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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想幹嘛?」

段于淵沉吟良久。「現在說不準,只能先依照指示。」

「如果照徐百羅說的,綁匪只是要銷毀一七四相關的數據,那麽我們昏了十六個小時,他們早就可以對我們下手了,不是嗎?」

李以瑞說出他的質疑,段于淵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背靠着公交車的鋼柱,似也陷入沉思。

公交車很快便到了飯店門口,李以瑞把車票交給司機時,那個戴着墨鏡的司機還對他們揮了下手。

「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假期!兩位英俊小哥。」

李以瑞不禁苦笑,的确看他們的樣子,又是海灘裝、又是相偕到飯店的,誰都不為認為他們是到這裏來執行拯救人質的任務。

兩人走進飯店的旋轉門。森羅飯店是酆島上歷史最悠久、同時也是客室數最多的一間飯店,李以瑞剛進旋轉門,就被大廳中央的巨大木雕像給震懾住了。

那是個木雕神像。雕像的五官威嚴,留着長長的絡腮胡須,身上穿着仿如古代的朝服,端坐在大廳的石座上。他神态威嚴、雙目銳利,加上精致的雕工,讓李以瑞一見之下,便有種難以呼吸的威懾感。

「泰山府君像,就是閻羅王。」段于淵在他身後說。

李以瑞這才想起,酆島所以被稱為「酆島」,乃是從「酆都」一詞而來。酆都又被稱為鬼城,相傳是閻王舊時在陽間的臨時辦公處所。

段于淵曾說過,地府在八百年前有過戰争,因此地府殘破、需要整修,所以才另外弄了個鬼城,讓閻王及其部屬移居此處,直到地府修繕完畢。

閻王回歸地府後,酆都的鬼也跟着回去,這地方就成了空城,後來據說是被財團買下,經過數百年光陰,才慢慢發展成現在的觀光島嶼。但「酆島」之名也因此傳承了下來。

現在酆島森林的最深處,還有座閻王廟,名為安樂廟,是R城最早的神廟。島上也四處可見閻王像,就連「森羅飯店」這名稱,也是從閻王的森羅殿而來。

李以瑞還在看神像,冷不防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

「李以瑞!你們總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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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以瑞一驚回頭,便看到一個熟悉的女子身影。女子穿着白色的夏季麻紗長裙、脖子上還挂着滿是花朵的煉墜、頭上戴着草帽,修長細瘦的腿上穿着綁帶涼鞋。

他右手拉着行李箱、左手還背着行李袋,整個人大包小包,一副就是來長期渡假的模樣,正是他的好姊妹韓焰焰。

「焰、焰焰?!」李以瑞下巴差點掉下來,但他還來不及表達驚訝,另一頭又傳來熟悉的男聲。

「以瑞、小段,你們總算來了,我和焰焰從早上等到現在,都快熱死了。」

李以瑞往左一看,宋叔穿着夾腳脫鞋、上身穿着似曾相識的夏威夷上,和焰焰一樣背着提袋、拉着行李箱,臉上挂着名牌墨鏡,正朝他和段于淵走過來。

「飯店人員一直說訂房是用你的名字,一定要你本人來才肯給房間,我們還擔心你是不是跟小段去什麽地方玩,玩到忘我了,還跟焰焰商量怎麽辦呢!」

宋叔語帶暧昧地笑着。李以瑞額上冷汗直冒,他求助似地看向段于淵,發覺他也一樣滿臉驚詫。

「你、你們兩個怎麽會來這裏?」李以瑞問焰焰。

焰焰一臉錯愕。「欸?不是副座讓我們過來的嗎?」

韓焰焰說:「副座直接發了訊息給宋叔,要我們搭船過來這裏,還說你們兩個已經先到了,要我直接到飯店跟你們會合。」

「發給宋叔?」段于淵挑眉。

「什麽時候?」李以瑞忙問。

焰焰用塗着指甲油的手指點開手機。

「今天早上七點,我正要去分局上班,就接到宋叔的訊息了。副座還說事态緊急,讓我們盡快來島上協助你們,我們就搭了早上最早的一班船過來,卻沒想到等你們等到現在。」

李以瑞搶過焰焰的手機,果見通訊軟件的昵稱寫着「副座」、頭像也是徐莫禮慣用的賬號,而訊息寫着:

