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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蘇家三姐妹清新淡雅,反而更讓人想多看幾眼。

“把瑤琴抱出來罷。”鹽使司都轉運使夫人蔡太太對着身後的丫鬟說道,然後又一臉的笑容望着高太太:“我們先叫姑娘們彈琴聽聽,然後等老爺他們那邊散了場再讓姑娘們去賦詩,高太太你看這樣可好?”

旁邊幾個太太聽到這話,心有不滿,誰不知道蔡太太女兒的琴藝可是得蘇娘子指點過的?她這樣做分明就是給女兒露臉的機會!

但是蔡大人可是從三品的官兒,比蘇知府還高一級呢,誰又敢跳出來指責她藏私?

琴擺好了,就在那枝頭開滿了粉紅花朵的桃樹下,身後是那一眼望不到邊的西湖,被陽光照射出金光萬點,風兒一吹,金光澄澄,晃得人的眼神都恍惚起來。

雪白的氈毯上擺着一具瑤琴,坐在前面的蔡小姐身着刺繡妝花雲羅衫,百花曳地十幅湘水月華裙,望仙九鬟髻上一朵碩大的滿池嬌分心,旁邊插着一對琺琅嵌彩花卉簪,鬓邊還貼着半個巴掌大小的垂珠金絲銀镂八寶宮花,一頭的珠翠與身後的西湖波光相輝映,晃得潤璃眼前好一陣發花。

“姑娘,這位蔡小姐家可是開金鋪的?”蔥翠捏着帕子掩了嘴立在潤璃後細聲說。

“撲哧”一聲,旁邊蘇潤珉把茶水噴了出來:“三妹,你這個丫鬟該好好調教下才行,別在外面亂說話得罪了人。”

潤璃看了看周圍,小聲說:“大姐,這裏只有你我姐妹三人,算不得外面,若是你一定要嚷出去,那這也不是蔥翠丫頭的錯了。”

蘇潤珉橫了潤璃一眼,卻不敢多說什麽,她自然知道潤璃在蘇府和她是不同的。

此時,袅袅的琴音響起,潤璃側耳一聽,蔡小姐這琴彈得确實不錯,難怪蔡夫人有這種自信叫她來彈開場,原來是想鎮住全場的。

“令嫒端的彈得一手好琴。”高太太即算對音樂的領悟能力不高,但是看到周圍陸陸續續有被琴聲吸引過來的年輕士子,臉上都是一副贊賞的神情,也就知道蔡小姐這琴果然是彈得不錯。

蔡太太得意的揚起下巴:“蘇娘子是極其贊賞我家萍兒的琴技的,說她至情至性方才能彈出如此琴音!”

高太太忙着點頭:“看令嫒這顏色也就知道她是個性情中人!”

潤璃就坐在離高太太不遠的地方,聽到這句話,實在很難忍住不笑,只得抽了一塊手帕子做一回掩嘴嬌笑的模樣,暗地裏笑了個夠。蔡小姐這個性情中人是能看她外表看出來的?就看她頭上那一大堆東西就能看出她的真性情來了!

“這位小姐琴藝不俗,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兩江總督高大人開口了,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一頭的金光閃閃。

高太太心裏排揎着自己的丈夫:你一介武夫也能聽得懂琴音?但是臉上卻不露半分,只是點頭道:“這是鹽使司都轉運使蔡大人家的小姐。”

“不錯,不錯,不錯。”高大人連贊了三個不錯。

這時他身邊有人開口了:“只可惜演奏之時未能做到天人合一,奏者的心境并不能完全融合于琴聲之中。”潤璃聽着這聲音帶着點耳熟,擡頭一看,卻是那個應該在煙波閣休息的高瑞!

他怎麽跑出來了?雖然今年江南的天氣較熱,但是湖邊風大,他那身子骨可架不住風吹的,哪怕是吹面不寒楊柳風!

