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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的弧度。
「祝你幸福快樂,再見了,阿瑟哥哥……」
☆
勇者站在參天的白色聖樹下。
聖樹被風撫過,枝枒上的葉片如雪花般,紛飛而下,落在勇者的肩上、足上、頭上,就像記憶中多年以前,他唯一的弟弟為了保護他而重傷,他摟着他,在聖樹下哭喊時一樣。
勇者捏緊手上魔王的信。從魔王的信裏,他知道了一切,知道他的情人如何利用他身邊的人,從頭到尾欺騙了他,只為了要從他眼皮底下逃跑。
奇妙的是,勇者并不感覺憤怒。
不,他對魔王還是憤怒的。他氣那個人,竟然不相信他,他允諾過會讓他安全地離開,也允諾過會保護他,不讓他受到半點傷害。
但那個人卻不信任他。
勇者在心底暗暗發誓,等他到了魔界,見到那個家夥之後,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頓。當然不是用拳頭。
但對于背叛他的人……對于亞德裏亞,他卻生氣不起來。
他站在聖樹下,拾起飄落肩頭的那片葉,透過穿梭枝枒間的曙光端詳。
他仰起頭,看着高不見頂的聖樹樹頂,靜默良久。他伸手觸碰聖樹幹,一瞬間竟像是要攀爬一般,但很快又收回了手,指尖微微顫抖。
「……抱歉。」
勇者對着聖樹頂說,盡管那個方向并沒有任何人。
他抿住唇,伸手捏碎了掌間那片葉,轉身踏上了前往魔界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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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于淵走進海灣分局辦公室,被突如其來的禮炮聲吓了一跳。
「歡迎小段!恭喜歸隊!」
段于淵面無表情,只是反射性地望向同樣空蕩了一周的辦公室座位,這才望向開心拉禮炮的韓焰焰。
「不要看我,我也不知道他為何還沒回來。」焰焰攤手說:「以瑞跟你一樣請了一禮拜特休,副座特準他可以休息的,畢竟你們經歷了這麽慘烈的事情。」
宋叔從茶水間走出來,把塑料杯裝的飲料遞到段于淵手上。
「港式黑糖絲滑珍珠凍檸奶茶,新開發的口味。」
宋叔拍拍段于淵的肩,在他面前的沙發上坐下。
「我剛剛跟以瑞聯絡了,他說待會就會歸隊。他在LINE上跟我說了大致的經過了,這回真是辛苦你們了,小段。」
勇者與魔王事件 19
「我剛剛跟以瑞聯絡了,他說待會就會歸隊。他在LINE上跟我說了大致的經過了,這回真是辛苦你們了,小段。」
上周六的新書發表會,最後有了驚人了結果。
據實品書店事後的報告,發表會進行到中途,到了簽書的環節,連同作者劭羽寒在內,約一百七十名參加發表會的讀者,忽然全數在講演廳裏暈倒。包含實品書店的工作人員在內,無一幸免。
好在這些人就只是暈倒,由于講演廳進行新書發表會時是關門的,門外的人過一陣子才察覺不對勁,開了講演廳的門,發現這些讀者怎麽叫不醒後,緊急叫了救護車,打算将這一百七十多名讀者送醫急救。
當中有一名高大的男性,在被擡出去途中就自行清醒,從醫護人員手裏跳起來,自稱是海灣分局的刑警。
「快去花田出版社!」
當時那名刑警說,語氣十萬火急。
「通知海灣分局,請他們派員過去出版社支持……找找看頂樓之類的地方,快點!」
後來他們才知道,講演廳內還有另一名刑警。兩人是為了花田出版社恐吓信事件來坐鎮的,沒想到一起中了招。
另一個刑警始終昏迷不醒,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裏,和一百七十名讀者一起。
