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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上有個年輕的乞丐。人是好手好腳的,可惜不知道怎麽地眼睛就瞎了,瞧他臉上整天戴着兩黑片片,黑布隆冬的,恐怕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于是大家都叫他倒楣瞎乞。

倒楣瞎乞是有名字的,只是不好聽,姓蘇名爛字讨兒。沒辦法,誰叫他有一個大名鼎鼎的武狀元祖宗呢?

那兩個黑片片可是個寶貝,衆人都以為這是瞎子戴的遮光鏡,殊不知這鏡片有玄機,看外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叫做西洋鏡——還是當年皇帝老子賜給他們丐幫拿來忽悠群衆方便乞食的。

加上那個禦賜的讨飯碗,丐幫一時間無往不利,讨遍了大江南北無敵手。蘇讨兒他爹,也就是前任幫主被獨孤求敗之感深深折磨,遂決定擴大目标讨遍海峽兩岸,帶着他娘漂洋遠征,邁出了丐幫開疆擴土的第一步。

蘇讨兒就沒他爹那麽有志氣了,他決定要家裏蹲。話說乞丐哪裏有家?蘇讨兒答道,其實千家百家,你家就是我家,所以,我想待哪家是哪家。

這個南方小鎮四季如春,當地特産的小吃和酒釀又特別對蘇讨兒的胃口,他便在此停留了有好幾個月,直把鎮上每家每戶都讨了個遍,連官府都有沒放過。

縣太爺氣得要死,要飯都要到本官頭上來啦?!可是他也沒轍啊,誰讓蘇讨兒他爹臨走前把那個碗留給了他。皇上禦賜,且親筆題字『奉旨乞食』,誰敢不給?

而且仗着皇威,蘇讨兒要飯還是挑三揀四的,非好的不吃,錢太少不要,只把鎮上的土財主王錦才氣得要死。

王錦才當然氣啊,因為蘇讨兒的主乞對象就是他。當初蘇讨兒第一次上門行乞的時候,王錦才看人家是個瞎子,就故意給了些馊飯剩菜,還拿出一吊鐵片片騙人說是銅錢。

沒料想這乞丐不好打發,當場就冷哼一聲戳穿了他,王錦才惱羞成怒,「你不是個瞎子的嗎?!」

「沒錯,我是啊,」蘇讨兒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鏡,似乎在強調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瞎子,「心眼你知不知道?」

「心,心眼?」一頭霧水的王錦才不解地問道,「那是個什麽玩意?」

「就是個你做什麽缺德事我都能發現的玩意。」蘇讨兒亮出他的禦賜讨飯碗,「看到沒有?聖旨。要嘛拿好的出來,要嘛跟我見官,告你藐視聖上。」

「啊?」雖說王錦才在這鄉村小鎮裏是個大財主,但出了這一畝三分地那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這麽大的罪名吓得他呆立當場,只聽蘇讨兒接着說,「其實你剛才往我碗裏盛馊飯的時候就已經欺君犯上了,還有這破鐵片,都是最好的證物,我可以告禦狀的。」

「啊?!」太誇張了吧?!

王錦才張大的嘴巴都忘記了合上,這哪裏是乞丐,分明是強盜啊!

「那……那你想怎麽樣?」

「你說呢?」蘇讨兒笑眯眯地伸出碗來晃了晃。

算了,破財免災,王錦才無可奈何地接過碗來,準備重新給他添點白飯。

「晚了。」蘇讨兒搖搖手指,那神情活像他才是這裏的大老爺,王錦才只是個小厮。

「現在我不吃飯了,我要吃烤肉。」

「你說什麽?!」聽了這話王錦才差點跳起一尺來高,「開玩笑!白日做夢!老爺我自己都舍不得吃肉哩!」

這說的倒是大實話。王錦才是鎮上鼎鼎有名的吝啬鬼,家裏明明富得流油就是一個子都舍不得多花,王家只有一個吃不了幾口飯的老管家和一個要減肥的小丫鬟。而且王家的丫鬟還是流動的,哪家的姑娘想減肥了就上他們家做丫鬟去,一個月下來,準瘦。不光對別人,王錦才自己也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摳門到了極點。他穿的衣服永遠比別人少,他吃的食物永遠比別人差,他用的東西都是撿的舊貨,連他爹睡的棺材都比尋常的要薄些。方圓百裏沒哪家姑娘敢嫁給他,王錦才也樂得少一個人的口糧。

