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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腳蹬了沙坑,一下便沖出去五、六公尺,像只敏捷的獵豹般,轉眼便到黑衣男子身後。
黑衣男子回頭一看,頓時臉露驚恐之色。他改往海的方向跑,冰冷的海潮在他足下濺起水花,一個矮身,竟似想游進海裏。
「以瑞」見狀嗤了一聲:「要跟我比游泳嗎?」也跟着鑽進海水裏,像游魚一般往拚命游泳的男子逼近。
少女在海灘上發着抖看着,一瞬間似乎想轉身逃跑,但高大青年在身後按住她的肩,瞬間壓制了少女的動作。
「……別怕,瑞瑞追他、他跑不掉。」
高大青年說着,方才連一句臺詞都講不出來的他,這回嗓音卻異常沉穩肯定。
少女終于稍微止住顫抖,和高大青年一齊往海潮方向望去。
只見「以瑞」已逮到那個黑衣男子,單手拖着男子的T恤後領,輕輕松松順着海潮游回灘上。
黑衣男子似乎吃了不少水,呈現半昏迷的狀态,「以瑞」将他一扔,和剩餘兩個黑衣男子坐倒在一塊。
這時那邊控制車輛的刑警也揮了揮手,大喊:「有貨。三級看上去有三百多、二級有五、六十!但這邊應該不是全部……」
海灘這邊的刑警一陣歡呼,一旁的刑警上前,替三個黑衣男子一一上了手铐。
「海灣分局緝毒組,現在上午十點二十分,以持有毒品現行犯逮捕你們。」
「厚,小段!受不了你~你真的很不會演戲耶!」
女子——韓焰焰一見嫌犯就逮,便馬上大叫起來。他一把扯掉放在內耳的無線耳機,又把塞在胸前的棉襯抓出來拿在手裏,走向高大青年。
「不是之前都已經排演過很多遍了,我還手把手地教你念臺詞,不就是:『你媽沒有教過你,女孩子說不要的時候就是真的不要』嗎?宋叔寫的劇本多帥氣啊!怎麽就演不出來呢?」
「算了啦,焰焰,要段于淵說這種話,也太強人所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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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以瑞笑着走過來。少女已被少年隊的女警披上毛毯,帶上警車。
李以瑞把手指插進脖子上的黑色頸圈裏,不适地扯了扯:「這東西可以拿掉了嗎?是說原來現在密錄器還有做這種型的喔?」
「這是我設計的,你上半身沒穿,要是突然戴着攝影鏡頭什麽的很怪吧?放在下半身更怪,我覺得很适合你啊!」
焰焰笑着說,持續抽着泳裝胸罩裏的棉襯。段于淵沉默地走上前來,替他解下頸圈,李以瑞還不住揉着頸圈勒下的紅色印痕。
旁邊有個高頭大馬的刑警走上前來,「以瑞、小段,謝了。」
李以瑞對他點了個頭:「許隊長。」
「本來這應該是我們緝毒專組自己要搞定的案子,但因為涉及未成年少女,這批吸血鬼對我們緝毒組每個人又都照過面,我們怕他們會起疑心,剛好副座說你們成立新的機動小組,可以協助我們。」
許隊長說着:「你前陣子大病一場,才剛休假回來,就要你出勤,真是不好意思。」
李以瑞看着心不甘情不願被押上警車的黑衣男子。這批毒販隸屬于R城的最大犯罪組織「兇獸」旗下,代號「三苗」,專門用毒品控制未成年少年和少女,讓這些未成年人替他們當接頭人,交易毒品和金錢,自己在背後遙控。
這組織相當狡猾,除了俱都利用無前科、離家出走的未成年人外,「三苗」背後財力龐大,警方再如何搗毀他們老巢,這組織都能在短時間生出新的據點、新的貨源來,讓緝毒組的許隊長頭痛不已。
緝毒組這次鎖定的對象,是專門在海灣一帶兜售毒品的小組。接頭人是綽號「Emily」的十四歲少女。
為了在不讓少女起疑狀态下接近她,才假扮成海灘游客,先讓女裝的焰焰跟少女閑聊、降低她的戒心,再讓李以瑞佯裝焰焰的友人挾制目标、保護她的安危,最後制造争執、引誘控制少女的人出洞,将這些人一網打盡。
