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溫浮祝他手勁大的簡直就是在公報私仇!毫無昔日同窗手足情誼好嗎!

不就是抛了個天大的思索難題給你麽!你倒是至于這麽不動聲色的折磨我!

江墨直到第二天醒來後,仍舊覺得渾身上下他處雖已無大礙,獨獨那胳膊簡直是連擡都擡不起來,而溫浮祝就那麽直愣愣的坐在他的桌邊,直愣愣的走神,直愣愣的發呆。

「怎麽樣了?」

「沒事。」

溫浮祝淡淡的回了句,換做垂着眼看桌上清盞。

江墨嘆了口氣,「那個人呢?」

「內傷比較重,外傷看不大出來,所以昨夜他有時使不上氣力來,情有可原。」

江墨無奈,勾起個敷衍的笑容,「我有在向你問罪嗎?你倒是急着辯解甚麽?若是你找來的人……」

「江墨。你醒了就好,我想出去轉轉,就在門口。你有事可以叫我。」

「呃……行啊。」

江墨這邊剛應了聲,溫浮祝便已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似乎多留一秒都是煎熬。

可真等着他也起床下地活動了活動,一推開窗子才發現這人不是回到那個叫謝常歡的殺手房間裏,而是真的坐在回廊柱子上,淡定的繼續發呆。

又瞧了眼這個回廊布局,不像是甚麽客棧酒樓的,但莫名的眼熟,江墨也從窗戶裏跳出去,繞着周邊又挑着盡量離溫浮祝遠的路,走了這麽一遭才發現——難怪這裏眼熟!燕子樓的舊址麽!只不過現在是翻新了,重建了個樓,瞧起來仍舊挺空曠的,倒不知是誰重修的,又重修它幹嘛。

他這邊這麽想着,便覺得身旁好像有一道目光,下意識側了眼風看去,才發現那人并不是在看自己,只不過自己擋着他瞧溫浮祝了。

是那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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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墨只對燕子樓有印象,可對燕子樓裏的一幹人等并沒甚麽太熟悉的,此刻忽的憶起這個人的殺手身份好像是溫浮祝同自己提過的,便忍不住詫異了下。

但是卻沒深思這件事,畢竟當初燕子樓是溫浮祝下令燒的——敵國餘孽,亦有叛心,留之後患,存之無用……殺,無,赦。

而且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現下更在意的是——昨晚他莫非也暈了?他最後怎麽來到這兒的?這怎麽沒印象?而且這裏距離那邊又有多遠?不可能是溫浮祝一個人扛得動他們兩個大老爺們往這邊走的吧。

一邊想着,也忍不住往一旁略移了步子,別妨礙對方那麽直愣愣的瞧溫浮祝。

也真是奇怪,中了邪了?咋眼神都直了?

江墨退退退就退到了廊杆上,一個措手不及被晃了下,索性一屁股坐欄杆上了。

這一聲動靜不小,倒是把謝常歡忽看的回了神,輕輕朝他瞥了眼,謝常歡又默默回屋去了。

昨晚他醒過來時,是溫浮祝疏離到陌生的一張臉。

——他問他,「你是誰?」

我是誰?

我不就是謝常歡嗎!

我還能是誰!

——他接着又冷靜的問,「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謝常歡喉頭梗咽了一下,忽然覺得,他這一句回答出口,他們自此就形同陌路。

所以,他有點虛弱的笑應,「你是我的老溫啊,你還能是誰?」

——「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溫浮祝了呢?」

「甚麽意思?」謝常歡真沒聽懂這句話。

「算了。起來罷,能走路嗎?」

「能的,剛才那石頭崩到我肋骨上,恐是直接砸出了淤血出了內傷,丹田氣運到哪兒塊就提不起來了,得需要沖一沖。」

是又陪着他靜坐了大半夜,溫浮祝擔心着剛才被他故意搓的狠了昏迷過去的江墨,便忍不住想當先背起他,找個露水不重的地方。

——江墨是得要休息的,他若是強行也陪他們撐一夜,他總怕他再發燒甚麽的。

關于發燒這件事,溫浮祝很是擔心發生在江墨這人身上。

正如顧生所言,「那人多久都沒發過燒了啊,除了小時候差點嚴重到燒死那一次……」

可正是如今有十來年沒發過燒,溫浮祝才怕他又突然燒起來,眼下顧生這個回春妙手隔着自己數千丈遠呢,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他找誰去救?