少一個人的口糧啊!王錦才激動地感慨,這得節省多少錢。現在這死乞丐竟然敢跟自己要肉吃?開玩笑,老爺我連老婆都舍不得養,還養你了不成?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堅決不答應的王錦才頭搖得像撥浪鼓,誰知蘇讨兒壓根不吃他這套,扯着他就嚷嚷說要去見官。

沒想到這瞎子力氣這麽大,想跑卻掙脫不開的王錦才這才沒轍了,不情不願地讨價還價:「換青菜,換青菜怎麽樣?」

「豆腐幹,豆腐幹如何?」

「那香菇,香菇好不好?」

「這個吧,我家還有點鹹魚……」

「你知道嗎,」蘇讨兒壓低聲音故作嚴肅,雖然口氣還是有點隐隐帶樂,「這一旦見官上了衙門,打官司的花費可都該你掏哦。」

花費?聽說要錢,王錦才愣了愣,開口問道,「那一般來說,要多少文錢?」

「銅錢?美得你!」蘇讨兒把碗往他面前一橫,「一兩三錢銀子,夠你買十斤肉了,怎麽樣,這肉你給還是不給?」

這麽貴!太離譜了吧!

「給,我給還不成嗎!」王錦才哭喪着臉接過碗,要命喲!

橫豎跑不掉,能減少一點損失是一點吧。垂頭喪氣的王財主親自跑去後院廚房取了塊豬肉,拿着把菜刀就想劃拉出兩塊最差的地方來。

可他萬萬沒料及的是,蘇讨兒竟也悄悄跟在他後面進了門,看見他做這等小氣事,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

聽見聲音的王錦才回頭一看,大喜,「好哇你擅闖民宅!我不用給你肉了!」

「我是個瞎子,什麽也看不見,我哪知道這是你家啊,」蘇讨兒一邊搖頭一邊攤手,「上官府也是你沒理,誰讓你自己不關門。」

看着瞎丐臉上黑布隆冬的遮光鏡,沒辦法反駁的王錦才氣得牙癢。提着手裏沉甸甸的一大塊肉,一想到要割就心疼得龇牙咧嘴,簡直跟割他身上的肉沒什麽兩樣。

「好了沒有啊老爺?」不給他心疼的時間,蘇讨兒的口吻明顯帶着催促,「我聞到好大一塊肉的味道,你是不是準備把這肉都給我啊?」

「這麽多給你你也吃不完的!」王錦才急急辯解。

「不,我吃得完。」

「吃得完也不行!肉太厚了烤不熟!」

「不,烤得熟的。」

「烤不熟!我家沒有那麽大的炭火!」

乞丐笑得那是陰風陣陣不懷好意,王錦才見了心裏一陣發慌,額頭上都冒了汗。

「沒關系,我有。」蘇讨兒咧嘴一笑,王錦才什麽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呢,手上拿着的肉就一下子易了主。

