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遠未結束的命運糾纏

第9章 遠未結束的命運糾纏

又過了很多年，一個身披灰色鬥篷、須發皆白的老人騎着一匹神駿的白馬，獨自行走在山間的路上。

幾千年前，這裏曾經聚集着千萬由于背叛誓言而不得解脫的亡靈，兩百多年前，人皇找到了他們，說服他們遵守誓約，為人皇而戰，因此獲得了解脫。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死氣沉沉的亡靈之山，如今已經披上了一層生機盎然的綠色。

“這裏還是老樣子嘛，一點都沒變，多長了幾棵樹而已。”老人自言自語着，終于來到當年的黑暗之門，他嫌棄地看了一眼，鑽了進去。洞穴裏面倒是沒什麽變化，依舊幽深陰暗，老人點亮手杖照明，當他踩到當年的骷髅堆時，厭惡到了極點的他狠狠地踢飛了它們。

最後終于來到地底的寬闊洞穴。老人找了個平整點的地方坐下來，拿出煙鬥抽了幾口，說道：“喂，怎麽還不出來？我可是大老遠來看你的。”

“甘道夫，謝謝你來看我。”黑暗中，出現一個半透明的亡靈，看起來三十多點，高大而健壯，穿着一身很髒的旅行裝，漆黑的頭發亂蓬蓬地披着，留着短短的胡茬，乍一看像只野獸，不過他的面容堅毅英挺，神情憂郁滄桑。

甘道夫搖搖頭，說：“阿拉貢，做亡靈很有意思嗎？”

“還行，挺好的。”阿拉貢淡淡地回答。

甘道夫氣惱地頓了下手杖，責問道：“哪裏好，說說看？”

阿拉貢笑了笑，坐在甘道夫身邊，低沉地說：“好吧，我承認，我眼中的世界灰蒙蒙一片沒有色彩，我的耳朵裏時常響起凄慘的呻吟和怒吼聲，鼻子只能聞到屍體腐敗的氣味，我碰觸不到任何東西，人們無法察覺到我的存在，我害怕光明，就連皎潔的月光都讓我不自在，我只能孤獨地躲在陰冷潮濕的角落裏，在忏悔中度過每一天。”

“還有呢？”

“還有嗎？”

甘道夫冷笑一聲，說：“我來給你補充一下，亡靈是沒有未來的，到最後，你将完全迷失在痛苦的回憶中，忘記了用眼睛去看，耳朵去聽，大腦也不再思考，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會記得，到那時，你不止是被整個世界抛棄，你會連自己都抛棄了自己！”

阿拉貢卻自嘲地笑了笑，說：“是嗎？但是你知道嗎，甘道夫，有些事，直到死後才能看清楚，想明白。人皇這個稱謂，既是榮耀，也是束縛，生前的我，身上壓着責任、義務、使命，總是掙紮在名利和各種欲望中不能自拔，直到做了亡靈，失去了一切，我才能靜下心來思考。”

“思考？”甘道夫問，“那麽，你思考出什麽來沒有？”

此時的阿拉貢早已沒有了作為人皇的威勢與霸氣，顯現出一種平和淡然的心境，以及可以理解一切包容一切的溫和态度，他現在就像一個外人一樣述說着自己的往事：“我回想着生前做過的每一件事，一遍又一遍。我想要擔負起國王的責任，所以我選擇了阿爾溫，但又卑鄙地希望萊戈拉斯會依然陪着我，我貪心地想擁有全部。結果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我應誓了，我生前已經被世界抛棄，死後我的靈魂也永遠受到地獄烈焰的煎熬，永不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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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道夫問：“這麽說，你認為是萊戈拉斯詛咒了你？”

阿拉貢搖了搖頭：“當然不是，他太善良了，絕不會詛咒任何人，是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自己詛咒了自己。”

