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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推舉首席,阿爾丁與麥達已經大致碰過了意向。原計劃是這樣的:
麥達可能會推舉一個年過七旬的老頭,此人曾是老貝羅斯的得力助手,也算是商會裏的重要人物。
而阿爾丁會推舉麥達。平時存在感極低的威爾掌事也有推舉麥達的意向。新任掌事格羅拉被麥達提攜過,她和麥達很熟,肯定私下溝通過,她估計也會推舉麥達。
比較有不确定性的,就只有一個尤莉掌事。她和麥達不是很合得來。從她過去的種種表現來看,她很有可能推舉阿爾丁。但這不要緊,僅被一人推舉又不能當選。
順利的話,麥達會直接拿到三份推舉,直接被認可為代首席。如果威爾掌事判斷失誤,推舉了老頭也不要緊,二對二的情況下,就要讓尤莉在老頭和麥達之間二選一,尤莉非常忌憚老貝羅斯手下的人,肯定不會選擇那個老頭,雖然她不喜歡麥達,但至少也認可他的能力。
其實阿爾丁想過,如果麥達有興趣的話,完全可以主動要求成為代首席。按照商會一向的制度,只要其他掌事一致認可他就可以。現在的五位掌事還算比較團結,如果只是一年代首席的話,即使是尤莉也不太會找他麻煩。
不過麥達這個人就是比較特殊,做事很擰巴,什麽都想摻一腳,對誰都有防備。阿爾丁想,或許他有什麽特殊的考量吧。
又過了三天的一個下午,莊園的大廳裏擺起長桌,五位首席和衆多商會高級成員齊聚一堂,推舉首席的正式會議開始了。
第一個發言的就是尤莉掌事。她在講話中提到了海港城裏假首席的那些事,對之前商會內的種種漏洞表達了擔憂和痛心。最後,和之前猜的一樣,她認為阿爾丁比較适合作為目前的代首席。
然後是威爾掌事。他講了一堆關于香料和鹽巴的喜報,反正沒說什麽壞事,還暢想了一下未來。然後和預想的一樣,他推舉了麥達。
下一個是阿爾丁,阿爾丁的發言挺簡短的,最後他推舉的是麥達。
本以為推舉過程會按預想發展下去,但到了麥達發言的時候,事情發生了變化。
發言的最後,麥達提出,阿爾丁是非常适宜的人選。
阿爾丁很吃驚。他以為之前暗示得夠明白了,麥達才是最終人選。可是麥達卻親自推舉了他?
最後一個發言的是格羅拉。總之,她果然與麥達保持了一致——她也推舉了阿爾丁。
這樣一來,阿爾丁獲得了多數支持,根本不需要進行下一輪推舉了。
阿爾丁望向麥達。麥達搶在他之前開口說:“阿爾丁,我知道你原本沒有這個意願。但是截至目前為止,你确實是比較好的人選。”
“我認為你更适合,”阿爾丁說,“現在我們更需要經驗豐富的人,而我資歷尚淺。諸位,商會剛剛經歷了一次風險,諸位是有目共睹的,這風險的來源,就是當初我們接受了一個年輕且不可信的首席。如果現在再推舉一個不夠老道的人做首席,恐怕會難以服衆。”
麥達說:“不,正相反。海港城的事情你處理得很好,你有擔當,也有勇氣,你沒有利用商會資源保護自己,反而用自己的私人力量,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商會的利益。你和貝羅斯不一樣,無論是真的那位還是假的那位。我們很願意信任你。”
尤莉也說:“阿爾丁,你曾是是傭兵,而且做到了所在傭兵團總領的位置。啊,別着急反駁我,做掌事、做首席當然與做傭兵不同,但考慮到形勢變化,現在大家需要的就是像你這樣懂經營也懂戰術的人。”
阿爾丁很矛盾。他并不是毫無野心,只是覺得現在确實不是時候。
尤莉提到了他的傭兵時代,正好讓他想起了一次很類似的經歷。
