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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丁讓冬薊随便逛逛,如果有需要的東西就買下來。冬薊沒有錢,如果真要買東西,豈不是得向阿爾丁讨銀幣?
這麽一想,冬薊臉上有些尴尬,阿爾丁看出了他的心思,拉着他走到一旁,交給他一枚戒指。
戒指本身并不華貴,粗銀打造,戒面鑲嵌雙色貝殼,拼成鱗狀圖案。戒指從阿爾丁的中指上摘下來,對冬薊來說它卻太大,只能戴在拇指上。
阿爾丁解釋道,如果冬薊想購買什麽東西,不需要找他要錢包,只要對賣家說簽單即可。簽名的時候,自然要用右手拿筆,露出手上的戒指,賣家看到戒指,就會明白意思。
阿爾丁還特意叮囑,簽名時不要寫“冬薊”,因為這個名字太特殊了,除了本名以外,想簽什麽名字都不要緊,可以寫任何稱呼,哪怕只是畫個塗鴉也行。賣家認的是戒指,不是真的要看簽單內容。
冬薊這才明白,他們不會在這裏發生任何現金交易,這些賣家應該是從別的渠道得到報酬的。
因為怕冬薊不自在,阿爾丁說自己看不懂魔法相關的東西,要去別的地方看看古董。他和冬薊約好,最後回到市集大門附近彙合。
阿爾丁離開之後,冬薊一開始還有點謹慎。當他第一次用展示戒指的方式買下一瓶溶劑之後,他漸漸不再客氣,開始把自己融入這個的隐秘的市集。
他買了幾樣在研究中用得上的藥劑,還有一大包草藥。商人好像都認得那枚戒指,不僅能明白簽單的意思,連對冬薊本人的态度也是畢恭畢敬。
如果這些人都尊敬阿爾丁,那為什麽他們對阿爾丁本人卻沒什麽反應?剛才阿爾丁沒走開的時候,他穿梭在人群之間,無論是買家還是商家,根本沒人多看他幾眼。
冬薊想了想,大概是這些人尊敬商會的名聲,但并不認識商會的每一位掌事吧。
在冬薊蹲着查看一堆塊根的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本以為是阿爾丁,擡頭一看,卻是個陌生女子。
她身形瘦弱,個頭很小,站姿略顯佝偻,衣裙都是灰撲撲的粗布,還披了一條帶風帽的棕色鬥篷。如果她不是正面對着冬薊,冬薊肯定會将她錯看成一個小老太太。
沒等冬薊詢問,女人輕聲說:“你要影石粉末嗎?”
影石粉末是一種基底施法材料,原産于自由城邦費西西特,不算禁忌,只是産量很少,市上不多見,而且賣價很高。
“你有嗎?”冬薊站起身。據他所知,有些人會私運影石粉末,不僅賣價比商行低,而且還不會留下交易記錄。對于施法者來說,交易記錄是個很重要的東西,有經驗的精煉師看了你購買的東西,就知道你最近在研究什麽魔法。
女子對冬薊點點頭,轉身鑽進人群。冬薊立刻跟上她。
他并不怕這女人有什麽壞心眼。冬薊是半精靈,和普通人類男性比已經略顯瘦弱了,而這女人竟然比他還矮個半頭,體型小上一圈,看着實在沒有什麽威脅。
兩人穿過人群,左拐右繞,來到一只角落裏的小帳篷前。女人鑽進帳篷,對冬薊勾勾手,叫他也跟進來。
帳篷不大,他們倆都進來後,也基本容不下第三人了。兩人在地毯上面對而坐,女人嘆口氣:“抱歉。我和你說實話吧……”
“你并沒有影石粉末,是嗎?”冬薊問。
“是。你看出來了?”
冬薊失望地塌着肩膀:“剛才沒看出來,坐下之後就看出來了。你根本不是材料商。”
瘦小女子苦笑了一下,說:“我并不是想賣給你東西,我是想從你那買東西。”
“買?”
“你是精煉師吧?我一直在觀察你,看到你買的那些東西,我就猜出來了。”
冬薊沒有否認。施法者之間,看出這點信息量也不算什麽值得吃驚的大事。
“你想買什麽?”冬薊問。
女子說:“我想要三十克黑莨菪膏,要精加工成品。還有伯勞心,粉狀成品,你應該明白意思。”
冬薊等着她說完。
她在衣服裏摸索了一下,捧出一只精美的方形項墜,只有墜子,沒有挂鏈。項墜底座是薄薄的銀灰色鋼鐵,和鑄造武器的材料近似,上面嵌有一顆剔透的琥珀,裏面封存着細小的黑色物質,像是來自遠古的血液。
冬薊伸出手,女子把墜子放在他掌心。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是個未附魔的護符基底,你是想讓我為它附魔嗎?”
“是的。我需要你為它附魔。除了剛才我說的兩樣東西,就還有這個了。我要的就這些。”
冬薊問:“這琥珀裏是血液觸媒嗎?”
“是北方夜枭血”。
冬薊蹙眉,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動靜,壓低聲音說:“那麽它只能附魔成觸發詛咒類,如果做成儲法容器,只能适配死靈學派法術。”
“做成儲法容器就可以,”女子說,“我知道你不是死靈師。”
“但你是死靈師。”冬薊說。這并不是一句疑問。
女子點點頭:“是的,我是。雖然這地方能買到一些原材料,但很難買到精煉師的服務。所以我需要你。”
“那別的死靈師是怎麽做的?”冬薊想起之前看到的死胎屍骨,這裏肯定也有別的死靈師活動。
“他們購買所需的東西,然後回到自己的地盤上再慢慢處理。他們在老家會有相熟的精煉師,或者是自己勉強應付一下。但我不一樣,我沒有實驗室,而且我要這些東西有急用。”
冬薊臉色一沉:“你是說……你在海港城,要拿這些東西有急用?在這裏用?”
