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生計問題

朝陽小區現存的小區空間與那片閑置棚戶區中間原本隔了一道施工的圍牆。

但時間一長,那道圍牆便倒塌了大半，又被人為地弄出了幾個大窟窿，中間只擺了幾個木板釘的馬凳作為間隔。

透過施工牆的窟窿便能看到裏面亂七八糟的一片。

“就是這兒了。”帶林程和林沫沫進來的大媽指着前面的方向說道。

“這裏一片原本也是咱們小區的,差不多有五六棟三四層樓的房子，修的時間比現在剩下的那幾棟房子早一些，基本都是磚瓦式的房子，有人過來說是危房，就給拆遷了,結果又因為資金鏈斷裂開發商跑路，這裏就一直這麽閑置着了。”大媽說道。

說罷，大媽又自顧自地吐槽了一句：“沒實力還搞什麽開發,結果這一片停了，害得我們那幾棟也拆不成了……”

“你們要找的地方真是這兒？”大媽看着眼前這一對面生、但卻着裝幹淨的父女倆,不太相信他們是來這地方找人的,于是又多嘴問了一句。

“就是這裏，謝謝您。”林程颔首，向對方道謝道。

大媽點點頭，轉身離開前又自言自語一般地嘀咕了一句：“你們最好還是問問清楚,別弄錯了……”

大媽離開後,林程牽着林沫沫繞過馬凳，走進了那片棚戶區。

“看着點腳下,別摔了。”林程叮囑了一句。

因為之前拆過房子，所以，這一片的地面并不平整。

“好。”林沫沫乖乖地應了一聲,但一雙眼睛還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這片陌生的環境。

——這一片限制地的面積不算大,還不到一萬平方,因為房子拆掉之後無人再管護,不少朝陽小區裏住着的居民便進來用剩下的土磚塊又重新搭起了許多兩三米高的小棚子，多半是用來對方自家的雜物，也有人用來養雞養狗。

在這些土磚房的邊上或是間隙中間還有不少用木板、用工地廢棄的集成板、塑料棚搭出來的棚子，這裏面多半是一些盲流人員在住。

林程和林沫沫的出現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這也讓他們想起了之前有人過來通知的說是要在這邊錄制什麽節目。

但由于住在這裏面的人大多不可能去關注綜藝、關注明星的事，因此，對于林程和林沫沫兩人的到來，衆人也并不在意，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繼續做着自己的事。

林程和林沫沫在棚子中間穿梭，繞了大半的棚戶區，才終于在一堆破棚子中間找到了一間插着‘和爸爸一起生活’節目小旗子的板房。

這是一間用廢棄的衣櫃和破門板圍出來的房子，櫃子大小樣式并不統一，只能勉強放在一起。櫃子和櫃子中間用了一些橫木條釘住作為連接，卻并不密封。

再看房子正面，放眼望去，幾乎全是從每家每戶拆卸下來的老舊木門。

【卧槽，這居住條件也太差了吧。】

【這是危房吧！】

【準确來說，這連危房都算不上。】因為它連房子都稱不上。

【太慘了……】

【節目組到底是怎麽找到這麽一個地方的，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林程和沫沫在這種地方要怎麽住？】

……

就在觀衆議論紛紛的時候，林沫沫已經挨個将正面的門板試了一遍。

終于，在試到倒數第三塊門板時，林沫沫推開了那扇門。

“爸爸！我找到了，我們家門在這裏！”林沫沫驚喜地朝林程說道。

【沫沫已經自動把這裏代入成自己家了……】

【可憐的娃。】

【我都不忍心看了。】

這邊，聽到林沫沫的話，林程走過去，拉住林沫沫的手将她帶到身後，在她前面推開了房門。

撲鼻而來的黴腐氣味讓林程皺起了眉。

父女二人朝裏面看去。

此時天色已經漸黑，借助旁邊朝陽小區內透進屋裏的微弱路燈以及屋內幾個攝像設備自帶的燈光，林程和林沫沫兩人才勉強看清除了屋內的情況。

整個屋子不大，衣櫃和門板圍出來的空間大約只有五六個平方。

四周的‘牆上’，櫃子和櫃子之間露出縫隙的地方用廢舊的報紙和紙殼簡單糊了一遍，只留下靠近房頂一些的縫隙似乎是為了方便透光沒有用紙擋住。

至于‘屋頂’則是橫七豎八地用幾根廢棄的木條支撐着，上面蓋了幾塊大小不一的防水布，有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廢棄廣告布，還有幾塊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條紋編織布，這些布用幾塊磚塊壓着，勉強固定在了屋頂上。

屋頂之下還倒挂了三四把撿來的破雨傘，似乎是為了在下雨天屋裏漏水的時候臨時擋水用的。

房子裏的家具顯然都是從附近撿來的廢棄家具。

最裏面是一張墊了兩層舊床墊的破床，周圍支着幾根木棍，木棍上則挂着幾塊遮擋蚊蟲的破布。

再旁邊還有三把樣式各異的椅子以及一大一小兩張舊桌子。

有個用鐵通和水泥做的燒煤用的爐子，有些紙箱，有兩個保溫瓶、兩個不知好壞的塑料盆，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

