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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夥死靈師作為法師或許很可怕,但作為綁匪就相當不專業了。恐怕他們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比如說,死靈師派冬薊來交涉,一次卻談不完,雙方還需要協商很多細節,比如互換人質的方式和地點,比如贈與的物資該如何運輸等等。
作為提出條件的一方,死靈師們卻沒有提前設計好這些。
綁匪應該私下設計好所有環節,把要求和限制一口氣提出來,要直接而強勢,不接受協商,不接受折中,讓對方只能答應。即使某些要求實現起來有困難,也應該抛給對方去頭疼。
但死靈師們不是這樣做的。他們先提出大致意向,然後派人細聊,如果聊得還行,再繼續下一步……這麽拖拖拉拉、試試探探、小心翼翼,顯然是生怕對方讨價還價,于是出價的時候也不太自信……簡直像第一次去集市上賣自家土産的農家小孩。
這種作風可能和他們身為法師有關。法師做研究的時候,需要先有大致想法,再一步步嘗試着前進,而不是靠自己訂立所有的要求和規則,更不可能一步到位設計出所有細節。
他們畢竟也是法師。神殿和商會都經常接觸到法師,法師們就是這樣,狡猾和單純這兩個詞看似矛盾,卻可以在他們身上并存。
大致聊完之後,其他人離開民房,冬薊繼續留在屋裏休息。他說想再睡一會兒,今晚又得走很遠的路,現在要保存點精力。
其他人打開門的時候,冬薊直接躺下鑽進了被窩,故意不去目送他們。
倒不是因為別的,他只是覺得尴尬。萊恩和阿爾丁都回頭看了他,而他不想與他們對上目光。
離開民房後,阿爾丁、格羅拉和牧師去了村公所,他們還要再談一些事情。萊恩和另一名騎士并不參加接下來的談話。
那三人沒有談太久。他們又出來的時候,萊恩立刻穿過小廣場迎上前。他看着像是在附近巡視,其實就只是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而已。
牧師走過來,萊恩似乎想問什麽,最終卻沒有開口,只是禮貌地側身行了一禮。
牧師已經看出了他的憂心,就主動對他說:“我知道你擔心,別怕,你的兄長身上只有一個定位法術,他自己也知道的。除此外他沒有受到控制,身上也沒有能窺視和竊聽的法術。”
萊恩點點頭。
牧師說:“不過,我們談一些重要的事情時還是最好避開他。凡事謹慎些,沒有壞處。”
牧師的措辭很含蓄。萊恩沒說什麽,目送她走向暫住的屋子。
萊恩回頭,正好看見阿爾丁在微笑。
萊恩靠近他,小聲問:“為什麽有的事不能當着冬薊的面說?難道你們懷疑他真的在為死靈師做事?”
阿爾丁說:“那倒不至于。剛才你們的巡信者不是說了嗎,小心點沒壞處。”
萊恩說:“冬薊是不會與死靈師串通的。他只是心軟而已,絕不會善惡不分。”
“他不會最好,但也不是毫無可能,”阿爾丁說,“唉,其實這事和善惡沒有關系。你哥哥是個什麽性格,難道你還不了解嗎?”
萊恩先是不屑地輕輕搖頭,然後,他突然明白了阿爾丁的所指。
他當然還記得精靈營救隊的事情。
阿爾丁說:“也不用太擔憂,一切都公事公辦就好。你也不用自尋煩惱。”
萊恩低頭皺眉,臉色相當不好看:“我明白了。确實……他越是這樣,就越無法贏得別人的信賴。你看,連你也已經不信任他了……”
阿爾丁不禁嘆氣。萊恩給人的印象與從前略有不同,但也有很多地方是一點沒變。
阿爾丁說:“我信任他,與我防備他并不矛盾。其實不只是他,對很多人都一樣。或許你很難理解,但事實就是如此。”
萊恩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沉着臉走開了。正好,阿爾丁也不想再深談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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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爬上遠方天空的時候,一名衛隊士兵到村公所來通報:半精靈法師已經睡醒了,這會兒正準備離開哈默村。
冬薊不能一直留在村裏。死靈師要求他在同一天的日落時必須啓程離開,離開一定的距離後,魔像鳥會主動找到他,為他引路。
冬薊身上被放置了定位法術,如果他私自解除法術,或不按要求返回,其他人質就會遭殃。
村公所裏,大家也聊得差不多了,關于接下來的安排基本達成了共識。于是阿爾丁打算去送送冬薊。
阿爾丁特意問了一下萊恩要不要一起去,萊恩拒絕了,說要去忙別的事情。
阿爾丁走進之前的民房,推開門,看見冬薊正在綁靴子的系帶。
冬薊醒來的時候,發現床邊自己穿來的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新靴子。舊鞋是死靈師給的,鞋底不平,足尖擠腳,冬薊确實挺恨它的。而新靴子就很好了,皮料非常柔軟,內裏有一層薄絨,鞋底比冬薊一貫穿的鞋略大了些,但配上羊毛襪就完全合腳了。
冬薊一擡頭看見阿爾丁,又低頭看了看這雙新靴子,了然地點點頭:“謝謝。”
“這麽确定是我拿來的?”阿爾丁問。
“也不會有別人了。”
阿爾丁說:“是臨時讓人去城裏買的,不能保證很合适。”
冬薊當然沒猜錯,新鞋子就是阿爾丁買的。上午冬薊被擡進村的時候,阿爾丁就已經派了人回費西西特去買鞋子,距離不遠,騎馬來得及。
阿爾丁也曾在沒有道路的森林裏跋涉過,他十分了解太硬的鞋有多惡心人。
“謝謝你,”冬薊又重複了一次,“對了,我剛想起來,有件事得告訴你。”
“什麽?”