甘道夫說：“那麽你可以得到解脫，阿拉貢，只要你願意，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

“甘道夫，”阿拉貢卻嘆了口氣，“死亡是一如送給人類的禮物，但只有唯一的真神一如才知道死亡的真意，人類也好，其他種族也罷，對未知的事物總是抱有恐懼，所以人類害怕這份所謂的禮物，而我，不怕死亡，但我怕離開這個世界，現在我真的很慶幸當初發過的誓言。”

“慶幸？”甘道夫越發不理解他的想法了。

阿拉貢笑了笑，說：“因為這個詛咒，我才能夠留在這個世界裏，就算是變成亡靈又如何？我不要去沒有萊戈拉斯的世界。”

“……”甘道夫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如果萊戈拉斯根本不會知道這一切呢？”

“我并沒有想讓他知道，也沒想奢望什麽，”阿拉貢搖搖頭，“我只是想和他待在同一個世界裏，默默地陪伴着他，這就足夠了。”

“那你打算待到什麽時候？你已經死了一百年了，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精靈是永生的，就算死亡，靈魂也不會離開這個世界，我不知道我能堅持多長時間，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陪他到世界末日……”第一次，阿拉貢的臉上露出了如此溫柔、如此幸福的笑容。

“你真是——真是——”甘道夫形容不出此時的心情，他想他是不是真的老了，完全理解不了這份感情，到底深到了什麽地步。

“甘道夫，”阿拉貢笑着說，“至少你能來看我，我這個亡靈過得還是挺不錯的，對吧？”

甘道夫搖搖頭，站起身說：“走，我領你曬曬月亮去。”

阿拉貢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答應了：“盡管月光讓我不舒服，但為了陪朋友，我豁出去了。”

甘道夫反駁道：“你要弄清楚，是我陪着你，不是你陪着我。”

“朋友之間，就不要計較那麽多了嘛——”

夜空中，明月皎潔，郁郁蔥蔥的山林蒙上了一層柔和的銀輝，青草的味道随着微風飄散到空氣中，但在阿拉貢的眼中，只有灰蒙蒙一片，他也感覺不到微風的撫摸，甚至連青草的味道在他的鼻子裏也變成了腐敗的屍體的氣味。

阿拉貢嘆了口氣，找了個樹蔭坐下，在陰影中遙望夜空，這讓他想起那雙清亮湛藍的眼眸，閃爍着璀璨星光。

“想什麽呢？”甘道夫不滿地用手杖碰了碰他，手杖卻穿過了半透明的身體。

“不過是一些往事而已。”阿拉貢說，“對于沒有未來的亡靈，只能回憶往事。”

“……”甘道夫也不再說話。

月上中天，靜悄悄的山谷裏，一個巫師和一個亡靈在遙望星空。

遠處傳來馬蹄聲，在寂靜的山谷裏傳得格外遠，甘道夫輕聲說：“走，去看看。”

“也許是路人。”阿拉貢沒多大興趣。

“也許是熟人。”甘道夫擡腳就走，阿拉貢無法，只好跟了過去。

寧靜的夜晚，皎潔的月光，山路上，一匹高大的戰馬悠閑地路過，馬上是一位高挑纖細的騎士，一頭淺金色的長發在月光下反射出銀色的光輝。

那是——

阿拉貢呆住了，騎士的淺金色長發，是他眼中灰白一片的世界裏，唯一的亮彩！

“這、這怎麽可能，他不是西渡了嗎？”阿拉貢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急切地抓過甘道夫的手臂，可惜身為亡靈的他，觸碰不到任何事物，半透明的手臂穿過了甘道夫的身體。

甘道夫想起那件事就郁悶，他沒好氣地說，“你死了的那年他确實西渡了，可沒呆幾天又偷跑了回來！不然我能頂着一把老骨頭也回到中土嗎？”他這一把老骨頭很想享享清福好不好！

甘道夫還記得當年萊戈拉斯帶着金靂乘船來到維林諾時，引起的震動，可惜這個小精靈太不安分，居然瞞過了維拉們，找到了隐藏的船只，偷偷跑回中洲。更令維拉和精靈們震驚的是，這件事居然驚動了一如，于是命甘道夫再次回到中洲，并保護他，幫助他、指引他。

