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今生:波瀾萬千唯有一人最特殊
今生。
姜羨餘再次見到任逍遙,內心波瀾萬千——前世此人,連姓名都是假的!
他閉了閉眼,平複內心波瀾,将身下的驚馬制伏,交給趕來的馬主。
“鬧市不可縱馬急奔。”
姜羨餘見對方也是個文弱書生,此刻一臉慌張,料想是一時沒能控住馬,指點道:“快去向傷者賠禮,送去醫館醫治。否則,小心吃官司。”
書生忙不疊應了,走到任逍遙和那位老人家面前,問:“老翁可有哪裏受了傷?請随小生到醫館醫治。”
“不礙事不礙事。”老人家連忙擺手,見衆人圍着自己,面上還有一絲窘迫。
他摸摸胳膊拍拍腿,看着姜羨餘和謝承幾人,道:“多虧了這幾個後生,小老頭沒受傷。”
老人家老實忠厚,扶起先前摔倒的扁擔籮筐,撿拾掉出來的蔬菜瓜果。
那書生也是個老實性子,攔住老人家的動作,道:“不不不,您還是随我去醫館看看。”
說着又朝姜羨餘、謝承以及任逍遙拱手,“小生馬術不精,險些釀成大禍,多虧幾位少俠出手相助,小生感激不盡。”
姜羨餘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舉手之勞,不值一提,往後自己當心些。”
他轉頭牽起自己的馬,看向謝承,“走吧,上課要遲了。”
謝承從方才見到任逍遙開始,就盯着姜羨餘看他的反應。直至此刻,他發覺姜羨餘沒有在任逍遙身上留下任何一個眼神,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既慶幸少年這輩子不再被賊人所惑,又心疼這份冷淡,是少年前世慘死才換來的清醒。
“……嗯。”謝承喉頭微啞,深深看了姜羨餘一眼,牽上自己的馬,走到了少年身旁,“走吧。”
剛要離開,人群中突然蹿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爹!”
只見原先同姜羨餘和謝承鬧過矛盾的同窗賴宏跑了過來,圍住了那位老人家,“爹,你怎麽在這?”
他看着一地狼藉,攔下老人家撿蔬菜瓜果的動作,将老人家護在身後,怒道:“你們對我爹做了什麽?!”
他掃視過衆人,視線最終落在姜羨餘身上。
“這位兄臺,你誤會了。”任逍遙出言解釋。
“對對對。”驚馬的書生連忙接話,朝賴宏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小生的馬受了驚,險些沖撞令尊。多虧這幾位少俠幫忙,才沒釀成大禍。小生正要帶令尊去醫館看看,若是哪裏傷着了,小生負責到底。”
賴宏聽了微訝,有些尴尬地轉開視線,看向那書生,“自、自然是要你負責。”
他回頭拽住賴老伯的手,“爹,咱們去醫館看看。”
賴老伯卻忙推脫:“我沒事,我還得去賣菜呢,去晚了就沒攤位了。”
姜羨餘看着這位身材佝偻、面如枯柴的老人家,想起前世,不久之後對方便會因為中風癱瘓在床,忍不住提醒道:“伯父,還是去看看吧。您身體康健,才能照顧好一家老小。”
賴老伯一愣,想起自個最近時常後腦勺疼得兩眼發花,覺得這後生說得也有道理:若是他倒下了,誰來養活一家老小?誰來供兒子讀書?
借這個機會去醫館看看,也好。若是他自己身體有毛病,他也不會賴人家小書生。
于是半推半就,賴老伯答應去醫館看看。
賴宏撿起地上的蔬果,挑起扁擔籮筐,經過姜羨餘身邊時,停下腳步道了一聲謝。
姜羨餘看着賴宏被扁擔壓彎背脊、走得踉跄的背影,轉頭同謝承對視了一眼。
這賴宏,看來還沒有爛到骨子裏。
曾經,姜羨餘天真的以為這世界非黑即白,後來才漸漸明白人心複雜,一時好不代表一世善,一時壞也不代表一生惡。可以說,人這一生,難以單純用“好壞”二字來評判。
他只希望,賴宏是真的浪子回頭,懂得了體貼家人,尊重他人。
謝承看出姜羨餘的意思,心中無奈嘆息:少年其實不愛記仇,像賴宏這樣的人,只要有一點改過自新的苗頭,少年都不會同對方再計較。
便是前世的任逍遙那般欺騙他,如今再見,謝承也沒有從姜羨餘眼中看到恨意。
他不明白,少年為何不恨?
“二位兄臺留步。”
一道聲音打斷了謝承的思緒,他轉頭看向說話之人,眉宇間陰霾重聚。
姜羨餘則只是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
任逍遙繞到兩人身前,笑得謙和,拱手一禮,“在下任逍遙,近日游歷至揚州。方才觀得二位身手不凡,想必也是習武之人。不知可否有幸,與二位結交?”
謝承握緊手中缰繩,眸中殺意一閃而過。
他轉頭看向姜羨餘,仔細觀察他的反應。
只見姜羨餘冷淡地瞥了任逍遙一眼,“抱歉,我們趕時間。”
少年翻身上馬,低頭看向謝承:“再不走,夫子又要打手心了。”
謝承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唇角緩緩彎起。
他不再看任逍遙,翻身上馬,跟上姜羨餘。
任逍遙始料未及,尴尬地伫立在原地。
……
說是上課要遲了,但姜羨餘和謝承卻騎馬溜達着,不緊不慢地往書院趕。
謝承發現姜羨餘神游太虛,心不在焉,心中有點堵得慌。
前世他最耿耿于懷的,便是少年當年選擇同任逍遙離家,同對方在外闖蕩了數年。
那段他不曾參與的時光,是紮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他忍不住試探,仔細觀察着姜羨餘的表情,“方才那位,好像是個游俠。”
姜羨餘微微一愣,“是嗎?”
看起來毫無興趣,卻更叫謝承介意。
他寧可姜羨餘像前世一樣,對任逍遙的游俠經歷感興趣。那他就可以告訴少年,他也可以陪他游歷天下,踏遍山河。
而非像如今這樣,任逍遙的出現明明在少年心頭掀起波瀾,他卻無法感知少年心中所想。
于是不安,惶恐,甚至生出諸多可怖的念頭。
要知道,他方才好不容易才忍住對任逍遙的殺心。
姜羨餘慢慢從回憶中抽身,整理情緒。
他學着像謝承一樣,沉穩內斂,波瀾不驚,将所有情緒自己消化,不任性沖動,不意氣用事。
不讓謝承傷心……
他忽然一頓,勒住缰繩,回頭看向謝承,“你方才,為何提起那人?”
謝承唇角往下抿了抿,“你不是最羨慕這種仗劍天涯、四海為家的游俠?我以為你會對他感興趣。”
姜羨餘微微蹙起眉頭,不明白謝承為何問起任逍遙,又為何在意他對任逍遙是否感興趣。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從心底湧起——
如果是那樣……如果真的是那樣……
他別過臉,垂眸咬牙,屏住呼吸,不敢再細想下去……
就在謝承以為少年不會回答的時候,突然聽見少年的聲音。
“但他并不特殊,對嗎?”
姜羨餘看着謝承,“天下俠士千千萬萬,他有何特別之處,值得相交?”
——于他而言,這世上,唯有一人最特殊。
謝承怔忡片刻,忽然笑開,“對,他并無特別之處。”
——于他而言,這世上,唯有一人令他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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