“露水在費西西特城裏,在灰雁驿站。有時間的話你就把它帶回去吧。原本我想把它留在樹海,結果還是帶着它來了。”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它的。你現在會騎馬了?”
“是的,能騎馬了,不要跑太快就可以。是樹海精靈教我的。”
其實是多林教他的,但冬薊覺得沒必要提。他總覺得阿爾丁要麽不喜歡多林,要麽不記得多林。
兩人走向哈默村北口,邊走邊随意說着不重要的話題。
分開了這麽長時間,今天突然見面,他們要麽是說正事,要麽是像這樣閑聊,兩人竟然都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氣氛平和得略顯詭異。
路過一處營帳時,阿爾丁讓冬薊稍等。他去拿出來一份用油紙包好的晚餐,裏面是還溫熱的面包和烤香腸,還有一只裝滿水的金屬壺。
他把這些交給冬薊,感嘆道:“死靈師是故意餓着你的吧?”
冬薊說:“應該不是。他們自己也吃不上什麽好東西。”
“那你要記得在路上把東西吃完,不要帶回去,免得被他們搶走。”
冬薊笑了起來。阿爾丁看着他側臉上的笑意,忽然覺得這張臉有點陌生。
倒不是冬薊陌生,是這種表情很陌生。
從前在海港城的時候,他怎麽好像很少見到。
他倆已經走到村外面的林間小路上。阿爾丁打算再多送冬薊一段,到看見魔像鳥為止,再遠就不跟着了,冬薊沒有推辭。
又走了一會兒,冬薊指了指不遠處的樹冠:“看,魔像來了,就是那兩點像螢火蟲的亮光。”
“好。”阿爾丁停住腳步。
冬薊也下意識地站住了,沒有立刻繼續向前走。
阿爾丁先是交待了幾句要小心之類的話,忽然,他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于是他問:“對了,将來你有什麽打算?”
冬薊楞了一下,問:“你說的是多久以後的‘将來’?”
“離開費西西特之後。”
冬薊笑了笑:“我暫時不想這些。救人質要緊,把眼前的困難度過去再說別的吧。”
“也對,”阿爾丁說,“如果将來有時間,希望你能回海港城幾趟。”
冬薊怔了一下,問:“有什麽事嗎?”
“別緊張。我是替西郊工坊那群人問你的。你不是把法術筆記留給他們了嗎?他們說有的地方想問你,跟我提了好幾次了。”
冬薊本想說“我沒有緊張”,但這是謊話。
剛才阿爾丁說讓他回去的時候,他呼吸一窒,問出“有什麽事”的時候都沒緩過來。
平複了一下之後,冬薊說:“他們應該能看懂吧?我聽說了,商會的好幾座工坊都已經發展成了大型工廠,簡化附魔的武器能正式量産了,海港城的工坊也能自己做短效附魔工具。方法應該就是我筆記裏的那些。”
就是因為如此,最近不少人都認為商會一定是已經拿到了“哈曼的法術書”。嚴格來說,确實是拿到了。
阿爾丁說:“他們當然能看懂,不然沒法做事。但他們還是想問你一些細節問題,具體是什麽我可描述不出來,我又不是法師。”
冬薊說:“好,将來我回去看看也好。不過我可能只去西郊,不一定會進城,也不會回……”
他差一點就要說出:也不會回家去。
但這話不對。那是阿爾丁的住處。不是他家。
“這無所謂,随你。”阿爾丁說。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冬薊,你不用有什麽顧慮。我們之間……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了。”
冬薊與阿爾丁并肩站立。聽到這句話,他下意識側頭去看,現在天色漸暗,他沒看清阿爾丁的表情,就又趕緊扭回了頭。
“我懂,”冬薊點點頭,“我只是心裏很亂……面對這些事,其實我還挺緊張的。”
“嗯,我明白。”阿爾丁說。
“那我差不多該走了。謝謝你。”
冬薊說完,立刻邁步從阿爾丁身邊走開,沒有回過頭與阿爾丁面對面。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眼睛竟然有點濕潤,如果再不走,萬一流下眼淚來可怎麽辦。
過不了多久他可能還要回來,還得繼續做談判使者……他不能在阿爾丁面前掉眼淚,這算什麽,這樣也太奇怪了。
最奇怪的地方在于,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是想起了海港城裏不愉快的事?是畏懼眼前的種種危險?是想到卡奈就難過?是對阿爾丁仍然心存眷戀?難不成是因為太思念萊恩……都不是,這些都不是。
阿爾丁沒有立刻折返。他繼續站在原處,目送冬薊的身影消失在林間。
從背後看起來,冬薊邊走邊不停整理額前的頭發。
阿爾丁能看出他其實是在幹什麽。
如果阿爾丁轉身往回走,他會經過一片雜草叢生的區域,鬥篷擦過植物,會發出明顯的沙沙聲。
冬薊走得不夠遠,一直沒聽見這個聲音,所以就一直不敢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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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從樹後面閃身出來,正好攔住來者。
亡者獵人停住腳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萊恩。
萊恩沒穿任何盔甲,斧子沒帶挂套,直接拎在手裏,怪不得能悄無聲息地行動,這樣一點也不像神殿騎士。
獵人輕輕呵氣,大概是在笑。“有什麽事嗎?”他問,“迷路了?需要我幫忙?”
