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漠北的西邊餘晖久久不散。

尤其是到了盛暑, 天仿佛根本暗不下來。

城門外,陸靖庭坐在一匹毛發油光華亮的戰馬之上,這戰馬雙眸炯炯有神, 宛若極其通靈性, 它似乎知道主人心情不悅, 也露出兇悍之色。

除卻陸靖庭之外, 白練,以及陸家的其他三位公子哥也都在場。

幾人騎馬排列,迎接太子等人的隊伍并不隆重。

不過,陸家人行事一慣低調, 不會因為對方是太子, 就特意勞師動衆。

白練清了清嗓門。

在場的人皆知道,太子是魏琉璃的“老相好”。

此番, 太子又是奉旨前來監軍,相當于是朝廷欽差,頭銜在陸靖庭之上。

且太子蕭珏要對付陸家的事情,衆人也都皆知了。

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太子都是陸靖庭的敵人。

既是情敵, 也是政敵。

白練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下招惹陸靖庭, 他對陸無顏道:“無顏, 這次沒想到三殿下也來了, 算起來,三殿下與你們幾個還是表兄弟吧。”

陸無顏點頭, “沒錯, 三殿下之母, 正是我們庶姑母。”

白練又道:“想來三殿下算是咱們這一隊的。”

如今朝廷, 最具競争力的兩位皇子, 一個是蕭珏,另一個就是三殿下——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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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景插了話,“太子殿下是有備而來啊!”

陸無昌也道:“殿下是來對付咱們陸家的,也是搶嫂嫂的!”

陸無景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憤憤然,“嫂嫂已是我陸家人,豈容旁人觊觎!”

陸無顏打斷了他二人的話,“休要再說了,廖大人來了。”

陸靖庭,“……”

他怎麽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三角關系,而且人人皆知了……

這時,剛剛經歷喪子之痛的廖世廉來了。

他的馬車緩緩停下。

陸家這邊,一切話語皆停止,頓時雅雀無聲。

廖世廉下了馬車,陸靖庭對他點頭示意,一如既往的漠然、疏離。

廖世廉掃了一圈。

沒有發現陸家人有可疑之處。

但他現在疑心甚重。

看誰都像是殺他兒子的兇手。

可是他沒有任何證據,只能硬生生的憋着。

須臾,太子的車隊緩緩而來,後方的黃土路上揚起一陣漫天塵埃。

蕭珏與蕭青同乘一輛馬車。

車窗外有随扈禀報,“兩位殿下,永寧侯與廖大人已在城門處相迎。”

蕭青這才從假寐中睜開眼,他伸了個懶腰,笑了聲,“終于到了啊,我這副骨頭都要颠散了,也不知道前一個月,魏琉璃……侯夫人是如何一路嫁過來的?”

蕭珏捏着折扇的手一緊,并未多言。

有些事,不能輕易提及,縱使表面如何風輕雲淡,內心也是一片慌亂瘡痍。蕭珏閉了閉眼,将一切戾氣遮掩。

馬車停下,蕭珏先下了車。

入眼是數百年的斑駁城牆,而他的死敵,就在幾丈開外的馬背上。

蕭珏朝着陸靖庭望過去,只覺得這人的野心與抱負,即将按壓不住,下一刻就要噴湧而出。

上一世,終歸是他太小看了陸靖庭。

蕭珏眼中露出殺意。

但很快就被他強行藏了起來。

蕭青也懶洋洋的下了馬車。

蕭珏是一襲藏青色錦緞,而蕭青則是一襲紅袍,實在招搖浪蕩的很。

兄弟二人皆是即将弱冠,正當男子年富力強的時候。

相較之漠北男子的結實修韌,蕭珏與蕭青則偏向秀麗儒雅。

前者是戈壁灘上的铮铮男兒,後者就宛若江南園林之中精心修剪出來的松柏。

各有各的特色。

就在蕭珏想要直接将陸靖庭置于死地的同時,陸靖庭也意識到了危機。

他知道太子此人。

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他。

不過,十幾年前,太子還是一個孩子。

今日一見,還真是公子如玉。

關鍵是太子比他年輕。

像他自己這樣的歲數,換做任何一個尋常世家子弟,早就兒女成群、妻妾滿堂了。

陸靖庭此刻的感覺很是微妙。

即便魏琉璃不久之前向他表态了,但陸靖庭還是心中不适。

按着身份地位,太子是儲君,遠在自己之上。

若是論年紀容貌,陸靖庭突然沒了自信。

“臣恭迎太子殿下,恭迎三殿下,寒舍已經備下庭院,兩位殿下若是不嫌棄,這陣子就入住下官府上吧。”廖世廉充分發揮走狗的姿态。

蕭青直接拒絕,“廖大人,我還是住在永寧侯府吧,畢竟是我外祖母家。”

蕭青半點不避諱。

仿佛壓根就不擔心旁人會懷疑,他暗中拉攏陸家。

廖世廉皮笑肉不笑,“三殿下所言極是,是下官思量不周了。”

陸靖庭下馬,帶着白練,以及陸家三兄弟走上前。

幾人齊齊抱拳,“恭迎太子殿下,恭迎三殿下。”

陸家人一個個正派耿直,沒有任何谄媚之言。

蕭青手中折扇一收,自來熟,“大表哥,這三位是我的表弟吧?十多年不見了,大表哥可還記得我?”

