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39]和樋口一起
為了賺取家用費, 樋口一葉加入了港口黑手黨,并且成為了小隊長那樣級別的人物。無論是放在之前還是現在,這聽來都是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在黑幫做着武鬥派的工作, 就注定會遇到生命危險。力量不可比拟男性的女性, 在這樣的職場之中更容易受到歧視。
然而, 樋口一葉還是在這裏緩緩紮根了。再之後,她遇上了前輩——芥川龍之介。
芥川前輩是擁有非常強大的異能的人, 那樣的男人,每每任務都是頂在最前面。殺死敵人對于他來說不費吹灰之力,那種冷酷的性格, 讓時常優柔寡斷的樋口崇拜。但是令她感到痛苦的事情卻是——芥川前輩從來不把自己當做需要休息的人類看待,他總是在做容易累垮自己的事情,看起來就好像要把自己這條性命耗盡才會心甘情願。
樋口一葉不希望對方變成這個樣子, 她希望前輩能夠放松一下自己,不要每時每刻都将自己的精神繃緊在一根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斷的弦上面。
可是對方從來都不聽她的意見,也從來不會聽。
芥川龍之介就是在雪原上的最後一匹獨狼。
因此而深深苦惱的樋口一葉, 在今夜買醉喝。她喝的太多了,到最後只好喝那種不會醉的酒了。之前呆的酒館一家一家的關門了, 樋口就只好去找那些夜裏也營業的酒館。她找來找去,最後來到了這家主要部分存在于地下的lupin酒吧。lupin是十分有年頭的酒吧, 在樋口的記憶裏,至少存在四五年之久的時間了。這四五年,還是她從廣津老爺子那裏聽來的。
她點了一杯蘋果馬提尼,雞尾酒到的時候, 她模模糊糊的眼前才出現了一名男子可以說是纖細的身影來。
不認識的人。
樋口的心中滿是悲憤, 悲憤裏有悲傷, 也有憤怒, 可是她的這份悲憤,無法向任何一個人發洩。因此,她只好借酒消愁。
但俗話說得好,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腸,化作千行淚。
她喝酒喝得人都快當場躺下了,如今只靠一口氣強撐着。
陷入愁緒與醉酒的雙重影響之中的樋口,開始耍酒瘋了。
即使,坐在她身旁的只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樋口一葉似乎是想要豪氣地将酒杯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可是她已經喝暈頭了,想法中酒杯落下的位置和實際落下的位置完全不一樣。
若非青年及時撈住了那個杯子,恐怕整個酒館的人都會因為她這方的巨大響聲而紛紛轉過頭來的。
但是,青年卻接住了那個杯子。
被迫作為聽衆的蓮見,聽到了樋口一葉沒能說給別人聽的話。她平時都把頭發挽起,穿着襯衣和西裝,此刻,她則是穿着一身淡雅的連衣裙。在武鬥派中,這種打扮是萬萬不能出現的。這種打扮,就是“軟弱”。
男人在戰鬥,女人也在戰鬥。
黑發的青年用一只手撐着下巴,他剛剛聽完了酒保訴說的過去的故事,又聽到了樋口一葉酒醉後的“胡言亂語”,他的心中甚至生出了“當個聽衆”也挺好的這樣的想法。
杯子裏的酒漸漸地消失了,蓮見覺得,某種心情也跟随着消失了。
對方所持有的情感,是單純的戀慕之情。被感情所纏繞上的男男女女們,似乎都下意識地走入無解的漩渦之中。
樋口一葉已經完完全全地喝醉了,她倒在吧臺之上,眼睛全然閉合了起來。上一個在蓮見眼前睡着的人,還是太宰來着。至于對方到底是真的睡着了還是假的睡着了……蓮見更傾向于後者。
讓一名孤身一人的女性留在這裏,是相當不明智的選擇。蓮見在手機號碼裏挑挑揀揀,最後卻發現連一個可以打電話的人都沒有。
他捏着手機愣了好久,周邊的酒客們也漸漸地消失不見了。
酒保顯然是認識樋口的,他說:“如果是對方的住址的話,我也不知道的。”
黑發青年的眼皮耷拉着,臉上的陰影是室內的燈光造成的。
已經要一點了,要不然……算了……
這當中省略的用語,是青年對自己內心的拷打。
九月秋風,在他的大腦之中開辟出一條蕭瑟的道路來。
算了。
如此想着的青年,卻主動将醉酒的那個女人的手臂拉到了自己的背上。他的身形瘦削,體格也很差勁,酒精作用在頭腦上,讓他的步伐也有些搖搖晃晃的。一個喝了酒的男人背着一個喝醉了的女人在走路,這種景象從背後來看實在是無比好笑。
明明是男人,卻差點支撐不住女性的身體。兩個人七歪八扭地朝着港口走了好久,在路過一條偏僻的道路的時候,沒能看清前方路段的他們,雙雙跌落沒蓋井蓋的下水道之中。那個下水道已經不再使用了,白天才會有工人跑過來封存。
很可憐地,兩個喝酒的笨蛋們掉進了這裏面,并且求助無門。
被那各像冰櫃裏不知道凍了多久的帶魚一樣硬牆壁撞到腦袋的蓮見,感覺自己的後腦勺在疼痛。他昏過去一會兒,應該沒多少時間,醒來的時候還是和樋口兩個人一起縮在下水井裏。
身體虛弱毫無力量的、此時的百夜蓮見,連爬出這個下水道都沒有辦法。他用手臂比劃了一下,驚訝地發現城市裏竟然還會有三米那麽高的下水道,再看這個寬度,總覺得某些罪犯能夠通過這個井把搶來的東西運出去……
這些無端的聯想消磨了蓮見的一些時間,可是長夜漫漫,他們兩個真的要一直呆在這裏嗎?