不久前,萊恩見過這個人,就是一名隊員失蹤後的那次。
亡者獵人都不露臉,但可以憑衣服和面具的樣式來辨認,而且這個獵人說話的腔調十分有特色,很容易記住。
萊恩說:“你們不能繼續跟蹤那個半精靈。”
“為什麽?”
“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你想跟着他找到死靈師,直接殺個痛快。”
“不可以嗎?”獵人一手放在腰間的短劍劍柄上,“你有興趣的話,也可以一起去。”
“你們不能繼續跟着那個半精靈,”萊恩重複了一遍,“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這樣沒有意義。他非常機警,比你們想象中厲害得多。等走到山坡另一側,你們就會跟丢他。這樣一來,不但找不到死靈師,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你怎麽知道?”
“我非常了解那個半精靈法師,了解他的能力,也了解他的性格。他本人不是死靈師,但他想促成死靈師與城邦成功談判。”
亡者獵人沉思了片刻,向樹冠方向扔出一只鈴铛。鈴铛發出的聲音不是脆響,而是類似一種悠長的蟲鳴聲。
聲音過後,附近林間一陣窸窣作響。這名獵人向同伴發出了信號,于是,所有人都停止了追蹤。
獵人向萊恩走近了些。“如果談判成功,死靈師就會前往北岸。那我們就什麽也做不了了。”
萊恩說:“北岸在名義上是霜原人的領地,受艾魯本照拂,按照河岸諸國舊制和神殿規章,我們處刑隊确實不能渡河執法。怎麽,連你們也不能過去?”
“對,非常遺憾,我們也不能,”獵人搖搖頭,“但不是因為什麽規章,而是因為那些霜原人。由于一些歷史上亂七八糟的原因,那些部族仇恨奧塔羅特信徒,可能比仇恨死靈師更甚。如果我們過去了,無論做什麽都有可能與他們發生沖突,在幹掉死靈師之前還要和霜原人的全部部族為敵,得不償失,沒有必要。”
萊恩輕笑了一聲。“我深感意外。”
“什麽?”
原來你們也是有理智的,我深感意外。
但萊恩換了個不那麽嘲諷的說法:“我的意思是,還以為你們會有什麽特殊辦法。那你們想過求助神殿騎士團嗎?我是指你們的神殿。”
獵人說:“很不幸,北星之城的大神殿與霜原部落也有古制協議,除非有充分理由,否則他們不能登上北岸土地。那個‘充分理由’的界定嚴格得很。”
萊恩點點頭,臉上一直帶着笑意。獵人問:“怎麽,你是有什麽高見嗎?”
萊恩說:“高見倒談不上。我只是在想,城邦方和你們的想法恐怕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他們只希望死靈師走出寶石森林,趕緊走是最好的,反正別影響他們賺錢就行。”
“而你們不一樣,”萊恩說,“你們希望死靈師永遠走不出寶石森林。”
他說得對。獵人問:“那你呢?”
“我只有一個要求。”
“你說。”
“不要動那個半精靈法師,其他人無所謂。”
亡者獵人點了點頭。
不僅是表示答應,也是因為他從這句話裏品味出了別的意思。
“現在你忙嗎?”獵人問,“不忙的話,我們換個地方繼續聊聊?這裏距離你們的營地太近,可能會有別人經過,不方便長談。”
說完,他側身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萊恩禮貌地點頭致意:“好,你來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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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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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