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今生:再逢孽緣前世便是錯信了此人
“怎麽不吃?不合胃口?”
謝承進入裏間,打斷了姜羨餘的思緒。
姜羨餘迎上對方關切的眼神,怔了片刻,随後避開視線,換上輕松的表情,“等你一道。”
反正天氣熱,飯菜涼些再吃也無妨。
謝承瞥見桌上确實有兩人份的飯菜,便在水盆裏淨了手,一邊擦幹,一邊走到姜羨餘身邊,“燒退了?”
姜羨餘:“退了。”
話音未落,就察覺謝承忽然俯身靠近,将手掌覆上他的額頭。
“還是有些燙。”謝承道。
“是你手涼。”姜羨餘有些不自在,向後避了避。
謝承剛洗過手,掌心帶着些許涼意,冰得姜羨餘一顫,臉頰耳背卻又因過近的距離開始升溫。
謝承還是不放心,喚來識墨,讓他再熬一劑退燒藥,再把飯菜熱一熱。
“不用,藥方才醒來剛喝過,飯菜的溫度也剛好。”姜羨餘說着,拿起筷子就要用餐。
謝承卻握住他的手腕,“聽話。”
若是前世的姜羨餘,此刻必然會笑謝承怎麽像老媽子一樣啰嗦。
而如今的姜羨餘卻聽出了謝承語氣中的無奈與寵溺,悄悄紅了耳背。
他迫切的需要掩飾,急忙抽出手,搶過那碗紅豆桂花蜜豆花,不讓識墨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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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碗不用熱。”
謝承沒有阻攔,對他道:“那就先墊墊肚子。”
姜羨餘含糊應了一聲,埋頭舀豆花吃。
謝承見他吃得急,勸道:“留兩口,待會喝了藥再吃。”
姜羨餘聽見“喝藥”兩個字就下意識皺眉,嘴裏發苦。他将豆花碗放下,留着待會壓壓苦藥味。
“賬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姜羨餘忍不住問。
“嗯,談妥了處理辦法,也簽了契書。”謝承道。
“那就好。”
姜羨餘松了一口氣,又擔心道:“可別到時候賴賬,還反過來冤枉你不敬尊長。”
謝承看向他,“別人如何看我,并不重要。”
“那可不行。”姜羨餘道,“你日後若是考取功名,禮義孝廉的名聲相當重要。”
話落,又想到先前謝承反問他怎知功名就是他所求,便又補充道:“就算不考科舉,也不能任人冤枉。”
謝承聽出他在為自己鳴不平,心中熨帖,淺淺勾起唇角,“知道了。”
識墨将熱好的飯菜端上來,兩人開始用飯。
姜羨餘道:“那你這兩日沒去書院,會不會落下功課?”
“無妨。”謝承往他碗裏夾了一塊素燒茄子,“這段時間秀才班都在鞏固以往所學,并未講授新課。”
“哦。”姜羨餘咬了一口茄子,明白了謝承的意思——以往所學都已鞏固,課上不上都沒關系。
“你可不行。”謝承給姜羨餘潑了點涼水,“你原本就學得慢,還漏聽了兩日課,回去後恐怕會跟不上夫子所講。”
姜羨餘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沒關系,到時我找夫子補補課。倒是你——”
他話音一轉,看向謝承:“你真想通過科舉入仕嗎?”
謝承卻道:“我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謝家需要一個入仕為官的子弟,改變謝家的門第出身。”
姜羨餘明白,這就是識墨所說的屬于謝承的責任。
“那謝伯伯怎麽還拿鋪子裏的事情讓你分心?”他忍不住嘟囔,“越是重視你科考,越該讓你騰出精力全力以赴才對。”
謝承笑着拍了拍他的腦袋,“這些不過是父親對我的考驗,若是連這都處理不好,又何談為官之後治理一方,為國效力?”
姜羨餘張了張唇,沒找到反駁的理由,但還是有些替謝承擔憂,“那你這也太辛苦了。”
謝承道:“放心,等我考中舉人,去金陵求學,家裏的生意便會由父親打理。”
聽到這裏,姜羨餘才點了點頭:“那便好。”
二人又閑談幾句,用完飯,姜羨餘在謝承的堅持下喝了一碗藥,苦得眉頭皺得死緊,端起剩下的半碗甜豆花,呼嚕呼嚕幾口吃完,長長松了一口氣。
謝承見狀頗有些忍俊不禁,輕輕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壓住笑意。
姜羨餘瞥見他帶着笑意的眼睛,不自在地撓了撓耳背。
他不忍回憶,前世這雙眼睛光彩盡失、充滿恨意與絕望的樣子。
而他方才竟然還覺得,如今的謝承成熟得不像十九歲的年紀,懷疑對方也有可能重生而來。
但如今看着謝承帶笑的眼睛,結合方才對方分析解釋的那些隐情,姜羨餘毫不懷疑,十九歲的謝承就是如今這般明朗鮮活,又有着超出常人的沉穩性情。
“老爺,夫人。”
外頭識墨行禮的聲音打斷裏間的交流。
姜羨餘連忙起身,同謝承一塊迎了出去。
“父親,母親。”
“伯父,伯母。”
謝父面相儒雅,頗為英俊,見人總帶三分笑。但姜羨餘知道他脾氣半點不軟和,待謝承也十分嚴厲。
謝母體态略顯豐腴,保養得很好,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歲,眉目和善,與謝父站在一塊倒是很相配。
見到姜羨餘,謝母臉上帶着笑意:“小餘也在啊,燒退了嗎?”