他溫浮祝可以沒有江墨。

但是隗昇不能沒有江墨。

好在那時候他剛撐起江墨,謝常歡像是已知己意。黯淡月影下的男人第一次臉上所有的表情都不生動,「我後來為了紀念十三哥,将他的燕子樓重修了,就在附近,我同你一起撐他去吧。」

頓了頓,又輕輕補充道,「那裏還沒重建好,沒甚麽人的。我的朋友也沒有知道此事的。」

溫浮祝沒有問他的朋友為甚麽還不知道此事,亦沒有問他為甚麽要給十三尋重修樓,只是默許了謝常歡近身,同他一起撐着江墨。

我不能将情用盡,但這次我卻要将我的所有押上,賭一局你的忠心。

畢竟比起江墨突然發起燒來這種病症,溫浮祝覺得他們哪怕深入險境抑或陷阱,也有可談判的機會。

可是這一夜安然過去,江墨醒來,那就證明他沒多大事了,他的恢複力向來很強。當然,也有可能是上次江墨塞給自己的傷藥曾是顧生配的,故而太過有效。

溫浮祝腦子蠻亂的在外頭吹了一天冷風,連晚飯都是江墨三催四請,後來索性拿了自己右手不便得要靠他喂飯才能吃好為由頭,騙的他也進來吃飯。

只不過溫浮祝這個人永遠看起來溫溫柔柔,下手卻殘暴無比。

「你不是不能吃飯嗎。」

「左手拿的了劍拿不起筷子了。」

「吃啊。」

「別,別塞了……我的天吶你心情不好拿我出甚麽氣?」江墨又趕忙一側頭躲過溫浮祝直接拿勺子盛起的大半團米,感情這位公子爺吃飯都是論團論團的吃麽?

「我自是知你這飯桶量,我沒生氣啊,我就想好好給你喂個飯。」

直驚得江墨四下亂躲,最後溫浮祝氣的懶得追他了,便又寂寂的坐回桌邊對着一桌飯菜繼續發愣。

直覺感受到這團氣不是因自己才生的,但就是往自己身上出罷了,江墨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以往溫浮祝吃了甚麽癟的時候,就得找自己發洩。但凡是他能直接回敬回去的,他一定當場就整回去了,何苦要後頭同自己洩恨?

也真是,自己活了三十多了,長這麽大了竟然還是他幼年時的出氣筒。

瞧瞧,誰說自己脾氣不好的?這麽大個的出氣筒你們瞧見過嗎?!

「你到底怎麽了?」

溫浮祝又瞥了眼江墨,心說你個榆木腦袋,我現在若是說我跟那個殺手有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你會不會直接吓到被飯噎死了?

此刻這種事情說不出口,那就更沒得找人分析那一舉的初衷——畢竟當夜事情發生之時,确實除了謝常歡洩露他倆的行蹤外,再沒人知道自己是誰、抑或江墨是誰了吧?

「對了。」

江墨忽然開口,吓得溫浮祝一個激靈,但溫浮祝此刻也顧不上罵他,只趕忙反問道,「怎麽了?」

「昨天晚上,那群人抓我是在我出門夜行之前。」

溫浮祝眨眼,有點不可置信,「你不是放火點炮仗的時候被發現的?!」

「對,所以我也奇怪。當時……欸?你幹嘛?」

江墨這邊還給自己費事費力的纏着胳膊上繃帶呢,就瞧見溫浮祝也從桌邊起身繞到床邊來了,爾後二話不說扒自己衣服。

「你扯我衣服幹嘛啊?」

江墨半拖半就的擡起胳膊來想順從他,可溫浮祝扯得衣衫太快了,到底還是碰的他被燙傷的胳膊一陣激靈,這邊還沒反應過來,溫浮祝便找回江墨那本身被燙焦了的半身衣衫,重新給他套上。