潤璃很不悅的看了高瑞一眼,他一身銀綢色的儒衫,外面披着一襲煙灰色彈墨鑲毛銀鼠披風,膚色很白,兩頰上如淡胭脂色的紅夾出一管高高的鼻梁,站在那裏倒也有些風采,那蔡小姐一雙眼睛已是一動不動的粘在了他身上。

這算不算經典的邂逅場面?陽春三月,江南草長,莺歌燕舞,公子美人,相交于美妙的琴音裏……潤璃看得津津有味,渾然沒有覺察到蔡小姐已經成了一個靶心,很多嫉妒的目光如支支利箭,朝她飛了過去。

高瑞是兩江總督高大人的嫡子,這一道光環已經将他身體不好的事實徹底湮沒,更何況今日見了他,除了瘦弱,倒也算是個豐神俊秀的人物,怎麽能放過?

高瑞完全無視了周圍那些如狼一般的夫人小姐,眼裏閃着捕食獵物前的那種目光,款款走到蔡小姐面前說:“蔡小姐,我倒覺得你可以先練習些簡單的曲子,等手熟練了以後再來彈奏這些複雜的,否則以現在蔡小姐的造詣,再選着難的曲子學,竊以為會舉步維艱。”

蔡小姐本來微笑着的臉唰的變白了,斂裙站了起來,朝高瑞施禮道:“謝謝高公子指點。”眼裏含着一汪淚水,尋了蔡夫人的位置飛奔着去了。

在場的人聽到高瑞的話也冷住了,高大人和高太太更是臉色一僵,本來堆在臉上的假笑來不及撤下,就那麽無比尴尬的擺在臉上。

高瑞自己也感覺到了場上的古怪氣氛,不由一愣:“難道高某所說觸犯姑娘了?”

衆人異口同聲:“未曾。”

連苦主蔡小姐和蔡夫人也是一臉真誠的笑容:“能得公子指教,乃是小女前世修來的福氣!”

潤璃打了個冷顫,瞧了瞧那個呆呆站在瑤琴前面的高瑞,心中大為感嘆:奇葩啊奇葩!怎麽可以這樣?看來高總督根本就沒教過他什麽是人情世故吧?再怎麽樣,在大庭廣衆下落姑娘的臉這種事情,是個正常人都做不出來啊!更何況,你沒有看到蔡小姐眼中的含情脈脈嗎?怎麽忍心下手啊……不,錯了,怎麽忍心下嘴啊!

高瑞看了看擺在湖邊的瑤琴,很真誠的笑着說:“如此湖光山色,如此春光荏苒,怎可辜負?哪位小姐願來彈奏,讓我們一飽耳福呢?”

潤璃感覺到身邊的蘇潤珉身子微微一動,似乎有想要走出去的跡象,但猶豫了半天也終于還是維持着原來的坐姿,很娴靜的低眉看着桌子前方不遠的地方,好像那裏有什麽東西吸引她的視線一樣。

這位高公子真的把在場千金們的信心都打擊到了,蘇潤珉平日總是以她的琴技為傲的,現在都不敢下場了。唉,潤璃無比同情的看着站在場上的高瑞,得不到應和的人是孤獨的,難道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孤獨?

突然,一道清脆的聲線響起,帶着點悠悠的尾音:“聽高公子評點蔡小姐的琴音,深有所獲。只是小女子不善彈琴,精于瑟,小女子願奏瑟,請高公子彈琴和之,可否?”

這句話成功的引起了在場人士的矚目,潤璃轉頭一看,那人不是李同知家的三姑娘李清音又會是誰?只見她姍姍出場,身後跟了個小丫頭抱着一具瑟。

走到高瑞面前,李清音柔柔的福了下身,莺聲呖語道:“高公子萬福!小女子乃杭州府李同知家三姑娘李清音,願請公子合奏一曲,不知公子可賞臉?”

