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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和她多說一句話。
煙波閣離內院很近,就在二門外面。
潤璃走到二門,看門的袁婆子已經笑着迎了過來:“三姑娘可回來了!老爺剛剛進園子,還問了老婆子三姑娘回來沒有呢!”
“父親剛回來?”潤璃挑了下眉毛:“那我不去母親那邊了,不打擾他們。”
“三姑娘好些走,仔細着腳下。”袁婆子阿谀的笑着,從二門旁邊那個小房子裏拿出一盞小小的明當瓦燈籠:“蔥翠姑娘,拿着燈在前面照着些,黛青姑娘扶好你家姑娘了……哎,堂少爺,世子爺,現兒天色已晚,外男不宜進園子裏面了!”
蘇府的下人倒是不錯,連個守夜的婆子都那麽忠于職守!梁伯韬心裏贊許,可又卻因為被袁婆子攔阻而感到氣惱。
看着已經走進內院的潤璃,此時有一種無言的惆悵浮上心頭,望着前面纖細的背影,那種惆悵絲絲縷縷不斷的被拉長,直到心裏全是一種離別的傷感。
旁邊的蘇潤璋看得真切,瞧着梁伯韬這失神的樣子,心中不免暗自嘆氣。他轉臉對着袁婆子和氣的說:“這位媽媽,我們明天一早就返京,現在去向蘇老爺辭行,順便送下三姑娘回含芳小築。”
“哦,如此請便。”袁婆子不再攔在月亮門中間,坐回小杌子上。
蘇府的內院很大,青石小徑蜿蜒在青草之間,春天的夜晚,空中有下弦月如鈎,靜靜的挽住飄過月亮邊緣的雲彩,星辰稀稀疏疏的灑落在天幕上,忽明忽暗,就像心裏說不清的情緒,那般捉摸不定。空氣裏有着微微的甜香,是青草的香味,是鮮花的香氣還是少女身上的脂粉香味?
含芳小築的院子的大門上挂着一串風鈴,黛青上前撥弄了下,清脆的鈴音在靜谧的夜晚格外的清晰。
“姑娘回來了!”門裏傳來小丫鬟歡快的叫聲,一張帶着稚氣的臉出現在門口:“姑娘,你可回來了!”
“品藍,去屋子裏取盞燈籠過來。”
潤璃轉向蔥翠和黛青吩咐道:“天色兒黑,堂少爺和世子爺恐不大清楚這園子裏的路,你們領着堂少爺和世子爺去主院見過老爺再回來,回來時這盞明當瓦燈籠就給堂少爺罷,給他們照着路,到了二門順便交還給袁媽媽。”
“知道了,姑娘,您就快進屋子歇着罷,都累一天了。”
這時候品藍已經蹦蹦跳跳的出來了,手裏提着一盞蓮花形狀的小燈籠交給了黛青。
黛青和蔥翠打着燈籠領着蘇潤璋和梁伯韬往前走,梁伯韬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含芳小築,院子裏的燈光朦胧而溫柔,映着門口的那兩個身影,略微高些的那個是潤璃,接着院門關上了,門口的人影也不見了,整個含芳小築在這春夜裏沉靜着,沒有半點聲音,仿佛未曾有人驚醒過那片沉靜。
到了主院,蘇三老爺尚未歇息,梁伯韬和蘇潤璋在清遠堂向他辭行。
梁伯韬這才注意到潤璃其實和蘇三老爺長得很像,有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蘇三老爺今年三十一歲了,可風流倜傥依然不減當年。十三年前,那個禦賜錦袍騎着高頭大馬游街誇官的狀元郎,把大周京都少女的芳心擄去大半,就連當時的承平公主都想下嫁于他,只是在朝堂上被蘇老太爺推拒了,說蘇三老爺早有婚約在身,就等着他殿試後操辦大婚事宜了,蘇府書香世家,絕不能做出這種與禮儀不合的悔婚之舉,為天下人恥笑。皇上無奈,只能加贈封地來安慰哭哭啼啼的承平公主,最終把她嫁予魏國公家的旁支三世孫魏重光。
現在的蘇三老爺,一臉的成熟穩重,雖然還是面容俊朗,可十三載宦海沉浮究竟讓他的眉眼間染上了世俗的風情,昔日那意氣風發英姿勃勃的狀元郎已經被湮沒在人們的記憶中。
“這次能找到南山隐叟,蘇知府也是大功一件!”梁伯韬起身向蘇三老爺告辭:“明日我護送老神醫返京,定會向皇上奏本為蘇知府請功!”