『宋隊長、韓巡官:詳細細節來不及多談,但我正在酆島上執行緊急任務,需要幫手,請你搭乘今早最早的船班,前往酆島。』

『任務可能滞留最長一周,請攜帶換洗衣物,到之後直接前往森羅飯店。』

『任務是秘密進行,請穿着輕便,不要讓人認出你們是警察。至于任務詳情,和以瑞碰面後,他們會向你們詳細說明。』

李以瑞一陣發慌,訊息最後發出的時間是今早七點五分,但徐百羅說,徐莫禮早在周二時就連人帶随身物品地被擄走了。

「船票呢?」李以瑞問焰焰。

「宋叔先墊付的,宋叔說之後可以報公帳。」焰焰說。

李以瑞咬住了唇,把手機還給焰焰。

大概是看他和段于淵臉色蒼白,焰焰問:「怎麽了,是很棘手的任務嗎?啊,我們可以先Check-in之後,再找個有冷氣的地方談嗎?」

這時宋叔開口了:「以瑞、小段,出了什麽事嗎?」

不愧是前辦案皇帝,宋叔顯然看出兩人的緊張。「我有回播電話給副座,但他沒有接,播你們兩個電話也不通。焰焰又說要先過來看看,我才跟着他過來,好在你們倆看起來安然無恙。」

他問段于淵:「是副座怎麽了嗎?」

李以瑞嗫嚅了下,正要開口,就感覺段于淵伸指到他背後。

『瞞。』

段于淵只寫了一個字,李以瑞便會意。他稍事猶豫,便說:「啊,其實我們也是突然被副座叫來,只是早了你們一天。」

焰焰眨了下眼。

「所以你們昨天就到了嗎?難怪,我還想說你們倆個怎麽一起請假,是不是去哪裏渡假去了。但你們既然早就到了,怎麽這早晚才到飯店啊?害我快等死了,妝都快掉光了。」

李以瑞說:「段于淵在島上有認識的人,我們先去拜訪他,問了下島上的狀況,所以比較晚一點才回來。」

「所以副座到底交待了你們什麽?」焰焰問。

「呃……他沒說,說要我們先等着,等你們兩個都來再說。」李以瑞只得瞎掰,但大概是他臉上的尴尬感太逼真,焰焰和宋叔竟都沒有什麽懷疑。

「他這周請長假,跟這件事有關嗎?」焰焰問:「哈哈,會不會其實也是想來渡假,才用這種方式把我們都請來島上?」

宋叔笑着接口:「如果真是這樣,真希望接下來三天都是好天氣哪。」

李以瑞忙插口:「不管怎樣,先進去房間吧?」

綁匪最後的指令是「到森羅飯店大廳等候」,現在看來綁匪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與焰焰宋叔合流。