待她擡起頭,妩媚的眼波流轉,就見到高瑞眼睛裏閃現出一抹驚豔的神色。

“姑娘有所求,在下怎敢推辭?”高瑞一躬手,回了一個禮,走到瑤琴旁坐下,擡頭詢問李清音:“請問小姐想要在下合奏何曲?”

“《桃夭》。”李清音雙眼裏柔情似水直勾勾的看着高瑞。

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作者有話要說:

☆、未成曲調先有情

李同知太太臉上憤怒的神色是顯而易見的,現在就是用一塊厚厚的蜀錦把她的臉擋住,那黑色都能從蜀錦裏面透出來。

狐媚子養的就是狐媚子養的!和她那個不知羞恥的娘一樣,慣會撒嬌賣癡的去勾引男人!在這麽多人面前都敢給高公子送眼風兒,還要求合奏《桃夭》!那是什麽曲子?是你能和高公子一起彈奏的嗎?要彈也是芬兒去彈!

潤璃看着李清音眼中那極具殺傷力的妩媚,心中自是大樂,這李清音真是令她佩服!上次李府賞紫藤蘿,自己跳到池塘裏想賴上梁伯韬,結果被梁伯韬給重新扔回了池塘裏面,而今天她又能在這麽多人面前要求和高瑞合奏《桃夭》!

《桃夭》這一曲子取自《詩經》,描繪的是新嫁娘那種嬌羞不安、衆人贊美的情景。雖然三月三日也有男女踏歌之類的風俗,但是像這樣公開的表示自己追求的噱頭但是不常見,潤璃想起了前世那些歌星開演唱會的時候,總有粉絲舉起一塊碩大的牌子,上面寫着:XXX,我愛你!

搖了搖頭,潤璃心中苦笑:這位李家三姑娘,真是百折不撓,勇氣可嘉啊!剛剛高瑞對蔡小姐的神情舉止可以看得出來,他根本不會顧及所謂的臉面,可她卻依然如飛蛾撲火般猛撲過去試探自己的運氣!

誰知,就在衆人都在等着看李清音的笑話時,高瑞卻點點頭道:“琴瑟合鳴,樂聲如水,如鳳鳴,如南風,如月行,陽春三月,西湖邊桃花灼灼,這曲《桃夭》倒也應景兒,我願與李姑娘合奏此曲!”

話音剛落,就見掉落一地的眼珠子。

太不可置信了!剛剛還落了蔡小姐的臉,現在卻又把李同知家裏一個庶出的女兒捧得那麽高!衆人看了看高瑞,又看了看李清音,臉上皆是驚異的神色。

等大家把眼珠子撿回眼眶裏安頓好,這邊已經是開始合奏了。

不得不說琴瑟合奏的效果确實不錯。古琴悠長綿延的韻律和着瑟清脆跳躍的格調,把桃花盛放,新娘出嫁的場景表現得淋漓盡致,那兩個彈奏的人,一個俊秀溫潤,一個曼妙動人,而且微風吹拂,枝頭的桃花紛紛飄落,倒做了個極美的布景,看着都令人賞心悅目。

高大人和高太太原先是驚詫,現在臉上倒都出現了一絲笑容。

潤璃合着節拍,用手指輕輕敲着桌子,想到了李商隐那首著名的詩《錦瑟》,那裏面不是寫着錦瑟無端五十弦嗎?為什麽現在李清音彈奏的這個瑟,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根的樣子?是哪裏不對呢?

正想着,就聽衆人連聲叫好,原來合奏已經完了。

一個年輕士子手拿長笛,擊節贊嘆道:“素日聽說,琴瑟和鳴,鳳凰于飛,今日倒是得見了!”

旁邊有人起哄:“李同知,竟不知你家小姐還有這般才藝!”

潤璃微微轉頭看了看李清芬那一張桌子,李清芬只是半垂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而李同知夫人卻高高的端着那顆頭,臉上有着僵硬的微笑。

被庶出的女兒搶了風頭,李同知太太心裏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吧?