好在進醫院之後,讀者們紛紛轉醒,不少人醒來後還說着奇妙的言語:「魔王呢?」、「勇者呢?」還有人一醒來就大哭:「亞德裏亞你不要死——!」弄得市立醫院的醫護人員丈二金鋼摸不着頭緒,有人因此被轉送精神科。
實品書店本來以為是有人釋放迷藥之類的,但經過警方連日調查,并沒有任何毒氣殘存的痕跡。實品書店只好說服自己是講演廳通風不良、發表會時群衆情緒激動、一時缺氧所致,還因此為講演廳加裝了強力風扇。
而在同一天,他們聽說花田出版社裏,有個即将離職的責任編輯,從出版社大樓的頂樓,跳樓自殺了。
花田出版社頂樓在六樓,但據說該位責編竟沒有死,被送進了市立醫院加護病房,現在還在急救中。
那名中途轉醒的警察,似乎就是在指這件事。雖然實品書店的人完全不明白,為何人在講演廳的刑警,竟會知道十裏外的花田出版社有人跳樓的事,不免感嘆一下R市的警察真是神通廣大。
他們還知道那個刑警名叫李以瑞,因為他在講演廳時自報姓名,要他們幫忙聯絡海灣分局的緣故。
而他們也知道另一位刑警叫段于淵,當時李以瑞刑警說他要趕往花田出版社,要他們好好照顧他的搭檔。
雖然那位李以瑞刑警,最後似乎還是沒能救到花田出版社的編輯,但實品書店的人都對那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單是那兩人都長得帥的關系。
「不過好在出了這種事,我們才有理由以鑒識為名,回收那些書啊!」
宋叔笑着說:「但我想那些書現在就算送到邊緣人手裏,應該也不要緊了,畢竟怨靈的根源,已經被你和以瑞消除了,對吧,小段?」
他看着段于淵,段于淵仍舊沒有吭聲。
「現在花田好像打算幹脆再版重出的樣子,撚草惹草也說要改寫一些地方。她在網絡上發了聲明,雖然沒有挑得很明,但應該是為了她的責任編輯。」
焰焰一如往常地敲擊着手上的鼠标,浏覽花田出版社的粉絲專頁。
「她發的文裏說,要讓亞德裏亞『複活』,以此來祈求對她而言最重要的那個人平安無事,讀者的反應很兩極,支持和反對的人都不少。」
焰焰點開讀者留言,只見下方已經累積了數百則留言,有個ID叫「孟婆小可愛」的讀者還發表了長篇大論,闡述看到亞德裏亞即将複活的興奮與期許。
段于淵覺得這ID有點眼熟,但現在他沒有餘裕思考這種小事。
「我調了監視器啰,小段,你說的講演廳、還有講演廳外的走廊都調了。」
宋叔似乎理解段于淵皺緊眉頭的意思,主動說道:「就如同你猜想的,你和以瑞遇見那個人的時間點,走廊上并沒有人,單純從監視器看來,你們像在跟彼此說話,當然講演廳第一排中間也沒有坐人。」
焰焰睜大眼睛:「那啥,小段他們是撞鬼了嗎?那個傳說中的帥哥是鬼?」
段于淵接過鼠标,沉默地看宋叔截錄的監視器影片,雖然是用五倍速快進,但也能夠清楚地看出,他拍開那個青年手掌的時間點,監視錄像畫面上只有他與李以瑞二人,彷佛他是對空氣揮掌、對空氣怒目而視那般。
段于淵沉吟半晌,「宋隊長,那試讀名單……」
他才開口,就看見焰焰忽然眼睛一亮,對着分局門口大力揮了揮手。
「李以瑞!你終于死回來啦!」
段于淵驀然回過頭,分局裏響起此起彼落的招呼聲,門口走進一個同樣高大的身影,他穿着分局偵查佐的背心,底下是便服、下身還穿着牛仔褲,眉目和平常一樣清爽,只是多了幾分憔悴。
李以瑞衰着一張臉,單手插在口袋裏,走進焰焰他們所在的辦公區。
「哈哈,你終于複活了嗎?當魔王的感覺好嗎?」焰焰問。
李以瑞的表情還有些抑郁。「唉,別說了。」
宋叔看他眉心一抹陰霾,問道:「那個責任編輯,狀況還好嗎?」
李以瑞眉間陰霾更深。
「我剛就是去看她,她現在還在市立醫院加護病房。我問過醫生,她摔到後腦部,跟那些墜樓者一樣,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清醒。」
段于淵擔憂地望了他一眼。但李以瑞沒有看向他,也沒跟段于淵說話。