「你你你你不是瞎子嗎?!」王錦才這下急了,撲過去就要搶肉。可蘇讨兒左躲右閃的,他竟然完全近不了他的身。

「說了我有心眼嘛,」蘇讨兒笑道,「別慌,我烤熟了跟你一起吃哦。」

——「烈焰掌!」

王錦才大驚,他自然不是因為知曉烈焰掌為何物,而是看見蘇讨兒的手掌上居然冒出了蔚藍的火光,似是有極高的溫度,把肉燙得嘶嘶作響。

「去拿點鹽巴來。」蘇讨兒徒手把肉翻了個面,接着烤。

「你你你你你……你是妖怪……」王錦才吓得語無倫次。

「別大驚小怪了,快去拿鹽巴來,肉要烤熟了。」

「妖怪啊!!!」王錦才大叫。

「喲,你再不拿鹽巴和碟子來這肉可就糟蹋了啊,你我都沒得吃了。」蘇讨兒手上焰光爆漲,肉眼看就要熟了。

「什麽?」王錦才的理智一下子跑回腦袋,他趕忙跑去拿鹽巴和碟子——這肉可是兩吊錢買的,就算有妖怪也不能糟蹋!

等他拿了東西來,蘇讨兒拾啜一下,就能吃了。

「過來吃啊?」

王錦才警惕地盯着蘇讨兒,想吃又不敢動。

「你不吃那我可一個人全吃了!」

「誰說我不吃了!」本來還有點害怕的王錦才一聽這話,壯着膽子喊,「我吃!」

不吃那才是有點蠢!這肉可是自己的,就算為了撈回本也要吃,怎麽能平白便宜了別人?!顧不得這乞丐到底是不是妖怪了,幾年沒吃過肉的王錦才決定豁出命去,先吃要緊!

人一旦想開了,心裏也就沒了負擔。沒了負擔之後自然也沒了顧忌,王錦才索性敞開肚皮大吃特吃,一陣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都不帶歇氣的,看得蘇讨兒眼鏡都快滑了下來。

「……要不要考慮加入我丐幫?」蘇讨兒哈哈大笑着把鼻梁上的西洋鏡扶回去,「兄臺,以你這天分,前途無量啊!」

所謂孽緣就是這樣,結下容易解開難。自那之後,倒楣瞎乞蘇讨兒再也沒有禍害過其他人家,擺明了一副賴定王錦才的樣子,每天照三頓飯拍王家大門,上門乞食。久而久之,可憐的王老爺變得一聽見門響就渾身顫抖,可躲又躲不過跑又跑不開,百般無奈之下,他只得想出個狠招,那就是自己不吃了。

沒錯,王錦才打算把他的飯省下來給蘇讨兒吃,他就硬餓着或者吃點剩食,這樣子家裏的開銷就還是三份口糧,一份老頭子,一份小姑娘,一份大男人。只不過這個大男人不是他就是了。

不知道王錦才已經鬼迷心竅到這般地步的蘇讨兒照舊每天上門來乞,而且哪也不去,非要在王家吃完再走。就他那賴皮勁,王錦才哪鬥得過呀,沒法子,只能專門給蘇讨兒設了個座,日日等他來了開飯。

按理說王家的夥食那就是全素齋,一片灰綠之色,難吃得要死。若換了平常蘇讨兒還不屑吃呢,所以此刻他更想不通王錦才怎麽能如此眼冒綠光餓狼一樣地盯着他看,饞得跟什麽似的。

「這些青菜豆腐幹有這麽好吃?!」臉皮厚如蘇讨兒被盯了這麽半天都有點不自在了,「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去吃啊!」

「我不餓,我不餓。」

不就是少吃兩頓飯嘛,王錦才虛弱地擺擺手,我還挺得住。

時間溜得像兔子,太陽沉下去,月亮爬上來,鳥鳴再起時就已是第二天了。昨晚上明顯餓得沒睡好,眼眶下抹着兩撇青黑的王錦才好像臉頰都快要凹進去了,配上他那本來就已瘦得尖尖的下巴,格外滲人。

一大清早的蘇讨兒看見大門裏飄出這麽個東西,還以為是沒來得及游走的鬼魂,差點就要使出大慈大悲觀音掌送他早登極樂。

「你夜裏做賊去啦?怎麽成這樣了?」蘇讨兒好奇地問。

「要你管。」

說話耗力氣,力氣沒了更餓,所以還是簡潔為上。

不想多開口的王錦才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摸出丫鬟早上蒸給他吃的大饅頭,閉着眼睛往蘇讨兒手裏一塞,轉頭就一步三搖地跑了。

——噗……怎麽跟獻寶似的,這唱的哪一出啊?

