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誤會

“小蠻!”

“相公救我……”一見着衛昭南,陸小蠻兩片紅菱似的唇瓣兒立馬一扁,狠狠心擰了自家臀部一把,果不其然,還真硬生生兒給她逼出了兩顆豆大的淚珠兒來。

“奴家好怕,奴家還不想死啊,相公!”

小蠻一雙澄澈如晴空的桃花眼裏泛着淚光點點,一副楚楚可憐的俏模樣,簡直像極了清晨含苞待放尚噙着露水的白玉蘭,看得衛昭南心房一陣抽搐,眼裏射出寒光恨不能頃刻便将那廂沉默不語的阿清戳他個千瘡百孔……不知死活,那可是他衛昭南的女人!

“阿清!你瘋了。”

“相公……”小蠻下意識地吸了吸嬌俏的鼻子,有意無意的同阿清交換了個眼色,繼而抽抽搭搭沖衛昭南喊起了話,縱然感覺是有些對不起自家男人,可畢竟,現今保住阿清的性命才是當務之急,“相公!阿清說,只要你肯放了佩仙姐姐,他便自會放了我……”

“袁佩仙?”

衛昭南略一沉吟,一雙鳳目悄無聲息的在阿清小蠻兩人身上逡巡了半圈。他是何等精明之人,加之疑心病由來已久,尤其是待看清了那把正橫于小蠻頸上的匕首時,事情的來龍去脈瞬間便心下了然,不覺喟然長嘆:

陸小蠻啊陸小蠻,如若阿清舍得傷你,那可真叫天方夜譚!

衛昭南那原本因緊張而死死攥住的、汗涔涔的雙拳終于緩緩松開,心下将自己狠狠鄙視了一番,淩厲狠決的眸子只在阿清臉上一劃而過,堪堪停在了小蠻面前。

那把鑲着寶藍晶母石的匕首他再熟悉不過,乃是自己新婚之夜贈予小蠻以留其日後作防身之用,平日裏均由她貼身佩戴,如今竟能輕易落在了阿清手裏,想必兩人早已串通一氣,要夥同埋伏在外的光明會的賊人流寇給自己致命一擊!好,好,好!好一個吃裏扒外的女人!可笑自己還在此處替其好一番的擔驚受怕……

衛昭南心中某處柔軟宛若針紮一般,小蠻嬌俏的面容越發朦胧。她,果然還是不肯對自己交付真心麽?為了區區一個阿清,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賭,不惜背叛自己的丈夫!

他的唇角沉沉勾起,完美的弧度卻令人察覺不出一絲的暖意,深沉如古井的眸子漸漸轉向阿清,眉梢眼角不經意帶出一抹嘲諷。

“你堂堂一個邪盜傳人,何時也上了光明會這條賊船?拿女人做擋箭牌,啧啧,不是你風格啊,呂——子——清!”

呂子清是阿清的本名,恐怕這世上除了陸阿皮,便再無人知曉。但眼前這個男人居然脫口而出……阿清若不是口不能言,怎會不想問個清楚。

“怎麽?想知道我如何曉得你的名字?呵呵,那就去陰曹地府問個明白好了!你們愣着做什麽?還不動手!”阿清的驚疑全然落在衛昭南眼中,可不等他有所反應,只見衛昭南右手一揚,身後的鷹衛已然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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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都不留!”

衛昭南的聲音宛若驚天動地的鼙鼓,重重擂在了小蠻心上。

“相公!”小蠻的心跳顯然漏掉了半拍,一聲相公叫得竟是無比凄惶。衛府外頭早已被光明會安插好了人,只等阿清發出訊號,便會一齊出動拿下衛昭南。衛昭南自然早有察覺,而只要阿清同袁佩仙在手,他便多了重脫身的手段。可小蠻哪裏會知道,只一心想着先保住阿清性命,殊不知在衛昭南心中早将自己劃歸了外頭光明會暗樁一派。百口莫辯之際,她只覺一陣天塌地陷,周身都被淹沒在一種被心愛之人抛棄的混沌之中,身子一僵,兩行請淚漣漣。

“我只是想救佩仙姐姐,只想讓你放過阿清!為何要如此對我,相公,相公!你當真不要小蠻了嘛!”

陸小蠻一遍一遍在心中聲嘶力竭的喊着,張了張嘴,卻是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呆呆瞧着衛昭南漸行漸遠的背影,瞧着這個自己拼盡全力去愛着的男人。

鷹衛的出手集快、狠、準為一身,久經訓練因而配合亦無比默契。阿清怎會是他們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便漸漸體力不支,将小蠻朝破綻處一推,就這一個當口,左臂上便拉出了一道血痕。阿清自顧不暇,小蠻踉踉跄跄恍恍惚惚望着眼前的刀光劍影,如失了魂魄的野鬼一般,哪裏還顧得上從後頭射向自己的一枚暗箭。

“叮——唔……”

直到身後悶哼響起,她這才回過神來,卻發覺衛昭南竟不知何時移到了後頭,雙臂死死将自己的身子圈住,生生兒用後背擋下了一箭。

“昭南!”小蠻意欲轉身,可無奈動不了分毫,只聽耳邊那人呼吸愈發急促,護住自己身子的雙手在不可自抑地輕輕顫着,裏頭不知雜了多少從骨子裏滲出的痛楚。

“為何要拿自己來要挾我?你明知……呃,我有多擔心多心痛,為何還要幫他們!”