“請功倒不必,只要聖上安康,下官不複再有奢望!”蘇三老爺圓滑的說着場面話,心裏喜不自勝,璃兒果然是個有造化的,竟然拜了南山隐叟做師傅,這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南山隐叟治好皇上的病,自己有保舉之功,也算大功一件了!
“蘇知府就不必推辭了,預祝蘇知府步步高升,前程似錦!”梁伯韬哈哈一笑,向蘇三老爺一拱手:“這些天打擾府上了,日後回京容我為蘇知府一家接風洗塵!伯韬在此別過了!”
蘇潤璋也跟着站了起來向蘇三老爺辭行:“不知三叔可有什麽帶回京的?”
“一時倉促,倒也沒有準備什麽,今晚我修書一封,明日幫我帶回府上呈老太爺罷。”
“那明日一早請三叔派人把家書送來煙波閣便是。”蘇潤璋點點頭:“三叔,夜深了,容小侄和世子先行告退!”
辭行出來,沒走多久他們便遠遠的看到了二門。
雖然明知道隔得很遠,可好像就在眼前。
似乎一步跨出,身後這扇門關閉以後,就便是隔世經年。
心猛的跳得很快,有一絲絲不甘心,還有一點點盼望。
第一次突然有了想要自己能決定親事的渴望,雖然知道他的親事很難是自己能做出選擇的,可還是希望能再見到她一面,告訴她自己喜歡她。
梁伯韬停住了腳步:“潤璋,你先回去。”
蘇潤璋轉過來盯住他的眼睛:“你想做什麽?夜探含芳小築?”
梁伯韬被他看得心虛,低下了頭:“我只是想到這園子裏面走走。”
“你這樣做不妥當。”蘇潤璋毫不客氣的指責他:“虞城,我素日覺得你是個穩重的,怎麽這些天看來,你毛躁一如六歲幼童。”
梁伯韬眼睛盯着自己的靴子尖,甕聲甕氣的回答:“我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可卻忍不住想見到她,就是在這園子裏走走,和她隔得近些也開心。”
“那我陪你在這個園子裏走走如何?”
“不必。”梁伯韬咬牙道,擡腳就向二門走去。
守門的袁婆子揉着眼睛接過明當瓦燈籠幫他們開了二門,梁伯韬一腳就跨了出去。
聽到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關上,梁伯韬的腦海深處好像有根弦“铮”的一聲斷了般,心裏說不出的難受,站在那扇已經關閉的二門面前望着從院牆那邊伸出來的槐樹枝桠,他一動也不動。
蘇潤璋伸手推了推他:“虞城,回煙波閣歇息罷。”
突然,梁伯韬縱身一躍,人已經過了院牆。
蘇潤璋跺了跺腳:“暗雲,暗雨,趕緊跟世子爺過去。”
其實不用他說,兩道黑影早就随着梁伯韬躍過了那道矮矮的花牆,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為誰風露立中宵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該寫點比較萌的話?嗯,說個的哥的故事吧
今天打的去上班,快到目的地了,大概還有10來米的樣子,路邊有人招手攔的士,我對司機說:“我馬上下車,你把他捎上吧!”那位的哥看了那個路人一眼,卻沒有停車的意思,口裏說:“他太胖了,我不愛載他……”
orz,頓時慶幸自己很苗條……
靜谧的春夜是如此美好,美得叫人不忍心破壞它的寧靜。
可是總有那不識趣的人發出些細碎的聲音,讓這美好的春夜變得詭異起來。
潤璃剛剛吩咐了嫣紅去放水,準備沐浴休息,就聽到窗棂有細碎的啄啵聲,擡頭一看,有個暗淡的影子映在窗戶上,可以明顯的看出他舉起手來,正在斷斷續續的叩擊着窗棂。
潤璃的心緊張了起來。
前世雖然在謠傳人身安全系數很低的美國生活了十年,但她從來沒有遇到一點不正常的事情,哪怕是在HIN她一個人熬夜通宵做實驗也沒有過什麽異常情況。來到這個世間九年了,一直都是安安靜靜,波瀾不驚,怎麽今晚就出現了這種事情?