整個屋子看上去不僅髒，而且也非常地亂。

【這、這這……确定是人住的地方？】

【感覺潔癖父女倆已經要瘋了。】直播間裏，有人發現了林程和林沫沫兩人的滑稽模樣。

——此時，父女二人都地站在了距離門口只有兩步的地方，看着眼前的狀況神色僵硬，似乎不想再往前踏出一步。

【我已經從沫沫的表情中看到了她對這個地方的嫌棄。】

【嫌棄歸嫌棄，不過沫沫一點都沒有發脾氣。】

【沫沫的适應能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還好是沫沫，要是換成其他幾組家庭的孩子過來，估計現在已經哭瘋了。】

【別說孩子了，換成大人，換作是我，讓我住這種地方，估計現在的我已經抓狂了。】

【室友說讓我來看求生類節目，誠不欺我……】

……

就在這時，‘牆’外傳來的‘哐當’一陣聲響引起了林程和林沫沫的注意。

兩人轉身看向外面，才發現是一個頭發已經遮住了臉、身上披着好幾層髒衣服的流浪漢，手裏拎着一堆撿來的飯盒正踉踉跄跄地從他們的棚子前面走過，對方用手裏拎着的啤酒瓶敲擊着他們屋外的門板才發出了剛才的一陣聲響。

見屋裏有人出來，那流浪漢又埋下了頭，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

林沫沫一直緊張地盯着那個流浪漢，直到對方走遠、身影順着狹窄的通道消失在了另外一個岔道裏，林沫沫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那個人不住在我們隔壁。”林沫沫有些慶幸地嘀咕道。

在她身旁的林程卻深深皺起了眉。

這裏根本沒法住——不是因為房間髒亂差，而是因為住在這樣的地方太不安全，尤其還是有小孩在身邊的情況下。

“爸爸，我們現在開始收拾嗎？”林沫沫拉了拉林程的手，問道。

林程卻暗暗嘆了口氣，道：“先別急着收拾。”

“先帶你去吃東西。”林程拍着林沫沫的腦袋說道。

“我不……”想到這一周可憐兮兮的那點生活費，林沫沫剛想說她不餓，結果肚子卻在這時不争氣地叫了起來。

“走吧。”

林程帶着林沫沫走出棚戶區，來到了街上。

正當父女二人考慮着吃什麽才能做到最經濟實惠的時候，路旁一個面包店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店門外擺着一個小臺子，臺子上的盤子裏放着切成小塊、供給客人試吃品嘗的面包和蛋糕。

蓋在透明罩子下的面包和蛋糕勾起了林沫沫的食欲，同時也讓她想起了之前在影視城免費領試喝飲料的經歷。

“姐姐，請問、這個是可以試吃的嗎？”林沫沫看向旁邊的店員小聲詢問道。

林沫沫的聲音将店員的注意力拉了過來。

看着出現在店門口的一對父女，店員微愣——雖然周圍光線有點暗看不太清楚，但她還是可以憑感覺‘看’出這對父女的顏值相當高。

“可以，這個放在這裏就是提供是吃的。”收回心神的店員說道。

“這個是我們家新推出的芝士海鹽奶油戚風蛋糕，還有千層黃油面包，你們可以嘗嘗，好吃就買一點。”店員一邊說着，一邊拿過旁邊的牙簽，各插了兩塊蛋糕和面包遞給林程和林沫沫。

“謝謝。”林沫沫接過蛋糕吃了一塊，臉上的神情瞬間亮了起來。

“味道怎麽樣？”店員一臉笑意地詢問道。

“超級好吃！”可惜他們沒錢……

林沫沫眼巴巴地看着蓋子裏剩下的那些蛋糕和面包，面露遺憾。

林沫沫這副模樣落入了林程眼中，林程也看了眼臺子上剩下的面包和蛋糕塊，又看向那名店員，詢問：“剩下這些試吃的蛋糕和面包，如果沒有其他用途，能不能便宜一些賣給我？”

聽到林程這話，那名店員愣了——她沒想到眼前的人居然打算買這些試吃品。

“不用不用，”回過神來，店員趕緊擺手道：“這些本來就是免費試吃的，你們覺得好吃的話，我可以給你們裝一點。”

店員說完，見林程堅持要付錢，又解釋道：“這個點已經沒什麽人了，還剩下這麽多試吃的也送不出去了，給你們裝一點正好也幫我們解決一部分。”

再過一會兒她們店關門的時候這些沒有吃完的試吃品也是要按照餐廚垃圾扔掉的，送給眼前這對父女正好也可以杜絕浪費。

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林沫沫擡頭給了對方一抹大大的笑，感謝道：“謝謝姐姐，你人真好！”

林沫沫這一句誇贊聽得店員心裏一喜，幹脆又将上午、下午幾個盤子裏的面包蛋糕塊全部裝給了他們，滿滿一大袋。

父女二人向店員道謝之後，才帶着面包離開。

父女倆走遠，這時店內的另一個店員才走了過來。

“怎麽了？”