當一絲涼風從他的耳朵邊上飄過的時候,蓮見才想起來還有手機。就算不記得別人的號碼,打給警察也沒有問題。可是,壞運氣總是接連而來的,就是為了讓你崩潰而一件一件出現在你面前。
在剛才掉下來的時候,蓮見的手機似乎是磕在外面了。
這不就是,求生無門?
“有人嗎?”他個人蜷縮在下水道裏面,裹着羽織,用虛弱的聲音呼喊道。如果附近有香煙亭的良子的話,他就能夠得救了。只是,周邊不僅沒有良子,還醒着的人也沒有。
虛弱的身體,無法使用自己的力量,就好像自身被禁锢在這具柔弱的軀殼之中了。
蓮見眯着眼睛,有些困倦。他穿着外套,所以并沒有感到很冷。但是樋口不一樣,她出門只穿了一條連衣裙。白日還好,到了晚上,冷意就像看不見的螞蟻一樣爬進人們的骨髓之中。
青年深色的瞳孔在稀薄的月光下閃爍着非人的光芒,如果四周有蟾蜍,那麽蟾蜍也會因為他身邊圍繞的氣流而逃跑跳到小路上去。
當月亮環繞着天際線移動的時候,青年慢吞吞地脫下了身上的羽織,然後披到了對方身上。他摸索着雙手,雙手之中産生微弱的熱量。
哪怕誰來也好……
露娜就不會發現他沒回來嗎?
支撐不住酒精作用的入眠,青年閉上了眼睛。他那浮現出秋天的腦海裏又出現了別的什麽東西,他想起自己身為人類時所經歷的辛酸苦辣,想起妻子,想起自己遇見過的那些女人,想起了自己的友人。
人生在世,不過是秋葉寂靜、冬雪霜冷。
第二日到來之前,有人發現了落在下水道之中的他們。
橫濱真小。
發現蓮見和樋口一葉的,正是同樣在港口任職的佐久間真理。
等蓮見醒來的時候,他又看見了那片熟悉的天花板。
又在醫院了……
聽護士說,是佐久間真理發現了他們,并求助醫療隊把他們兩個給運回來的。不過二人身上都沒有任何損傷,只是因為秋風着了涼。
“樋口還沒有醒酒呢。”護士離開的時候說。
當孱弱的青年用細微的聲音和對方說話的時候,護士就偷偷塞給他一支香煙。
想起來了,上一次,也是這個護士。
碧絲夢的薄荷煙,就是金井給的那種。
蓮見決心要戒煙了。他把香煙放在床頭櫃裏,上面用毛巾壓着。
他睡睡醒醒,過了半晌。聽見有誰在他身邊走動的時候,蓮見就強撐着睜開眼睛。
是佐久間。對方的臉色比之前更白了,慘白都無法準确地形容那種色彩,就像是專門塗抹了厚厚的一層□□的樣子。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在青年的床邊坐了一小會兒。蓮見發現對方的小包沒有拉好拉鏈,剛想提醒,卻發現了藏在對方小包中的一把剪子。
那是一把尖頭鋒利的紅剪刀。
“要去做什麽嗎?”青年問。
在佐久間看來,對方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擅長在他人耳邊低吟的惡魔。被那雙深色的眼睛所注視的佐久間真理,嘴唇顫抖着說出了她藏在內心的話。
有個人想要娶她。
想要娶她的人是她的第二任男友,宮村濑樹。
“你不想要結婚嗎?”青年低語道。
佐久間也不知道。宮村濑樹欺騙了她,騙走了她的感情,她的錢,現在又跑過來跟她道歉,想要和她結婚。強硬一點的女性絕對會當場拒絕對方的,但是誰都知道,佐久間真理在感情這一方面相當的被動,她往往是被人推着走的。
之前的那次殉情……也一樣。
蓮見的眼神,還落在對方沒有完全藏匿好的紅剪刀上面。
“要我,去跟他談談嗎?”
白鳥櫻子和春日井冬夏之間的,是單方面的少年之戀。
佐久間真理和宮村濑樹之間的,是令人痛苦的、糾葛的感情。
……
……
黑發的“惡魔”擡起眼睛。
“讓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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