「結案報告裏……會把楊希聲列為嫌疑人嗎?」李以瑞問宋叔。
「內部報告裏當然會寫,畢竟這就是副座成立小組的目的。但對外沒有辦法吧!就算知道她就是害死那六個人的罪揆禍首,現行法律也沒有辦法懲罰她,總不能說是她作夢把人夢死的。」
宋叔又說:「再說,她也付出了代價,用她自己的方式。」
李以瑞默然良久,想起楊責編在聖樹頂那最後一眼,微微握緊了拳頭。
「瑞瑞……」
段于淵喚了聲,走過去想觸摸他。但李以瑞直接掠過段于淵,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連視線也沒和段于淵對上。
「啊,不過我也好想穿到書裏啊!可以的話我想穿成公主,不然餅幹也行,這樣是不是就可以旁觀魔王被神官這樣那樣了?」
焰焰瞄了一眼段于淵的神情,秘書椅轉向李以瑞。
「我并沒有穿到那一段好嗎!?再說你口味也太重了吧……」
「但為什麽你們會是穿成魔王和勇者啊?楊責編的心魔,不是會拉與角色處境相近的人搭配嗎?還是說楊責編妄想你像魔王、小段像勇者?唔,不愧是BL暢銷書的責任編輯,眼光真是銳利……」
「……等等、你這是什麽意思?」
「副座早!」
「徐副座早安!」
李以瑞還在跟焰焰擡杠,就看見值勤臺的同仁一個個起立,朝着門口方向行舉手禮。
李以瑞和韓焰焰也站了起來。只見分局門口快步走進來一人。那人身材沒段于淵那麽高大,一頭不像亞州人的淡色長發披垂在肩上,用發帶松松束起。
他身上穿着三件式的西裝,腳下踏着皮鞋,看上去不像是刑警,倒像是哪裏來的貴公子,在這滿是老粗的海灣分局裏,有一種天神降世的格格不入感,卻又莫名讓人肅然起敬。
宋叔往前站了一步:「徐副座。」
那人手背在身後,緩緩轉過頭,和宋叔視線相對。
李以瑞和韓焰焰都不自覺吞了口涎沫,這人的視線就是有這種力道,每回旁觀他審訊人犯,比起被害人,李以瑞都比較同情那個嫌犯。
海灣分局副局長徐莫禮,是個可以讓你對他推心置腹、把他當認識二十多年的朋友一般,也能讓人犯把他當神一樣膜拜,對他打從心底感到恐懼,不需要嚴刑拷打,就能連「我是外星人」這種供詞都能套出來的男人。
李以瑞很少看宋叔服什麽人,唯獨對徐莫禮始終保持着敬意。敬而遠之。
「以瑞,身體複原了嗎?」
徐莫禮問他,李以瑞忙站直身:「已經沒事了!謝謝副座關心。其實現實中我也沒受什麽傷啦,都是作夢……」
他搔着頭,徐莫禮又轉向段于淵。
「小段,還好嗎?我聽太祖說,你昏迷了三天。」
段于淵站直了身,朝徐莫禮點了頭。「沒事。」
徐莫禮走到他們之間,李以瑞看他手上拿着像數據一般的事物,他把文件夾放到宋叔的桌上,用異常細長的五指推到他面前。
「我向局長陳報了新小組的名單,他已經首肯了,今後你們就是正式的編制了。」
徐莫禮擡起頭,正視着宋叔:「內勤,宋太祖小隊長。」
李以瑞看宋叔深吸了口氣,難得沒站三七步。
「是。」
徐莫禮又轉向焰焰:「交通組,韓焰焰巡官。」
焰焰像被電到一樣跳起來,李以瑞覺得他一定很慶幸今天只穿了件普通洋裝。
「是!」
「偵查隊,段于淵偵查佐。」
「是。」
「偵查隊,李以瑞偵查佐。」
「是。」
李以瑞不自覺也站直身。徐莫禮的視線逡巡過他們一輪,最終停在他身上。
「我代AE海灣分局局長,任命你們四位,擔任海灣分局超常事件處理小組成員,案件類型代碼「一七四」,有任何疑問嗎,諸位同仁?」
李以瑞嗫嚅了一下:「那個……副座啊,請問一下,所謂超常事件,是指?」
「案件的定義與分派,由我來決定,有異議嗎?」徐莫禮的嗓音依然溫和。
「沒有!謝謝副座!」李以瑞忙說。
「今後可能還會遭遇到很多難關,這個小組的案件,也不排除會危及同仁的人身安全,包括肉體和精神。請各位務必注意執勤時的安全,你們都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成員,少了任何一個,都會讓我感到困擾,明白嗎?」徐莫禮說。