“不若我們現在就用剛剛的琴瑟和鳴賦詩以詠之!”有人趁機想展示自己的詩才,趕緊提議即興賦詩。

高瑞這時卻站起來,風度翩翩的朝衆人一拱手:“瑞之琴技,不提也罷,倒是李小姐的瑟卻值得一寫,西湖春曉,美人撫瑟,卻是個極妙的題目。”

衆人又紛紛稱是,有人把早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呈現上來。

潤璃望了望還坐在桃樹下的李清音,心中只覺好笑。

高瑞叫人不用寫他,就寫李清音,分明就有些瞧不起李清音的意思在裏面。在這個時代,誰家的大家閨秀會讓人作為寫詩的題材?那些寫詩贈某某的,那些某某一般都是風塵女子,或者是所謂的女冠之流。可李清音卻渾然不覺其中奧妙,依然面帶微笑坐在那裏,真是讓人為她的無知感到着急!

這時蔥翠已經遞過來一張粉綠色的松花箋,有着淡淡的松香:“姑娘,給你的。”

還是這般無聊?為什麽聚到一起就非得寫詩?要是多參加幾次這樣的聚會,腦子裏記得的詩恐怕都不夠用了!

“姑娘,你快點寫一首好的,讓他們看看你的文采!”蔥翠半蹲在潤璃身邊為她磨墨,眼中滿是向往的神色。

“你以為詩那麽好寫?”潤璃撇了她一眼,心中暗自補充:我不過是在背詩而已!

想了又想,關于這個彈瑟的嘛,自己就記得李商隐那首了,誰叫那詩那麽著名呢,不記得也不行啊!為了合這個時代的瑟相符合,她把第一句改成了“錦瑟無端二十弦”。

默寫完畢,把松花箋交給蔥翠,讓她拿去回話。

杭州詩會已是第五年,早已自成規格。寫好的詩有專人謄錄兩份,将作者名字隐去,一份貼在泠社的影壁上,讓參加詩會的人投選,每人可投兩首詩,另一份就交由不寫名字交由所謂的名士來評定等第,然後兩者結合評出前三名,再根據評定結果對照初稿看花落誰家。這隐去名字的做法有點類似于前世的論文評審,交上去參評的論文都要隐去學校和名字。

潤璃站起身來看了看年輕士子,有些人拿筆沉思,有些人正在揮毫,還有些人則在飲酒作樂,根本沒有動筆的跡象,這些人都是在場夫人們的考察對象,因此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這班夫人群體的嚴格掌控之下。

“姑娘,姑娘!”蔥翠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一臉的得意:“剛剛我去交詩稿,那個管謄錄的老先生說這是交上來的第一首呢!”

“第一首又如何?瞧你這張狂的樣子!”潤璃用手點了點蔥翠的腦門:“天生一個猴兒樣,都不能靜下來!”

嫣紅遞了塊帕子給蔥翠,抿嘴一笑:“你快擦擦汗!瞧你這模樣兒!姑娘的詩定是極好的,你用不着擔心!再說了,去年姑娘的詩就已經拔得頭籌,你怎麽還這般腳不沾地的高興?早應該習慣了罷?”

蔥翠跺了跺腳:“只要是和姑娘有關的事情,我都愛管,不行?”

“行行行,你個空操心的!”嫣紅嬌嗔的撇了蔥翠一眼,卻看到了李清芬從那邊徐徐走了過來:“李姑娘安好!”

李清芬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對着嫣紅點點頭,然後直接走到潤璃身邊:“今日可把我母親給氣着了。”

潤璃同情的看着她,挽住了李清芬的手:“你們且不用管她。”

“可是,剛剛高太太還和我母親開玩笑兒似的提出來,想讨了她去做貴妾呢。”李清芬恨恨的說道:“我母親堵着一口氣,只是實在不能當面和高太太頂撞……”話愈是說到後面,李清芬的聲音愈發小了,垂着頭兒,臉漲得通紅,話音尾子被淚珠兒給淹掉了。

潤璃回頭看了看高太太那邊,李清音已經坐在她的旁邊,挂着一臉讨好的笑容,高太太正拿着李清音一只手在仔細看,好像是在市場上買東西搬挑挑揀揀。潤璃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心裏也為李清芬難過,攤上這樣一個姐妹,她的名聲又能好到哪裏去?