身邊的絨黃也聽到了這聲音,看到自家姑娘緊張的神色,她大着膽子走到窗戶邊上,用顫抖的聲音問道:“誰在窗戶外面?”
窗戶外的人一愣,然後小聲的說:“我是武靖侯世子,有話和你家姑娘說,你叫她出來。”
“姑娘,是世子爺。”絨黃的心放下了一半,走到潤璃面前:“世子爺叫你出去,他和你有話說。”
潤璃微微一怔,這個梁伯韬,到底準備鬧哪樣呢?
雖然前世條件所限,自己沒有談過戀愛,但是NIH裏面Mr. Anderson和其餘幾個外國帥哥看她的眼神她都懂!沒吃過豬肉也看見過豬跑不是?這兩天,在梁伯韬眼裏,她也看到了這種久違的目光。
自己還差幾天才滿十二歲呢!這梁伯韬莫非是有戀童癖不成?況且自己每天梳妝的時候都在打量,也沒覺得自己長得有多麽漂亮,怎麽他就哪根腦神經發生錯誤,竟然用這種眼光看自己?
窗棂上的敲擊聲又響起,仿佛外面等的那個人已經有點不耐煩。
想到梁伯韬長大的環境,潤璃覺得他肯定是一個被寵壞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孩子,如果自己不出去,恐怕他一個按捺不住,高聲叫喊起來,那自己就難堪了。
“絨黃,你在房間裏呆着,我出去下就回來。”
潤璃拿起一件散花煙羅披紗披在肩膀上,系好絲帶,走到房門口,輕輕的打開房門。回頭一望,絨黃正皺着眉毛,一臉兒擔憂的看着自己。她對着絨黃擺了擺手,叫她不用慌亂,然後才邁步走了出去。
門外的人果然是梁伯韬。
他站在走廊上,淡淡的月光灑在他身上,肩膀上有着閃爍的光芒。
那是夜間的露水嗎?他在門外站了多久?
潤璃疑惑的看着梁伯韬,想開口問他,可是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一直在你院子外面的梨花樹上看着你。”梁伯韬輕聲說:“我看着你在院子裏和丫鬟們跳一種奇怪的舞蹈,你們都很開心。我看着教她們學認字兒,我看着你走上繡樓進了房間。因着看不到你了,我沒忍住自己的腳步,就站到你窗戶外面了。”
潤璃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梁伯韬,前世看的電影裏,當男主角說完這些話,女主角的眼睛裏會适時的湧上一層水霧,然後撲入男主角的懷裏,然後又應景的音樂響起,纏綿悱恻,感動人心。可現在的自己,呆呆的聽着梁伯韬說完那段話以後,沒有半點感動,反而覺得很憂愁:完了,這世子爺魔障了,怎麽辦?
梁伯韬見潤璃只看着他,沒有出言反對,更增加了勇氣,他不由自主向前踏了一步。
——他要做什麽?
潤璃驚駭了。
這該死的世子爺,難道想要用強?