這回他們齊聲答了「是」,徐莫禮滿意地點了頭,把另一個活頁夾推到宋叔面前。
李以瑞看文件夾左上角編號寫着「AE210174,File002」,就擱在宋叔寫到一半的「勇者騎在魔王身上」案件文件夾的上頭。
但不同于File001的案件,這案卷起始就厚得像磚頭一樣。李以瑞看見右下角用簽筆字跡草寫着「黎氏鬼宅連續死亡案件」,心頭微微一跳。
「副座,這個案子……要給我們小組辦嗎?」宋叔先問了。
「我實在沒有辦法,少年隊和重案組的都介入過,城警局那裏也找了刑事警察大隊的人來處理,但結果就如你們所知道的,沒有找到兇手,反而折損了許多同仁,刑大那邊已經沒有人敢接手這個案件。」
徐莫禮像是也十分困擾般,揉了揉太陽穴。
李以瑞對這個案子所知不深,但這算是R城大案,多少也有聽說。
十年前,R城首屈一指的財團黎氏家族大家長,黎拓日因病過世。
詭異的是,就在黎拓日過世的前後幾日,黎家人一一因為各種原因死于非命,長子被人刺殺、麽子墜崖身亡、長女則突然出了嚴重車禍,人是沒死,卻活生生成了瘋子,現在還在精神療養院住着。
而就在黎家人死絕後兩年,黎氏在上城海岬上的豪宅,某日忽然起了大火,将所有傭人、司機,還有黎拓日續弦娶的夫人一并燒死在宅邸內。
從那之後,黎氏大宅就成了R城人口中的「鬼宅」。
本來大火之後,宅邸是移由R城警政機關管理,但最近忽然有不少失蹤的人,被發現居然離奇陳屍在鬼宅中,而且接二連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麽到鬼宅裏、也沒人知道他們的死因。
李以瑞知道徐莫禮有參與總局的鬼宅案件偵辦,但查了快月餘都沒有結果,上就在上個月初,參與查案的某個分局警察慘死在鬼宅裏,自此沒人敢再插手這個案件。
李以瑞看着案卷上方的「174」标記,心頭不自覺地沉了起來。
☆
那日下午李以瑞為了縱火案件外出,逮了個用煙屁股點燃機車油箱縱火的小屁孩,回到分局做完筆錄,已然是晚間九點多。
徐莫禮方才又向他們大略講解了鬼宅的案件內容,包括那些慘死在鬼宅內被害人的情形。李以瑞越聽、越覺得這不是他們幾個小警察能夠解決的案件。
『此案件偵辦期間,希望你們無論執勤與否,能夠随身配戴槍械,我會和烏局長說明這個狀況。』
徐莫禮還這麽說,更增添李以瑞的憂心。
同仁離開後,李以瑞自行留下來整理案卷,想到附近街口吃個蚵仔面線,但還沒起身,就感覺有人走到他身後。
李以瑞整着卷站起來,推開椅子,打算從那人身邊掠過。
那人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瑞瑞。」
李以瑞停下動作,站直身體沒說話。
那人似乎有些急,又喚了他一次:「瑞瑞。」
李以瑞看了眼自己被抓得緊緊的手腕,吐了口長氣。如果說段于淵是全R城最不擅長表達情緒的人,那他大概就是全世界最不适合隐藏情緒的人了。
「……你呀,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麽生你的氣?」
他轉過身來,段于淵總算松開他的手,他便雙手插腰,瞪着他的搭檔。
段于淵欲言又止:「我……」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我是刑警、跟你一樣重案組的刑警,我在警大時,有哪一點比你弱嗎……好吧我筆試成績是比你差很多,術科可一次都沒有輸過,射擊你還吊車尾,你這是把我當一般民衆嗎?還是你女朋友?」
段于淵顫了一下。李以瑞伸出手來,用指節在他右眼皮上重重彈了一下。段于淵吃痛,但又不敢躲,只能持續挺直身。
「好在是在夢裏頭,你現在眼睛才能夠像這樣好好的。我問你,如果哪天你遇到危險,我不顧後果沖過來保護你,結果斷只手少只腿,你還能心安理得的繼續當你的警察嗎,嗯?」
