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栽贓
聽着喬老婦人的質問,陸小蠻瓊鼻一皺,摻着嘲諷的笑意也随即從唇邊漫了開來:“敢問夫人,小蠻何罪之有?口口聲聲說我殺了您的兒子,可是誰親眼所見?人命關天,為何不将我提送至城尉府當庭對證,卻偏要把一個弱女子擄了來,逼我承認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哈,真是可笑,你喬家分明是要找個替死鬼罷了……人都說,喬老夫人為人向來公正,今日一見,原也不過如此嘛!”
“哼,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給我掌嘴!”
“慢着!夫人真是過獎了,小蠻不過實話實說而已,不過,這濫用私行可是觸犯莒國律法的呀,您可得好好兒想想清楚……”縱是被反綁着雙手,小蠻的脊梁依舊挺得筆直,古潭般的眸子凜冽清寒,一句話說得看似漫不經心卻步步緊逼,看她這般處變不驚的樣子,連喬老夫人都不得不有幾分欣賞眼前這位年紀不大卻頗有膽量的女子。
見喬夫人不言語,喬家大少奶奶倒先按捺不住了,額角抽搐着,幾條青筋也随着身體的戰栗一跳一跳,正待沖上前去給小蠻一點教訓,卻被其身旁那嬌媚如花的女子攔了下來。
“姐姐,何苦為了這麽一個不知廉恥的東西髒了自己的手呢?”開口的正是喬公子的小妾殷如畫,此人說話細聲慢氣,柔不可擋,雖不是什麽好話,可偏叫人有着如沐春風之感,不容忽略。只見那殷如畫眼波流轉,最終還是蜻蜓點水般落到了小蠻頭上,“小蠻姑娘,你認也好不認也罷,我相公總歸是在你身邊沒的,無論如何,你今日也該給我們一個交代才是。”
“哦?夫人這話說得可不對。一來,喬公子雖不是遵從小蠻心意便将我安置到了別院,可這些日子待我也不薄,小蠻根本就沒有去害他的理由;二來,當日守在喬公子身邊的……好像不是奴家吧,對吧大夫人?”
喬家大少奶奶的臉頓時陰沉了下來,原本蠟黃的皮面已然漲成了豬肝色,嘴角不斷地抽着,模樣要多猙獰有多猙獰:“你、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害死了相公?”
“喬公子死的時候,難道不是你在跟前兒?”
“是!那又如何?我進去的時候,相公他早已,早已……嗚嗚嗚……”那婦人說着,眼淚便又撲簌撲簌地滑了下來,沙啞的聲音在此時聽來頗像蒙了冤的孤魂野鬼,“我……我有什麽理由去害我家相公,他、他可是我的相公啊!你個血口噴人的賤蹄子,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哦?”見她如此,小蠻冷笑一聲:“若不是心中有鬼,夫人何苦如此慌張?原本你是沒有理由殺了喬公子,可你若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偏巧,被人瞧見了呢?”
“你胡說什麽!母親,他害死了您的兒子不說,還要污蔑媳婦,我又怎會做那等龌龊之事給……”
“夫人您瞧,連你自己都說是龌龊之事了,何況……”
“母親,你不要聽這個小賤人的花言巧語!”
“住口!”
始終擰着眉頭端坐于上首的喬老婦人神色已然變了幾變,她縱然知道自己這個兒媳不是什麽善茬兒,可除了刁難刁難小妾之外也不曾做什麽過分的事情,自己的兒子向來不待見這母大蟲,經常在外尋花問柳,老婦人愛子心切也未多加管束,如此說來,若這婦人懷恨在心……
“淑芬!你給我住口!小蠻姑娘,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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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她已經起了疑心,小蠻的态度卻忒地一軟,俯身盈盈一拜,請淚漣漣,兩瓣櫻唇輕輕顫着,像是極力隐忍一般,緩緩開口道,“老夫人,小蠻雖出身低賤,可也懂得什麽叫做知恩圖報。喬公子對我好,我雖知入不了喬家的門,但也定會好生伺候公子。公子近來常愁眉不展,奴家百般開解也不得法兒,可就在前幾日,公子一時飲酒飲得多了,這才透露,透露……”說着,小蠻貝齒緊緊咬着下唇,神色不安,再也沒了下文。
“我兒他到底說了什麽!”
“小蠻,小蠻不敢說,還望老夫人恕罪。”
“你說。”喬老夫人冷眼望着一切,手指死死扣着座椅的扶手,指關節早已因用力過度而隐隐泛着白色。
“公子說……說他,他撞破了少夫人同管家私通,擇日,擇日便要休妻……”
小蠻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偌大的廳堂裏頓時鴉雀無聲,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異常小心謹慎起來,生怕做了打破這份沉寂的最後一根稻草。喬老夫人的臉此時已經白得不成樣子,臉上的表情更是極為精彩,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着沉默中的爆發。
果然,這樁風流韻事的女主角再也坐不住,整個人突然發了飙似的朝小蠻撲來,拎了她的長發便要厮打,可生生被幾個小厮給攔了下來。
“你胡說!母親,母親,你怎可信一個妓女的話呀,”大夫人臉色越發地難看,急急跪到了堂下,聲淚俱下,“母親,我同張管家趕到的時候相公他早已氣絕身亡多時,那些個下人們都可以作證的呀!相公,相公他整個身子都赤裸地浮在浴桶內,好凄慘……都是她,都是這個賤人害的!”
