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58]被挂在柱子上的蓮見
有些時候, 諸如起得很早的清晨。披上外套走到大街上時,就會有那樣一種清冷而滿足的感覺。
對于自己所擁有的這段新的生活,敦便是這麽想的。
在他那個世界, 首領已經死去許久了。但是, 對方所留下來的恐怖印象,依然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中。
在路上遇到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實在是一場巧合。因為沒辦法在今日無拜訪那位叫做津島修治的先生, 敦不得不離開那裏,走到與港口黑手黨相反的方向去。
在發現自己的座位邊上坐上了一位陌生人的時候,大腦全都用來考慮自己事件事情的敦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從這邊離開, 到另外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
“你過來拜訪的時候,我剛好不在偵探社呀。”坐在他旁邊的男人出聲示意, 而那熟悉的聲音讓少年下意識地将目光, 投向了對方。
“啊……啊……”敦的口中發出了遲疑的聲音,他想要呼喊出某個稱呼,但最終咬咬牙還是咽了下去。。畢竟先前在武裝偵探社裏,當他提起自己的職業是前黑手黨的時候,大家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這怎麽可能呢?難道說, 芥川還能是偵探社的一員嗎?’有人發出了這樣的質疑。
而真實情況也的确如此。
這大概是他們今年一年份之中最大的驚吓了。
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不能夠算是陌生人的男子——太宰治, 手中捧着某本書。那是非常輕巧的文庫本,對于不愛帶包的人來說, 文庫本是能夠輕易塞進口袋裏的便利文本。
文本的表面寫着《如何應對矮子》這樣的文字。
啊, 這難道是針對中原幹部買的書嘛……在偵探社的時候, 敦稍微聽說了一些這樣的內容。
“我們很快就走了……”敦抿着嘴, 嘴唇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的那一聲“太宰先生”沉在口腔裏, 即便不是面對自己的首領,可是一看到太宰治這個男人,他就會因為回想起自己被強權統治的過去而感到由衷地害怕。
“我聽森先生說,你們那邊發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說,組合入侵,死屋之鼠的陰謀,還有天人五衰什麽的,福地櫻癡,真的是幕後之人嗎?”黑發的青年輕輕翻閱手中的文本。他的話裏有一半是真話,一半是假話。在之前的合作中,森鷗外的确把一些消息跟他共享了,但是有關“福地櫻癡”的內容,對方卻閉口不談。想必對于森鷗外來說,這也是不可置信的事情吧。
不過那位“将軍”的行為實在是過于顯眼了,一直以來對方都向外展示着他偉光正的形象,無論是民衆還是高官們,比相信自己的家人更加相信他,比崇拜自己的神靈更加崇拜他。
敦在想,不愧是太宰先生啊。對方毫無疑問就是太宰先生,能夠擁有這幅聰明的頭腦也正是對方的特點。想起福地櫻癡的時候,他的心情,就好像從天空墜落,然後落入泛着滾燙岩漿的地獄裏。福地櫻癡,以及對方所組織的“天人五衰”,差一點就要将他們擊潰了。若非首領當時留下來的那些未蔔先知的書信的話,他們恐怕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首領……和眼前的男人不是同一個人啊。兩個人給人的感覺有十分明顯的區別。
“的确如此,那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男人。”除了“可怕”這個詞以外,沒有別的詞能夠去形容對方了。強大的武力,令人信賴的領導力,卓越的口才,每一項都超越常人,他就是超人的典型代表。