那次,傭兵團接了一個來自西邊某城邦的委托,來自城邦議會的內閣衛隊。傭兵要協助內閣衛隊,去和本地城防軍作戰。
這種委托很危險,輸了可能會被逮捕砍頭,贏了也沒什麽好名聲。但委托方實在是太有錢了,不但開價很高,還直接預付了七成,贏了就在尾款數量上翻兩番,如果輸了,只要內閣衛隊還有能力支付就照舊支付,除非這些人死光了,當然就另當別論。
傭兵一般不拼命,勢頭不好就會撤離。所有即使只能拿到七成,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
當時的傭兵團總領很看好阿爾丁,給了他很大的指揮權。阿爾丁那時還不到二十歲,心裏很慌,他無數次想要這樣的指揮權,指揮官能分得更多財富份額,但他還沒做好準備,沒有此類作戰經驗。
他推辭了幾句,實在推辭不過,最後還是只能領命。
那次任務的最後,他們只拿到了一部分尾款,沒有拿到翻兩番那麽多,甚至連最後那三成也沒全拿到,只拿了預期的不到一半。
因為他們沒贏也沒輸。打到一半的時候,內閣衛隊和城防軍簽署共識文件,握手言和了,然後他們一致決定不能給傭兵團那麽多錢。
後來阿爾丁細想過這件事。在那次行動中,傭兵團只能算是沒有犯錯,但不能算幹得很好。
真正的“幹得好”,應該是直接幫內閣衛隊取得絕對優勢,那就不會有後來的和談了,也不會拿不到尾款。
站在那座城邦的立場上,結果是沒贏也沒輸;站在傭兵團的實際利益角度,其實他們就是輸了。
他沒有把這種想法告訴總領或戰友。別人可能不會這樣想,也不愛聽這種話。
現在阿爾丁還記得當時的種種微妙情緒。
陡然間被推舉為首席,他産生了與那時非常類似的感受。
威爾、格羅拉和幾個商會裏的熟人也勸了他幾句,總之是希望他接受大家的推舉。
于是阿爾丁站起來,走到長桌盡頭。
阿爾丁說:“正如諸位了解我一樣,我也非常了解你們。畢竟我們大家的利益被綁在一起,可以說就像個結構松散的大家庭。其實諸位也知道,我确實不是成為首席的最佳人選……”
他停下來,看了看另外四個掌事,嘆了口氣說:“唉,不行,我不想這麽文绉绉地說話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你們推舉我,根本不是因為我最适合,而是因為大家都挺忙的,一時也找不到真正的完美人選,于是就找一個還行的吧。”
格羅拉被逗得笑出了聲。麥達也笑着說:“你看,你越是這麽通透,就越說明我沒看錯人啊。”
阿爾丁對他欠了欠身:“你們信任我,那麽我就接受這份信任。不過,這次會議其實不夠正式,五位掌事雖然都來了,但是商會各界人士中有大半缺席。等到一年的過渡期結束以後,我們需要重新召開推舉會議,商定正式的首席人選。”
他看向麥達,又看了看尤莉:“到時候,希望你們不要推辭。”
麥達笑着起身,去偏廳拎過來一壺酒。阿爾丁為四名掌事斟酒,再把瓶子向着長桌盡頭傳遞過去。
在座的所有人一起舉杯:“敬阿爾丁掌事。”
阿爾丁雖然成為了代首席,但他仍然只被稱為“掌事”。掌事才是他的正式身份,首席之位只是代理,為期一年。一年後,如果他真能成為正式首席,那時就要再選出另一位掌事了。
阿爾丁也舉起酒杯:“敬十帆街。”
衆人一起響應,齊聲祝福十帆街商會。
“十帆街商會”已有近百年歷史,名字正是來源于一個地名。珊德尼亞曾有一座沿海小城,距離現在的海港城不遠,那裏有個十帆街,商會正是興起于此。
後來小城因海嘯災難而被廢棄了,人們逃離後也沒有再回去重建。街道的名字就只在商會身上留存了下來。
