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們不熟? 矯情、嬌氣、上Pian

那個尴尬的當下,唐一千特想擁有土行孫的本領——遁地術。

她沒遁地。

她跑了。

安清澈這孫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她跑了,撒丫子去追。

今天,屬實太刺激了。

她見到了琅琊市傳說中的美電集團一家主要人物。

安老爺子是個詭計多端的老頭,他在衆人面前咳咳咳裝病,可唐一千看他泛着紅光的臉就能猜到這是個陰謀。

長子家一個兒子還沒有回國,他說,等明天大孫子回來後,他要宣布現階段對美電集團職權和股權的分配。

安老頭并不是一個簡單的老頭,他的長子是電廠一把手,次子是電業局一把手,三子在自己一手創立的集團擔任董事,可産業有大半的實際執行者是牛自臻,也就是安清澈的母親。

他是美電集團的絕對控股者,即便退居二線在療養院休養,也不肯放權,重大決策的拍板,其實本質上這一大個集團航母還是由他一手掌控。

長子家的那個還沒回來的孩子名叫安清霆,沒有依靠家裏自己創業小有成就,安清澄說安清霆是安家出落的最好看的男人。安老爺子的長子期待作為長孫的安清霆可以進入美電集團,慢慢成為實際掌權人。

安清澄是老二家的孩子,從小最得安老爺子喜愛,只是他志不在經商,留學回來做了一間整容醫院的合夥人兼第一把手術刀,又因為性取向問題,讓老二家兩口子在安家人面前擡不起頭來。

安清澈是明面上最小的孫子,可幾家的妯娌十分文雅地唇槍舌劍的時候,唐一千聽出來,老三應該是在外面有外室,而且還生了一個女孩一個男孩,現階段大的也有七八歲了,聽說老爺子只想認孫子不認孫子的媽,計劃将這個孫子接過來放在自己跟前養着。

總之槍來槍往,非常刺激,唐一千覺得跟看電視劇似的,十分過瘾。

安清澄陪着爺爺說了會兒話,剛剛走出來,就看到狼奔狼跑的唐一千,和後面狼追狼喘的安清澈。

他一把抓住她,指着安清澈問,“你什麽時候和我弟有一腿的?聽說你還把三嬸怼得住了院?”

“我勒個去,你怎麽也知道了?”論糟心事的傳播速度,唐一千是服氣的。

安清澈剎住車,氣喘籲籲,“唐一千你跑什麽?吃屎要趕熱乎的嗎跑那麽快,累死我了!”

猝不及防,她擡腿掃踢他,他像個大蝦米一彎腰彈開了,邊跳邊說:“三哥你看,這就是我倆有的那一腿,喂喂你這個死丫頭,你要踢死我啊你。”

安清澄一副很無奈的表情,“唐一千,我也幫不了你了,惹惱了美電以潑辣狠毒著稱的女魔王,你自求多福吧。”

唐一千很不屑,“你們怕她,我可不怕。有恐懼是因為有欲望,我對她沒有任何欲望,她一不是我老板,二不是我領導,三不是我老師,四我看不上她兒子,我在她身上一不求財二不求官三不求學四不圖人,我沒有地方有求于她,何來懼怕?”

安清澈高聲叫道:“喂喂喂,你能不能說起我的時候委婉點,好歹我也是名震琅琊市的美電四少之一,我也是要面子的!”

正在這時,從一個拱門走出一位氣質溫和的中年美婦對唐一千招招手,“小唐呀,來來,阿姨有話跟你說。”

安清澄握拳對她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拿出你的職業操守,剛把得(日語加油的意思)!”

這間客房是個套房,一應設施很奢華。

療養院是美電集團與柏氏地産聯合開發的産業,給自己人預留這樣的豪華套房是情理之中。

飯局上她們見過一面。

聽牛自臻背後稱她方慧那賤人,可得出她的名諱應該是方慧。

“小唐,謝謝你能來。”她坐姿得體,語氣溫柔。

“應該的。”唐一千只坐了沙發的一半,身體前傾,保持傾聽姿态。

“阿姨看你是個伶俐的人,想問你一個問題。”

“您說。”

“你覺得小澄子怎麽樣?”