姜羨餘在謝家病倒,還勞謝承請大夫照看,此刻面對謝父謝母有些不好意思,“勞伯母挂念,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
謝母讓身旁的婢女遞出一個食盒,“廚房煮了綠豆湯,你也一塊嘗嘗。不過你剛退燒,只能喝一小碗,不可貪多。”
姜羨餘更加慚愧,低聲道:“多謝伯母,我還是不喝了,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一邊說,一邊看向謝承。
謝承點了點頭,喚來識墨掌燈送他,“早些睡,別貪涼不蓋被子。”
姜羨餘連連點頭,對謝父謝母道別,“小侄今日叨擾了,改日再上門致謝。”
謝母笑了笑:“瞧你這孩子,非要把話說得這麽生分。咱們兩家鄰裏多年,你父親又是阿承的師父,常串串門也是應當的。”
姜羨餘卻羞愧得擡不起頭來,而且壓根不敢同謝父對視,只朝謝承丢下一句“那我明日再來邀你上學”,就匆匆離開了謝府。
這是他重生回來,頭一回見到謝父謝母。
憶起前世身死後,謝承為了他,同謝父謝母産生不少矛盾與争執,此刻面對謝母的關心,姜羨餘就有些無地自容。
更不敢看謝父溫和中藏着銳利的眼睛。
前世,他在伯父伯母眼中,就是那引誘他們的孩子走上“不歸路”的罪魁禍首。即便是死了,也拖累了謝承,不值得半點同情。
姜羨餘實在沒臉面對他們,只能落荒而逃。
另一邊,謝承看着姜羨餘匆匆離開的背影,眸光微暗。
“賬冊一事,都辦妥了?”謝父看向謝承。
謝承收回目光,将謝父謝母請進書房,說起今日的情況。
謝母屏退了婢女,親自給父子倆盛好了綠豆湯。
謝父聽罷,剛好喝完一碗綠豆湯,他放下碗,端起茶漱口,又接過謝母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
繼而嘆道:“你曾祖父在世時,曾私下同你祖父提過,你幾個伯爺叔爺,都是短視重利之人,不堪大用。如今倒是真應了這話。”
謝承不知這段往事,卻知道前世賬冊造假一事揭開後,謝家也是這樣徹底分了家。
但幾位伯爺叔爺很快就因為經營不善,入不敷出。
玉料和玉器首飾本就貴重易損,光運輸成本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但他們信不過同二房交好的姜家镖局,轉而同旁人合作,不但收費高昂,而且時常有磕碰損壞,還丢了幾次镖。
如此一來,不但擡高了出貨成本,還常常誤了出貨時辰,險些砸了謝家招牌,生意漸漸蕭條。
好在幾位伯爺叔爺不曾蠢到骨子裏,意識到自己可能毀了謝家基業,老老實實将鋪子抵給了二房,拿着錢買了田地商鋪,做起了地主爺。
這一世,謝承相信,不用他插手,幾位伯爺叔爺也會走這樣的老路。
“就這樣吧,往後就看他們各自的造化。”謝父起身準備離開,“至于你寧遠堂弟,就讓他跟着我做事。”
謝承點點頭,送謝父謝母回了正院。
……
第二日一早,姜羨餘如常來邀謝承去書院。
他拎着姜母做的三丁包和蝦餃,一份送去了正院給謝父謝母,一份給他和謝承做朝食。
兩人一塊騎着馬去書院,路上見到不少書生打扮的學子,或三倆結伴,或騎着馬,都是風塵仆仆,卻又意氣風發。
“怎麽突然出現這麽多生面孔?”姜羨餘轉頭問謝承。
謝承:“應是前往金陵趕考的學子。”
姜羨餘:“可八月才考試——”
他突然愣住,憶起以往,離金陵遠的鄉鎮學子,都會提前一兩個月出門,趕往金陵。
有些途徑揚州的學子,會特意到揚州書院請教學問。每年此時,揚州書院都會舉行好幾場文會,供學子交流學問。
可前世這時——
姜羨餘正想着,前方突然傳來馬匹嘶鳴,以及行人驚慌的呼聲。
人群霎時驚動,慌亂四散。
只見一匹受驚的黑馬狂奔嘶鳴,橫沖直撞而來。
“讓開!”
姜羨餘臉色驟變,高呼一聲,從馬背上躍起,翻上屋頂,踩着瓦片追那受了驚的馬。
謝承同樣飛身向前,拉住險些被馬蹄踩中的兩個學子。
再一轉身,受驚的馬高高揚起前蹄,朝一個摔倒在路中央的老人家踏去——
千鈞一發之際,姜羨餘躍上馬背,勒住馬脖子令其硬生生轉向,讓馬蹄落在一旁的空地上。
而地上的老人家,也被一位身影矯健的男子,搶在謝承之前,攔腰抱走。
姜羨餘和謝承立即扭頭确認老人家的安危,卻猝不及防看見救下老人的年輕男子——
任……逍遙……
姜羨餘驀地怔住,前世種種驟然闖入腦海——
前世,他便是信錯了此人,落得橫死異鄉的下場。
謝承認出任逍遙,臉色猛地一沉,眸中恨意翻湧,難止難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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