阿爾丁咽下烈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深知,這不是紛擾的結束,而是又一個開始。
晚餐會後,阿爾丁與麥達回到驿站。
馬車剛一停下,驿站主人奪門而出,幾步跑到馬車前,一副恨不得親手把他們倆拽下來的樣子。
“什麽事這麽慌?”麥達問。
驿站主人拿出兩枚小巧的金屬細管,上面貼覆着指甲大的皮革,皮革上刻着簡單字符,示意收信人身份。
一個細管還密封着,另一個已經打開了。
驿站主人說:“我們收到了兩封信鷹信函。一封是給阿爾丁掌事的,應該是您上次放出信鷹的回函。另一封沒有寫收信人标志,所以我給直接打開了,十分抱歉……從內容看,應該也是要交給阿爾丁掌事才對。真的很抱歉。”
阿爾丁把兩支細管都接過來。從标識看,一封來自雷克利亞,确實是上次的回函。
據驿站店主說,回來的不是原來那只鳥,而是同樣被訓練送信的小龍雁。小龍雁數量少,也比較難飼養,但更通人性,身體也更強健,還能接受一定程度的奧術強化,西南國家裏有的地方會用它來送信,它的飛行速度比鴿子和信鷹都要快很多,而且體格強壯,不怕其他猛禽。
這趟路途遙遠,去程是信鷹,回程卻是小龍雁,說明雷克利亞那邊十分重視這封信函,力求快速送達。
另一封信函來自海港城。既然它已經被開封了,阿爾丁就順手先打開了它。
內容很簡單,就是催促阿爾丁盡快回海港城。信上還說城內無異狀,但有其他要緊事宜需要商議。這種措辭太可恨了,有話不直接說,叫人不踏實。
接着,阿爾丁打開了來自雷克利亞的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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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陣子繁忙的工作結束後,冬薊一時有點無可适從。
起初的幾天,他盡量平複心緒,準備好羊皮紙本子,開始抄寫法術筆記。
這是他自己對阿爾丁說過的,他要把相關技藝留在筆記裏,留給商會,這樣商會就不需要他了。
做這件事沒什麽樂趣,冬薊很快就有點踏實不下來了。
後來,他開始嘗試施法聯系卡奈,起初成功過一次,他用那個燒小蠟球的方式傳過去了一張紙條,但是沒有得到卡奈的回應。
這個法術的特征是,如果對方接收不到,那麽訊息就根本傳不過去。既然傳過去了,就說明卡奈接到了,他只是沒有回信而已。
冬薊想了想,這個法術雖然有效距離長,但需要的材料有點多,施展起來太麻煩了。可能是因為卡奈的材料不足,所以只能接收,無法回信。
又過了些日子,他再次施法傳訊,這次,法術失敗了。
應該是押運隊已經走得太遠,超出了法術能成功的距離。
其實現在冬薊已經可以離開宅邸了。他已經出門了好幾次,守衛不攔着他。
不過冬薊暫時沒有走。他還在等消息。
這天,他在傍晚後去了救濟院市集。車夫不在宅邸裏,好像是回家休假去了,冬薊用不了馬車,就只能早點出門,自己走着去。
海港城內,冬薊最愛去的就是救濟院市集,即使不需要交易什麽東西,他也很喜歡在這裏走走看看,偶爾能觀摩到其他法師的施法過程,還挺能受啓發。
今天晚上,他遇到了一個元素法師,就是之前與他合作過的那批人之一。那人跟他打了招呼,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他:“對了,你知道了吧?”
“知道什麽?”冬薊問。
“白湖城神殿那邊那個事。”
“押運怪物的事?”冬薊的心瞬間揪了起來,“是押運隊有消息了嗎?怎麽樣了?”