女子聽出了他話裏隐含的質疑:“聽到這些原料,你已經猜出來我大概要施展什麽法術了,對吧?”
她說得對。聽到精制黑莨菪膏、伯勞心粉末、儲法血珀,冬薊已經大致猜到了她想做的事情。
“你要喚起屍骨?”冬薊說。
其實完成這類法術還需要幾個其他材料,但那些都是簡單成品,她能直接在這個市集上買到。
“不僅如此,你要的屍骨應該是葬在受庇護的墓地裏的,周圍有神術壁障,你還要先化解壁障。得到屍骨後,你打算長期操控它們,将它們帶到某些地方去……你到底要幹什麽啊?”
女子說:“你既不是神職者,又不是亡者獵人,幹嗎要管這麽多?我要施什麽法術,和你有關系嗎?”
冬薊搖搖頭:“我無意評判你的行為,但我怕你會連累我。”
雖然珊德尼亞對死靈師較為寬容,但也沒有寬容到允許他們為所欲為的地步。如果死靈師做出極端亵渎的行為,照樣會面臨抓捕和懲罰。
冬薊從前也為死靈師服務過,只要交易低調點,一般也不會惹什麽大麻煩。但現在情況不同,他和弟弟萊恩共同行動,兩人又正在融入十帆街商會,這時候如果節外生枝,會受影響的不只他一個人。
女子嘆口氣:“告訴你也可以。從我需要的劑量你應該能看出來,我要喚起的屍體并不多。我要的是三個人,他們葬在海港城的公墓裏,我可以把名字告訴你。”
女子說話時拂了一下頭發。冬薊這才發現,她的兩只手上共戴着三枚戒指,其中兩枚是魔法物品,而第三枚卻只是裝飾品——已褪色的素銀圈,上面鑲嵌白水晶,這是訂婚戒指的款式。
她繼續說:“我要的屍體,兩個姓塔爾,一個姓埃默。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我弟弟,還有一個是我的未婚夫。”
這回答稍稍出乎意料。冬薊本想說聲“抱歉”,但又覺得這樣很不專業。他們在聊法術和風險,又不是在聊家常,沒必要擺出軟綿綿的态度……于是他忍住了沒說。
冬薊問:“既然他們已經下葬了,你為什麽要喚起他們三人的屍骨?”
女子回答:“我要帶他們回家。他們都死于意外,下葬得也匆忙,我找了好多年,才終于找到了他們的墳墓。我要把他們帶回故鄉去,葬入祖先的墓地。也許你留意到了,我不是本地人,我來自俄爾德。從珊德尼亞的海港城到俄爾德,你應該知道要走多遠的路吧?即使我能偷偷挖出他們,也沒法一個人運送三具屍體,我當然要讓他們自己能走路,自己跟我來。”
冬薊點點頭。這個女人渾身上下籠罩着死靈學派的氣息,如果她去和神殿交涉,神殿肯定不會同意讓她遷移親人的屍骨,所以她只能想些旁門左道的辦法。白晝巡者的神殿雖然并不會無故地抓捕死靈師,但也對死靈師沒什麽好臉色。
“你要的東西不難做,”最終,冬薊的語氣軟化下來,“但它們需要的工期不一樣,黑莨菪膏難度很低,但工期比較長,需要耐心。儲法血珀需要至少三天,伯勞心粉一兩天就可以。問題是,我這裏沒有太多死靈學派原料,需要另行購買,或者由你提供。”
看到精煉師有接活的意思,女子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小臉上也有了笑意。
她表示,當然是由她提供原料,不僅如此,她這裏還有各種正規市面上見不到的原料,如果冬薊想要,可以任意拿走,就當做工作報酬。
以物易物、以物易技,這倒是不錯的方式。市集上有不少人也是這麽做的。冬薊同意了這樣的支付方式。
女死靈師的行囊裏有少量北夜枭血,還有一小瓶渡鴉血。它們都是效果優異的施法觸媒,因為在死靈學派中被應用較多,所以魔法物品商店不愛擺出來賣,要賣也只偷偷賣給熟人。冬薊收下了這兩樣,他自己的研究也用得到。
除此之外,他還提出一項要求:市集上有人販賣碎骨和風幹的器官,它們不是來自動物,而是出自人體。東西不算很貴,但在外面沒人敢公開賣。冬薊指了幾種這樣的東西,叫女死靈師去買下來,交給他。
這也是報酬的一部分。兩瓶血液觸媒就當預定的現金,買下這些東西則是尾款,可以過幾天再付。
女死靈師答應了下來,玩味地看着半精靈:“想不到你還挺油滑的。購買危險品的事交給我做,這樣你就低調多了。其實今天我就可以去買下來給你,直接付給你‘全款’也無所謂。”
“不,過些日子我還會來,下次見面給我就好。”冬薊說。
一方面是因為他肯定還會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今天他還得和阿爾丁彙合,他不想拎着幾個可疑的小包裹回去。
按說他沒必要這麽謹慎,既然阿爾丁帶他來,就肯定允許他買奇奇怪怪的東西,甚至是主動為他提供這樣的機會。但冬薊還是想收斂點,至少一開始要收斂點。
與女死靈師談妥之後,冬薊帶上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小帳篷。女死靈師對他說:“下次來的時候,如果找不到我,就和人打聽‘三月’。這當然不是我的名字,只是方便你找我。”
冬薊點點頭,習慣性地也想報上名字,他張開嘴,又突然覺得不妥。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名為“三月”的女子笑着搖搖頭,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對他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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