他笑出一臉桃花。

陸靖庭扯了謊,“回三殿下,我已不太記得。當年弟弟們年歲甚小,更是不記得。”

蕭青讪了讪,忽然無法接話。

陸無顏,以及陸無景、陸無昌三人面面相觑。

武不幹政,陸家在這一塊一直做得很好。

天色已經不早,蕭珏知道陸靖庭絕非池中之物,想要鏟除他,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不過,這一世不同了!

表妹出閣的當日,他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裏,他費盡心機鏟除一切阻礙他禦極的障礙,甚至不惜利用了心愛的表妹。

大夢初醒,蕭珏直至此刻,心口還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以及頭顱被砍下時,他腦中最後一刻的渴望。

他想要表妹活着。

想要她的心!

他不願意看到她在自己身邊,卻想着千裏之外的前夫!

這一刻,蕭珏強行收斂一切戾氣,笑道:“時辰的确已不早,孤就暫住廖府,明日一早定當登門拜訪老太君。”

老太君是先帝在位時,欽封的一品夫人,身份尊貴。

蕭珏撇開太子身份,的确應該以一介晚輩的身份,前去拜訪。

而最主要……

他想念魏琉璃了。

他曾經一直以為,魏、陸兩家有仇,以陸靖庭的性子,絕對不會碰她。

可是他錯了!

自己心愛之人,如何能放在別的男子身邊?!

陸靖庭不做挽留,“好,那明日靜等太子殿下。”

蕭珏點頭,上馬車繼續趕路。

蕭青單方面的決定了自己的住所,“大表哥,那我今晚就入住侯府哈!”

陸家幾兄弟,“……”

三殿下……他臉皮略厚啊!

永寧侯府大門外,老太君提前得知了蕭青要暫住府上,就領着下人們過來相迎。

一道大紅色身影朝着自己撲過來時,老太君愣是沒認出來。

“外祖母!”

蕭青十分誇張,且熱情的撲在了老太君的膝下,雙眼通紅、神情悲切。

老太君,“……”

這孩子十幾年未見,怎麽還跟三歲半那會一個樣兒……

太子竟然會将他視作了競争對手?

太子殿下未免太不自信了。

老太君看着跪在自己膝下的外孫子,默默地想着。

蕭青的生母,當今陸貴妃,并非是老太君的親生女兒,是當年的陸老将軍一位偏房所生的庶女。

那位偏房難産而死,陸貴妃是養在老太君膝下長大的。

并且那一輩裏面,陸家只有她一個姑娘。

當今聖上還是英王那會,求了賜婚聖旨,娶了陸貴妃為側妃。

這些年,後宮佳麗源源不斷,陸貴妃一直榮寵不衰。

老太君彎腰扶起蕭青,“好孩子,快快起來吧。你母妃近年來可好?”

蕭青站起身來,近八尺的男兒,眼淚就那麽流了下來,“外祖母,我母妃甚好,就是記挂着您老人家。這次父皇讓皇兄來漠北監軍,我是求着父皇,讓我一道跟過來的,就是為了看看您老人家。母妃還讓我給您帶了幾車的绫羅綢緞,和各式武器兵刃呢。”

老太君望一眼巷子裏的十幾口大箱子,由衷感慨,“還是養姑娘劃算啊!”

陸家幾兄弟,“……”又被內涵到了。

祖母最近愈發重女輕男……

善秋堂設了宴。

老太君命人把昨年埋在樹根底下的梨花釀給挖了出來。

蕭青逮着人就敬酒,不多時就先把自己給灌醉了。

“外祖母,我甚是想您!還有大表哥!”蕭青醉态龍鐘,一腔熱情無處可發。

陸靖庭素來孤冷。

面對這厮表露真情,陸靖庭半點不動容。

魏琉璃也在席上。

蕭青端着酒杯,朝着魏琉璃敬酒,“大表嫂,我敬你一杯。”

魏琉璃擡起杯盞,她以前一度以為,三殿下是纨绔子弟,不愛江山,獨愛美人,但其實他也是一個狠角色,只不過藏得太深罷了。

上一世,她被蕭珏囚禁未央宮,他還設法過來見她。

也不知蕭珏是否知道他的真面目。

魏琉璃笑了笑,或許三殿下可以用來牽制蕭珏。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仇人要好。

魏琉璃也舉杯,她正要飲下,手腕卻被身側的陸靖庭握住。

男人從她手裏拿過杯盞,代替她飲了酒。

他明明從來都是滴酒不沾的。

魏琉璃心頭湧上小小的甜蜜。

蒼天……

有夫君在身邊,她日日夜夜都仿佛在做着一個永遠都醒不來的美夢。

魏琉璃抿唇羞澀一笑,“多謝夫君。”

蕭青意識到了什麽,但面上不顯。

酒席尚未結束,蕭青就醉了,還當場唱起了京中最盛行的歌謠。

老太君看着這孩子,篤定了他是随了蕭氏皇族,半點不像陸家人。

“我、我沒醉!我還能再來五壇酒!”