段于淵深吸口氣,搖了搖頭。李以瑞說:「對嘛!所以你怎麽會覺得,你為了我而少只眼睛,我會覺得高興?會感激你?」
「抱歉……」
段于淵脫口而出,但李以瑞似乎猶不解氣。
「這種事情已經發生不是第一次了,在實品書店時也是,莫名其妙就讓我丢下你逃跑,你以為說這種話很帥氣嗎?」
「我知道你因為字咒的事情擔心我。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們都不是,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能趴在地上、任人宰割的七歲小孩了,我也是為了這樣,才選擇走刑警這條路的,不是嗎?」
李以瑞忽然張開雙臂,一把摟住段于淵的背。
「你要相信我,段于淵,我是你的搭檔,你要信任我的能力。呂老師不是說過嗎?沒辦法把背後交給搭檔的刑警,不是成功的刑警。」
他搥了下段于淵的背脊骨。「把你的背後交給我,我值得你這麽做,懂嗎,段于淵?」
他直視着段于淵的眼睛。段于淵近距離與他對視,僵直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才緩緩點了下頭。
「我知……道了。」
他頓了一下,又說:「對不起,瑞瑞。」
李以瑞總算松開他,拍拍他的肩。
「好啦!說開了就行了。其實我也悶得慌,一直想找你說話,但想到你眼睛噴血的樣子,又覺得非得找機會跟你講清楚不可,啧,事實證明生悶氣真的不适合我。」
李以瑞笑着伸了下懶腰,又像想到什麽似地,問道:「試讀名單的事,你跟宋叔要了嗎?」
勇者與魔王事件 20
李以瑞笑着伸了下懶腰,又像想到什麽似地,問道:
「試讀名單的事,你跟宋叔要了嗎?」
段于淵點了下頭,他從辦公桌上抽了份文件,擱在李以瑞桌上。
「我也還沒有細看。」他說。李以瑞意外地望了他一眼,以段于淵對那個青年在意程度,李以瑞還以為他會立刻徹查,沒想到他也這麽消極。
由于試讀的書是以寄送方式進行,名單後還有各人的地址,除此之外還有出生年月日和身分證字號,用來審核是否成年及重複應募用。
李以瑞在名單上看到葉怡君同學的名字。五十人裏,多數是一望即知的女性姓名,男性只有兩、三個人,扣除掉那個繭居族,李以瑞覺得對方除非用假名,不然應該不難找才是。
段于淵也站在他身後看着,忽然睜大了眼:「這個人……」
李以瑞也在差不多時間看到,就在名單的倒數第二位,有個明顯是男性的名字,首先出生年月日便十分惹眼,竟然是距今約六十多年前。
李以瑞念出了那人的名字:「楊若愚……」
段于淵深吸了口氣。
「……不可能。」
李以瑞一愣:「怎麽?你認識這個人?」
段于淵搖頭,又點了頭,說出了令李以瑞驚訝的話。
「楊若愚,是楊家本家的人。」
李以瑞怔住,他想起段于淵跟他科普過的,楊家劣跡斑斑的傳說。
「很有名嗎?」他問。
段于淵望着他,「豈止。」
「楊若愚,是楊家的前任家督。」段于淵說。
這下連李以瑞都知道厲害。「前任?是在楊無形之前的意思嗎?」
現任楊家家督楊無形,是楊家這代嫡傳子中的麽子。李以瑞雖然不懂他們道術家族間恩怨情仇,但每次聽段在田講起楊家家督,都是一臉深惡痛絕的樣子。
據李以瑞從段家那裏聽來的說法,楊無形生性暴虐、喜怒無常,只要稍有人拂了他的意,動不動就把人綁來斷手斷腳、抄家滅族,連對待兄弟姊妹也不手軟,幾個兄姊被他殺害的殺害、監禁的監禁,典型的反派角色人設。
段于淵說,在楊無形之前,楊家家督本來依照規矩,是由長子楊若愚繼承。
但楊若愚做家督還不滿三個月,有日就忽然離家出走,自此音訊全無,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升仙了,把家督之位丢給弟弟回收。