好在小麻花辮子還沒拆掉。

又重新給他像當初初見面那般紮了紮,溫浮祝退後了好幾步,又從側面端詳了他好幾眼,這才淡聲道,「說真的,當時看見你的第一眼,我都不太敢相認。」

江墨雖然沒搞懂溫浮祝這是在幹嘛,但還是下意識的覺得他在推測甚麽,於是并不接他的話,而是反問道,「所以你想問甚麽?」

「這身裝扮羽鴉瞧見過?」

「嗯……有見過的,畢竟我劫人是在出口,他們也一直在出口那邊等着。現下也不知道活着幾只。」

語畢江墨倒先嘆了口氣,他倒是怕那幫傻孩子在山崩那時候沖進去找自己。

自己連帶着溫浮祝他們跑出來本就不易,更何況,他們又如何在那清一色的民族衣服中,找尋自己?

「你真的再确認一遍,都十分可信?」

江墨眉頭微微一蹙,輕聲道,「從隗昇還沒穩定時就跟着我,到了現在,你說可不可信?」

可不可信?

對面廂房裏還住了一個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的癡情種呢!

十多年抵死糾纏、十多年推脫不得,那現在你怎麽不問問我,我又敢不敢信?

想了想又是一股子惡氣陡然從心底生起,溫浮祝尋思着,真的,這種事裏頭若是謝常歡也有敢去摻和的成分在,他就一定親手剁細碎了他去喂狗。

從懷裏掏出傷藥,江墨就渾身一頓,一句「我自己來」還沒出口,溫浮祝便已切身過來,『啪』的一聲拍在他暴露在衣衫外的肌肉上,冷笑了一句,「你近些年倒也是愛美了,同顧生要了甚麽霜啊粉的?還知道遮掩下自己吓人的一身疤了?我瞧着你本是不太愛惜自己身子的,那我一會給你上藥下手重了,你也莫見怪……」

「浮祝,這不是遮蓋去的,是真沒了。」

溫浮祝拔瓶塞的動作一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嗯?」

「顧生,顧生說他前些日子得了個能愈合好傷痕的東西,他留着沒多大用處,索性就給我用了。就是那個……叫甚麽來着,反正是只蟲子。除了驅毒,還能愈合好傷口的。好像……是叫『毒愈』來着。」

謝常歡本是想出來看看溫浮祝有沒有好好吃晚飯,以及這麽晚了他還要呆在他房間幹嘛呢,這裏雖然沒修好但是空房捯饬出三間還是綽綽有餘的。

昨夜老溫就在那個男人的房間過一夜了——好吧,那個男人胳膊上确實燒的挺嚴重的,但是,但是照顧了他昨夜一晚今天怎麽着也該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吧?

正當他鬼鬼祟祟的蹿到窗外想瞧瞧他們到底在聊甚麽這麽晚了還不散去,卻正巧看到那個男的裸着胸膛仰着臉坐在了床邊上,而溫浮祝正好坐進了他懷裏。

他的手臂緊緊纏着他的腰,他的臉好像也與他的臉相疊在了一起。

吻了嗎……

呵呵。

謝常歡一時間心亂如麻,可內心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去質問甚麽,而是躲!

幾乎是下意識的拼着自己最快的輕功閃出了樓房,謝常歡茫然四顧了一圈,只覺得這裏每一處景都十分眼熟、卻每一處景色都十分陌生。

想當初他還站在這個蓮池邊上,信誓旦旦的同十三尋講,「十三哥,你等着瞧,我早晚有一天得把他帶回來壓在這邊好好做的。叫你們羨慕死我。」

可是……可是不必羨慕我了,那個男人一出現,我就甚麽都不是了。

我本來也甚麽都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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