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百年

第8章 一百年

森林中的空地上，一位金發精靈穩穩地立于奔騰河流的一岸，手持黑木弓，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淩厲的雙眼射向對岸百米遠的一棵樹，樹枝上，有一顆用蜘蛛絲懸挂眼珠大小的紅野果，随風來回擺動。

有力的雙臂沉穩地拉開黑木弓，信心十足的姿态中又帶着一絲漫不經心，右手輕輕一松松，箭支離弦，穩穩地射向那顆搖擺不定的紅野果——紅野果左方一公分處，剛才湊巧吹過一陣小風兒，射偏了。

“哈哈哈哈——”周圍響起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聲，粗聲粗氣的，笑得好不開心。

金發精靈一擡頭，看到一個亂蓬蓬棕色毛發白了大半的矮人抱着樹杈，晃悠兩條短腿，笑得前仰後合。他怒了，刷地抽出一支箭眨眼間射出去，穩準狠地釘在矮人兩腿之間。

“喂！”這回輪到矮人怒了，可惜他沒膽子挑釁，只能幹瞪眼。

這時，另一位金發精靈從樹頂上探出頭，明亮的雙眼帶着笑意，纖細的身影輕盈地跳躍在細樹枝上，最後敏捷地淩空一翻身，落地無聲。

這位金發精靈輕快地說：“都怪那一陣風偏偏這個時候吹過來，哈爾迪爾，其實你的箭法非常好，真的，哈哈——”說道最後，他都忍不住樂。

“萊戈拉斯——”哈爾迪爾危險地盯着他，并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直指萊戈拉斯的喉嚨。

萊戈拉斯卻毫不在意地笑着，于是哈爾迪爾毫不客氣地一箭射出，就在箭矢離弦的那一刻，萊戈拉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抽出一支箭射出，箭尖精準無比的與射向他的箭支對撞，并将其從頭到尾劈成兩半，而箭勢居然不減，迅猛地飛向哈爾迪爾，擦過他的脖子，又越過河流到達對岸，最後穿透蜘蛛絲吊着的搖擺不定的紅野果，半支箭沒入樹幹！

“……”

坐在樹杈上的金靂拍手大笑：“看看看看，這才是神箭手！哈哈——”

哈爾迪爾直接無視了矮人，贊賞地對萊戈拉斯說：“你的箭法又精進了。”

金靂卻不放過他，嚷道：“承認比不上能累着是怎麽着？真是死要面子！”

哈爾迪爾高傲地哼了一聲，他不是不承認射箭比不過萊戈拉斯，但讓他當着一個矮人的面親口承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萊戈拉斯笑笑，放下弓箭抽出兩把精靈匕首，說：“不如我們比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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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迪爾一揚眉，想起在洛絲蘿林的比試，又看了眼躍躍欲試的萊戈拉斯，心想還真是個又好戰又不服輸的小精靈，于是也放下弓箭，抽出長劍：“輸了的要給贏的當一天的侍從，怎麽樣？”相比箭術，他更擅長劍術，長劍在手的他，立刻在氣勢上強大了不止一倍。

“沒問題。”萊戈拉斯隐隐透出興奮，清亮的雙眼射出淩厲的目光，手腕靈活地轉動雙刀，寒芒躍動，懾人心魄。

就在哈爾迪爾的一劍剛要揮出，突然間，毫無預兆地，萊戈拉斯臉色突然間變得慘白，手中的雙刀居然掉落在地，失去力量的身體無力地倒在地上。

“萊戈拉斯！”哈爾迪爾大驚失色，丢下長劍跑到他身邊，“你怎麽了！”

金靂吓得從樹上滾落下來，不顧摔得生疼，連滾帶爬地沖了過去：“萊戈拉斯！”

萊戈拉斯痛苦地抽搐成一團，雙手緊緊捂住心口，眼神失去神采，連喘息都費力。

哈爾迪爾緊皺眉頭，一把抱起萊戈拉斯，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王宮。

為什麽心會這麽疼？原以為再也不會疼了。萊戈拉斯逐漸陷入半昏迷狀态，朦胧中，他感覺到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接過了他，還有一聲輕輕的責備：“真是個笨蛋！”

時間總在不經意間流逝，當意識到時，才發現自己做錯了好多好多事，也錯過了許多美好的東西。

第四紀元120年，人皇阿拉貢二世，即伊力薩泰爾康泰，他的生命終于走到了盡頭。

伊利薩王在位120年，他派遣信使到各地傳播消息，驅除殘餘的邪惡力量，給中洲大地帶來了和平。人民無不歌頌這位偉大的君王，贊嘆他的睿智勇敢，贊美他的高貴品質，感謝他為人民帶來富足安樂的生活，對他的即将離世無比悲痛。

“艾達瑞爾，”阿拉貢對這個兒子充滿了期望，“你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國王。”

“父王……”無論是相貌還是脾性，艾達瑞爾像極了年輕時的阿拉貢，他握着父親的手，宣誓道，“請您放心，我會肩負起這個偉大的責任！”