「不要緊,反正副座交辦我們小組的案子也遇到瓶頸,沒什麽進展。」
李以瑞笑了笑,眼神有些飄忽。「有工作能做,反而比較不會胡思亂想。」
「不過要我們這些大叔擄獲少女芳心,還是得讓以瑞和小段你們出馬才行啊!要是我們穿泳褲接近他的話,只怕Emily會立即掉頭就跑吧?」
「就是啊,你剛剛看見沒?那個小女生都傻了,眼睛都不知道擺哪呢!」
穿着泳褲、凸着肚腩的刑警大叔們哄堂笑起來,海灘旁一時都是笑聲,李以瑞也跟着笑起來。
段于淵站在他身後,用擔憂的目光望着他,但李以瑞始終沒有回頭。
而遠處宋叔已拿掉草帽、戴上星星形狀的太陽眼鏡,從賣店的方向大步走過來,舉起手裏的兩杯飲料。
「夏威夷風菠蘿椰果晶凍奇異果雪泡還有剩,有人還要喝嗎?」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2
「夏威夷風菠蘿椰果晶凍奇異果雪泡還有剩,有人還要喝嗎?」
☆
楊希聲失蹤了。
這是李以瑞歷經長達一周半的病假、返回分局後,所得到的第一個消息。
楊希聲被送入加護病房後,由于她不是臺面上的疑犯,R市法律上沒有理由限制他的行動,無法派警察明着看管。但徐莫禮還是以保護被害人為名,将她送進警方專用的市立醫院六樓戒護病房,并叮咛醫院密切注意她的狀況。
但就在上周五,醫院值班人員忽然聽到楊希聲病房傳來尖銳的警鈴聲,疑似有人入侵。
值班人員先叫了保全,心驚膽跳地結伴去看,卻發現加護病房的門仍深鎖着,窗戶卻大開,夜風卷進病房裏來。病床上卻已空無一人。
事後市立醫院調了病房和走廊的監視器畫面,卻發現了驚人的事實。
「楊希聲是,自己從床上爬起來、自己打開窗戶、跳窗逃走的。」焰焰語重心長地說。
按理說,楊希聲跳樓之後,後腦着地,連帶傷到小腦和脊椎。市立醫院所有腦科醫生都判斷,楊希聲可能再也醒不過來、就算醒過來,可能一生都無法正常下床走路。
但現在,李以瑞用滿是血絲的雙目盯着影片,只見楊希聲背對着鏡頭、緩步走到窗邊,像在欣賞什麽風景一般,盯着外頭看了好一會兒。
李以瑞見她回過頭,像是看了監視器一眼,唇角微微一勾。跟着畫面一閃,寒風卷進窗內,病房內卻已無楊希聲的蹤跡。
「……附近的監視錄像畫面呢?」李以瑞問。
「都調了,你昏迷的這幾天,我跟宋叔能做的全做了,但楊希聲最後的影像,就是在加護病房裏,之後就人間蒸發。」
「家人或是同事呢?」李以瑞又問。
「楊希聲是孤兒,他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父親因為家暴被社會局通報,她也因此被安置,最後是在育幼院長大的樣子。」宋叔說。
李以瑞依稀記得,當初在幻境裏,楊希聲确實以亞德裏亞的外貌說了「沒有會打我的爸爸」之類的話,不禁竦然。
「我們也打過她留在花田出版社的電話,發現已經被停話了,先前填的聯絡地址也去看過,房東說她已經退租了。」
宋叔說着。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我們用她的身分證字號調了他的戶役政資料,結果發現了驚人的事,首先『楊希聲』并不是她的本名,她本姓王,叫曉君,是因為被人收養,才改成現在的姓,連名字也改了。」
李以瑞一怔,他被段家收養時,也用過一陣子養姓,名字「宜瑞」也改成「以瑞」,雖然後來風波過後又改回本姓,當年老師叫他「段以瑞」時,他還經常反應不過來。
段于淵說,名字在道法裏是有力量的,名字與人的魂魄相連,也因此能操控一個人的名字,同時就能操控他的靈魂。
「這還不是最驚人的,以瑞,你看這幾張照片。」
宋叔把幾張照片擱在辦公桌上,李以瑞看最左首那張,是個約莫十歲前後的女孩,地點像是育幼院的門口。
照片只有一半,另一半被人撕去,但也足夠看出女孩的臉孔。