“他……”阿拉貢心情澎湃，連話都說不出來。

甘道夫瞥了他一眼，說：“阿拉貢，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能給他什麽？”

“……”阿拉貢愣了愣，欣喜變成悲傷，希望變成絕望，他垂下了頭，硬生生壓下極度渴望的情感，低低地說，“我不該再有奢望，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我只能帶給他痛苦……我……我只配呆在冰冷陰暗的角落裏，永不休止地忏悔，直到世界末日……”他緊緊地扒着岩石，無限眷戀的目光，貪婪地追随着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身影，直到消失……

“這真是——真是太傻了！”甘道夫嘆息着頓了頓手杖，無論阿拉貢做過什麽，這份深刻骨髓的愛，卻是怎麽也抹殺不了的。

突然，空氣中有一種異樣的波動，還沒等反應過來，一支箭矢迅捷無蹤地飛來，至穩至狠地插入阿拉貢的心髒！

阿拉貢是亡靈，普通武器無法傷到他，但這支箭卻讓他渾身一僵，随即捂住胸口露出痛苦的神情。

“阿拉貢！”甘道夫望了一眼精靈消失的方向，“剛才那支箭傷到你了吧？你覺得怎麽樣？他不是普通的精靈，這一箭還真是毫不留情啊！當年的黑門之戰，索倫最後——”甘道夫住嘴了，他原本想告訴阿拉貢一些事情，但他發現這小子居然完全沒有在聽，而是呆呆地望着釘入身後岩石的那支箭，用手輕輕地摸了摸，手掌毫不意外地穿過箭支，好一會兒，才嘆道：“他還是動不動就喜歡拔箭……”

“你腦子沒壞掉吧？”甘道夫不客氣地說。

“應該沒有。”阿拉貢回答。

“他射中了你的心髒！他可不是普通的精靈，如果他願意，甚至可以讓你的靈魂都完全消失！”甘道夫喝道，他發現阿拉貢居然在微笑？被射了一箭居然在微笑！

好久，阿拉貢嘆息一聲：“可他畢竟沒有那麽做，而且，他早就射中的我的心髒，自從我第一次看到他……”

甘道夫頓時無語了，想了想，又吼道：“只顧着看那個精靈，你就沒有發現別的嗎？”

“發現什麽？”阿拉貢回過神，茫然地問。

“……”甘道夫真想用手杖好好敲打敲打他的腦袋，“和他同行的還有金靂！一個矮人能活到這麽大歲數，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是啊，為什麽？”阿拉貢應付地順着他的話問，很明顯心不在焉。

甘道夫終于放棄了，不再搭理他，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來閉目養神，他敢發誓，這兩個孩子的命運糾纏，還遠未結束呢。

……

“萊戈拉斯，你為什麽突然射箭？”坐在身後的金靂緊緊的摟着萊戈拉斯的腰，盡管這裏已經沒有了亡靈，可他還是感到不自在。

萊戈拉斯滿不在意地回答：“沒什麽，剛才有一只很髒又很啰嗦的野獸在後面盯着我們，我就給了它一箭。”

“野獸還會啰嗦？”金靂很奇怪，但他實在不喜歡這個地方，于是催促道，“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

“當然了，這不是個好地方。”萊戈拉斯駕着馬離開，心裏卻在暗暗惱怒，當他是聾子嗎？精靈的耳力遠比其他種族靈敏，尤其是他，耳目之靈敏更勝過普通精靈，黑暗之門中的對話，全都一字不落地鑽進他的耳裏！

“萊戈拉斯，和我去閃耀洞穴吧，那裏很不錯的。”

“還是不了，我父王讓我盡快趕回去，因為有幾位同族的貴客從遠方來。”

“貴客？不會是從維林諾來的高等精靈吧？”

“就是他們，似乎有什麽為難的事呢，下次有機會再去你那裏吧。”

“那好吧，我們在前面的法貢森林分手。”

世界再一次被悄悄地改變，命運的齒輪會轉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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