“請告訴我,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是好。”面對着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敦下意識地朝着對方尋求幫助,或者命令。如果是“命令”的話,無論多麽艱難他都回去執行的,都會去做的。敦是沒有命令就無法行動的人。芥川的行動力比他要強得多。
“這種東西,需要由你自己來想辦法啊。”太宰治合上了那本翻了一半的書,他的眉眼彎彎的,“你也是能夠想出辦法的人。”
敦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難為自己了,他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手指尖紮進了掌心中。
“再沒有辦法的話,去依靠你的朋友吧。”
在說完這句話以後,太宰治離開了原地。
……
……
蓮見睜着眼睛瞪向天花板,躺在他隔壁床的,是正在呼呼大睡的中原中也。要說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他也想不起來了。蓮見只記得自己在酒吧遇到了中原中也,然後兩個人酒後壯膽,紛紛吐槽起自己的上司、朋友和認識的人。吐槽什麽蓮見也不記得了,他只知道自己昨晚上連打五六個噴嚏,眼淚都出來了。那個時候,中原中也還在邊上笑。笑着笑着,他自己也因為喝多了而發酒瘋了。
喝到後半場的時候蓮見已經暈頭轉向了,在最後的意識的支撐下,他好不容易才在手機上随意撥了一個人的電話。等到大清早他困難地清醒片刻的時候,蓮見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熟悉的那張床位上了。
而他這一次的“病友”,自然是中原中也。被強行灌了醒酒湯的青年,此時正抱着曬的挺松軟的被子呼呼大睡。不需要工作只需要睡覺的日子,真是令人感動到流淚。
躺床望天的青年,實力展示了什麽功不成名不就,還有一副虛弱到不行的身體。這個世界好艱難,他簡直不想活了,嗚嗚。
話是這麽說的,但是生死之流,并非是蓮見可以單獨決定的。有意還是無意地咕咕咕的他,似乎馬上就要被結束任務回來的“绫辻行人”指着鼻子給罵了。但在床上掙紮幾下又徹底鹹魚躺平的蓮見,也照着中原中也的模樣睡着了。
他是被中原中也出院的聲音吵醒的。
蓮見睜開眼睛的時候,對方收拾收拾就打算出院了。
在看見津島修治醒來的時候,中原中也像是想起了什麽地“啊”了一聲。
“昨天跟你說的事情千萬別說出去哦。”
——昨天說了什麽我哪裏想得起來。
心裏這麽想的蓮見嘴上倒是“哦”了一聲。他得想想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裏歇着了,露娜應該是要走了吧。對方本來就只跟自己一個任務來着,現在她“死而複生”的主人都回來了,哪裏還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呢?不過這樣子可讓蓮見困擾了,他如今的生活,有種依附着對方的趨勢。如果露娜一走的話,他恐怕連去哪裏都不知道了。
黑發的青年十分困擾地去打理自己那為數不多的行李,在一衆廢稿之中,他找到了一張被折得皺巴巴後又平鋪開來的信紙。
「致我的朋友」
信紙下面寫寫劃劃,大類是一些感謝的話。不過這張信紙看來已經是廢棄了,一個大大的墨點留在紙張上方。是露娜的筆跡啊。
應該是怕萬一被誰發現了,所以用“我的朋友”來代替蓮見的名字吧。
看來對方早就有想要離開的意思了。
心生落差感的蓮見覺得可能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吧,他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提起筆,寫了一封信。他還是用不慣郵件,而且老虎妹妹又哪裏來的郵箱呢?黑色的墨水在筆尖的作用下于信紙上落下字跡,青年寫,致我的朋友,月亮。他寫橫濱的月亮光芒像水銀粉末一樣貴重,寫秋風蕭瑟,吹得他腳趾上往往會爬上許多只螞蟻。表達欲莫名高漲了起來的蓮見,在紙上洋洋灑灑寫了一堆。等到他發現一張紙上面全是他個人的心情的時候,他真正想寫的內容不得不移動到第二張紙上面了。
致月亮
日月同行,我感慨頗深。
……
感謝你将我當成是一個真正的人看待!