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散花煙羅披紗太長了,拖曳在地上鋪出了一朵潔白的蓓蕾。潤璃的腳踩在了上面,往後退的時候便被絆住了,往一旁斜斜倒去。
這時,一雙手伸了出來,就在電石火光之間,潤璃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擡起頭來,卻看到一張俊朗的臉,月色如水,更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讓他眼裏的柔情濃得化不開一般,鋪天蓋地朝潤璃襲來。
潤璃用手推開他,站直了身體。
“世子爺。”她聲音冰冷。
“璃兒……”梁伯韬不知所措的看着那個冷得似乎能讓人結冰的小女子,心裏脈脈的溫情已經被她這句冷漠的話驚得蕩然無存:“你怎麽了?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怕你摔着了。”
“世子爺可是在京城日日在花叢流連,現兒來了這鄉野之地,把潤璃當成了權且排斥寂寞的女子?”潤璃的眼睛裏透着寒冷:“如若是這樣,杭州府千紅院是世子爺應該去的地方,那裏莺莺燕燕衆多,世子爺總能遇到一個可心的。”
聽到這話,梁伯韬突然怒了,他不再畏懼冰冷的潤璃,走上前來,捏住潤璃的手:“蘇潤璃,你不要貶低了小爺,也不用貶低了你自己!”低頭看着潤璃,那一雙大眼睛裏波光流轉,那兩片紅唇滟滟有光,心裏不禁又柔軟起來:“我是真心喜歡你的,璃兒!”
“可我蘇潤璃有自知之明,我這樣的家世是絕對配不上侯府的,世子爺還是不要平白空抛一片心,到時候反而不美。再說,世子爺只是此時覺得我和平常的大家閨秀不同而已,如若多接觸幾次,世子爺定也會覺得我不過如此而已,所以世子爺還是放手罷。”潤璃看着梁伯韬的眼睛,裏面分明看到了堅定,執著,可是她沒法做出回應,她想要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那是梁伯韬永遠也給不了的。
“璃兒,你要相信我。”梁伯韬握緊了潤璃的手:“我不會放手的。”
“不放手?”潤璃嗤嗤一笑:“你的親事你自己能做主嗎?我不希望到時候因為我,你和侯爺、夫人鬧翻了,到時候那可是我的罪過。”
“璃兒,不會的,我母親從不會拒絕我的要求。即算我父親有他的考量,我還可以求娶你為平妻。”原來璃兒是為他着想,怕自己和家裏人鬧翻,梁伯韬心裏一陣溫暖,用眼睛盯住潤璃,手也放松了些,潤璃趁機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世子爺,人不能只考慮自己,如若你因為我和你的父親母親鬧翻,那你置孝順二字于何處?我也深知以你世子之尊,以後定然是侯爺之貴,絕不會少平妻側室。而要做我的夫君,卻是連納妾都不會允許的,所以你我之間,根本沒有什麽好說的。”潤璃的眼睛輕蔑的掃過梁伯韬那懵懂而驚慌的臉:“世子爺難道以為我很稀罕做你的平妻?”
