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節

愛我嗎？有多愛我呢？如果我真的越來越糟，還會愛我嗎？會像最初那麽愛我，還是會少愛我一分呢？我真的值得被愛嗎？如此糟糕的我真的值得被你愛嗎？真的沒有看走眼嗎？真的不是在安慰我嗎？如果我說我不愛你，你還會愛我嗎？會不會下一秒就對我膩了呢？我們會是長久的嗎？如果愛我不快樂，還會愛我嗎？如果愛我不幸福，還會愛我嗎？如果愛我是場折磨，還會愛我嗎？

我問太多了，你會煩的吧？

其實這些答案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一秒你愛我就夠了，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下一秒再說吧！

我如此淺薄，他不必深愛。

手機響了，我打開微信，看見的是他發給我的「築家」邀請碼，下一條消息是“我們慢慢來，不要生氣啦”。

我明明上一秒還在哭，明明淚水還挂在眼角，明明難過得要死，可是在看到他發來的微信消息後，還是笑出了聲。

笑什麽呢？笑他還是愛我的，笑我的安全感終于又回來了，笑我們怎麽還像小朋友一樣需要哄一哄才能和好。

我輸入邀請碼進入和他的“家”，看着對話框裏他給我的留言——你先熟悉熟悉，我去開會啦，等我回來喲。

就在我看着他做的這個app發呆時，那個電影的制片人給我發來了微信，是個聲情并茂的小作文，如果我沒有被感動，會被指責鐵石心腸的。

這篇小作文式的微信真的很有意思，內容是——清清，你也知道的，你過去沒有過任何作品，所以你創作的劇本其實是并不成熟的。當然我們能買下你的劇本拍攝本身就是對你的一種認可，我和公司還是很欣賞你的才華的。但是你也清楚現在的影視宣發環境，這個就不用我過多解釋了吧，而且你現在的處境真的蠻尴尬的，你看你寫的那個公衆號并沒有多少粉絲，而且唯一有流量的時候還是惡評，這些都會讓大衆對我們的電影産生不好不客觀的認知的。你作為一個創作者，肯定是視作品如孩子的，你希望你的孩子因為你有不好的影響嗎？我們雙方都退一步好不好？并且就電影內容來看，你一個女生本來寫男性成長的電影就難免會有女性凝視的角度，目前看這個地方是我們疏忽了的一個大問題，它既不讨好女性觀衆，也不讨好男性觀衆，太中立了，不夠能引起現在社會的熱議，所以我們的班底一定得有大佬坐鎮才能有看點。當然了，我這邊還是在給你争取聯合編劇的署名，這個是你應得的，我承諾我一定幫你争取到最後一刻，你也再考慮考慮是不是可以不再這麽咄咄逼人了呢？最後祝願我們能合作愉快，電影能順利發行上映～

我去你大爺的！我就拿了六千塊錢的劇本錢也叫欣賞我才華，還沒我一個月工資高呢！視作品如孩子？作品就是作品，孩子就是孩子。你會給你的作品上戶口嗎？你會給你的作品喝奶粉換尿布報補習班嗎？還是你會拿你的孩子來當你賺錢的工具？憑什麽我的劇本編劇不能寫我的名字？憑什麽叫我讓步還這麽有理有據？憑什麽要用沒有經驗來否定我一定不成熟？憑他們是資本、是經驗豐富的大佬、是懂觀衆的老手。

如果真想寫個引發社會熱議的男權女權劇本，他們直接去虎撲或鵝組找熱門帖子多方便，還用得着看我寫的垃圾的關于人性選擇的劇本嗎？

我寫劇本探讨普通人的成長與選擇，你們卻說性別對立得不夠明顯。怎麽說呢，還好大家都在讨論“人”這個動物，不然就會變成“公與母”的話題。

普通人的生活裏，不論男女，都挺難的。

“難”這個字是不是還應該加粗放大标紅，然後加個溫馨提示的小括號，裏面寫着——是困難的難，不是男女的男，看清楚再罵哦。

這樣想想，我好像真的有點問題，活該被網上的人罵，活該寫不出好劇本，活該不招人待見。

我就想安安穩穩做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可是世俗準則告訴我，成功的人才有價值。什麽是成功呢？是要有很多很多錢，是要有很多很多誇獎，是要有很多很多追捧，是要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我沒有錢，沒人誇，沒人捧，拿不出手，是條躍不了龍門的鹹魚，也是個不安心的廢物。