等到青年寫完一整封信的時候,他終于明白不對勁的地方究竟在何處了。
明明是告別信,寫的卻像訣別信一樣了。
哎,倘若他出生在什麽明媚的家庭裏,倒也不會有這種無論何時都向裂縫前進的心思吧。
寫完了信的蓮見将信紙疊的整整齊齊的,他想找個信封把信紙塞進去。可是找遍了整個房間,他都沒有找到信封。拿紙糊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然而,家裏連膠水這種東西也不存在。
只能出去了。
每次一走到大街上就會遇見熟人或者是熟悉的人,這已經是個慣例了。這一次也是一樣。走在邊路上查看着各種垃圾信息(還有文學大賣場的信息,說實話他有些心動來着)的蓮見,和芥川龍之介撞上了。并不是港口的那個芥川,而是穿着深色風衣和白色條紋的黑色闊腿褲的芥川。
對方似乎是無處安放自己的手腳,在大街上走走停停。
沒有工作的時候,龍之介總會這麽做。他始終相信着自己某一天能夠“巧合”地遇見自己失蹤的妹妹小銀。
只是,在異世界生活這成為了另外一種程度上的不可能。可是一旦停止腳步,龍之介就會覺得自己會立馬失去什麽。也許是那顆不斷戰鬥下去的心。
織田先生說,必須得有目标才行。
順從着心中的目标的龍之介,遇到了之前對他們兩度投來了眼神的男人。那個男人并沒有惡意,自小在貧民窟裏長大的龍之介,對惡意相當敏感。但是,對方的氣息是微弱的,如同已死之人或是向死之人。
也許那個男人有所求。可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龍之介與敦,不可能和他們扯上任何關聯。
沒有主動出擊的意願的蓮見,和永遠在一旁待命的龍之介,二人各自用自己的目光審視着另外一方。那種複雜的眼神的交流,甚至引起了其餘路人的茫然失措。橫濱的許多案件,都是在眼神交錯間展開的。
一個原本用正常的步伐走在街上的男學生,突然之間竄了出去。他眼前的紅燈還有四秒鐘才結束,這種時候,經常會有車輛趕時間穿過,所以人們都在一旁等待着。可是那位男學生卻像是上了馬達一樣飛快地跑了過去。
他的這一行為引發了某種動亂,人們的潛意識都認為有什麽大事,比如槍械鬥毆之類的要發生了。于是你跑你的,我跑我的,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慌亂且焦灼了起來。
蓮見被誰給撞倒在地了。他可不明白人們為什麽突然跑了起來,他想要站起來,但是腳上又被誰給踩了一腳。沒有支撐爬不起來的他,只好用手捂住臉(應該抱住頭才對),但是又有什麽人看都不看地朝着他這個方向跑過來了。
踩踏事故經常以這樣子的方式出現。
就在蓮見以為自己可憐的肢體要遭受迫害的時候,一塊布料卷住了他,就像是吹風整一樣把他挂在高空中。蓮見茫然地看向那條像布又像怪獸的存在的來源,它出于芥川龍之介身上。對方此時正盯着他,并且把他挂在了一旁柱子的鈎子上。
……這個結局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難道芥川不應該把自己放下來嗎?
見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人群漸漸安複了下來。有些人自顧自地走掉了,還有些人仰視着被挂在柱子上的黑發青年。
丢臉,這實在是太丢臉了。蓮見掩面而泣。
意識到了這位青年很有可能會漲紅着臉哭出來之後,龍之介又利用異能把人家穩穩當當地放到了地面上。不過這時,蓮見的臉已經變成那種尴尬與惱怒融合起來的顏色了。
顏色是紅色。
“你沒有受傷。”龍之介用肯定的語氣說。
雖然很感謝對方将自己從人群之中救了出來,可是一想到剛才自己被挂在杆子上的行為被衆多人目睹了,他就想原地變成鴕鳥。不過蓮見并沒有掌握什麽變化的魔法,所以這一點無論如何都是行不通的。
至于龍之介,他仍舊是先前那種淡漠的表情。除了妹妹和黑衣男,沒有誰能夠讓他變色。如果那一天太宰治在偵探社裏的話,他恐怕也會變得“暴跳如雷”的吧。
還好對方不在。否則,偵探社會變成如何……打架的速度可比解釋要快得多。
面對着這位捏着自己的一角、又想笑又想哭的青年,龍之介只是幹巴巴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他會關心陌生人這種事情要是被同事們看到了,他們一定會用力拍他的肩膀的。
蓮見想說自己不好,但他渾身上下也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好”這個字,他就沒怎麽對其他人說出口過。他在別人眼裏的形象,總是衰弱的,似乎一陣風就能夠把他給吹跑了。可與其說人被吹跑,不如說心靈被吹跑吧。
總之,總之就是那樣差不多的情況。
黑發的青年一言不發,如果是平常人肯定要犯難了。但龍之介是誰,他一向以“冷酷無情”出名。雖說在同事的教導下多了幾分人情味,但對于陌生人,這股人情味很有可能半路就失蹤了。
龍之介接着說:“那我就走了。”
在說完這句話以後,青年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剩下蓮見一個人待在原地,像個傻子。
如果是敦的話,絕對不會放任蓮見一個人落在原地的。
可惜并不是。
重新回歸一人的蓮見決定按照自己原先的計劃去買信封,太花哨的不要,太素的也不要。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想買那種有異域風情的,但是太過了的也不要。
在各種店鋪裏走來走去挑挑揀揀的蓮見,遭到了店長的驅逐。他的那張臉,也并非什麽時候都有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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