大白饅頭在王錦才懷裏捂得熱熱的,蘇讨兒大口一咬,面香立刻填滿腮幫子。邊嚼邊看着王錦才那竹竿似的身體晃晃蕩蕩地移進房間,蘇讨兒意味深長地抹了抹嘴巴。

然而事情的真相只是王錦才為了節省氣力和補眠所以決定回房睡覺而已。等到中午蘇讨兒又來敲門的時候,他也懶得起來管遞飯食的事了,便叫了丫鬟給蘇讨兒送去。

一向親自來的王錦才沒見了蹤影,再回想到他早上的那副鬼樣子,蘇讨兒不太放心地跑到他房門外問了聲,「喂,王老爺,你是不是病了?」

過了半天屋裏也沒個回音,倒是有隐隐的呼嚕聲。

等得不耐煩的蘇讨兒正想着要不要推門而入,丫鬟就過來催他了。

「瞎乞快來吃飯!你管老爺做什麽,老爺這是吝啬病,沒得治的。」

「啊?」蘇讨兒轉頭問她,「你們老爺當真不是病了?要不要我給他瞧瞧?」

「你瞧?」丫鬟聽了哈哈直笑,「別吹牛了,你個瞎子要怎麽瞧啊!」

看丫鬟這副樂呵樣子,想來她家主子應該也沒什麽事。

「這個自然是天機不可洩漏。」随口打着哈哈,蘇讨兒決定還是先吃飯好了。

下午依舊是在小鎮上閑逛,途徑酒坊就進去讨點桂花釀喝,路過林子就在裏面曬曬太陽抓抓鳥什麽的,時辰倒也挺好打發。很快炊煙袅袅,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晚飯,蘇讨兒也按照老規矩,準時準點地回到了王家的飯桌上。

不過桌上只有三個人,面容和藹但很少言語的老管家,忙着端飯端菜的胖丫鬟,和等着吃白食卻沒見着白食主人所以正奇怪的蘇讨兒自己。

「丫鬟,怎麽王老爺不在?」

「那還不好,老爺不在,開葷加菜。」丫鬟喜孜孜地端上一盤小炒肉,「瞎乞今天算你走運,趕上這頓可不容易。」

「我們快吃吧,可別給少爺知道了。」老管家難得說話,這一開口就跟做賊似的,聽得蘇讨兒差點沒笑出來。果然上有惡主下就有刁仆,不愧是王錦才的家丁。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王家主仆竟連吃起東西來都一個德性,素菜面前倒還好,見着葷腥就原形畢露,個個跟餓虎撲食似的,不說一看就知道挺能吃的胖丫鬟,就連七老八十的王管家都吃得比蘇讨兒還快。

盜亦有道,乞丐也是有品的。蘇讨兒趕忙擱下筷子不跟他們搶,只待飯菜快吃完時問了聲,「你們也不跟王錦才留點?」

「吃肉這事怎麽能給老爺曉得……那不還有青菜嘛……當然留給他了,」丫鬟忙着吃飯,斷斷續續地答道,「再說剩下這許多白飯……老爺晚上也不至于餓死。」

「咳、咳咳……」雖然沒在吃,但還是被口水嗆到了。丫鬟這麽一說,蘇讨兒立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如此,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乞丐之才啊。

「我吃好了,告辭。」蘇讨兒輕笑兩聲起身便走,沒吃飽肚子還有點餓,該去找些好東西吃打打牙祭了——再說這晚上該還有頓夜宵呢。

鄉村小鎮的夜晚,除非是過節過年,不然真沒什麽好玩的。一輪新月剛爬上枝頭,就有不少人家都早早睡了。少有幾戶人家沒睡的,也都挺安靜,除了……

砰砰砰!