中間則是二十五、六歲的照片,看起來像花田出版社的入社典禮,最右邊則是昏迷中的楊希聲。
李以瑞很快看出,入社典禮的楊希聲,和育幼院門口的楊希聲,明顯是完全不同人。
不單是眼距,鼻梁高度、嘴唇位置,就連發色也有微妙的不同。雖說青少年長到成人,的确有女大十八變的例子,但這未免也變得太大了。
「楊希聲整過容?」李以瑞提出一般常識下的推論。
「這個我們也想過,但我們用她的身分證查過醫療系統,沒有整型診所就醫的紀錄,應該說,這人從十六歲離開育幼院開始,幾乎沒看過醫生。」
雖然也有可能是密醫,但李以瑞心知這不是答案。
他心中忐忑,腦袋裏不知為何浮現那一天、那個他怎麽也不願想起的天臺上,學姊曾向他說過的那些話。
但李以瑞實在無法細思,一但想了,那些回憶、那些畫面就會跟着湧上心來,把他的思緒占滿、讓他整個人沒頂。
「以瑞?」
宋叔的聲音喚醒了他,把他從深海底拉了出來。
李以瑞驚醒過來,才發現包括段于淵在內,小組三個人都望着他。
「你說錢四……錢與四偵查佐還活着的事,是真的嗎?」宋叔嚴肅地問。
那天在天臺上,李以瑞終于想通了保警、也就是公交車搶案中「三號」的下落。
如果說「三號」最後失蹤的地點,是在公交車總站所在的海岬上、同時也是黎氏鬼宅的所在地,那麽奉命駐守鬼宅的錢四,和「三號」相遇的機會便很大。
「『三號』的本名是江道成,和錢四一樣念警專,畢業後就一直在保安警察隊服務。」
宋叔補充道:「他很有可能認得錢四,如果這成為他們交換肉體的契機,也不無可能。」
「所以錢四老師因為某個原因、附到了江道成的肉體上,而附身者在魂煉混濁時,會不由自主回到他們生前最熟悉的場所、重複他們生前的行為模式。所以錢四才會在海灣分局前徘徊,甚至跟蹤我?」焰焰又問。
宋叔和錢四是老相識了,依宋叔的說法,錢四就是個性騷擾老刑警,跟很多那年代的老男人一樣,認為黃色笑話和毛手毛腳是「男人本色」,雖然多次被女同仁投訴,還是我行我素。
「那他現在在哪裏?你病假這幾天,我每天都繞分局一圈,但都沒再看到那個人了。」焰焰說。
「依照……其他搶匪的狀況,他們這批附身者是最早的一批,魂煉都已經到極限了。錢佐最可能像那些搶匪一樣,全身潰爛、死在什麽地方。」
李以瑞實在不願提起這些事,但事關鬼宅案件,李以瑞只能強打起精神。
「但這幾天,轄區內沒再發現新的死者。」宋叔說。
「嗯,所以也不排除錢佐還活着,只是被人抓走、或是又去了其他地方。畢竟關于附身者,我們還有太多不知道的事。」
李以瑞的手不自覺地握了拳、又松開。
「錢佐是黎氏鬼宅案的被害人之一,如果能夠找到他,或許能從他口中知道什麽線索,直接破案都有可能。」
段于淵一直坐在他身側,一句話也沒說。
李以瑞病假回來後,本人固然是一直處于氣壓低迷狀态,連段于淵都跟着郁郁寡歡,兩人對話明顯少了許多,連焰焰他們都注意到了。
在分局前遭遇楊思存後,李以瑞想起了所有事情。
包括「楊思存」這個名字、交換肉身的事、他背後字印的真相、和段于淵的那個吻……也包括洪理月一行人的悲劇。
這樣大段落的記憶錯置又複原,盡管楊思存應該有做适當保護措施,還是讓李以瑞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狀态。
李以瑞昏迷了整整九天,正确來講應該是七天。因為他清醒之後,渾身虛脫動彈不得,還在床上休養了整整兩天,才有辦法回來上班。
而這也是,李以瑞至今、都無法好好面對段于淵的原因。
☆
當時李以瑞睜開眼,便發覺自己置身于段家本家、還是段于淵的寝室內。段于淵就坐在他身邊,看見他清醒,露出死灰複燃一般的表情。
但李以瑞的記憶還接軌在S國中的天臺上,第一時間就想沖出去找錢四。
他掙紮着下床,也沒注意到自己身上還貼着符,穿着段家的白色淨衣,本家是四合院建築,中央有個庭園,李以瑞光着腳便想沖出庭院。
段于淵跟在他身後,據段家人事後描述,李以瑞滿眼血絲、臉上血色盡失,但面色猙獰,像瘋了一般雙目發直。