夜空裏的月亮變成了一種奇異的黃色,邊緣帶着慘淡的暗紅,就像一個将好未好的疤痕牢牢的烙印在人的心上,感覺濕嗒嗒的,沉甸甸的壓得人心慌。
潤璃堅定的眼神清亮亮的,如寒星般盯得他的心裏發疼。
梁伯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只知道自己有一種從所未有的恐慌。
以前在京城,他從不肯高看那些京城貴女一眼,對于他身後的那些追随者,他也根本懶得對她們假以顏色,他從來沒想過她們心裏的感受,也不想去知道她們的感覺,而現在他卻深深體會到了那種被人拒絕的滋味。
怎麽辦?感覺那麽飄忽,手腳都有點發軟。
原來有一個喜歡的人會那麽辛苦,就像現在,深夜時分想看到明天金色的陽光似乎是太遙遠。
“世子爺,你值得一個更好的女子喜歡,她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你趕快回煙波閣去歇息罷,明日你還得趕路呢。”潤璃看到梁伯韬臉上蒼白的顏色,突然有點懊悔自己言辭的尖銳,又突然懷念起前世那個百折不撓的Mr. Anderson,要是他在這裏,把他那無敵遲鈍神功傳授給梁伯韬,那該多好。
“璃兒,不管你怎麽想,但我還是……喜歡你。”許是聽到潤璃的聲音放柔和了,梁伯韬又回過神來,從自己的腰帶上取下一把小匕首塞到潤璃手裏:“璃兒,這個送給你,從小父親就給我配在身上了,是把很好防身的武器。”
莫名其妙手裏就多了個東西,潤璃無意識的舉起這把匕首對着月光瞅了下,刀鞘是烏金鑄成,镌刻着古樸的花紋和大篆,刀柄上鑲嵌着各色寶石,在月光的映襯下發着柔和的光彩。抽出匕首,一道寒光傾瀉而出,發出冷冽的氣息。
匕首的上面,刻着兩個字:虞城。
“虞城?”潤璃喃喃念着。
“那是我的字。”梁伯韬聽着潤璃念出這兩個字來,竟如空谷黃莺般動聽,心裏不勝歡喜:“璃兒,你可有字?”
“怡心。”不自覺的,前世的名字從潤璃口裏念出——原來自己還記得過去,還記得以前的一切!
“怡心,你要加油哦!”耳畔是母親溫柔的聲音。
母親,我在這裏很好,你現在還好嗎?淚水不可抑制的流了出來,滴落在披紗上,滴落在少年的手上。
看着她突如其來的柔弱,淚水在睫毛上盈盈欲涕,梁伯韬果斷的伸手抱住了潤璃,在她耳邊輕聲說:“怡心,我會盡力說服我父母的,你不用擔心什麽,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我不會讓你難過的!”
聽到這句話,潤璃突然清醒過來,掙脫了梁伯韬的懷抱:“世子爺,剛剛是我失态了,請勿多想,夜深人靜,世子爺該回去歇息了,這把匕首,潤璃受之有愧,還請世子爺收回。”
梁伯韬眉毛擰在了一處,猛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把潤璃遞過來的匕首又塞回她手中:“這是送你的,你就拿着,我不許你把它再還給我!璃兒,你且記着今晚我說的話,不要忘了!我在京城裏等着你回來!”
話音剛落,他縱身一躍,身影飄過含芳小築的院牆,只看見幾朵潔白的梨花簌簌從枝頭飄零,而斯人已經茫茫,無跡可尋。
潤璃對着空空的走廊,一種莫名的虛幻感抓住了她的心,剛剛的一切仿佛都沒有發生過,只有手裏尚有餘溫的那把匕首提醒着她,梁伯韬确實來過,他送了這把匕首給她,而且還明明白白告訴她,他以後要娶她!