王家大門被人用力拍着。

熟悉的拍門聲驚醒了王錦才,這、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現在會有拍門聲?!

雖然晚上那幾口剩飯根本不夠吃,但好歹也讓王錦才恢複了些力氣。等了半天響聲也不見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王錦才只得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跑去開門。

大門一開,果然就是那蘇讨兒站在門前,手裏還捧着他的讨飯碗。

王錦才驚慌失措,「你你你、你來幹什麽?」

「我來讨東西吃啊!」蘇讨兒滿不在乎道,「晚上肚子餓了,特來跟王老爺你讨個夜宵。」

什麽?!聽了這話王錦才險些就要暈倒,「老爺我從來不吃夜宵的!」

「可是我吃啊,」蘇讨兒把空碗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王老爺施舍我點?」

得寸進尺啊!王錦才一陣頭暈目眩,都這樣了還不放過我?!竟然還從三頓漲到了四頓?!

腹內空空加上情緒過激,王錦才身形都有些不穩,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哎……」

蘇讨兒搖頭低嘆一聲,輕松将王錦才後領拽住。

把人撈起來後往門邊一扔,蘇讨兒窸窸窣窣地從随身的布袋裏翻出來一個黃油紙包。

……

令人垂涎三尺的燒雞香味直往鼻子裏鑽,王錦才懷疑是在做夢,可從他饑腸辘辘的肚子裏傳出來的『咕嚕嚕』聲,又反複提醒他這是真的。

不要錢的燒雞近在眼前。

王錦才兩眼發直,盯着那亮油油金燦燦香噴噴的物體瞬也不瞬,口水都快流到嘴邊了。

「……這是你的雞?」王錦才吞咽了一口口水,「拿來給我吃的?」

「咳咳,」不知怎地目光跑面前人上下滾動的喉結上去了,蘇讨兒故作正經地咳嗽一聲道,「是啊,誰讓我這個善良的乞丐如此富有同情心,想要施舍你兩口雞吃呢。」

話音剛落,他手上的燒雞就被王錦才一把搶去,大塊朵頤。

上次吃肉蘇讨兒就見識過王錦才堪比餓狼的吃相了,有了心理準備,這次自然不會再吃驚。可沒想到不過片刻,情勢就改變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滿街都是,可吃雞不吐雞骨頭的世間能有幾人?!蘇讨兒滿面驚色地看王錦才一張嘴巴只進不出,不由問道,「難道你其實會化骨綿掌?!」

「……」忽然間面色鐵青的王錦才沒有說話。

看王錦才這樣臉色丕變,蘇讨兒也正色道,「你不會是小隐隐于山的武林人士吧?」

「……」王錦才仍舊一聲不吭,只是面色更難看了。

蘇讨兒疑惑地看着他,漸漸地,王錦才整張臉都漲了紫。

「……靠!」蘇讨兒一掌拍在王錦才後背上,此掌蘊含了綿綿內力,直把王錦才喉管裏的幾根雞骨頭都震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王錦才咳了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感激地沖蘇讨兒說,「謝謝謝謝,我剛被雞骨頭卡住了,多虧了你啊!想來我最後一次吃雞還是在小時候,都忘記該吐骨頭了。」

「……沒什麽,不謝。」

一瞬間還以為這家夥其實深藏不露的自己真是太蠢了,蘇讨兒面容抽搐地扭過臉去,「我蘇家三代都是乞丐,可我爺爺都沒有你可憐!」

「是嗎?」王錦才喜不自勝,「那你是不是以後都不來我家讨飯了?」

蘇讨兒展顏一笑,「我去讨了飯來給你吃好不好?」

「好好好!」王錦才連應三聲,欣喜若狂。被人養當然比養個人要好了不止千萬倍!一想到以後只用支出兩個人口糧,王錦才心裏那個喜啊,想不到這乞丐居然這麽好!