最後還是段于淵叫住他:「你身體還不行……站住,李以瑞!」
打從七歲以來,段于淵就不曾用「瑞瑞」以外的稱呼叫他過。這聲近于歇斯底裏的叫喊,終于喚回了李以瑞的神智,讓他肯乖乖躺回床上休養。
李以瑞事後才慢慢聽說,他昏迷的事,究竟造成多大的騷動。
段于淵先把昏厥的他帶回分局,叫幾次叫不醒,和值班同仁緊急将他送市立醫院急救。
他在醫院裏躺了三天,醫院做了各種檢查、連斷層掃描都做了,仍查不出任何原因。
李以瑞身體各方面都健康正常,但就是醒不過來,連夢話或是呻吟都不曾有。
宋叔、焰焰來看過他兩三輪,海灣分局同也差不多來一圈了,連徐莫禮都來探望過他,李以瑞仍像個睡美人一樣無知無覺。
拜此之賜,李以瑞在分局前開槍射擊楊思存的事,徐莫禮也免除了他的職務報告,以走火誤射處理。
市立醫院的主治醫生知道李以瑞的母親躺在樓上安寧病房,還感慨地說:『總不會和他媽媽一樣吧?那也太令人遺憾了。』
這話恐怕徹底刺激了段于淵,他不顧醫院方的反對,将李以瑞強行從市立醫院,帶回遠在R市深山裏的段家本家。
段家本家興建于距今一百多年前,經過幾次翻修,還維持當年的道廟建築,本是為了讓段家人清修使用,連同禪房和廟宇,占了整整半座山頭。
當然交通也不太方便,這也是李以瑞念警大後便少回段家的原因之一,開車到最近的車站就要三個多小時,到海灣分局得翻過兩座山。連段于淵自己都不大回家住,平常要不就住李以瑞家,要不就在下城道觀的宿舍栖身。
段于淵是開車送他回家的,入山時已是深夜,段于淵滿眼血絲地橫抱着他,一進門就指名找段在田。
『叔叔,請你救救以瑞。』
段在田也弄不清李以瑞深度昏迷的原因,只能替他點了安神燈,在他身上安了防止邪祟乘機入侵的符咒。但段在田說,李以瑞身上的沒有惡咒氣息,料想并無大礙,要段于淵耐心等待。
李以瑞清醒的消息傳開後,段于淵的寝室就擠滿了人。
段于淵的大姊段有悔目前待字閨中、還住在本家。聽到消息連鞋都沒穿,穿着吊嘎小熱褲便沖進段于淵的卧房。
「瑞瑞!」
段有悔一下子撲上來,把李以瑞撲倒在床上。李以瑞不禁慶幸對方胸前沒什麽料,不然每次他都很尴尬。
「太好啦!你要是再昏迷不醒下去,我們都要擔心死了!」
段家的二女兒和三女兒利貞和利見,是雙胞胎姊妹,這兩人同樣受到寡言訓練,比段于淵做得還徹底,經常不聲不響地躲在暗處。小時候李以瑞常被姊妹倆吓到,穿着裏衣手牽手站在廁所轉角什麽的。
「瑞瑞,醒了。」段利貞說道。
「瑞瑞,沒事了。」段利見說道。
李以瑞常覺得她們很像性轉再分裂之後的段于淵,有一種莫名的喜感。
雖然這兩人捉弄人起來也是令人不敢恭維,小時候李以瑞被他們關過不曉得幾次倉庫、掉過幾次地洞,有次還差點沒命。即使都是些陳年往事,李以瑞看見那雙瓷娃娃一般漂亮的臉蛋,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發朮。
「有悔姊、利貞姊、利見姊,謝謝妳們。」李以瑞謹慎地說。
這時段于淵端着熱雞蓉玉米粥和牛奶進門,看見三個女人圍着李以瑞,其中一個女人還騎在李以瑞大腿上,不禁皺起眉頭。
「瑞瑞剛康複,妳們不要吵他。」段于淵說。
「憑什麽你可以照顧他,我們來關心他就叫吵啊?瑞瑞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段有悔不服氣地說着,雙胞胎姊妹也在一旁幫腔:「小淵,老是自肥。」、「小淵,霸占瑞瑞」。
段于淵瞥了眼自家大姊快走光的熱褲,嘆了口氣,在李以瑞床邊坐下。
「瑞瑞,吃午飯。」
段于淵拿了瓷碗和湯匙,一副要喂食他的架勢,李以瑞忙從他手上接過碗。
「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從他醒來之後,段于淵就一直沒離開過他身邊,除了上廁所和為他準備吃食,基本就像種在他床邊的草一樣。