據說楊無形翻天遁地在找楊若愚,還懸賞重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些都是距今快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這樣的人,竟然會出現在女性向小說的試讀抽選名單上,李以瑞怎麽都覺得這實在太奇幻了。
「應該……只是同名同姓吧?」李以瑞問。
段于淵沒有回話,看他的表情,竟像是篤定這人就是楊家前家督一般。但除了名字确實罕見,李以瑞想不到有什麽讓段于淵如此肯定的理由。
「但年齡也不符啊!那個男的,怎麽看也比我小上一、兩歲吧?」李以瑞問。
但他很快又醒悟過來。段于淵在提及楊家時說過,楊家的先祖曾經大鬧過陰曹地府,不知用了什麽方法,讓閻王簽下令狀,改寫了楊家人的生死簿。
自此楊家人不像凡人一般受陽壽限制,甚且年齡到一定歲數,就不再增長。
段于淵還說過,楊家違逆生老病死自然法則的後果,就是越來越難産生後代。
據段于淵的叔叔推算,楊家至今,至少已有兩百年沒有新的子女誕生,也就是說,目前楊家包含家督在內,都是超過兩百歲以上的怪物。
楊家為此用盡各種方法,想要生下小孩、延續楊家的血統,但都功敗垂成,直到楊若愚失蹤前都未能夠如願。
某些方面來講,這還真像是勇者騎魔王系列中魔族的狀況,李以瑞沒想到原來現實生活也有魔族存在。
「如果他真是楊若愚,接近你肯定別有目的。」段于淵說。
李以瑞不置可否,他知道段于淵對那青年成見已深,而他這搭檔向來死心眼,咬住了什麽便抵死不放,跟鼈差不多。
「周末我回本家,向叔叔報告這件事。」段于淵又說。
夜已深沉,分局裏除了值班警察,多數人都已經下班了。李以瑞提議走路去對街吃蚵仔面線配啤酒,段于淵也沒有異議。
兩人相偕出了海灣分局,走在寒冷的冬季街道上,路燈在兩人身後拉下颀長的影子,延伸到小巷的另一頭。
李以瑞看段于淵忽然停下腳步,望向路燈之下。李以瑞差點撞上他的肩。
他怔了下,擡頭順着段于淵視線看去。
路燈下站着一個人。
李以瑞屏住了呼吸。
☆
那人依然穿着輕便,黑色的帽T、合身的牛仔褲、襯上運動鞋,雙手閑适地插在口袋裏,看上去跟随便一個東區混街青年沒多大差別。
「要等你們兩個人各別行動還真難。」
青年一開口就是抱怨,他嘆了口氣。
「我本來想等李以瑞單獨行動時再動手就好,雖然也不是太棘手,但有道士在還是比較麻煩,我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像壞人一樣。」
「但我放棄了,你們兩個也太誇張,真的不是在交往嗎?」
李以瑞只覺背脊一陣灼燒感,和在實品書店裏遭遇他時一樣。但這回那種疼痛感更為明晰,他忍不住伸手撫住後頸部。
「瑞瑞?」
段于淵立即注意到他的異樣,他視線不敢離開青年,額角淌下冷汗。
「沒事。」李以瑞忙說。
他觀察青年。青年的手始終插在口袋裏,但李以瑞隐約看見他口袋裏有個長型的物品,會這樣慎而重之地藏拙,多半是武器。
但看那形狀又不像黑槍。李以瑞對段于淵使了個眼色,後者點了下頭。
「你想做什麽?」李以瑞試着先對話,對方既然敢來分局前面堵他,絕對是有備而來,貿進并不聰明。
好歹他和段于淵都是入行超過五年的刑警,這點判斷能力還是有的。
「你的道士朋友打算掏法器嗎?和我保持距離,表示他的道法能夠在遠距離的狀态下發動攻擊,但小道士卻沒有立即動作,是因為他的道法生成需要時間,所以你才打算跟我說話,為他争取時間,對嗎?」
青年淡淡地說,李以瑞沒想到對方短短幾句話,便把他和段于淵的默契全說破了。
「你們配合很久了吧?那道士叫你『瑞瑞』,聽起來像叫孩子的名字,你們從小熟識,你也知道他道法的虛實。啊,所以他才這麽積極要保護你,你體質特殊,背上又有那東西,他很擔心這一點,這是你們老黏在一起的原因嗎?」
段于淵的手還僵在大衣外套裏,李以瑞感覺他呼吸變得急促。
他才開口:「等一下,段于淵,你冷靜……」就看見段于淵朝青年沖了過去。
