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蛋糕

整個劇組沒有任何人想到,  趙伯禮會是這種反應。

起哄的人鼓掌的手忽然就停下了。

看戲的人也閉上了竊竊私語的嘴。

他們要怎麽辦？

提醒趙導，這蛋糕是于菲菲對梁遠星表達好感的禮物？

太尴尬了吧？就算劇組裏所有人都明白于菲菲對梁遠星的心思，也不能大喇喇地點破啊。

繼續起哄？

更尴尬了吧？

一片靜默之中,  梁遠星仍然是一臉為難地看着趙伯禮。

想起過去種種，趙伯禮恍然大悟。

“吃吧，別聽你公司說什麽身材管理。你太瘦了,  比你小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我……”

梁遠星被趙伯禮堵得沒話說，眼神在于菲菲和趙伯禮之間打轉,  燒紅的耳根已經完全暴露了他的尴尬,  可是偶像的話他也不能不接下去。

“我……吃。”

拿起小勺子,  在于菲菲糾結的表情裏吃了一口。

“謝謝你。”

“你喜歡嗎？”

“嗯，但是以後不用破費啦。你有什麽想吃的外賣？我也可以給你買。”

于菲菲眼中僅存的一點期待也慢慢消散下去，變成了懊惱。

劇組工作人員對梁遠星平淡的反應大失所望。探聽不到八卦消息,  漸漸地人群就散了。

梁遠星默默吃完蛋糕，悄悄看了趙伯禮一眼。

他忽然意識到，偶像這是在不動聲色地替他緩解尴尬。

他本來不知該怎麽接話，更不想在大庭廣衆的注視之下拒絕一個女孩子的好意。

可是趙伯禮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整個局勢都扭轉了。

淡化了蛋糕背後複雜暧昧的意義,  還給了自己一個臺階,  既不當衆拒絕蛋糕,  又不算接受了對方的心意。

所以趙伯禮暗中觀察一切,  還選擇用最巧妙的方式化解困境。

不愧是偶像！

趙伯禮不知道梁遠星從自己無意中的問話裏都腦補了些什麽。

而且于菲菲最後也沒有回答他,  為什麽蛋糕要做成撲克牌的圖案。

收工之後,  于菲菲仍然覺得有些丢臉，沒有去找梁遠星，反而來找趙伯禮了。

小姑娘臉上仍然有些膽怯，對他的嚴格心有餘悸。

“趙導,  我……我有事找你。”

她不太敢說話。但大家都知道趙伯禮更讨厭話說到一半，不說清楚的人。

趙伯禮問了一聲“怎麽？”，她立刻往後縮了一下，然後才鼓起勇氣問：“您知不知道，梁遠星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

“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哎呀，您應該明白的，我就是……您應該明白的啊。”

趙伯禮實話實說：“不明白。”

于菲菲臉都紅透了，滿懷着希望盯着趙伯禮，卻發現，盯不出什麽來。趙伯禮的眼睛裏的确寫滿了困惑，甚至還有些不耐煩。

她徹底認輸了，把聲音放輕：“我喜歡他啊。”

然後她眼見趙伯禮一貫平靜無波的表情上出現一絲裂痕：“所以你剛才送蛋糕是這個意思？”

“……您沒有看出來嗎？！”

“想追就自己摸清他的喜好，走捷徑直接問別人，哪裏來的誠意？”

于菲菲簡直委屈炸了。

她想：不說就不說，趙伯禮這麽生氣幹什麽？拍戲的時候嚴格也就算了，怎麽收了工還要管她怎麽追自己喜歡的人？

心裏吐槽，嘴上卻是不敢怠慢的。

“知道了，趙導……我自己去琢磨。”

“琢磨戀愛還不如琢磨一下劇本。”

“我知道了對不起！！！”

于菲菲怕再說下去會惹怒趙伯禮，趕緊一溜煙地跑了。

跑遠了，才後知後覺地想：趙伯禮以前除了在片場的訓斥，好像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麽長的話。

真是稀奇。

于菲菲離開之後，趙伯禮久久不能平複心情。

他才知道，這些天于菲菲對梁遠星的親近和殷勤都有目的。

梁遠星其實沒有什麽熱愛的東西，卻很在意生活中一點點小小的驚喜。

連路上見到形狀奇特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會在微信裏和趙伯禮分享。

梁遠星其實很容易滿足。

一點禮物，一句安慰，都能記挂在心上。

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摸兩下頭發就能開心起來。

可是自己憑什麽告訴她呢？

那都是只有他，才有資格懂的秘密。

……

梁遠星吃完了一瓶藥。

醫生最新的處方還有效，可是他沒想到自己會複發，只帶了一瓶，得去附近的藥店買。

他沒有車，不敢告訴劇組的人，更不想讓趙伯禮知道。

劇組休息時間，他正在神游天外，于菲菲又從背後冒出來，吓了他一跳。

衆目睽睽之下吃過蛋糕之後，他越來越尴尬，女孩子反而不尴尬，照常和他說說笑笑，每天都不知道從哪裏搜刮來很多美食逗他開心。

梁遠星能狠下心拒絕一次兩次，但也抵不住幾十次。

後來，她給他帶零食，他就幫他點外賣，絕對不虧欠什麽。

于菲菲仿佛也察覺到了他的抗拒，暗中跟他較勁，仿佛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梁遠星。

所以梁遠星看到她，心情複雜。可是于菲菲偏巧撞在了他最煩惱的時刻，讓眼前的難題驟然多了一絲希望。

“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女孩子眼睛亮起：“你說！”