☆、山重水複疑無路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無話可說……
清晨的杭州城,似乎仍未從睡夢裏蘇醒過來,路邊的街道空蕩蕩的,沒有行人,更別說有白天那般繁華的景象。
“吱呀”一聲,蘇府的大門打開,裏面影影綽綽的走出了幾個人,薄薄的晨霧即将散去,能夠讓人看清楚那就是在杭州知府家裏住了幾日的梁伯韬和蘇潤璋以及他們的随從。
“老神醫可着人去請了?”蘇潤璋望了望蘇府的前街,寧靜而安詳,沒有人的蹤跡。
“未曾。”梁伯韬的聲音沒有了素日的爽朗,眼下的青黑能夠讓人一眼看出他沒有休息好:“暗雲,暗雨,你們現在過濟世堂去把老神醫接過來。”
“虞城,昨晚你似乎失眠了。”蘇潤璋淡淡的說。
“明知道我失眠,也不會來勸解我一二,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梁伯韬咬牙切齒。
“我勸解可會有用?一切還得你自己想通方才是正理兒。”蘇潤璋說得風輕雲淡,其實心裏也頗為焦慮,因為他深知自己的母親正謀劃着把自己的小妹蘇潤玧嫁給梁伯韬,是以每次梁伯韬來蘇府找自己,總是能見到蘇潤玧。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梁伯韬竟是沒有對蘇潤玧産生絲毫情意,倒是一次杭州之行,讓他對蘇潤璃魂牽夢萦起來。
想到母親的諸種計劃,蘇潤璋只能在心裏嘆氣,潤玧和潤璃比,确實是遜色不少,只是她占着蘇府長房嫡女的身份,而且自己父親官拜中書省左丞,乃是當朝二品,和潤璃相比,身份确是要高些。可是身份高又有何用?敵不過美人的一個回眸,梁伯韬的一顆心就已經失落在杭州。
“潤璋,世子,你們起得倒是早。”身後傳來蘇三老爺的聲音,回頭一看,蘇三老爺頭戴烏紗帽,身着緋色的常服,束鑲嵌金荔枝的腰帶,常服上繡了雲雁團花的補子,正笑吟吟的站在那裏,手中拿着一封信。
“侄兒不知三叔起這麽早,沒去主院叨擾,卻勞三叔親自送出來,實是慚愧。”蘇潤璋臉上滿是愧色,上前接過家信,細心收好:“侄兒回京第一件事就會把三叔的信送到老太爺手上。”
蘇三老爺點點頭:“如此,有勞潤璋侄兒了。”
不多時,南山隐叟已經被暗雲暗雨接了回來,他和蘇三老爺乘馬車,梁伯韬蘇潤璋騎馬,一行人迤逦直往杭州府碼頭而去。
杭州府碼頭在杭州北郊,隔城比較遠,馬車走得比較慢,車輪轱辘的聲音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蕩着,拖出悠長的尾音,又袅袅随着晨風消散在那煙青色的空中。
“虞城,回京後定會一切如常,你勿要想得太多。”看着從小玩到大的好友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蘇潤璋不免還是想安慰他。
“我知道。”梁伯韬悶悶的回答。
錢塘江就在眼前,寬闊的江面上停着一條很氣派的官船。
翻身下馬,梁伯韬惆悵的回看着來時的道路。
路上有馬蹄印,有車輪印,還有一份少年的心思,被不可預知的将來壓成扁扁的一片,飄落在杭州的街道上。
“世子,什麽時候開拔?”暗雲走過來請示。
“一刻鐘以後再說。老神醫應該也未曾用膳,叫船家做些上來,先用些再走不遲。”知道該早點走,可又下不了決心,就連早膳都拿了做為晚走的借口。
其實,早走又如何,晚走又如何,她的心裏似乎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
看着默默無言背水而立的梁伯韬,蘇潤璋搖了搖頭,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或許潤璃妹妹已經成為了梁伯韬心尖上的那滴朱砂痣,自己的小妹是沒有辦法能再走到他的心裏去了。
“我吃過早點了,別給我做了!”南山隐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沉思的梁伯韬轉過頭來。
“老神醫,那您稍候片刻,我們用過早點就走。”
“在船上也能吃!”南山隐叟大手一揮:“別在這碼頭上站着,春天的地上有濕,容易過病氣,到船上坐着罷!”
“老神醫所言極是,我們上船去罷,叫船開拔,我們在船上吃早點也是兩便之事。”
暗雲和暗雨站在一旁,眼神裏充滿了贊成,心裏默默點頭。
蘇三老爺更是一臉“世子爺你快快上船呆着”的表情,看得梁伯韬心裏既窩火又惆悵,可是他總不能對着蘇三老爺直接說:“還不是你女兒給害的?我想她可能會來給她師傅送行,想等着見她一面!”