這讓李以瑞有點尴尬,七分是因為這裏是段本家,不是海灣分局或其他地方。段家七百多年歷史,養了二、三十名各司其職的鬼仆,本家到處都有他們的眼線,就算不論這些非人,段在田也有不少弟子在師父身邊服務。
回來段家,讓李以瑞更深刻感受到,眼前此人是段家少爺的事實。
無論是來寝室報告、還是廊下遇到,每個人見到段于淵都是誠隍誠恐、畢恭畢敬。
雖然現在是二十一世紀,R城也是民主體制了。但道術家族向來封建又保守,段家更是注重古禮的家系,段于淵現在只要住在本家,都得晨昏固定向父母請安,和長輩說話時都得低頭垂手。
家督在段家的地位更是非比尋常,與皇帝無異。
但現在段家的太子殿下,不但替他端茶送水、把屎把尿,還手把手地喂他吃飯,在衆目睽睽之下為他忙進忙出。每次段在田路過看見,李以瑞都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目光都不敢跟家督對上。
另外三分,是因為那個吻。
李以瑞有點埋怨楊思存,既然他可以自由操作人的記憶,幹嘛不把那一段人道毀滅算了。
害得他現在跟段于淵面對面,都會不由自主去注視他的嘴唇,等段于淵疑惑看他,他才匆匆把視線移開。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3
害得他現在跟段于淵面對面,都會不由自主去注視他的嘴唇,等段于淵疑惑看他,他才匆匆把視線移開。
李以瑞在段家住了足足五日半,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情。
平心而論,段家人真的都對他挺好,除了四姊段夕若因為在下城念研究所,不在本家以外,段有悔她們這幾天都輪番來陪他聊天、打撲克牌到深夜,無視段于淵在背後驅趕蚊蟲一般的目光。
麽妹段夕若聽到李以瑞在家,還打電話尋死覓活地要趕回來,被李以瑞笑着安撫下來。
這多少解了他和段于淵之間的尴尬,以前和段于淵單獨相處,李以瑞都不覺得有什麽,但現在他只期待段有悔她們能在寝室待長一點。
但李以瑞也無法待太久,恢複公交車事件的記憶後,他有太多想做的事。雖然段有悔大力挽留,但李以瑞還是決定盡快回去海灣分局。
就在他離去前夜,段在田卻忽然找了他過去。
李以瑞有些忐忑不安,恢複的記憶中,也包括楊思存對他說的、關于他背上字咒的事。
李以瑞其實聽得懂楊思存的暗示。楊思存認為,段家是刻意隐瞞字咒的真相,并且有意不讓他學習道法,以免發現機關。
但不讓他學習道法這事,李以瑞其實能夠理解。道術家族本來排外,這點李以瑞從小在段家長大,已經深刻體認到,段在田能收養他、養活他,已經是例外中的例外,李以瑞對當道士也沒什麽興趣。
「以瑞嗎?進來。」段在田在書房等他,對他招了招手。
李以瑞往裏探了探頭,發現鬼仆們都不在,也沒弟子站崗,整間諾大書房就他和段在田兩個。
李以瑞越發覺得不安,段在田坐在主位大椅上,他在下首側席落坐,兩手擱在膝蓋上。
段在田替他斟了茶,推到他面前,李以瑞卻連動都不敢動。
「身體還好嗎?」段在田問他,李以瑞忙點頭。
「啊、沒什麽大事,我也不知道為何會昏迷這麽久,可能是之前案子太多,又進了一七四,有點累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沒用……」
段在田望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怨怼。
「于淵非常擔心你。」他幽幽地說。
李以瑞一愣,雖然說的是段于淵,但聽段在田的口氣,竟一副他誘拐了他女兒那般。
「聽于淵說,你們遇到了楊家的人?」段在田問。
李以瑞觀察家督的表情,他昏迷了這麽長時間,關于試讀名單、關于楊若愚的事,以段家家督心思缜密,肯定向段于淵細細問過了。
李以瑞知道的、段于淵也知道。段在田會單獨找他來再問一次,要不就是試探他,要不就是,認為他知道段于淵所不知道的事。