而焰焰捎來的「飯店房間已訂妥,但需李以瑞本人出面Check-in」,恐怕就是綁匪要傳達的下一個訊息。

李以瑞瞄了段于淵一眼,搭檔對他點了下頭,顯然也是相同想法。

他走近櫃臺:「那個……我叫李以瑞,我先前好像有跟你們訂房間,可以幫我查一下嗎?」

櫃臺人員輸入他的名字和身分證字號。

「李以瑞先生是嗎?是的,一共是三間房間,住宿期間是今晚開始的三天,房錢已經先付了,現在就替你們安排房間可以嗎?」

李以瑞愣了一下:「三間房?但我們有四個人。」

櫃臺人員保持着專業微笑。「一間雙人房、兩間單人房,雙人房是面海的特等行政蜜月房,以上正确嗎?」

李以瑞怔在那裏,段于淵插身問:「是什麽時候訂的房間?」

櫃臺人員是位年輕女性,乍然看見段于淵,竟眨了下眼,耳根略紅,好半晌才回答。

「啊……是兩周之前,四月中旬時。」

李以瑞和段于淵都是一驚,四月中旬,他和段于淵都還在市立醫院裏住着。

如果綁匪那時候就訂了房,代表他們早有預謀。而且依照訂房的人數,綁匪早知他們有四個人會前來,等于對一七四小組了如指掌。

「用什麽方式付款?」段于淵又問,無視櫃臺小姐熱切的目光。

「郵政彙票的樣子,是直接寄來飯店。」

「聯絡電話呢?」段于淵問。

「呃,對方沒有留,因為一開始就付清房錢了,我們沒有強求。」

段于淵陷入沉思,但李以瑞操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那個,沒有辦法換成兩間單人房嗎?」

若是平常狀态下,李以瑞當然不介意和段于淵住一間房。

但先前在公寓樓下發生那些事、在海灣分局那個莫名其妙的擁抱,都讓李以瑞有種強烈的不安感。

這份不安讓他無法再和段于淵輕易獨處,總覺得會出事,雖然具體而言到底會出什麽事,李以瑞也說不上來就是了。段于淵又不會吃了他。

段于淵望了他一眼,沒有出言幹涉。

「抱歉,現在快到旺季了,今天房間全滿了。」櫃臺小姐說。

她望着段于淵,又意在言外地說:「但是我們有員工專用的保留房,如果這位先生真的很想自己一間,我可以把自己那間讓給先生,我回去住老家。」

櫃臺小姐說着,還拉了下段于淵的手。

「我叫Jessie,如果你有興趣,随時跟我聯絡。」

「不必了。」段于淵冷冷地說。

李以瑞見他拿了三張房卡,發給宋叔和焰焰各一張,焰焰如釋重負,直奔房間補妝。

李以瑞和焰焰約了晚餐時間大廳會合,便跟着段于淵搭電梯上樓。不愧是觀光飯店,連電梯都是透明觀景的那種,從玻璃側可以看見下方的地獄谷餐廳,不少像宋叔一樣穿着夏威夷襯衫的男女在裏頭休憩。

「段于淵,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離開焰焰和宋叔,李以瑞就忍不住說。

「綁匪在半個月前就訂好了房間,表示他們早有預謀要邀我們來酆島,不是嗎?而且他們連焰焰和宋叔的房間都訂了,表示他根本知道代碼一七四小組有哪些人,這樣利用勒索數據的名義、找出小組成員的推論就不成立了。」

段于淵用指背頂着鼻翼。「但是對方,沒有告訴韓巡官他們真相。」

李以瑞一怔,他明白段于淵的意思,如果說對方是為了引一七四小組成員出來,那綁架徐莫禮後,像對付焰焰他們一樣,以副座名義邀他們四人出來就好。

但對方卻讓他和段于淵知悉綁架的事,還讓他們經歷快艇上那種生死交關的驚魂,這李以瑞怎麽想,都覺得超級沒有必要。他和段于淵脫衣服再晚個兩秒,現在只怕都變成焦炭了。

「會不會徐百羅來找我們,出乎綁匪的意料?」

李以瑞問:「因為徐百羅和我們牽上線,讓我們知道真相,所以綁匪才不得不出那些險招,好讓我們擺脫徐百羅,實行他原本的計劃。」

段于淵「嗯」了聲,沒有答話。他似乎在思索什麽極為複雜的事情,李以瑞看他兩條眉毛都快擠成了一條。

而且段于淵的神情中,除了單純的困擾,還有些李以瑞解讀不出來的羞窘,他卻不明白這所為何來。

「或許會有線索在房間裏。」李以瑞喃喃說。

兩人一路坐電梯到了頂樓,剛才事起倉促,李以瑞沒聽清櫃臺人員說些什麽。

待段于淵拿着房卡、走到門口,李以瑞才醒覺過來,剛才那個過于熱心的櫃臺小姐,的确說了什麽「高樓海景蜜月雙人房」之類的詞彙。

段于淵刷開了房門,映入眼簾的是整片的落地窗,時值午後三時許,窗外還是斜陽高照,酆島是常夏之島,這裏又是十九樓,遠處白浪拍岸、海水蔚藍,近處棕榈搖曳、游客逐浪,是看上一下午都不會膩的旖旎風光。