元素法師看他這反應,還有點吃驚:“怎麽,你還不知道啊?他們已經到白湖城了,白湖城那邊傳了消息過來。如果算上訊息在途中幾個城市中轉的時間,他們應該是幾天前就到了。”
冬薊趕緊接着問:“押運隊情況如何,有傷亡嗎?”
元素法師說:“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們都是零零碎碎聽說的。神殿的人肯定知道詳細情況。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押運隊應該是沒有失敗,沒讓烏雲跑掉。”
冬薊點點頭,安心了一點點,但仍然不太踏實。“成功”也有多種可能,可能是一路都很順利,沒遇到什麽危險;也可能是遇到攻擊了,但最終取得了勝利。
“勝利”也許是全員平安無事,也可能是有少量傷員,或者是有人傷亡,再嚴重點就是有人犧牲……
冬薊立刻辭別了熟人,匆匆離開救濟院。
他本想去神殿問問情況,但救濟院與神殿位于海港城兩端,距離遠得能劃出對角線,現在天色已晚,如果他這樣徒步走過去,可能要走到淩晨才能到,那時神殿也不會有人接待他。
于是他還是決定今夜先回去,明天一早再去神殿。
徒步走回去耗了太多時間,冬薊走得也不快,回到城內已近午夜了。
雖然很疲倦,冬薊卻忽然想去高臺看一看。就是能遠眺到碼頭的那個位置。
他穿過狹窄的民居小路,登上一道道臺階,順利找到了那個不太起眼的小平臺。
高處的夜風很冷。冬薊一次次把兜帽戴好,又一次次被風吹開,最後他幹脆不管了,任憑寒風掠過發絲,把耳尖吹得微微麻木。
他在牆垛口前站了一會兒,看着遠處。上一次看的時候,街巷低矮處和碼頭的燈火猶如暖色星光,令人猶在夢中,而今天碼頭的燈火不多,沒有從前那麽漂亮,漆黑的海面還顯得有些恐怖。大概是因為季節變化,人們的生活和大海的模樣也會随之變化。
風吹得他越來越冷,他就打算先回去了。轉過身,只見一道黑影堵在他身後,把他吓得退了一步。
是阿爾丁。阿爾丁站在他身後,一直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也不知站了多久。
阿爾丁微笑着走向冬薊。冬薊本以為他會問“怎麽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之類的,但他沒有問。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阿爾丁說。
他的聲音很柔和,但語氣裏并沒有任何喜悅。
冬薊不吭聲,只是靜靜地聽着。
阿爾丁說:“不久前,押運隊抵達了白湖城,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路上并不順利,死靈師果然去救他們的同伴了,押運隊有些傷亡,但沒讓死靈師得逞,不僅如此,還有兩個死靈師沒跑掉,被抓住了,總之,這些事都交給神殿處理了。”
今夜天色太暗,照明只能依靠遠處的一點燈火。在阿爾丁說話的時候,冬薊一直看着他,卻很難看清他的眼神。
阿爾丁接着說:“回到海港城後,我先去了一趟神殿和市政廳,由此了解到了一些細節。聽說白湖城大神殿要搞什麽儀式,要正式向海港城和商會致謝,感謝商會的工坊,感謝你,也感謝卡奈。”
說着,阿爾丁從腰包裏掏出了什麽東西,作勢要遞給冬薊。
冬薊看出來他的意思,不肯伸手去接,阿爾丁就一把抓過他的手腕,把東西硬塞進了他的手心裏。
冬薊手臂發抖,差點把東西掉在地上。即使不仔細看,他也能摸出那是兩個極為小巧的扁瓶,一個是金屬制,一個是半透明的琉璃。從重量來判斷,兩個扁瓶都是空的。
冬薊低着頭,盯着自己的手,卻不敢張開手掌,不想去直接看那兩個扁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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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