要是在一周前,李以瑞肯定坦蕩蕩的回應段在田。
但現在他認識了楊思存、知道了字咒的秘密,甚至和楊思存交換過肉體,這些事情,李以瑞不确定該不該跟段在田坦白。
「你有不想跟我說的事嗎?」段在田淡淡說。
李以瑞一驚,才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看在家督眼裏。
段在田對他有大恩,這點毋庸置疑。當年他殺死母親昏迷後,段家是第一個抵達現場的,比警察還要迅速。
雖然原因不是為他,而是為了一度寄宿在他體內、幾個家族争相追捕的妖魔,四大兇獸中的「窮奇」。但段在田發現現場有幸存者後,二話不說地收留了他,甚至分擔了一陣子他母親的醫療費用,這點李以瑞至今感念在心。
李以瑞猶豫片刻,才開口:「那個人應該……不是楊若愚本人。」
段在田問:「喔?那他是什麽人?」
這也是李以瑞清醒之後,搜枯索腸想的第一件事。
雖然真實年齡不明,但李以瑞覺得楊思存年紀并不大,言語也好舉止也好,都透露出一股若有似無的少年感,還有種年輕人獨有的桀傲不遜。
李以瑞本來想,楊思存可能跟段于淵一樣,是楊家本家的年輕後代。
但李以瑞記得段于淵說過,楊家已數百年沒有子女誕生,這就讓李以瑞覺得困惑。
而且有人會拿自己叔伯甚至家督的名字,去抽BL小說的試讀本嗎?李以瑞是不大清楚楊家的家規,但段于淵要是拿段在田的名字去做這種事,可不是罰跪一晚算盤可以了結的事。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李以瑞照實講了,不自覺地雙手抱臂。
「但我覺得,那個人……感覺跟楊家不太親近,呃,應該說不太熟嗎?」
「你和他見過面嗎?」段在田問:「我是指、于淵不在你身邊的時候。」
李以瑞一驚,擡頭發現段在田直視着他,像要看進他心裏一般。
他與楊思存的相遇,說起來全出于偶然,但段在田的問法和語氣,竟像是篤定他和楊思存私相授受一般。
他不确定段在田是猜的、還是有掌握到什麽确實的證據。如果是前者,那段在田就只是在試探他。
若是後者,李以瑞随便否定,反而會啓人疑窦。
李以瑞知道自己不能考慮太久:「我不記得了。」
他刻意凝起眉頭。「但我覺得,在實品書店裏,應該不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段于淵說,我的記憶可能被對方改寫過了。」
他看段在田神色稍霁,又問:「你昏迷這些天,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嗎?」
「嗯,感覺夢到很多事,但醒來又全忘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就好像有個重要的東西在眼前,但伸手去抓,那東西又不見了一樣。」
段在田「嗯」了一聲,李以瑞覺得他似乎松了口氣。
李以瑞忍不住問:「段叔叔,楊家……真是這麽十惡不赦的人嗎?」
段在田凝望着他,似乎在想什麽,好半晌才說。
「你知道,楊家人為何會不老不死嗎,以瑞?」
李以瑞點頭:「段于淵說,是因為他們跟地府有過協議,改寫生死簿的緣故。」
但段在田搖了搖頭。
「不單是如此。現在說來像是神話故事一樣,但這是确實曾經發生過的事。距今八百年前,楊家闖入地府,大鬧地宮,還用了惡劣的手段綁架、脅迫閻王,閻王還因此喪失道行、金丹散逸,至今下落不明。」
李以瑞問道:「所以閻王……是真實存在的?呃,我是指、他是個人嗎?」
「當然是真實存在的,閻王是地府的最高首長,萬鬼之王,真要說的話,就像你們城總局局長那樣的存在吧。」段在田說。
李以瑞試着想象了一下,段在田又說:
「當時的閻王,是由當時風頭最健的呂家家督呂安樂擔任。呂安樂修道有成、白日飛升,被天庭指為地府之主,這個在每個道家史籍裏都有記載。」