“我倒恨不得把她臉上的笑容給撕下來!自己不長進也就罷了,沒得帶累了我們這些姐妹!”李清芬順着潤璃的目光看到李清音那副模樣,心裏更是氣憤。

“人各有志,她有她的想法,你就不必強求了。”潤璃笑着安慰她:“你是嫡出的,大家都知道你和她不一樣!”

“姑娘,我倒覺得李家三姑娘趕緊擡去應天府做了妾比較好!”蔥翠在旁邊聽得分明,也是一副嫉惡如仇的模樣:“免得她呆在杭州還得帶累李家其餘的姑娘們!”

說完又扭頭看了看李清音,啐了一口:“真不知道她心裏頭都想些什麽!總督府再好,也用不着這麽趕上去做妾的!人家看着她那副輕狂樣兒,誰都不會想到她是李同知家的正經小姐呢!”

嫣紅在旁邊拉了拉蔥翠:“你嘴上又不關好門!這事情咱們私下裏說說也就是了,現在到處都是人,沒得被有心的聽了去,還以為是我們家姑娘在貶斥李家三姑娘呢!”

李清音聽到就連蘇家的丫鬟都這麽說,難過得眼圈子越發的紅了。

這時就聽那邊一陣喧嘩,大家都往中間那臺子擠過去,詩會揭榜單了。

就見到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儒衫高冠,施施然走到臺子的中央,底下的人開始議論紛紛:“那是清音居士!今年清音居士竟然也來杭州了!”

就見那老者向衆人一拱手:“諸位,今日共收得五十六首詩,老朽和眉山散人在衆人評議的基礎上進行篩選,現評出前三名。奪魁之詩名《錦瑟》……”那清音居士開始搖頭晃腦誦讀起來:

錦瑟無端二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讀完以後,周圍一片寧靜,衆人都在回味着詩裏所寫的意境。

清音居士連連點頭:“妙,極妙!意境朦胧,婉約深曲,若非靈氣才氣全具者,不能寫出此等好詩!真是人才代代出,新人勝舊人!”

“姑娘,你這次又拔頭籌了!”蔥翠激動得兩只腳都踮了起來,伸長脖子往臺上面望:“為什麽他不直接宣布姑娘你的名字啊,還在上面酸溜溜的拽文!”

潤璃笑着按下蔥翠的肩頭:“看你這猴兒樣!急什麽!”

“姑娘,頭名可有一百兩銀子的彩頭呢!奴婢可是擔心姑娘的詩被人調了包兒去,那到手的銀子就飛了!”

嫣紅拍了下蔥翠的頭:“咱們老爺可也在上面坐着呢,不會被調包的,你就安心等着幫姑娘數銀子吧!”

李清芬羨慕的看着潤璃,低低的嘆了口氣:“潤璃,要是我有你一半兒才氣就好了。”

“說什麽呢,你可不要自己把自己看輕了!”看了看李清芬憂郁的臉,潤璃很想對她說句:我是開外挂的,你和我不能比!可是這話怎麽能說出來呢?她只能笑着安慰她:“我母親還在說我呢,她說要是我有你一半懂事,能幫着管家,她就該燒高香,謝菩薩了!你可是夫人太太心目裏最佳兒媳的标準人選呢!”

