你在策劃上給我挂個名。”

穆康詠拿瓜子投他：“你真是見孔就鑽。”

雲安在捂嘴笑：“你錯了，他只鑽銅錢孔，掉進錢眼兒了。”

穆康成振振有詞：“我賺的錢都是辛苦錢，一分一分地積攢起來的，不像你們那行業，暴利。”

“言歸正傳，我在律所的時候，遇到了一件特別惡心的事情。這一家子姓胡，胡老頭是北城區鋼鐵廠的職工，有三個兒子，其中二兒子去世了，留下妻子和一個女兒，條件比較差。胡老頭得了偏癱，老大老三都主張三家輪流伺候，胡老頭也覺得老二妻子理應伺候他。”

“按照法律，子女有贍養父母的義務，配偶有協助對方贍養父母的義務。配偶只是協助贍養，如果婚姻關系解除，比如老人子女已經去世了，或者已經離婚了，協助贍養的義務也就沒了。”

231良心惡心

雲安在恍惚：“也就是說，老二妻子并沒有贍養胡老爺子的義務。”

穆康成嫌惡：“什麽胡老爺子，就是胡老不死的。”

穆康詠一針見血地說：“如果在丈夫死後，老二的妻子改嫁，那麽在胡家人眼裏她就沒了伺候胡老頭的義務；就因為沒改嫁，他們就理所應得地認為老二的妻子還是胡家人，該伺候胡老頭。歸根結底，是沒有把女人看成一個獨立的人，他們認為女人是男人的附屬人，改嫁了附屬于再婚丈夫，不改嫁就附屬于死鬼丈夫，所以她們要承擔主人帶給她們的責任。”

雲安在打了一個寒顫：“細思恐極。”

穆康詠成深沉地來了一句：“這世間細思恐極的事情多着呢，你還是做個傻白甜吧。”

“他們都逼老二妻子也養老，老二家經濟條件很差，女兒讀大學，就靠老二妻子打零工供養。老二妻子不想養，又覺得過意不去，女兒也讓她不要養。胡家人就說，如果不養老，以後她女兒嫁娶沒人幫忙，就讓她女兒沒娘家。”

雲安在懵：“嫁娶還用別人幫忙嗎？”

穆康詠說：“婚姻是合兩姓之好，嫁女兒，女方總要過去一些親戚撐場子，表示娘家家大業大人口多。這種情況是舊風俗的延續，在鳳凰縣更明顯。”

“胡家的旁系親戚跟老二家說，按照法律，如果她伺候了老人就能繼承老人的遺産，如果不贍養老人，就沒有繼承遺産的資格。”

雲安在點頭：“這沒毛病，法律的确有這樣的規定。”她也是曾經立志要學法律的人。

“這一句是沒錯，那是老人沒有立遺囑的情況，如果裏了遺囑，遺産的分配是按遺囑來的。老二的妻子也可能是貪圖胡老頭的遺産，總之是答應伺候了，而且一伺候就是好幾年。後來，胡老頭死了，去世之前立下遺囑，他的兩處房産都給了大兒子，錢給了三兒子，老二家什麽都沒有。”

雲安在不解：“他為什麽要這麽分配？就算覺得二兒子沒了，不給老二家，為什麽不給三兒子房産？”

穆康成聳聳肩：“鬼知道！找牛頭馬面去把他的鬼魂拉上來問問吧。”

穆康詠說：“我猜，老大家是兒子，老三家是女兒。”

穆康成驚訝：“你又猜到了。”

穆康詠說：“我還猜胡老頭留下的錢不多，老三家不滿，聯合老二家起訴，所有你有你們律所的事情。我很好奇，結果怎麽樣了？”

穆康成忍俊不禁：“事情經過初級法院、中級法院審理，結果是一樣的。經鑒定，遺囑是真實有效的，遺産還按老人遺囑分配，這個毫無疑問。”

雲安在憤慨地說：“老二家伺候他那麽久，就什麽都沒得到啊！給人做保姆還能拿到雇工費呢。”

穆康成擊掌：“這就是關鍵。老二家受了窩囊氣，沒辦法，她女兒倒是個有氣性的，不知道是自己想到的，還是誰給她出了主意，起訴到法庭，要求老大老三家按照市場護工的工資付給她媽媽雇工費、拖延工資的利息。”

雲安在說：“沒有勞務合同，他們會認嗎？”

“之前老三家聯合老二家起訴老大家，一個證據就是老二家也盡職盡責地贍養老人了，理應得到遺産。他既然證明老二家伺候的老人，老二家又沒有這個義務，那他們理應付工資給人家。老人已經去世，這筆錢由老大家和老三家按照繼承遺産的比例來分別承擔。”

雲安在笑嘻嘻地說：“老三家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穆康成說：“也不能這麽說。他們總共該付給老二家22.376萬元，還有誤工費、訴訟費等3萬元。按照繼承遺産的比例，他家掏了三千，老大家掏了二十多萬。讓老大家出血，他很樂意呢。”

雲安在驚嘆：“你們律所真厲害，能幫那對母女讨回公道。”

穆康詠嗤笑：“他們律所肯定是幫老大家應訴的，不然他不會覺得那麽惡心，也不會跑到這窮鄉僻壤來。”

穆康成煩惱：“你不知道有句話叫看破不說破嗎？你這樣有意思嗎？不過，那些律師為了錢不要臉不要良心的樣子實在太醜了，真是——太惡心了。”他語文不好，只會反複用“惡心”來形容自己的感受，這個詞實在太貼切了，那段時間他惡心地吃不下飯，現在想起來還反胃呢。

穆康詠說：“這很正常，人都是趨利的。他們不像你不差錢，他們有第三套房的房貸和寶馬的車貸要還，全職老婆要買奢侈品，兒子要上最好的幼兒園。”嘴裏說着正常，語氣裏卻全是諷刺。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啊。

穆康成說：“所以，我要做個有良心的有錢人。”

雲安在拍拍穆康成的肩：“我看好你。”

穆康詠毒舌：“首先，你得有錢，別人才會贊賞你的良心，不然別人會覺得你傻，好欺負。其次，你的錢得是自己賺來的，不然別人會覺得你站着說話不腰疼。”

最後，你的錢得是通過有良心的手段賺來的。”穆康詠說，“慈不帶兵，義不掌財，你的目标沒有實現的可能了。”

出于安慰，雲安在說：“怎麽沒有可能，我們康成就要做成前人沒有做成的事情，那多酷炫啊。”

穆康成說：“我有一個互利共贏的好主意，要找縣裏商量一下。”

“什麽主意，我們幫你完善完善。”雲安在問。

穆康成附耳：“我只告訴你，你可不要告訴哥哥，免得他笑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