阿拉貢欣慰地點點頭，他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有美好的、歡樂的，也有悲傷的、後悔的。他沉重地嘆息，為了國家、人民，為了阿爾溫，和血脈的繼承人，他抛棄了一生的摯愛，可他有多少年沒有真正開心地笑過了？如果一切能夠從新來過，該有多好……

“艾達瑞爾，我要你發誓，”阿拉貢強撐起身體，嚴厲地看着他，“你和你的子孫，永遠不可以和精靈相戀！就算真的愛上了，也絕對，絕對不要向他表白……”

艾達瑞爾震驚地望着他的父王：“為什麽？”

阿拉貢再次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因為精靈太過美好，而人類太過卑劣！人類和精靈相戀，悲慘的永遠是精靈，自私的人類可以為了世俗的欲望，輕易抛棄一生的摯愛，即使真的在一起了，人類幸福地度過短暫的一生，可精靈卻要獨自承受幾千年上萬年的悲傷，刻骨的思念化成無盡的淚水，永遠陪伴他，直到世界末日。如果真的愛他，怎麽忍心讓他傷心難過……”

阿拉貢時常再想，如果當初沒有向他表白，他會和萊戈拉斯仍然是最好的朋友，他們會時常見面，在自己臨終前他會來到這裏，握着自己的手，溫柔地看着他，還會對他微笑。

“……”艾達瑞爾沉默半晌，他悲傷地應道，“父王，我答應你，但是，他還活着……”

“我知道……”阿拉貢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我早就知道了……，他還活着，真是太好了……”他的眼前出現了一位風華絕代的金發精靈，在朝他微笑。

一身飄逸黑裙的阿爾溫走了進來，阿拉貢望着依然年輕美麗的她，對艾達瑞爾說：“讓我和你的母親單獨待一會兒吧。”

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了阿爾溫和阿拉貢，沉默無語的對視中，阿拉貢愧疚地說：“對不起，阿爾溫——”

阿爾溫悲傷地笑着，輕輕地親吻着他的臉，輕聲說：“不要說對不起，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做的一切都心甘情願。”

“我也愛你——”阿拉貢艱難地說。

淚水從阿爾溫的眼中滾落，她低聲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愛着我，但這份愛，有多重？”

“我——”阿拉貢想要辯解，阿爾溫卻按住了他，輕輕地搖着頭：“阿拉貢，不要再逃避了，也不要對深愛你的人隐瞞了，你愛我，但這份愛，參雜了太多太多，有責任、義務，還有——親情。”

“我——”

“不要說，聽我說，”阿爾溫疲累地述說，“在你心裏，真正刻骨銘心的愛，只給了他……，但是，我從不後悔，因為我愛你……”

“阿爾溫……”

“阿拉貢，精靈是不會後悔的，為了所愛的人，精靈可以犧牲一切，即使被抛棄，也無怨無悔……”阿爾溫哭泣着，“我和萊戈拉斯，從未後悔愛上你，所以，當精靈被抛棄時，所有的悲傷、痛苦，都只能獨自咽下……所以……精靈才會……心碎……”

“對不起……”阿拉貢眼神茫然，他的心很難受，難受的似乎要裂開。

金色的林谷，金發的精靈，溫柔的微笑，狡黠的表情，用清越的嗓音呼喚着他的名字——

“阿拉貢——阿拉貢——阿拉貢——”

阿拉貢最後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永遠地閉上了眼。

“阿拉貢……我愛你……”阿爾溫望着已經逝去的阿拉貢，泣不成聲，“可是……我還是希望……如果一切……可以重新來過……我不要再遇到你……也希望……萊戈拉斯……不要再遇到你……我希望……你能找個人類的女孩子……幸福地度過一生……”

人皇逝世，舉國齊哀，史書上是這樣記載的：

“他顯現了一種驚人的壯美，這使所有進來看他的人都驚嘆不已。年輕時的俊美，壯年時的骁勇，老年時的睿智與尊嚴，交織在一起，他安睡在那兒，人類君王的光輝形象與世共存。”

人皇逝世後，王後阿爾溫與她的兒子和女兒們一一告別，離開米納斯提力斯，獨自去了洛絲蘿林。洛絲蘿林依然美麗，但這裏早已經沒有了精靈們的蹤跡，凄涼而寂靜，一年後，她孤獨地長眠在了那裏。

那一年，在西部的港口，迎來了一艘精致的精靈船，船上只有兩位乘客。

“唉——，我這把老骨頭，還得繼續折騰啊——”一個蒼老有力的聲音嘆道，“埃隆老朋友，你為什麽也要回到中土？”

“甘道夫，我要去埋葬我的女兒……”另一個低沉的聲音裏，充滿了悲傷。

白發人送黑發人，深愛女兒的父親，此時要親手埋葬自己的女兒，世間最悲哀的事莫過于此。

“然後呢，你要去哪裏？”甘道夫問。

埃隆想了想，說：“綠葉森林。”

“哦？”

“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麽綠葉森林見吧。我這次的使命是要保護他，幫助他，直到他真正的強大起來。”

“沒想到一個小精靈，居然會如此重要。”

“是啊，不過也許精靈的時代，會再次來臨呢？”

“也許吧，但我們一定要吸取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