“是嗎?”李清芬擡起頭,眼裏全是驚喜。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我母親每日就啰嗦我,叫我向你學着呢。”

看着潤璃真誠的眼神,李清芬揚起頭,眼睛裏充滿了自信,倒更添了幾分風采。

就在這時,周圍的嘈雜聲已經漸漸平息下來。

清音居士已經把前三名的詩作都評點了一次,負責謄寫的兩位師爺上臺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想聽最後的結果。

一個師爺從手中抽出一張粉綠色的松花箋,恭恭敬敬交給清音居士:“這是魁首《錦瑟》的底稿。”

清音居士看了下那張松花箋的落款,眼中出現驚奇之色,眼睛望了望太太小姐們這一邊,大聲的念了出來:“魁首乃是杭州府蘇氏潤璃!”

第二名是萬松學院的一個叫許仁知的秀才,聽着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卻不知道究竟是誰。第三名卻是李清芬的同胞哥哥李清衡。

剎那間,驚嘆聲響起。

衆人皆回頭看往身後,只見那蘇知府的三姑娘,正落落大方的站在那裏,燦爛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顯得一張小臉燦若春花,這時的西湖有着淡淡的水霧,彌漫成一道朦胧的背景,又讓讓看着潤璃有捉摸不定的感覺。就是那樣,她在湖畔盈盈而立,沒有激動的表情,神色悠遠,很淡定的帶着兩個丫鬟站在那裏,對那些注視漠不關心,仿佛她天生就是一個焦點,已經習慣了大家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西湖春曉遇表哥

上臺拿了彩頭回到蘇三太太身邊,潤璃就看到幾個青年士子往這邊過來。

“侄子們給九姑太太請安了!”

潤璃猛然一驚,這幾個人都是蘇三太太娘家的子侄?看着他們穿着絲綢衫子,雖不奢華,卻倒也有富家子弟的模樣。

“可是仁軒仁秀仁毓?”蘇三太太只是含着笑,可眼睛卻沒往他們身上瞅。

潤璃恍然了,原來是許家三房的幾位表哥。

蘇三太太娘家是江南大族,許老太爺和許老太太數年前皆已過世,許家就分家了,所以來往也不甚密切。許老太爺有六個兒子,許家大房和四房老爺皆在京都任職,二房五房放了外任,只餘下三房、六房仍在江南。

許家大房老爺在京任都察院左副都禦史,蘇三太太就是許家長房的嫡女。

潤璃曾聽蘇三太太念叨過許家舊事,知道過世的許老太太甚是厲害,許氏六房有五房皆是嫡出,只有第六房是許老太爺放放任的時候,當地下屬送了個美妾所出。

當年許老太爺放外任的時候,許老太太本想跟着去任上的。無奈許老太爺的父親尚在世且年邁多病,許老太爺是長子,許老太太作為長媳自當在家侍奉,以顯孝心的,所以許老太太思前想後,派了一個多年未生育的姨娘跟着去放外任,心想着無論如何也出不了什麽岔子。

須知世事無常,許老太太本以為做得滴水不漏,卻不曾想有那善于揣摩上司心思的下屬,聽出許老太爺話裏話外有嫌棄随着放外任的姨娘年紀大了的意思,便巴巴兒的趕着送上一個美妾,把許老太太氣得在家裏一病不起。

後來那美妾有了身子,許老太爺深知太太的手段,威吓随任的那個姨娘不得走漏風聲,等到許老太太知道的時候,卻是回天無力,許家六爺已經呱呱墜地。

只是那個美妾終究是個沒福分的,生了許家六爺以後就纏綿病榻,熬到跟着許老太爺回到杭州時就過世了,許老太太就把那孩子抱到自家房裏,還主動提出把孩子記到自家名下,許老太爺十分欣慰,覺得太太雖然拈酸愛妒了些,可是大事上面始終不糊塗,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閨秀的正格兒風範,于是越發的愛着敬着她了。