可是看着周圍人的臉上都一副歸心似箭的表情,梁伯韬覺得自己也沒有理由再在這裏拖拖拉拉不肯上船,況且自己就算不想上船又如何?潤璃還不是一樣不關注他的行程?更別說想要在送行的隊伍裏看到她的身影。
“好,那就這樣吧,上船!”梁伯韬手一揮,做出了指令。
然而,話音未落,就有馬匹奔跑的聲音傳來,然後見着一個穿着蘇府長随服裝的人在馬上朝蘇三老爺大喊:“老爺,太太請世子爺且慢開拔,她即刻便帶着少爺姑娘過碼頭來為堂少爺、世子爺送行。”
因着是僻靜的江邊,那聲音被放大得很響亮。
“璃兒!”梁伯韬心底裏暗暗驚喜的叫了一聲,不由自主擡頭望官方向望去。
雖然還沒有看見她的身影,可心裏卻有一種輕松,覺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
蘇三太太一早起來就覺得心情很複雜。
按理說蘇潤璋來杭州一趟,做叔母的總歸要打發點東西,才不會失了禮數,可是一想到大嫂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她心裏就怄着氣,不願意給大房長臉。
就在她左右思量的時候,蘇三老爺已經出了牡丹苑。
也罷,不給就不給,這個做侄兒的還能說叔母什麽不是?
正想着,蘇家三位姑娘都來請安了。
蘇潤珏看着蘇三太太一副思量的神情,閃了閃眼睛道:“不知母親有何事挂心?”
蘇三太太看了看立在那裏的三個女兒,心裏繼續在做鬥争,也不說話。
潤璃心裏明白,也不便點破蘇三太太那點小心思,心裏暗笑着她也有這般小孩子氣的時候,于是走了上去,握住蘇三太太的手,故作嬌嗔道:“母親,你也該為世子爺添點東西送行吧?四堂兄是自家人可以不計較,可世子爺卻是外人,若是讓他空手而歸,別人少不得說我們蘇府沒了規矩。”
蘇三太太眼睛一亮,擡起頭來:“璃兒說得是。”
“母親!”蘇潤珉撲了過來:“世子爺要回京了?”
“你且站好!”蘇三太太一看蘇潤珉那副模樣,心中不喜:“學了這麽久規矩,還這般大呼小叫,不知輕重!”
蘇潤珉低下頭,站在一邊,手裏不停的撚着衣袖的角,口裏低低嘀咕:“母親,我是想若是短缺了什麽東西,我可以叫寶琳和寶珑回梨香院拿些來。”
蘇潤珏站在旁邊想要開口已經多時,聽到這話再也忍耐不住,吃吃一笑道:“大姐姐也真是體貼,可母親這裏會少得一點打發人的東西?”
“母親打發人的東西自是極好的,可那些金啊玉啊的,世子爺又怎會沒見過?不如拿些江南這邊好玩的特産,拿回去分送給兄弟姐妹們也是極好的。”蘇潤珉不知為何,突然像開了竅般,這番話倒說得頭頭是道。
蘇三太太嘴角彎了彎:“大丫頭倒是伶俐了不少!”說罷點點頭道:“那你們姐妹三人有些什麽好玩的小玩意都拿出來吧,算是借給母親的,過兩天母親再給你們每人裁幾身衣服——總不得叫你們吃着這個暗虧不是?夏媽媽,你去叫長富騎馬去追老爺,叫他們稍微等等,我即刻帶少爺姑娘們去碼頭為世子爺他們送行。”
蘇潤珉和蘇潤珏眼中皆是一喜,吩咐了身邊的丫鬟回梨香院去接各色物事。
潤璃也笑了笑,叫嫣紅把手裏抱着的東西呈了上來:“有大姐和四妹為世子爺四堂兄籌劃,倒也不需要我去取什麽東西了,這是新豐酒肆上好的梨花白,是我師傅最愛喝的,璃兒就送上這個為師傅送行罷。”
蘇三太太笑着點點頭:“好孩子!”