而房間內的設施更讓李以瑞說不出話。白紗床帳、襯上圓形King Size的大床,潔白床單上甚至灑着玫瑰花瓣,澡間的玻璃是全透明的,裏頭有個充滿南國風情的木質澡盆,裏頭已提前放好熱水,熱氣氤氲、霧了半片窗。

酆島徐莫禮綁架事件 8

而房間內的設施更讓李以瑞說不出話。白紗床帳、襯上圓形King Size的大床,潔白床單上甚至灑着玫瑰花瓣,澡間的玻璃是全透明的,裏頭有個充滿南國風情的木質澡盆,裏頭已提前放好熱水,熱氣氤氲、霧了半片窗。

李以瑞僵在門口,但段于淵倒是十分坦然,他大步走進卧房,在 King Size的床邊張望片刻,拿起床上擱着的信封。

段于淵拆開信封,李以瑞這才醒覺過來。

「……綁匪的訊息嗎?」

段于淵沒有說話,李以瑞見他從信封中拿出信紙,在頗羅曼蒂客的間接照明下攤開,忙湊到他身後。

「李以瑞/段于淵賢伉俪鈞啓:

歡迎莅臨本飯店,先恭喜二位結成連理。在二位重要的人生階段裏,能在您珍貴的回憶裏占有一席之地,本飯店備感榮幸。

為祝賀兩位新婚,本飯店特地致上摯誠的賀禮,Bo?rl & Kroff的年份香槟酒一支,您可以使用飯店提供的高腳杯享用。

此外,飯店一樓的海景餐廳,提供紀念日的套餐服務,您可以在海景環伺下,與心愛之人享用燭光晚餐。地下一樓并有雙人溫泉個室可供租借,讓害羞的你,也能盡情享受泡湯的樂趣。因數量有限,請即早來電預約,以免向隅。

再次感謝您選擇本飯店,誠摯希望兩位貴賓擁有最難忘美好的蜜月假期。

森羅飯店公關部 敬上」

「呃……似乎是飯店的制式例稿。」李以瑞尴尬地說道。

他看段于淵還拿着信紙,在陽光下正反端詳着,似乎要确認有無機關。但李以瑞已經臉熱得無法思考了。

「那現在怎麽辦?線索就這樣斷了。」

李以瑞站在門口,他不敢走進房間,更不敢接近段于淵。

在這種房間、這種氛圍下,要是段于淵再跟他談什麽「洪理月情書的真相」,李以瑞覺得自己真會招架不住。

但段于淵的表情卻十分嚴肅。李以瑞覺得打從他從櫃臺小姐口裏聽說,房間在四月中旬就訂妥的消息後,整個人便警戒起來,但他卻不知道原因為何。

正局促間,房間內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李以瑞和段于淵神色都是一緊,段于淵比了個「噓」的動作,按了電話上的擴音鍵,這才接起電話。

「您好,我是森羅飯店餐飲部的小喬,關于兩位預定六點的燭光晚餐,想跟兩位确認一下,有過敏或不吃的東西嗎?」

兩人不禁一愣。段于淵沉吟片刻,說:「這是不是、應該提前打電話确認?」

他頓了一下,又說:「以前我住過你們飯店,前三天就有人跟我确認。」

對方似乎沒料到段于淵會質疑這個,李以瑞也有點意外。

「啊……其實我們餐飲部三天前就有打電話的紀錄,但當時您的手機沒有開機、電子郵件也沒回,才想說只好等您兩位入住後再确認,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