誰知許老太太卻采用了那捧殺手段,對着孩子千依百順,打小就縱着他養成了一幅不讨喜的性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不拘着他念書,只說他人小身子弱,合該多休息玩耍,不要苦着讀書把身子淘壞了。後來那孩子不愛讀書,只天天在院子裏和丫鬟們混玩,竟是連許老太爺見着他都是不喜,心想着畢竟是姨娘生的,果然和太太生的不能比,卻沒想這都是那許老太太一手謀劃好的。

等及年紀稍長,許老太太就選了幾個長随誘惑着許家六爺,好好的一個聰明孩子盡日就學着鬥雞走狗,養成了一身的壞習氣兒,慣會往那風月之地,賭場銷金窟裏去,許家只要提到這個六爺都只有搖頭,可又沒人來勸着他。

後來許老太爺和許老太太故去以後許家便分家了,那六爺不能再在公中支用銀子,沒得兩年就因為窮途潦倒,活活被賭場讨債的人逼死了,當年六房的人還是托了蘇三太太,請蘇三老爺出面才把那六爺拖欠賭資的事兒了清。

那六爺只得了一個兒子,可也因身子弱大早就撒手人寰,只餘得一個兒子,那寡母倒是個有志氣的,沒有改嫁,靠做針線來養活母子倆。可憐孤兒寡母日子難熬,蘇三太太每年過節時總會送上幾兩周濟的銀子,這才能勉強供着那孩子去萬松書院讀書——潤璃眼前一亮,剛剛詩會上得第二的許仁知,莫非就是那個六房的兒子?

“幾位妹妹真是貌若春花!”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徐仁軒涎着一張臉,正不住的打量着蘇家三姐妹,就是蘇潤珉這個喜歡被人誇贊美貌的,都皺了眉毛,起身離席往姑娘堆裏去了。

蘇三太太不悅的眯了眯眼睛,對着那幾個侄子道:“三叔和三叔母身體可安好?”

“托姑太太的福,祖父祖母身子安康。”

蘇三太太看着面前三個侄子,心裏異常不喜。三房沒有出什麽讀書人,就出了幾個秀才,舉人是邊兒都沒有沾到的,所以只能幫着打點許氏宗族的一些事務,每年搜刮了族田還嫌不夠,還只想打着蘇三老爺的幌子在杭州做些容易來錢的買賣。

許家三位少爺呆呆的看着蘇三太太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又看着美貌的表妹們都已走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來。

蘇三太太心中更是不悅,問那個為首的:“仁軒,你們可曾去拜見了老爺?”

那幾個年輕人縮了縮脖子,有點畏懼的看了看蘇三老爺那邊說:“未曾。”

“現兒你們去見見老爺吧,聽聽他的示下,姑娘太太這邊,合着不是你們年輕哥兒們久呆的地方!”

聽到這句話,那幾個年輕人知道蘇三太太下了逐客令,方才怏怏離開。

待他們走開,潤璃這才站回到蘇三太太身邊,低聲問:“母親,這就是三房的幾位表兄?”

蘇三太太微微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都是些不争氣的!以後你不用跟他們沾邊兒,粘上了就甩不掉!沒臉沒皮兒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誰去!”

潤璃撲哧一笑:“母親,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樣锱铢必較的了?不就是想挨幾個銀子罷了,少不得丢個一錠兩錠的也就是了。”

“你卻不知,我倒不計較給他們銀子,只是他們三房慣會打着你父親的幌子在外面拉着虎皮做大旗,這對你父親官聲有礙,我卻是萬萬不能容得下的。”

潤璃聽了,也只能微微嘆氣,有這種親戚也算是一種悲哀了。

這時,卻見不遠的地方有個年輕人,模樣倒是俊秀,衣衫卻是破舊不堪,正往蘇三太太這邊看,似乎想過來,卻有點畏縮,不敢上前。

潤璃見蘇三太太也注意到了,臉上一副思索的神情。

“母親,那人便是這次詩會得第二名的許仁知。”

“許仁知?那可不是六房的那個孩子?”蘇三太太聽到潤璃提起,也想了起來,于是朝那年輕人點了點頭。

那許仁知見着蘇三太太點頭,便知姑母已經認出了自己,歡喜不勝,走到了蘇三太太,深深作了一個揖:“侄兒問姑母安!”

