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可巧
第二天是八月二十日,逢了十,又該是趕集的日子了。
一大早,劉長祥和周穆迪在院子裏整理籮筐,兩個籮筐裏一邊裝的是腌好的已經出油的鹹鴨蛋,另一邊裝的是腌好的松花皮蛋,還有雞蛋和幹菜,另外籮筐上還擱了幾匹織好的新棉布和麻布,又塞了幾個小竹籃子、小簍子和小筐筐在裏面。
“路上當心些。”劉長祥囑咐道。
“嗯。你放心。”周穆迪認真地說道,接着就弓下身子将扁擔扛到肩膀上,挑着一擔籮筐直起腰身來,輕聲地說道:“我先走了。”說着就一步一步地平穩而匆忙地往外行去。
劉長祥也沒有在家裏再作逗留,背上簍子,緊接着把鴨子趕出籬笆的門,再把院門鎖好,然後就拿着長竹竿,一路吆喝着“鴨姐——來來來來——”,一邊用竹竿左左右右地驅趕着,趕着鴨子下河去了。
周穆迪正好趕着和村裏大部分去趕集的人同路一道走着,有個肩上擔子比較輕的後生就主動和周穆迪換了一副擔子挑,周穆迪稍稍推卻了一下,見拗不過,便還是換了過去。村子裏因為出了一部分男丁去服兵役了,所以如今去鎮上趕集的人少了許多,隊伍裏,絕大多數還是男子,婦女不過四五個而已。盡管生活發生了特別重大的變化,但是一路上依然少不了談笑,大家并不主動去緬懷那些已經發生了的苦難,說的都是些眼下生活中最貼近的事情。
“現在棉布的價錢又升高了,我家婆娘的性子也跟着變嚣張起來了。”
“呵呵……”
“現在家裏是誰能賺錢,誰就是老大!”
“只要價錢好,婆娘的性子就算是上了天我也高興啊!”
“呵呵……”
“要我說啊,這些娘兒們都要好好的給些顏色讓她們瞧瞧,保管讓她們一個個服服帖帖的,看她們還敢在咱們爺們面前耍性子!”
“呵呵……”
“我一回來就上你家告訴你婆娘去!也順便看看你珍大爺有什麽好手段能去降服珍大嫂子!”
“呵呵……”
“得!你可千萬別去挑撥,我家婆娘最近火氣旺得很,你去說了,她非得跟我幹架不可!不說這個了,信郎,平板車的事情搞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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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差那麽一點點,估計再費個兩三天就能成事了!”
“那敢情好呀!”
“你弄好了記得通知大夥一聲,咱們好帶着禮物去你家拜師學手藝去!”
“那是當然的!呵呵……”
“周嬸子,你家的鴨蛋賣得俏啊?”
……
去到鎮上,大家在菜市場裏找到位置把攤擺好,這已經不是周穆迪第一回來擺攤賣鴨蛋了。因為劉長祥要出門放鴨子,如果一天不出去放鴨子,家裏就要多出許多糧食來喂鴨子,所以只要能不耽擱,放鴨子就是家裏最重要的大事,劉長祥不得空,那麽賣鴨蛋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周穆迪的身上。如今,賣鹹鴨蛋和皮蛋的周穆迪在菜市場裏已經算得上是買菜人的熟人了。俗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周穆迪賣的鴨蛋裏鹹鴨蛋的蛋白夠嫩、鹹淡适中、蛋黃出油、香得很,松花皮蛋的品質也是屬上品,味道很好,而且所有的蛋都很新鮮,沒有出現壞蛋和臭蛋的情況,所以特別受熟客的歡迎,回頭客特別的多。
周穆迪的鴨蛋賣得很快,因為鴨蛋的緣故連帶着雞蛋、布匹、小籃子、小筐筐也賣得俏,周穆迪的東西賣完後,就被一個同村的人叫去幫忙看一會兒攤子,因為那人要去街上買一些東西,周穆迪爽快地答應了,收拾着自己的籮筐就過去幫忙了。
到了差不多中午時,菜市場裏的集市到了散場的時候,劉家村裏的一群人又結着隊一同回家,路上,仍舊是談談笑笑的。
回到家裏,周穆迪吃了午飯後,心裏便很想去把小妞妞接回家來,但是想起劉長祥對自己的防備,這些日子以來,劉長祥從來沒有讓她觸碰過小妞妞一下子,晚上的時候,劉長祥也是帶着小妞妞單獨睡在西屋裏,周穆迪已經沒有要傷害小妞妞的意思了,但是她心裏很害怕,如果自己去接近小妞妞的話,劉長祥會不會生氣?周穆迪在心裏猶豫了好一會兒,甚至腳步都邁出門口了,但是又返身回來,如此往返了三四回,她終究還是歇了心思,沒得劉長祥的允許,終究她現在還不敢去這麽做。
小妞妞是劉長祥的寶貝孫女,但同時她也是周穆迪的孫女。周穆迪現在腦子清醒了,而且家裏又只剩下這麽三口人一起相依為命,她心裏如何能不記挂小妞妞呢?看着劉長祥那樣維護着小妞妞,爺孫兩個那麽親近,而自己卻被排除在外,她的心裏很不好受。
一個人在家,周穆迪便自己找活幹,織了一會兒布,又去菜地裏拔一會兒草,又去山上采一些能用的花花草草回來,總之是家裏家外兩頭忙活,還兩頭都記挂着,都不敢落下了。
家裏,周穆迪幹活很勤勞、辛苦,但在外面放鴨子的劉長祥比周穆迪還要辛苦,他每天放鴨子不分晴天、雨天或是刮風天,每天頭上或是一頂鬥笠、或是一頂大草帽,在放鴨子的事情上是風雨無阻,中午不能回家來吃午飯,只能夏天啃飯團就鹹菜,冬天一個冷掉的烤紅薯和一塊鍋巴,仍舊還是就着一些鹹菜吃着。
小妞妞三個月大的時候,長得白白胖胖的,臉上、胳膊上、腿上全是一團團的軟肉,劉長祥心裏很是歡喜。但偏偏劉海元家的只比小妞妞大了兩天的金寶卻是全身黃黃的,不僅黃,身上還瘦,于是,海元媳婦心裏着急了,劉海元心裏也跟着上火,擔心金寶是不是生病了?