「好什麽好,」蘇讨兒本來扯得彎彎的嘴角立刻下沉,面癱狀攤手道,「說着玩的,怎麽可能。」

「你騙我?!」空歡喜一場的王錦才憤怒了,「你都已經給我雞吃了,為什麽不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誰說這雞是我的,」蘇讨兒又笑了,「我是去你家的養雞坊抓的,只不過幫你烤熟了而已。」

「嘔~~~~~~~~」王錦才痛哭流涕地摳着自己喉嚨。

「節哀,」蘇讨兒順順他的背,「你就算吐出來那雞也活不過來呀。」

「你!」王錦才悲憤到難以自制,「你抓的公雞還是母雞?!」

「天黑沒看清,大概母的吧。」蘇讨兒看王錦才手裏還捏着沒吃完的雞腿,想要接過來吃,王錦才就是不給他。

「什麽?!」王錦才用顫抖的手怒指蘇讨兒,當然,如果不是手裏還攥着半根雞腿的話氣勢會更好。

「你知不知道一只母雞能下多少蛋?!你知不知道那些蛋能變成多少只雞?!」王錦才只覺心都在滴血,「你讓我吃的不是一只雞,是千千萬萬只雞啊!」

王錦才好似看到了千千萬萬只雞化作一吊吊銅錢打自己眼前飛過,他正欲撲上去卻都被一個乞丐搶走了。

「我要上衙門告你!」王錦才大喝一聲,雙眼冒火。

蘇讨兒向後跳着退了一步,「有無搞錯?我拿雞救你一命,你還要告我?」

「我寧願餓死,你快把雞還給我!」王錦才蹲在地上撿剛才被蘇讨兒拍出來的雞骨頭,哼!這些可都是呈堂證供,免得說我空口無憑!

「雞被你吃進去了,我怎麽還你?」

「誰讓你要給我吃的,啊呸,我還不想吃呢!不還我就報官!」

「哦,那你報吧,」蘇讨兒擺出無賴狀,「反正我早就想讨口牢飯吃了,不過別忘了訴訟的銀子可是該你掏啊。」

一兩三錢銀子!這個現實的問題擺在了王錦才的面前,蒼天啊!太不公了!這叫人怎麽伸冤哪!!

六月飛雪七月起霜,冤深似海的王錦才終于氣暈了過去。

一看人暈了,蘇讨兒只好再一次給他接住,并沖着門裏喊:「丫鬟!你們家老爺氣暈了!」

「大半夜的嚷嚷什麽……」丫鬟揉着惺忪的睡眼跑出來,「哎呀沒事,他平常撞見我和王伯吃肉也經常氣暈,就這麽放着吧。」

「哦……那好吧。」蘇讨兒把王錦才打橫抱起送進房裏,啧啧,真是比個大姑娘還輕。

「你個瞎子怎麽還認得路啊?」丫鬟奇道。

「心眼心眼。」蘇讨兒笑答。

「啊!!」丫鬟尖叫一聲雙手抱胸,「那你還看得到什麽?!」

「我看不穿內衣的,你放心吧你。」蘇讨兒嘴角歪了歪,心道何況你姿色平平,還沒有你家老爺好看呢。

把嘔昏了的王錦才扔到床褥上的時候,蘇讨兒才發現他左手竟還死死地拽着那半根雞腿,右手也緊緊捏着幾根雞骨頭。沒奈何蘇讨兒只好下了力去掰,沒想到居然怎麽也掰不動。

好驚人的意志力,簡直是武學奇才啊!

這人可真是越瞧越有趣,嘿嘿直樂的蘇讨兒撫撫下巴,手下使了內力才給他硬掰開來。

骨頭扔掉,雞腿就不浪費了。接着啃王錦才吃剩的那半根雞腿,蘇讨兒輕聲一笑——這味道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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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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