呂安樂,李以瑞默默覆誦了一下這個陌生的名字。
他聽段于淵說過,道術有四大家族,呂、楊、段、韓,四家之中,呂家曾經是最強大的,但卻在八百年前的道家戰争中覆滅了。
「唔,所以閻王原本是人?像我們一樣的凡人?」李以瑞問。
「嗯,至少那一任閻王是的。事實上有不少神,都是凡人飛升,這也是我們修道者畢生所求。」
段在田攏着袖子,說:
「楊家在呂安樂飛升之前,并未被列為四大道家之一,呂家最風光之時,楊家還是呂家的家仆。楊家初代家督,當年只是個給呂安樂提撫塵的仙僮。」
「所以楊家……背叛了主人嗎?」李以瑞問。
段在田點了點頭。
「雖然詳細的情形只有呂家人才知曉,但楊家先祖狼子野心,不但挾制自己的主人、擅改生死簿,還間接導致後來呂家的覆亡,楊家人心性如此,就不難想見他們日後如何倒行逆施。」
李以瑞想說那是百年前的舊事,況且先祖品性不好、不代表子孫品性也不好。
但他明白這些話不适合在段在田面前說,段家對楊家的成見之深,這從小在段家長大的李以瑞再清楚不過。
「總之,你不要對楊家人懷抱任何天真的幻想,他們的血脈裏帶着涼薄無情的根,是改不了的。很多事情,我現在不便對你說,但若楊家人接近你,肯定是對你不懷好意,你懂嗎,以瑞?」
『不懷好意』,李以瑞不禁在心底失笑,依稀什麽人也跟他這麽說過。
但他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段在田看來放松許多,他又問:「你背上的字咒,現在還痛嗎?」
李以瑞答:「早不痛了,謝謝段叔叔關心。」
段在田總算擺手讓他出去,臨走前卻又叫住他。
「以瑞,你是我的養子。」
段在田誠懇地看着他。
「我沒有親生兒子,以後也不會有,你就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也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有什麽事,盡管跟我說,父子之間不要顧慮太多,明白嗎?」
「我知道了,段叔叔。」李以瑞說。
李以瑞離開段在田的書房,走在長廊上沒幾時,就聽見後頭的腳步聲。
楊思存說段于淵是「跟蹤狂」,李以瑞頗不以為然。但不得不說,要是不懂他與段于淵間的關系,外人看起來确實有那麽點像。
段于淵追上他:「叔叔跟你說什麽?」
「沒什麽,只是關心一下我的身體,閑話家常。」
李以瑞聳聳肩,但段于淵仍追着他。
「你想起來了嗎?楊若愚的事情。」他問。
李以瑞一嘆。「剛才叔叔也問過這個問題,你可以問他。」
段于淵跟在他身側,忽然說:「你到天臺時,洪理月其實還沒死,是嗎?」
李以瑞瞳孔驀地一縮。
段于淵說:「你留在現場的衣服,從手臂到胸口的部分、都有血跡。」
李以瑞知道段于淵的意思,如果他到天臺上時,洪理月已經是屍體,那就算他再喜歡洪理月,應當也只是趨前查看,那便不會沾得像是掉進血池裏一樣。
他想起少年被他緊緊擁在懷裏、因為靈魂崩壞,神情猙獰、慘叫不止的模樣。李以瑞只覺一度稍微正常的視界,又開始歪斜扭曲起來。
「你想起來了,是嗎?」段于淵問:「……全部的事情。」
李以瑞說:「我很累了,段于淵。」
「你看着洪理月死嗎……?」段于淵問:「你向她、表明身分了嗎?」
李以瑞感覺胃酸一下子湧上來,洪理月臨死的哀求,彷佛按了Replay鍵一般奔湧出來,讓他差點把中午吃的皮蛋瘦肉粥吐出來。
一直以來,他對段于淵的感覺都是正面的,雖然偶爾覺得他關心太過,但李以瑞從小面對的人多,分得清什麽人是真心待他好、什麽人只是虛以委蛇。
也因此段于淵雖然黏人了點,李以瑞也沒奢侈到對一個真心待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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