唐一千輕咬着下嘴唇,謹慎思考謹慎回答,“他人長得帥,工作體面,家世好,性格……也很好,是個不可多得的年輕才俊。”

昧着良心說話的感覺,不大爽。

可總不能說他,矯情、嬌氣、上Pian(三聲,找不到這個字)。

誇自己的兒子,側面就是在誇自己,方慧開心地咧嘴一笑,破功一秒後,迅速掩住嘴,保持着剛才的得體,“你這樣看待他,那阿姨接下來的話就更容易說出口了。”

欲言又止了半天,推過來一張銀行卡,“如果你覺得小澄子還不錯,阿姨希望你真正和他試着處處看,或許、或許他其實也喜歡女孩子,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唐一千極力掩飾着驚訝,身體局促地調整了一番坐着的姿勢。

“如果你跟小澄子能處好了,就盡快成婚。這些年這孩子連假的女朋友都不肯帶回來,今天卻肯帶你回來,說明他對你比較信任,你瞧,信任是兩性關系最重要的基石。”

方慧毫不害臊地洗着腦,“阿姨知道這樣說唐突,可阿姨聽說你把牛自臻這個死娘們、呸呸,把牛三嬸怼得吃速效救心丸,我就打心眼裏喜歡你。”

說完後,方慧自己也覺得哪兒不對,有些尴尬地笑笑,“阿姨是覺得,你是個有膽兒的孩子,特別像男孩,小澄子從小就慫,跟個女孩子似的,阿姨覺得,你倆這麽互補,興許很合适……”

這腦洞,開得委實大了點。

她用指尖點了點銀行卡,“這裏面是三十萬,事成之後、啊、不不不,你如果肯把小澄子掰直、咳咳咳,你如果讓小澄子發現自己喜歡女人,那阿姨再給你尾款。”

三十萬!

唐一千幹吞了下口水。

自由在向她招手。

氮素。

有一種剛從從火坑跳出來,又跳進了糞坑的感覺。

“阿姨知道,這樣對一個女孩子不公平,可是阿姨沒有辦法,小唐呀,”方慧循循善誘,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你體量體量我這樣一個無奈又無助的母親吧。”

瞧見唐一千一瞬不瞬盯着卡,方慧的內心在叫嚣——加把勁兒,快了,快了。

“小唐呀,就算到最後,你沒有把小澄子掰直,只要你願意守着他,頂着安家孫媳婦的名分,再生下個一兒半女的,阿姨願意把我們家所有財産都給你,還可以對你做一個全琅琊最溫婉最通情達理的婆婆。”

講真,面對方慧開出的條件,有那麽一瞬唐一千是很心動的。

愛情是個奢侈品,憑借自己的出身自己身處的環境,這一輩子至多尋找一個頂頂普通的男人,首付買一套房子,房子貸款就要還一輩子。

這就是唐一千這類普通女孩子的一生。

言情小說都是騙人的。就騙她這種普通又充滿幻想的女孩子。現實中實現不了,借窮家女攀上高大英俊的富二代這樣的故事完成人生的意淫。

要不為什麽各大網站的總裁文會如此火爆。

寫手們寫這樣的故事,賺的盆滿缽滿。

被荼毒的女孩子,紛紛婚姻不幸福,無形中提高了離婚率。結論,是這些寫瑪麗蘇小說的寫手提高了中國當下的離婚率。

安清澄的父親職位不錯,未來如果攀上這樣的關系,對自己的事業發展也會極有幫助。不僅能拿到一筆錢甩給王蘭芝跟她一刀兩段,還可以過上在琅琊市屬于人上人的生活。

她沒有一口回絕方慧,自己這樣普通的女子,得到這樣鯉魚躍龍門的機會,也許人生只有一次。

方慧看她盯着卡在沉思,雙目中雲霧翻騰,心裏祈禱着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神靈,保佑她同意。

事實證明,臨時抱佛腳拜大神意義不大。

唐一千拒絕了。

“阿姨,我拒絕這件事是對安醫生的尊重,他喜歡男人沒什麽大不了的,到底是誰規定男人必須喜歡女人的呢,有沒有可能一開始男人喜歡女人才是錯誤的,男人喜歡男人才是正确的,只不過因為數量多,所以多的變成了約定俗成的固有認知呢?”