“大表哥,大表嫂,祝你們百年好合啊……”

蕭青被人攙扶到了別院。

他一路上嘴裏念念有詞。

小厮将他安撫在了竹床上,這才離開。

以免發生任何“爬床”意外,老太君沒有讓丫鬟過來伺候他。

再者,蕭青自己也有随行的小厮。

待陸家家丁一退下,蕭青睜開眼來,眼中也瞬間恢複了清明,再不像方才那般迷糊。

花藝澤絞了濕巾走上前,“殿下,你今日可玩夠了?”

蕭青捏了一把花藝澤的手,随後接過棉巾擦了把臉,“阿澤,這一路與蕭珏同行,可真是憋死我了,我今日發現了一樁有趣的事。”

花藝澤是琴師,被蕭青從畫舫買來,養在身邊有五載了。

此人長的面若冠玉,男生女相,眉目如畫,端得是魏晉風流人士的好模樣。

花藝澤道:“殿下是指……”

蕭青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陸靖庭對魏琉璃似乎動心了,而太子只怕萬沒想到這一層。”

花藝澤尋思片刻,“殿下,那你接下來做什麽?”

蕭青打開畫有江山圖案的折扇,輕笑,“靜觀其變。”

這廂,陸靖庭被老太君單獨留下說話。

“老大,你今日飲酒了?這可是你第一次飲酒。”老太君觀察力敏銳,又說,“三殿下今日的戲份演得太過了,我真不知該誇他聰明,還是罵他笨。”

陸靖庭已經意識到自己身體不對勁了。

他強行壓制住了醉意,表面沒有露出任何異樣。

“祖母,我無事。三殿下既然要住下,那便随他吧。對了,明日太子會登門。”

老太君輕嘆一聲,“哼!該來的總會來!老大啊,以防夜長夢多,你跟琉璃,早日做成真夫妻,可聽見了?”

陸靖庭,“……”祖母一開始可不是這麽說的。

老太君的話如魔音灌耳,陸靖庭從善秋堂出來,耳邊一直回蕩着“夜長夢多”四個字。

他不喜人近身,阿緣多數時候都是留在了紫竹苑。

不知不覺,陸靖庭走到了薔薇苑。

魏琉璃剛剛回來不久,尚未來得及沐浴。

下人一通報,她立刻出來迎接。

就見男人朝着她走來,步履堅定。

然而,魏琉璃總覺得陸靖庭有點不對勁,待他一靠近,男人語氣有些飄,“夫人,我來了。”

一言至此,他又對趙嬷嬷道了一句,“你們都退下。”

趙嬷嬷會意,立刻帶着婢女們悄然離開,還不由得暗想:幸好木棉今晚吃多了酒,估計不到明晨醒不來,不然被她打擾了侯爺和小姐的好事就糟了。

這廂,陸靖庭半醉之态,說話甚是直接,“月事……好了麽?”

夜色之下,男人嗓音低沉磁性,宛若清泉流經。

魏琉璃心肝亂跳,“……就快了。”

可真是掃興啊!

夫君好像不勝酒量呢!

魏琉璃發現了這個不得了的秘密。

難怪她上輩子就從未見過夫君飲酒。

正在她覺得可惜之時,就見男人的臉突然靠近,然後一個吻落在了她的左臉上。

随即,他又吻了吻她的右臉。

兩邊各親了一下,位置十分對稱。

到了這個節骨眼下,魏琉璃也就不矜持了,她踮起腳,雙臂環繞上了男人的脖頸,親了他的唇。

一觸即離。

陸靖庭喉結滾了滾,不太滿意,“再親。”

魏琉璃得了允許,又接連親了兩次。

一共三次……

陸靖庭劍眉蹙了蹙,“乖,再親一下。”

魏琉璃以為夫君甚是喜歡,就又親過去,陸靖庭這次站直了身子,沒有再給她繼續親下去的機會。

男人似乎甚是滿意,“一共四次,甚好。”

魏琉璃,“……”

作者有話說:

魏琉璃:醫生,我老公他可能病了。

醫生:我知道,是直男癌。

魏琉璃:不,是強迫症。

醫生:啊這……看來侯爺“多病交加”啊!

陸狗子:-_-||

老太君:每日一問,今天‘辦事’了嗎?

————

寶寶們,繼續往下翻,下面還有最後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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