李以瑞一怔,他隐約領略過來段于淵這麽問的理由。

「可以确認一下,我留在你們這裏的手機號碼?」段于淵又問。

對方報了一串數字,李以瑞确定這不是他或段于淵任一人的手機。

「我知道了,我和我太太什麽都吃,照原樣準備即可。」

段于淵說着,就挂斷了電話。

他随即回過頭來望着李以瑞:「那是徐莫禮的手機號碼。」

李以瑞愣在那裏,「什麽?」

但段于淵沒有多做解釋,他眉頭緊鎖,靠在房間的書桌旁沉思,額角淌下一絲冷汗,但李以瑞卻不知道他在焦慮些什麽。

段于淵先打了電話到焰焰和宋叔的房間,似乎飯店人員也向他們做了一樣的确認,只是焰焰他們被預定的是個人自助餐,不像他們一樣是雙人燭光晚餐。

「這是副座為我們準備的嗎?」焰焰還問道。

但段于淵的表情越發嚴肅。他們和宋叔借了錢,在賣店買了兩件夏威夷衫,還買了短褲和布鞋,連換洗內衣褲都一并采購了。

兩人在房間裏背對着背、換下沖浪裝,各自穿上襯衫。

這期間李以瑞一直目不斜視,連不小心瞄到段于淵的裸體都會心驚膽寒。

他偷偷瞥了眼搭檔,段于淵神色平靜,自從在海灣分局擁抱了他之後,李以瑞覺得段于淵忽然間像是涅盤了一樣。前陣子那種敏感易怒、情緒起伏堪比女人月事來襲時的狀态已不複見。

段于淵又變回了他的好兄弟、好搭檔,他二十年的青梅竹馬、親人和摯友。

他本該覺得高興,覺得松口氣。

但李以瑞也不懂自己。他看着默默卷着襯衫袖口、連看一眼他半裸姿意願也無的段于淵,忽然覺得胸口空蕩蕩的,像是一腳踩空了什麽一樣。

晚間六時整,他和段于淵進了海景餐廳,裏頭早坐滿了人,不意外的都是一對對新婚夫妻或情侶。

段于淵報了房號,侍者便将他領到露臺上最靠近大海的位置,兩人在小桌旁落坐,夜裏的海潮拍岸聲宛如情人低語。不遠處幾對愛侶正耳鬓厮磨、難分難舍,有人上來替他們點亮了燭光、倒了汽泡水。

有了上次鬼宅晚宴的經驗,李以瑞對這種上流社會的流程已沒初始的緊張。但侍着拿了瓶紅酒過來,問段于淵和他喝什麽酒種時,李以瑞還是結巴了。

「我有預先托餐廳什麽事嗎?」

段于淵問侍者:「比如,給太太的驚喜、或是禮物之類。」

侍者一臉困惑,李以瑞想他大概在想,如果是他自己托的,怎麽會還需要問人,但他還是替段于淵問了,不愧是五星級飯店的服務。

「沒有,但您在訂位時有特別交待過,可能會有朋友來跟你們會合,要我們準備能加椅子的位置。」

「有說朋友什麽時候會來嗎?」李以瑞代段于淵問了。

「這倒是沒有,但您有事先交待,是一名男性。」侍者恭敬地說。

侍者離去後,李以瑞終于忍不住問:

