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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舟輕吓得渾身發冷,額頭上盡是細汗,他本就氣力過人,如今死死抱着張嘉聞,竟箍得他軀幹作痛。

“松手。”張嘉聞緩緩将他的手掰開,“看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點小場面就吓成這樣,日後怎麽辦?”

楊舟輕撒開手,幹笑道:“我又不是道士,沒什麽法力。從前聽旁人講,不能和這些鬼魅之物四目相對,搞不定如今它已經在想如何奪我的舍了。”

“你?”張嘉聞走到窗邊,細細往裏窺探一會,“年輕體壯,确實比裏頭那個身體好不少。二狗兄,其餘幾人呢?可否帶我們過去看看?”

黃二狗恐怕這輩子第一次被人稱呼二狗兄,先是一愣,随即忙不疊道:“當然當然,我現在帶你們過去。”

他帶着他們二人一起去轉了一圈,發覺果然都是些中年婦人,狀況和崔金芝差不多,均是面黃肌瘦、形容憔悴,有的被用鐐铐拷住,有的時清醒時不清醒。

“這個厲鬼為何專門纏上這些婦人呢?因為婦人陰氣重?”楊舟輕緩過來一些,趴在他肩頭不斷張望。

張嘉聞緩緩搖頭,将他輕輕撥開,“我不那麽以為,與其說是厲鬼,我倒覺得充其量是怨靈,怨氣大過于戾氣。若是真的厲鬼,你以為這些婦人還能安然無恙地在此吃土?”

楊舟輕奇怪道:“都吃土了,還能叫做安然無恙?”

張嘉聞忽而捏住他脖頸,聽得他像小老虎一般低低咆哮了一聲,将他按在窗邊,“你仔細看還有何詭異之處?”

楊舟輕咬緊嘴唇,盯着屋內看了半晌,忽而驚訝道:“他們的指甲……”

所有瘋了的女人指尖均是血肉模糊,不少人甚至壓根沒了指甲,更有甚者,不吃土時,他們便會用已經沒有知覺的手指不斷地在牆上地上抓撓。

黃二狗已經不敢再看,徑自走遠了,楊舟輕低聲在張嘉聞耳邊道:“你說這個厲鬼生前是不是被活埋的?這樣子看着實在是像……”

“你還挺敏銳。”張嘉聞故作驚訝地看他,“看來不只有一把傻力氣嘛。”

楊舟輕氣鼓鼓道:“都這麽明顯了,我若是還看不出,豈不當真是個傻子?先不說這個,你既然是個道士,不如便把他們身上的鬼招出來除掉便是了。”

“哪有這麽容易。”張嘉聞搖頭,“他們并未被附身。”

“什麽!”楊舟輕不敢置信,“那就是被詛咒了?不然怎麽可能好好的人,瘋成這個樣子。”

張嘉聞苦笑,“我也覺得很奇怪,可他們身上偏偏就沒有鬼魂附體,充其量便是無窮無盡的怨氣。其實此事麻煩就麻煩在這裏,怨氣不能化形,卻能潛移默化地影響宿主。若只是厲鬼附身,只需将鬼除去便可,可若是怨氣纏身,除去化解怨氣,別無他法。”

聽聞不是鬼上身,楊舟輕神色緩和了些,“這有何難,搞清楚這些女人有什麽仇什麽怨,然後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不就得了。”

“壞就壞在怨氣不來源于他們。”張嘉聞轉身向外走去,對黃二狗打了個招呼,示意他們随意逛逛,“我覺得最蹊跷的,便是為何這些怨氣只纏着這些婦人。我想會會他們的丈夫,見過恐怕也便有了答案。”

楊舟輕蹦蹦跳跳地跟着他,看了看天色,“天很快便要黑了,不如咱們歇息一夜,明日再查如何?”

此時正是黃昏将晚,魚鱗狀的火燒雲絲絲縷縷地一路燒到天邊去,殘陽遠看竟似血色。

張嘉聞不贊許道:“既然收了人家的鈔票,自然要認真為人家辦事。更何況,咱們這一行要的便是個夜黑風高。待會男人們便要從地裏回來了,咱們正好問話。”

楊舟輕被他搶白一通,蔫蔫地跟在後面,“咱們勞心勞力,也不知晚上會不會賞一頓酒席。”

“呵,酒席?”張嘉聞搖頭,“若是事情辦成了,自然會好吃好喝招待你了。”

“要是辦不成呢?”楊舟輕更蔫了。

“辦不成?”張嘉聞轉頭看他,一雙過分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若是辦不成,咱們就是旁人的晚餐了。”

楊舟輕默默從行囊裏拿出幾個冷透了的包子,“劉媽備的幹糧,你就将就着吃吧。”

張嘉聞看了他一眼,取了一旁的枯枝樹葉,草草搭了個架子,從口袋裏取了洋火點燃,将包子架在上面烤,“從前去過新疆,他們那的烤包子和這種不一樣,雖然粗糙,但确實是人間美味。日後待你再大些,就去四處游歷、四海為家,嘗盡美食、賞盡美景、閱盡美人。”

“文绉绉地說了一通,說得容易,但那是你們這些公子哥過的日子,我啊,但凡能飽飯,不要被東家賣來賣去的,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他擦洗幹淨後,整張小臉粉雕玉琢,雖食量大如牛,又力拔山兮氣蓋世,可看起來并不十分魁梧粗壯,加上一雙秀目靈動有神,看着實在不像包身工,反而像是哪家的小少爺。

知道他飯量,張嘉聞只吃了一個包子,将剩下的三個盡數烤好給了他,自己默然看着篝火發呆。

天色已經全然暗了下來,除去犬吠蟬鳴,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響。

“走,我們先去會會崔金芝的丈夫。”

崔金芝也稱黃崔氏,他的丈夫叫做黃多餘,是個看着老實憨傻,甚至有幾分無用的男人。一見他們,他便又是倒茶水、又是上蜜餞,熱情地讓楊舟輕都不好意思。

“多謝黃兄,多事之秋,我們還來叨擾你。”楊舟輕游刃有餘地與他攀談,張嘉聞則細細端詳黃多餘的氣色。

“先前還聽二狗說來了兩個道長,能幫我媳婦看看病。唉,求求二位多幫忙,先前兒媳婦剛剛生産,家裏事情哪一件都不能少了她,我是個粗人,家裏也沒多少餘財,但若是你們能把我媳婦治好,多少大洋我都願意出!”

“哪裏的話,斬妖除魔、為民解難都是應該的。”楊舟輕打着哈哈。

“能帶我們去你的祖墳看看麽?”張嘉聞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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