于是,一行人帶着兩車小禮物坐了兩輛馬車往江邊而來。
江邊數人看到了雲錦車廂的軟簾掀起,蘇三太太、蘇潤璃和蘇潤璘搭着丫鬟的手下了馬車,後面那輛馬車鑽出來蘇潤珉和蘇潤珏兩姐妹。
“老爺,我一直在打點為世子、潤璋侄兒和璃兒師傅送行的東西,沒想卻晚了些,所以叫長富趕緊追來報信,幸而不晚。”
蘇三老爺摸了摸幾縷美髯,微微點頭:“太太想得周到。”
“師傅,這是我給你準備好的,你最喜歡喝的新豐酒肆的梨花白,帶着路上喝吧,但是不能多喝,小心身體。”潤璃首先把大酒壺遞給南山隐叟,喜得他眉毛胡子都快擠到一起:“就知道璃兒記挂師傅,我的乖徒弟!”
“潤璋侄兒,世子,你們這次來杭州走得倉促,恐沒有備下什麽禮品送給家中兄弟姐妹,這是我們家少爺姑娘買的一些小玩藝,雖值不了幾個錢,但拿着去送人倒是極好的,若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蘇太太這麽細心,連我們回家的打點都準備好了,哪還輪得到我們來說嫌棄兩個字呢。”蘇潤璋笑眯眯接過那一堆禮品,心裏感慨萬分:這是潤璃的主意?真是心細如發,面面俱到!想到小妹潤玧,雖比潤璃還大了兩歲,卻沒有她一半兒懂事,素來就只有別人照顧她,她卻從來沒有想過照顧別人。
冷眼看着梁伯韬,已經是歡歡喜喜的接過那一堆東西,抱在胸前不肯放手,眼睛只望着蘇潤璃,對暗雲暗雨伸過來的手視若無睹。
“潤璋哥哥,世子哥哥,潤珉在此為你們踐行了!”旁邊蘇潤珉站在潤璃身邊,嬌滴滴的望着梁伯韬,眼睛裏那種戀戀不舍可不是裝出來的,她身邊的蘇潤珏,眼裏也已是一種難過的神色。
只可惜梁伯韬都沒有做出一點回應,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只顧看着潤璃,心中反複默念:璃兒,我知道你是來為我送行的,我知道……謊話說了一千遍也會變成真話,所以,當梁伯韬回到船上,再看着和蘇潤璘站在一起的潤璃時,他感覺潤璃的眼睛只在看着他,滿是柔情。
“世子,開船了,且坐好些。”暗雲和暗雨過來出言提醒:“這些禮品且讓屬下幫世子去放好罷?”
“不着急,我先來看看有什麽 。”梁伯韬開始興致勃勃的在那一堆小禮品中挑挑揀揀:這盒是大阿福泥人,這是珍珑坊新出款式的紗巾,這是挽香記的新出胭脂膏子……看來看去沒有一樣是送給自己的,梁伯韬洩了氣,呆呆坐在那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禮品前面。
“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蘇潤璋從後艙走了過來,看着梁伯韬那一副樣子,不由好笑:“這還是那個名滿京城的武靖侯世子爺嗎?那個英姿勃發的禦前行走的模樣都去哪裏了?回京以後是不是該叫相國寺的慈安方丈給你來收下魂?免得人是回京了,可魂兒卻丢在江南了!”
暗雲和暗雨在旁邊用力點頭,蘇公子說得一點也不錯!
誰知梁伯韬卻全然不理睬他們,只轉過去對着早已看不見的碼頭傻呼呼的一笑:“至少她來為我送行了!”
山重重,水迢迢,争奈相思斷雲橋,猶憶紅顏嬌。
風剪剪,雨飄飄,平蕪新櫻綠芭蕉,愁緒如何消。
水聲欸乃,就見江上泛起圈圈漣漪,清晨的薄霧已經散去,那船卻早已不見蹤影,只餘江邊垂柳在微風裏輕輕搖曳着枝條,亂出無盡愁思。
(此章以《長相思》一闕詞結尾,詞是作者胡亂寫的,描述此時梁伯韬的心情。作者胡亂寫,大家也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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