我心血來潮寫了個普通人的故事劇本，被拍成電影，結果卻因為故事主角是個男人，而我是個女生，就說我在用女性視角凝視男性成長。

可別扯了吧！這個劇本的主角換成女生也成立，你們當時用男演員不就是因為那個男演員還有點粉絲嗎？蹭什麽性別對立的熱度呀！連那些名詞都還沒搞清楚就急不可耐了呢。

現在的影視圈可真難，幕後人員還得時不時地在工作中演戲，演這種立牌坊的戲會加工資嗎？

其實這個世界一點也不冷漠，其實人們都在努力活着，其實人性是用來不斷試探突破的，其實小時候努力保持的高尚品德會被長大後的人生選擇擦拭地只留下痕跡來裝門面。

告訴我，現實就是這樣的，錯的是我，不成熟不清醒的是我，好不好？

19 心型圈

這些困境與難言我都無法跟南一楠說出口，我需要一個宣洩心裏負面情緒的出口，可是我更怕我說完後，他不理解我。

如果他看着我說：“所以呢？所以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那我真的是活活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我在日記本裏寫：“愛不是企圖你理解我，而是即使知道你可能不理解我，不認可我，我還是愛你。可是那又能怎麽樣呢？相愛不代表适合，深情也無法填補我生命的空白。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徒勞無功的，比如我們，比如我和你。”

我都搞不清楚我到底想要什麽，怎麽能說得清楚呢？

我只知道我生命的乏力，知道自己需要被解脫或解救，卻從來不知道方向在哪裏。

他伸出手，我拉着他的手就一定能上岸嗎？

我不會跟他說什麽，不會跟他抱怨生活給我的難題，也僅僅是因為他不會遇到我這樣的難題，他無法理解我的痛苦。

針刺不到他身上，我就不能要求他感同我身受，我就不能不要自己自尊地去訴苦惹人嫌。

手機又響了。

是南一楠發來的微信消息，他說：“我開完會了，你心情好點了嗎？”

我沒有回複，我今天只想找個角落好好躲起來，誰的話也不想回。

肚子突然有微微的疼，伴随着每個月都出現的下墜感，我突然明白了我這突如其來的壞情緒究竟是為什麽。

是生理期，是經前綜合症在作祟，是我無法控制的身體設置。

伴随我數十年的經前綜合症，我與其對抗過，也總想提心預防，可惜都沒有用。我還是記不住它到來的時間，它也還是會在我不經意間來襲，破壞我的意志，摧毀我的心理，戰勝我的清醒，入侵我的抑郁。

它來得無聲無息，與我的壞情緒負能量抑郁自卑敏感心融合地如魚得水，吞噬着我身體的每一寸，讓我活在看不見光的絕望裏無法自拔。

我因此會突然間暴戾，會莫名其妙地悲傷，會控制不住地發脾氣，會抑制不住地把所有事情都悲觀預想，會想要用結束自己來結束這一切算不上苦難的困難。

我想，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是它的錯，是命運的錯。

命運明知道我脆弱，卻依舊讓這種難以啓齒、無法被人理解的病痛降臨在我身上。命運給我無法言喻的苦痛，就應該是真的不喜歡我，不喜歡我這個人活在人世間。

我在命運的眼皮底下戰戰兢兢地努力生存，殊不知命運給我痛苦的真正用意是什麽。

我都要三十歲了，還談什麽理想？

我的理想不過是想好好活着。

活着已經很難了，我卻還奢望好好活着，這真的是癡人說夢了。

我開始收拾南一楠吃完早飯的碗筷，洗洗涮涮着廚房裏的一切碗筷，看着水沖洗過的痕跡，心裏才能有一點點開闊。

冰冷的水浸過我的手，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裏，我享受着刺骨的寒冷帶來的快感，絲毫沒感覺到這樣的我是有多麽不正常。

這只是極其平常的一天，是每個春天都會有的一天，窗外是明媚的好天氣，空氣裏是萬物生長的好味道，我的身上有陽光，我的灰暗不堪被照耀得熠熠生輝。

我卻一點也不想感激這美好生活。

你知道嗎？陽光普照最令人絕望。

我把這個房子收拾得一塵不染，不喜歡拖地只喜歡趴着擦地的我又開始一次又一次地反複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