“安醫生沒有錯,錯的是世俗厚重的偏見,其實他不在乎世間所有人的看法,他唯獨最在乎自己的父母,如果父母堅定地做他堅強的後盾,也許他不至于活的如此內疚自責與痛苦。他的人生,得不到父母的祝福,始終幸福是缺了一角的。”

這話說完,方慧愣住許久。唐一千起身告辭,方慧回過神,緊跟兩步給了她一個很大的擁抱,“謝謝你小唐,沒有人跟我們說過這些話,阿姨很感動。”

回到安家的中廳,幾個年輕男人邊抽煙邊聊得正嗨。

遠遠的,唐一千看到沙發靠背上方的一顆熟悉的腦袋。

板寸,理得似乎更短了些,從後面看有一道不規則的疤痕,像極了做手術後留下的不再長頭發的疤。

明明朝思暮想,卻近鄉情怯。

莫名其妙想逃。剛轉過身——

“唐一千,快來!”安清澈不長眼地大喊,“會打牌嗎?來四個人剛好湊一桌升級。”

江破陣回頭看着她,眼角眉梢似笑非笑。

安清澄挪了一個單人沙發,剛好四人四邊圍坐。

唐一千剛坐下,安清澄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一個小盤子裏,擱在她面前,低聲問,“我媽沒難為你吧。”

安清澈:“三哥,你應該問問她有沒有把二嬸怼到吃速效救心丸。”

安清澄:“我媽跟三嬸的風格不同,三嬸是上來就直咧,我媽是溫柔地捅死你。”

安清澈“誇誇”洗牌,“她的身手你見過嗎?吓死人,咱們療養院所有人圍攻,估計都捂不住她。”

安清澄下巴指了指江破陣,“瞎講,咱有大城子!一個大城子就可以把小千幹翻。”

幹!翻!

如果不是男神在場,她真想一錘把安清澄打飛。

幾個人開始抓牌。

“唐一千,我還沒給你介紹呢,”安清澈指着江破陣,“我偶像,姓江名破城,琅琊市禁毒支隊一大隊副隊長,是不是年輕有為?”

“破城?”她輕念。

“嗨,我忘了,他小時候在學校總被取綽號,後來改了,更加霸氣無敵,現在是大名鼎鼎的江破陣!”安清澈“啪”出了一張牌。

安清澄:“他們倆見過一面。”

安清澈:“啊?”

唐一千:“我們……不熟。”

江破陣正在碼牌,聞言擡眸,“我們……不熟?”

她出牌,裝作沒聽到。

江破陣把牌唰地一收,攥在手心裏,身子朝她微探,“你說說看,怎樣才算熟?”

“出牌出牌!”安清澈沒耐心。

安清澄眼波細細在兩人之間流轉,嘴角似有若無笑了笑,催促,“你趕緊的,你一人民警察,別用這種審訊的眼神看着我女朋友。”

江破陣看着她的臉紅成了油焖大蝦,心滿意足一笑,身體回歸原位,打出一張牌。

“千兒,我給你普及一下我偶像,”安清澈橫着躺,把腳丫子擱在沙發扶手上,調整了一個單田芳說書的語氣,“他是個狠人,尋找證據的時候心細如發,極為有耐心,必是把所有準備都做足了,才會抓捕,一定會想盡一切方法達到即便對方不認罪,也有足夠的證據讓他認罪。”

江破陣撓撓頭,直視唐一千,“你別聽小澈吹大牛。”

“他是個狠人,有一次抓捕的時候對方用一個捅煤球眼的尖長鐵锏刺中了他腹部,在那樣劇痛之下,他竟自己往前用力,尖長的鐵锏便穿透他的腹部,他離對方更近,一個手刀斜劈,制服對方。”

“他不愛說話,只有在分析案情和對待工作的時候話多,但是毫無廢話,其他時間,多一句都不肯說。”

“他已無數次立功,禁毒支隊一大隊副隊長是破格提拔,全國最年對的大隊副隊長,可是禁毒系統裏是無人不服氣的。”

“他是個極為不懂憐香惜玉之人,前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年輕的女孩向他伸出橄榄枝,都被他把樹枝無情折斷,說話不中聽連人家樹根都給拔了,這些年他男女關系不開竅,禁欲的名聲在外,竟沒有女孩子敢再對他存非分之想,迄今為止還是單身。”

江破陣阻止,“喂,這個就不要說了吧。”

安清澈講的正嗨,無視他的要求。“他還有個外號叫‘雷神江’……”

唐一千脫口問,“是天雷滾滾的那個雷嗎?”