蘇三太太一臉的笑,望着站直了的許仁知道:“你母親身子可還好?早些日子聽水蓮回來說她有點傷風,可大好了?”

“勞姑母惦記,母親已經好了。”許仁知的眼睛不敢直視女眷,只能低眉順眼恭恭敬敬的回答着蘇三太太的問題。

“那我也就放心了。”蘇三太太點了點頭:“仁知好才情,竟然能在詩會名列前茅,大有前途。”

許仁知聽到這話,卻是一臉的羞愧:“姑母過譽了!仁知卻是萬萬比不得表妹的。”

蘇三太太含笑擡頭看了看站在身邊的潤璃:“她只會瞎鬧,都是你們亂捧着她罷了!”

許仁知卻是一眼的佩服:“姑母,這并非亂捧,表妹的才氣,仁知真是望塵莫及!”

潤璃看着姑侄倆說得高興,也不想留在蘇三太太身邊去感受那許仁知偶爾飄來的目光,貼着蘇三太太的耳朵輕聲說:“母親,我去找清芬。”

說罷,潤璃朝許仁知福了下身,轉身就走開了。

沒走多遠,就聽身邊傳來一個聲音,有點熟悉,轉頭一看卻是高瑞,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

“蘇姑娘好才情!”高瑞望着她的目光是探究性的。

“若非高公子和李姑娘琴瑟和鳴,何來潤璃靈感?偶然得之而已,不值一提。”潤璃擡起眼睛,毫不退縮的看着高瑞。

“蘇姑娘真是璞玉天成,不僅詩情畫意,還能妙手回春。只是,”高瑞促狹的一笑:“蘇姑娘,在下很想知道,為什麽你對着一具男子不着上衫的身體能沒有羞赧之色呢?”

看着高瑞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潤璃很想把剛剛領到的一百兩銀票直接拍到他臉上——我那是在做針灸!你以為你那瘦得跟蘆柴棒沒兩樣的小身板,我有興趣看?

“治病救人乃潤璃之所念,眼中沒有男女之分,只有病患而已。”

“蘇姑娘的胸襟讓在下佩服!”高瑞點點頭道:“在下還想請教蘇姑娘一句,為何蘇姑娘那首詩能夠把握得如此好?既能把李姑娘芳心錯投的那種迷惘寫得如此有意境,撲朔迷離,更有用典貼切,用莊生夢蝶的故事暗諷李姑娘不知自己身份,看不清方向,妙啊,甚妙!”他撫掌大笑:

“蘇姑娘真是一個妙人兒!”

前世念中學的時候,語文老師分明不是這麽講解的!芳心錯投……雖然李清音确實有點那個意思,可公然就這麽說出來,好像很不好吧?他和梁伯韬一樣,都是被人慣壞了的公子哥,太自我意識強烈了些!

“可是剛剛聽說高太太有意把李姑娘擡了去做你的貴妾呢!”潤璃嘲弄的一笑:“你現在說她芳心錯投,那可不是高太太看走眼了?”

“不過是一個妾而已,這有什麽要緊!”起風了,高瑞把鬥篷拉緊了些,毫不在意的說:“誰家又沒幾個妾室?”

“高公子,現在湖邊起風了,你的身子尚未大好,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潤璃聽到他所說的話便覺甚是厭煩,福了下身就帶着蔥翠和嫣紅走開了。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樂我員。”身後傳來高瑞吟詩的聲音。

潤璃腳下一滞,這種酸溜溜的勾搭方式未免太搞笑了,如果一個姑娘聽到某人念兩句詩就能被勾搭走,那遍地都會是私奔的情侶了。

這時她想起了梁伯韬突然把她擄上馬背的那一刻,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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