“金寶他爹,兩個娃娃都是吃我的奶,怎麽偏偏咱家金寶這麽瘦,身上的皮還帶黃相呢?”海元媳婦紅着眼眶,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心裏十分難過,同時還帶着些許迷信方面的猜疑,心想着:莫不是不該給小妞妞喂奶的緣故?便說道:“咱家自個的兒子要緊,旁的人我就不給喂了。”
劉海元聽了,心下焦慮,也并不反對,只是勸道:“暫且喂過了明日吧,明天我就跟長祥叔說,也好讓他給小妞妞再尋個喂奶的法子。”
“嗯。”海元媳婦勉強着只能答應了。
次日,劉海元打算傍晚時候等劉長祥放完鴨子回來了再同劉長祥說喂奶的事情,可巧,他的丈母娘上午來他家看望小外孫來了。
“閨女,家裏怎麽還另外有個女娃娃?哎呦,這娃娃可長得真胖,真好看!”海元媳婦的娘歡喜得一把把小妞妞從搖床裏抱了起來,笑着逗弄着,又轉過頭仔細地瞧自己的親外孫子金寶,這麽一對比,臉上也有了愁相,關心而急切的問道:“金寶的氣色怎麽有些不好?倒和你小時候一般樣子。”
海元媳婦聽了,便疑惑地問道:“我小時候也是這樣子的嗎?”
“可不是嗎!身上也是這麽黃黃、瘦瘦的!還好我今天碰巧趕來了,你畢竟年紀輕,沒經過多少事,怎麽也不知道四處去問問呢?有你這樣當娘的,倒是把我的小金寶給弄得可憐見的。”
“娘,還好你來了,我原先還以為是因為小妞妞的緣故呢!”
“喔?原來她叫小妞妞啊?怎麽會是她的緣故呢?”
“嗯,她是村裏別人家的孫女,從小沒了爹和娘,便寄放在我這裏吃奶。娘,金寶的事情可是有什麽法子?”
“法子簡單着呢!你別着急。用白蒿給娃娃煮水喝,一天喂三次,一次喂三勺就行,再抱着娃娃多曬曬太陽,皮膚就不會發黃了。這還是我當年從一個老大夫那裏讨來的方子呢,你當年就是這麽治好的。”
“曬幹的白蒿是嗎?”
“正是。”
“家裏正好有,我現在就去煮水去!”
海元丈母娘中午吃過午飯就起身回家去了,劉海元把丈母娘送出了村子,才返身回來,海元媳婦就同他說了白蒿的事,劉海元很是欣喜,笑着說道:“那我今天就先不跟長祥叔提那個事了?”言語裏帶着試探和問詢。
“嗯,先別說吧。我娘也說小妞妞和咱家有緣分呢!原本我們要把小妞妞送走了,可巧我娘就這個時候來了。我娘還說要是能把小妞妞給我娘家侄子做媳婦就好了,說小妞妞長得好看。”
“呵呵……做媳婦是不能夠了,小妞妞以後十成十是要招贅的!”
“找上門女婿?”
“嗯,他們家就她這麽一個孫女了,肯定是要招上門女婿來繼承香火的。”
“找上門女婿倒是比出嫁好些。”
“怎麽你後悔嫁給我了?這會子也想起上門女婿的好處來了?”
“胡說八道!”
“呵呵……”
“咯咯咯……”
“哎呦!這倆孩子又笑了!”
“以後別當着孩子的面胡說八道的!”
“他們還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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