安清澄噗嗤笑了。

“不是,是‘擂鼓的那個擂’。”他繼續科普,“別看他穿衣顯瘦,可是脫衣有肉,一拳下去五百斤,可以砸斷對方好幾根肋骨,隊裏後來盡可能只讓他指揮不讓他直接抓捕,也是擔心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篇幅很長,跟介紹産品說明說似的。跟于佳敏之前調查過的并無二致。

江破陣幹脆地坐在那裏聽,期間也沒什麽表情,仿佛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唐一千裝作剛剛知道,十分震驚的樣子,拱手行了個江湖禮,“江隊長,久仰久仰,在下好生佩服。”

“你佩服個毛線。”江破陣笑。

唐一千錘了錘心口,“對禁毒警察的崇拜,發自肺腑。”

江破陣再次身體微探,帶着蠱惑,低低的聲線撓人心扉,“那你來不來?”

來不來?

她倏地看着他,兩人目光短兵相接,滋滋冒着火星子。

“不許說悄悄話!”安清澈嚷:“城子哥,你是不是對我們家千兒有意思?怎麽這半天一直在對她發騷?”

一張撲克牌穿花飛蝶般劈到他門面上,尖叫着躲開,安清澈喊,“你口味忒重了吧,喜歡這樣烈的!”

第二張撲克牌緊接着飛劈而來,安清澈幹脆從沙發上跳起來,“媽呀,讓你給吓尿了,我先去衛生間放個水。”

安清澄扣了牌,“我也去。”

只剩下兩個人,唐一千眼觀鼻,鼻觀心。

江破陣帶着三分促狹,“小千?”

她驀地一驚,下意識回視他,“嗯?”

他的口音,字正腔圓,跟琅琊本地人有比較大的差別,聽着有京片子的味兒。

只是呼喚她的名字,她便像喝了三十年女兒紅,醉了。

雙眸漸漸迷離。

他看着她黑沉的眼睛裏氲滿了水汽,胸中燒起一團火,喉頭發緊,嘴唇發幹,嗓子忽然就啞掉了似的,“你幾歲?”

“……十八周歲。”

他驟然一驚,“這麽小。”

她不服,“成年了。”

他擰起眉毛,自言自語,“七歲。”

她:“什麽七歲?”

他似笑非笑,“你小我七歲。”

唐一千瞬間心花怒放,忍着唇角的笑意,“七歲不算什麽。”

他“嗯”了一聲,“确實年紀太小,定工作早了些,讓你去我們隊也是難為你了。”

唐一千:“……”

原來是這個意思。

心花剛開放,就迅速枯萎了。

他接着說,“你真這麽缺錢嗎?為了錢什麽活兒都接,扮演人家女朋友這種有損名聲的事情你也毫不在意?”

尴尬又像長了火箭一樣快速地追上了她。

索性認了,“是。”

“什麽活兒都接嗎?”他唇邊的笑,挂着一縷譏諷。

“……”唐一千忍了忍,“犯法的不接。”

“看上去出不起錢的,也不接?”他繼續笑,看上去意有所指。

她不吭聲。

他英俊的臉慢慢推到她眼前,“你看,我像不像出不起錢的?”

唐一千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不曉得為什麽眼前的人散發着濃濃的“小心眼”氣息,只好猶猶豫豫,“像……不像……”

眼前的這張臉,跟逗貓兒似的歪斜了一點點,着看她,“會做炖白菜嗎?”

“……?”

“會不會?”

“會。”

“明天做給我吃。”

“……哦……好。”

他的左手緩緩觸摸在她的臉頰上,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她下眼睑的位置,語氣忽然變得十足溫柔,“小千……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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