幾句簡單的解釋之後，于菲菲迅速叫來了家裏的司機帶他們去藥店。

劇組的人只看到他們兩人說了幾句悄悄話，就請求離場，說要辦點事情。

大家都面面相觑，以為于菲菲纏了這麽多天，終于纏出了點進展。

秦綿帶着意味深長的眼光看向趙伯禮，而趙伯禮輕輕皺了皺眉頭。

梁遠星注意到于菲菲出劇組之後神色凝重，和平時活潑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

一直叽叽喳喳的人突然不說話，他反倒有些擔心：“你怎麽了？”

“我……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問。”

“問吧。”

“你身體怎麽了？吃什麽藥？要不要緊？”

“不要緊。”

“可是我看你又怕冷，又要吃藥，精神也不好。”

“我沒那麽弱的。”

“我不信。”

“……”

這些天，他在別人眼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梁遠星去櫃臺取了藥，特意把标簽上的功效遞給于菲菲看了一眼：“助眠藥，沒事的。”

于菲菲瞄了一眼藥瓶上的标簽：“吓死我了，我以為你出了什麽大事。這藥天天吃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會不會對身體更不好啊？”

“沒事，我也不是天天吃。”

這話半真半假，梁遠星不願意和她多說，只記挂着另一件事情。

“不要告訴其他人我來藥店了可以嗎？我不想讓趙老師擔心。”

“放心放心！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謝謝。”

然而下了車回到劇組，走在場外的走廊裏，梁遠星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一路上不敢多說話，怕給對方留下什麽不必要的幻想，只是一直在禮貌客氣地道謝。

但沉浸在感情裏的人心思最敏銳，也最不理智，只要看到一點希望，就忍不住說出口：“梁遠星，你是不是對我沒那麽抗拒啦？”

于菲菲是同劇組的女演員，接下來幾個月，他們全是對手戲。無論怎麽拒絕，對方都會傷心。無論怎麽開口，結果都是尴尬。

梁遠星深吸一口氣，竭盡全力把話說得委婉。

“我本來也不讨厭你啊，我一直都想盡量和每個人都相處得好。”

“你不讨厭我，那我是不是還有希望？”

“不是這個意思……”

委婉是他一貫的風格，但是放在今天，顯然不太合适。

“我不能給你希望，對不起。”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下。

梁遠星從來不喜歡拒絕別人，看到別人失望的眼神，他會跟着一起難過。可是他又必須拒絕得幹脆，不然拖得越久越殘忍。

于菲菲眼眶瞬間紅了，但也沒有哭出聲，只是自己掏出了點紙巾把眼淚擦幹。

“你真的是個……特別溫柔的人。”

“有些人對別人的溫柔是裝的，但是你是真的……”

“難得遇到這麽好的人還不喜歡我，我不甘心啊……”

話說到後面就變得語無倫次了，梁遠星不會懂她心裏的百轉千回，可也見不得別人傷心。

“對不起。”

像初次見面一樣，梁遠星耐心聽完了她語無倫次的傾訴，只是這次除了對不起沒有別的話可以說。

于菲菲不是會沉浸在悲傷裏的人，情緒來得快走得也快，除了發紅的眼圈，幾乎沒有痕跡。

“我沒事了，我想開了。以後跟你在一起的人要是敢欺負你，我就幫你打他。”

梁遠星哭笑不得：“……我也不一定會被欺負吧？！”

他表面上也笑着，心裏卻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全心全意地喜歡一個人，被潑了冷水該有多難過？

腦海中迅速閃過趙伯禮對他冷眼相看的樣子，突如其來的驚慌攫住了他的心髒。

不可能的，他只把自己當粉絲，怎麽會去和趙伯禮告白？更不可能被拒絕。

梁遠星趕走腦子裏不切實際的幻想，卻也一整天都躲着趙伯禮不敢看他的眼睛。劇組裏的人議論他和于菲菲單獨出去“約會”，他也只當沒聽見。

精神緊繃了一整天，再放松下來的時候，頭有些暈暈的。

怕什麽就來什麽，他躲了趙伯禮一整天，趙伯禮卻主動來找他了。

“你今天跟她出去做什麽？”

他哪裏敢說自己出去買藥？趕緊搖頭。

“我不是和你請過假了嗎？”

梁遠星暈暈的，腦子已經不太清醒。

可不知為何，趙伯禮今天特別生氣，明明是平靜的表情，卻讓他感到不安。他話音剛落，趙伯禮的聲音簡直像結了冰一樣。

“真去約會了？”

梁遠星才發現自己忘了解釋最重要的部分。

“不對，不是約會……怎麽別人随口說的八卦你都信……”

多說了兩句話，聲音都啞了。

趙伯禮面露驚訝，手抵上他的額頭，摸到一片滾燙。

梁遠星被扶到床上量了體溫，懵懵懂懂地看到體溫計上的“39”，瞪大了眼睛。

“發燒？我現在不能發燒吧……發燒還怎麽拍戲……”

“躺好。”

趙伯禮給他蓋上被子，在微信裏發了幾個語音，讓劇組的人改一下明天的時間表，再給梁遠星買點退燒藥。

“趙老師。”

趙伯禮聞聲回頭，看到梁遠星蜷縮在被子裏的手慢慢伸出來，想握緊什麽，最後也只是無力地抓着被子。

“我只要今天睡夠了就好了，不會耽誤拍戲的。”

誰看到梁遠星這幅樣子還忍心責怪？

趙伯禮的怒火和質問都只能擱到一邊，剛想說些什麽，卻見梁遠星眼眶紅了，聲音裏帶着些哭腔。

“對不起……我不該生病，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