“沒什麽，咱們不是要處理這些試吃品嘛，正好剛才那對父女過來要，我就裝給他們了。”

“一般都是附近的老人家過來要，還第一次看大人帶着小孩過來要的。”一旁的店員說道。

“說不定是想借此培養小孩節約意識呢，”店員笑道，看向林程和林沫沫走遠的方向，又忍不住低喃了一句：“不過我總覺得那對父女有點眼熟……”

——

這邊，林沫沫抱着今晚上的‘大收獲’走在林程身旁，滿臉都是興奮的笑，嘴裏還在不停念叨着：“這個面包真的超好吃”、“而且我們都沒有花錢就拿到了”、“還有這麽多……都可以吃到明天早上了”……

林沫沫這副模樣将直播間裏的觀衆逗樂了：

【明明那麽悲慘的一周，沫沫愣是把我給整樂了。】

【真的，心疼又搞笑。】

【而且聽沫沫這麽一說，我有點好奇那兩種面包和蛋糕的味道了。】

【有點好吃的樣子。】

【不行，等到節目錄制完後面公布錄制地點的時候，我一定要去那家店買這兩種面包蛋糕來嘗嘗，太好奇了。】

【哈哈，我也正有此意】……

這邊。

獲得了一頓免費的晚餐後，林程并沒有馬上帶着林沫沫返回他們的住所，而是來到了街道旁一家住宿旅店外。

不等林沫沫詢問，林程已經帶着她來到了前臺。

“請問住宿一晚多少錢？”林程問道。

“什麽價都有，看你的要求，目前還沒訂出去的房間地下室沒窗戶的小單床是68一晚，雙床标間是88一晚，樓上有窗戶的标間128，168……”

【林程打算今晚上帶着沫沫住旅社？】

【那個地方根本沒法住，還帶着沫沫，住旅社起碼安全一點。】

【不過林程他們一樣都住不起吧。】

【這個價格在我們這兒應該算是經濟酒店裏面最便宜的了，結果還是……】

【哈哈哈，第一次覺得68一晚上的住宿這麽貴。】

——

這邊，前臺似乎也看出了林程的‘為難’，又道：“我們也有鐘點房，按時間計算，28塊錢一小時。”

“另外，要是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們這兒還有拼房的住宿，一個床位是38元。”

林程：“……”

【哈哈哈，38？】

【這個38絕了。】

【林程現在心裏想的肯定是：神特麽的38。】

【終于知道什麽叫5毛錢難倒英雄漢了。】

……

酒店前臺。

林程本來還想借着現在是旅游住宿淡季的理由，和對方講個折扣，順便再麻煩對方找一個暫時無人住宿的拼床房間。

結果，不對林程開口，林沫沫已經拉住了他才手，‘逃命’似地往外走。

“怎麽了？”林程低頭問。

“我們不要住旅社，”林沫沫說完，頓了頓，又一臉嚴肅地道：“住了旅社，我們就沒有錢吃飯了。”

“而且……我的錢也不夠。”

聞言，林程本想解釋，但見林沫沫一臉堅持，林程最終還是松了口：“好吧，回去。”

——

父女二人很快回到了他們的住處。

這裏雖然寒酸了點，髒亂差了一點，但起碼不要錢。

這麽一想，林沫沫頓時對這個地方的心理接受度又高了一些。

這裏的房子多半不通水不通電，再加上天色太暗，想要打掃基本不可能。

于是，林程也只能就地找了塊抹布，簡單打掃了一塊，讓兩人有了能坐的地方。

屋內。

林程正借着攝像設備的燈光打量着整個房子，考慮着這裏的安全風險。

林沫沫則安靜地坐在林程一旁掰着手指頭開始謀劃未來一周的生計問題。

因為帶來的紙筆都被節目組沒收了，所以她現在只能心算。

“現在菜包子都變成2塊錢一個了，37塊5我們只能買18個包子……”

“唔……對了！我們可以晚上去菜市場撿那些不要的菜！”林沫沫激動地說道，但很快她又想到了另外一個現實問題：“我們好像沒有火……”

“可是外面吃好貴。”

“我們還是去賣廢品吧，這樣每天都能有收入，就不用擔心第二天吃飯的錢了。”

“也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廢品回收站……”

“要不我們把這個賣了吧。”林沫沫盯着手邊節目組給的那把U形鎖低語道：他們家現在這些門上面但凡是金屬的、能賣錢的東西，能被扒走的都被扒走了。上面的鎖扣也未能幸免。

沒有鎖扣，這把鎖在林沫沫的眼裏也就淪為了廢鐵。

“也不是很重……”林沫沫又掂量了一下鎖的重量，面露失望。

林沫沫就在這樣為生計問題發愁的狀态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見林沫沫睡熟了，林程大致估計了一下時間，打算出門。

不過因為不放心将林沫沫留在這裏，林程在出門前只能小心地将林沫沫也抱了起來。

“唔，爸爸……”

“睡吧。”林程輕輕拍了拍林沫沫的後腦勺，輕聲說道。

迷糊中聽到林程的聲音，林沫沫安下心來，趴在林程身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繼續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