就在她撒潑哭喊的同時,那邊貌美的小妾殷如畫端在手裏的蓋碗竟直直掉落了下去,水蔥兒似的手指不住地抖着,眼裏水霧蒸騰,似喃喃自語,聲音戰栗低沉卻是擲地有聲:“怪不得,怪不得……”
“你這又是怎麽了!”喬老夫人有些惱怒,也顧不得端莊的形象,将整句話硬生生地吼了出來。
殷如畫腳下一軟,忙不疊地嗫嚅道:“母親,相公去的那天,我恰同采蓮去多寶閣選珠釵,路過那別院的巷子之時,瞧見……瞧見張管家在院外探頭探腦,還同外頭的丫頭低聲說着什麽……兒媳當時只當是平常差事便未放在心上,可如今想來,他當時神情鬼鬼祟祟,分明、分明是心中有鬼啊!嗚嗚……姐姐,相公待我們姐妹不薄,你做出這等事來,于心何忍吶!”
“你們,你們……”喬家的大少奶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語無倫次起來,眼裏的火光恨不能把在場的人都燒得一幹二淨,“母親,我冤枉冤枉吶!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找別院裏的丫頭和張管家來當面對質,她們,她們分明就是合起夥來栽贓嫁禍啊……”
“母親明鑒,我與相公感情深厚,平日裏對姐姐也是十分敬重,更同這位小蠻姑娘素不相識,相公去的不明不白,我怎會偏幫着一個外人!”殷如畫情詞懇切,一雙杏眼早已紅得不成樣子。
“來人,叫張管家!”
屋裏又恢複了久違的肅靜,除了使勁兒壓低的抽泣,便只剩燭火跳動的聲音。堂上的喬老夫人無比悲涼地看着停放在一邊的兒子,不覺間,竟像是蒼老了數年。
當日,大夫人和張管家把喬公子屍身擡回喬府的時候,信誓旦旦說是妓女陸小蠻害了他,喬老夫人悲痛過度倒也并未有所懷疑。她只一心想着為兒報仇,但苦于沒有證據,城尉府就算捉了人也不能怎樣,到頭來反而會落下個喬家仗勢欺人的口實,所以喬家才不惜買通城尉府的人,偷偷把小蠻換了來,就是想叫其今日當着自己兒子的面兒誠心認罪,甚至于也想出了數種足以解恨的陪葬方法。但如今細細想來,那平日裏嚣張跋扈慣了的大夫人……
喬老夫人越琢磨越覺得事有蹊跷,再加上殷如畫和婢女采蓮的說辭,難不保那賤人見事情敗露便要夥同姘頭殺人滅口!這個惡毒的婦人!
待她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張管家早已戰戰兢兢地跪在了喬大少爺遺體前,哭天搶地喊起了冤。原來,他便是當日引得喬家大少奶奶前去捉奸那人,只是不料,淫婦沒捉到,反而将自家少爺的屍體擡了回來,自個兒想想都覺得晦氣。
“張管家,我來問你。當日在別院,你可是親眼見到小蠻姑娘害死了我兒?!”
“這……”那張管家停了哭,擡眼瞅了瞅臉色灰青的大夫人,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只一味地支支吾吾,顯然一副心中有鬼的樣子。
陸小蠻見其如此,眉眼一挑,那雙清冷的眸子似乎能看到人心底一般,“張管家,據我所知,城西那所別院是喬公子瞞着家中偷偷購下,你是如何得知?又為何偏要大張旗鼓地将夫人引到了那裏去?”
那張管家心頭一震,猛然發覺勢頭不對,但小蠻卻絲毫沒想要給他開口的機會,“哼,不說話?那好,我替你說!其實你一直都在偷偷監視喬公子,得知自己同大夫人的事情敗露,便買通了別院的丫頭,趁我不在之時冒我的名諱将公子約了去,趁機下手,再故意夥同大夫人來捉奸順便把罪名嫁禍給我,若是事情被我撞破,你們也斷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只說我畏罪自殺,這樣一來便更加坐實了我的罪名,是也不是!”
面對咄咄逼人的小蠻,那張管家畢竟也是根老油條,等先前的慌亂漸漸趨于平穩,便不再為自己開脫,反而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甚至于有條不紊地解釋着一切,不惜搬出喬大少爺發起了毒誓,那信誓旦旦的樣子,就連強自鎮定的喬老夫人都開始有些懷疑起了自己先前的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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