“我只是……”

“住口!今日放走一個阿清,明日光明會便會來取我項上人頭,你明知,你明明知道!”

“昭南,昭南是我錯了,求你,先療傷好不好,我求求你!”

“哼,咳咳,你還關心我的死活?陸小蠻,你若是真心待我,就不會做出今天的事情!呃……”

“快放手,你受傷了!”

正兩人糾纏之際,埋伏在衛府周遭的光明會人終于有所察覺,黑衣黃巾打扮,從各個藏身之處躍然而入,瞬間便與院內的鷹衛戰做一團。光明會之人早有準備,來勢洶洶,埋伏于衛府各處已久,為的就是将衛昭南這顆頑固的釘子一舉拿下,把大靳攻打莒國的計劃扼殺于萌芽之中。

這些人本就出身草莽心懷赤誠,再加上有心人的訓練部署,早已不是初立時的一群烏合之衆,且都是刀尖上舔過血的漢子,一個個皆勇猛無比,雖說不及鷹衛武功路數之精,可倒也憑着人多勢衆逐漸占了上風。

“還不走!”衛昭南眼見情況不妙身子一震,順勢将小蠻朝阿清處一推,反手畫扇一抛,一名光明會衆立刻應聲倒地,血跡噴湧,随即只一個閃身,那滲了血的玄袍便溶進了濃濃夜色,再也做不出分曉。

“衛昭南……我不許你死,聽到沒有!”陸小蠻撕心裂肺的呼聲在衛府的上空萦繞許久,她臨別時的那一抹回眸直直跌進了衛昭南的骨髓深處,甜甜苦苦,竟是嘗不盡的萬般酸楚。

阿清急急護着她且戰且退,待好不容易擺脫了這陣突如其來的腥風血雨,直至魚肚樣的霜白在東方的蒼穹中泛起,兩人這才相互扶持着退到了玉山之巅——光明會的大本營。

……

小蠻在阿清的房間內昏昏沉沉打起了盹兒,睡意正濃,卻被外頭一陣吵嚷驚了起來。

“昭南!”陸小蠻一個激靈跳将起來,匆忙向門外奔去,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只顧念着自家夫婿可否安好。

“殺了那女人為佩仙姐報仇!”

“對,殺了她,靳人衛氏的娘們兒,定也不是甚好鳥!”

“殺了她,殺了她……”

此時天已大亮,估摸着還不到午時。山頂夾雜着叫罵的冷風吹出了好遠,直将衣衫單薄的小蠻徹底吹了個清醒。

屋外人頭攢動,個個兒義憤填膺,看着小蠻的眼神似乎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剝,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某種不懷好意的窺伺。阿清紅了眼睛,顯然是還未曾合眼,若不是有他攔着,恐怕小蠻現如今早已被這群血性的漢子撕扯蹂躏,身首異處了吧……

陸小蠻定定地瞧着暗潮洶湧的人群,粲然一笑,竟款款繞過阿清的雙臂,走進了當中。

“你瘋了!”阿清發出一聲難聽至極的嘶吼,像極了叢林中的野獸。

小蠻卻回眸一笑,淡然地沖其點了點頭,就那般婷婷嫋嫋立于人群當中,面兒上毫無懼色,只是那樣與人無害燦若夏花的笑着,驚豔了雲霞,羞煞了飛鳥,一字一句說道:“諸位壯士。我陸小蠻一個女子,自問從無害人之心,但也決不會因着別人的罪行而任你們魚肉!莒國皇室荒淫無度,奸臣佞相各自為政,亂兵流寇禍亂一方,官府長年橫征暴斂以致民不聊生,長此以往,國将不國!諸位都是有血性的漢子,如今有這等閑情對我一介弱質女流喊打喊殺,倒不如好生思量思量,如何保家衛國!……”

陸小蠻字字铿锵,因神情激憤而漲得面頰通紅。她說的是事實,莒國積弱已久,國庫早已被蛀蝕一空,光明會極力保皇,可謂是為虎作伥。當然,也不排除他們有扶植傀儡自立為王的野心,但就憑這一群草莽……哼,面對着莒國四州八城七十二府,難免不會淪為又一個柳氏王朝。

時至未時。不知是哪個一聲呼號,不依不饒的人群終于肯漸漸散去,一個個神色複雜地奔回了自己山頭。

待來人走淨,阿清一把将小蠻攬過,深深擁入懷中,胸口起伏不定,慣來沉穩有力的心跳竟有些虛浮。

“傻瓜,你這個傻瓜!他們真會殺了你的!”

像是聽到了阿清的心聲,小蠻赧然一笑,回抱過去,素手輕輕拍了拍阿清結實的後背,以示安慰,“阿清哥,我這不沒事了麽?不用擔心,小蠻命大着呢!再說,有你在,怎麽會容得他們傷了我,是也不是?”

“傻丫頭,我不能保護你一輩子的……”阿清臂上一緊,輕揉着小蠻漆黑如墨的秀發,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神色鄭重得叫人害怕,忽而扳正小蠻的雙肩,手指一下一下比劃開來。

“什麽?!你是說……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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