青年仍舊沒有動作,段于淵難得面色猙獰,他撲向青年左側,同時毛筆已撚在指間,法力貫注筆心,就往青年的左腕劃去。
李以瑞看青年微微往右一閃,彷佛早已洞悉段于淵的動作,輕而易舉地避開了攻擊。他雙腳不動,唇角卻微揚。
「你擔心我右邊口袋裏放的東西嗎?」
青年說,段于淵臉色一變。
「一般都會先攻擊慣用手吧?但剛才李以瑞給你使眼色,你們覺得我右側放了武器,才先從左側突襲,看來你真的不擅長近身戰。既然如此還冒險與我拉近距離,只為了讓李以瑞遠離我,看來你相當在意他的安危啊,小道士。」
青年說着,乘着段于淵一擊撲空的空檔,右掌竟抓上他胸口。
段于淵臉色一青,胸口是所有修道者的要害、金丹所在之處,多數道士對敵,被人觸碰胸口的頃刻就會認輸。
否則一但金丹被毀,那便藥石無救,那人的道術生命也算是毀了。
「住手!」李以瑞跟着段家人久了,多少也知道虛實。但那青年只輕觸段于淵胸口,便化掌為指,在段于淵的肩膀上輕輕一彈。
李以瑞看段于淵往後飛了出去,背脊撞上路燈後的街牆,青年看似力道不大,但水泥材質的街牆竟微綻裂痕。
李以瑞不禁駭然:「段于淵!」
「真不巧,我也不擅長近身戰。」
青年說道,李以瑞看他又把手插回口袋裏,竟是一步不動。
段于淵唇角淌血,身體順着牆面滑落,李以瑞看他用手扶着太陽穴,想是在讓自己恢複意識,但應該是還活着,不禁略松了口氣。
「所以你最好待在那裏,小道士,如果再接觸到我的身體,剛才那下的意義你應該明白,雖然不長,但你也不想讓你辛苦積累的道行毀于一旦吧?」
青年說完,竟就保持手放在口袋的姿勢,朝李以瑞緩步走來。
李以瑞腦袋裏閃過許多念頭,他深吸兩口氣。
「你真的是撚草惹草的書迷嗎?」李以瑞問:「……楊若愚?」
這問題成功讓青年停下腳步,李以瑞看他興味似地撫了撫下颚。
「試讀名單嗎?我其實有想到,R城的警察很優秀,在我發現你還有記憶之前,你的同事就跟花田出版社把名單要到手了,我要再動手腳已然遲了。」
他頓了一下,又說:「話說發表會那日,你們幹得着實不錯,我在作者身上下了安神的道法,保她平安無事,其他的本來想靜觀其變,沒想到你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麽沒用,你的朋友也是。」
李以瑞才想起,那天這青年和作家擦身而過,原來并非偶然,而是刻意為之,他覺得背上熱度更高了。
「你早知道楊責編是罪魁禍首?那你為什麽不阻止她?」
「我有我的管轄範圍,不是事事都能插手。」青年淡淡說。
「什麽管轄?你是警察還什麽的嗎?」李以瑞挑眉。
「是跟警察有點像,但你不用知道。」
「監視器為什麽總是拍不到你?」李以瑞又問。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在這青年面前,一切詐僞都不管用,倒不如開誠布公。
「我自有我的方法,不需要特別告訴你。」
「所以你真是書迷?還是你有其他目的?」
「我是書迷啊。」
青年笑起來:「我從她網絡連載時代就一直在追她的作品,第一集出版的時候,我還特地請人從陽世幫我買書回來。第四集我期待了很久,為了抽試讀,還開了好幾個分身,沒想偏偏就是這個名字抽中。」
「『這個名字』?」
李以瑞沒放過他的語病。
「所以楊若愚也不是你的本名?那你為什麽要冒用楊家前任家督的名字?」
青年的表情難得有些訝異。「你知道楊家的事?是那個小道士跟你說的?」
他又偏過頭。「喔……段于淵,這是那個道士名字吧?雖然我對凡人的事向來不大關心,但那個小道士,難道是段家本家的人?」
「你跟楊若愚,是什麽關系?」李以瑞不答反問:「你是楊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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