「段于淵,這到底是什麽回事?這些是副座設計的嗎?」

他與段于淵配合多年,從剛才房間裏接到電話開始,段于淵的一連串行徑,讓李以瑞也慢慢推敲出一些線索。

而且再怎麽說,會從四月中旬就自掏腰包,在高級飯店訂蜜月套房、還訂燭光晚餐的,李以瑞再怎麽想,也想不透有哪裏的綁匪會這麽好心,都勒索不到錢了還倒貼給他們。

「我……在市立醫院住院時,徐莫禮單獨來探望過我。」

段于淵簇起了眉:「我和他、說了一點你的事。」

李以瑞一愣:「我的什麽事?」

但段于淵沒有回答,只是困擾般地撩了撩額發:「我沒想到、他竟然會當真,還做得這麽誇張……我真是、小看了徐莫禮。」他難得長嘆一聲。

李以瑞一頭霧水,但段于淵的意思他還是懂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把我們綁來酆島的人,是副座?!」

李以瑞心跳快如擂鼓,的确,以副座的脾氣和財力,加上鬼宅事件中,他和段于淵苦幹實幹、差點為分局捐軀,為此在醫院躺了快一個月,全是為了他交辦的案件。

他躺在醫院時,徐莫禮有來探望過他,當時便曾向他表達歉意。他确實可能出于愧疚,自掏腰包補償他們。

今天是周五的深夜,櫃臺人員說他們訂了三晚,剛好與他們的假期一致。

李以瑞看侍者上了前菜冷盤,是個精致到不像蕃茄的蕃茄料理,襯上燭光和紅酒,還有遠處海潮拍岸的騷動聲,如果不是在這種狀态下,的确是最完美的海島假期。

但段于淵搖了搖頭。

「飯店是徐莫禮訂的。但引導我們來酆島的,另有其人。」

「咦?那在下城碼頭那裏甩開徐百羅的事呢?」

段于淵不用回答,李以瑞便知道答案。以徐莫禮對下屬的愛護,斷不可能會做那種在快艇上放置炸彈的事,一不小心他和段于淵就沒了。

「如果說網漂、快艇、還有替我們注射藥劑、把我們帶來島上的人,全都是綁匪好了……那指示我們到森羅飯店的人呢?」

段于淵說:「是綁匪,車票、也是他們買的。」

「咦?那叫焰焰和宋叔來的人呢?」

「是徐莫禮。」段于淵說。

李以瑞混亂了。「……但徐莫禮不是應該被綁架了嗎?還是訊息是預約好的,在指定時間才會發送?」

段于淵思考良久,半晌才說:「徐莫禮本來、就打算讓我們四個都來。」

這李以瑞能夠理解,畢竟飯店訂了四人份、晚餐也預約了四人份。雖然李以瑞不是很懂副座為他和段于淵預約雙人房,焰焰和宋叔預約單人房,這種厚此薄彼的理由是什麽,但徐莫禮的計劃中,本有焰焰和宋叔應該是肯定的。

「慢着、那不就表示……」

李以瑞慢慢張開了口。

「如果放炸彈的是綁匪,那不就代表……綁架副座的人,其實是知道副座的計劃,甚至還反過來利用副座的計劃?」

李以瑞一陣茫然:「但是……但是綁匪幹嘛這麽做?根本沒必要啊!」

段于淵沒有答話,他用手指壓着人中,像在思索什麽複雜難解的事。

李以瑞和段于淵因為爆炸而昏迷,如果說綁匪的目的,是要解決掉他們、或和他們有所接觸的話,在當時就是很好的機會。說實在李以瑞本來以為,自己醒來之後,會和電影演的一樣,被綁在鐵椅上嚴刑逼供之類的。

但綁匪完全沒和他們有對話,連現身都沒有。卻費心幫他們買了新衣服、放到吊床上,還指示他們來到徐莫禮早安排妥當的飯店、讓他們享用徐莫禮訂好的晚餐。

簡直就像是……在嘲笑徐莫禮的計劃、玩弄他們似的。

「可以确定的是,那個人、就在酆島上。」段于淵說。

李以瑞細思從吊床開始的諸般細節。他們身上的沖浪裝和運動外套、還有那個沖浪板,都是島上的泳具店就能買到的。而車票更是酆島獨有的,李以瑞在使用時看了車票上的發行打印日期,是昨晚的日間。

這樣推算起來,綁匪有可能是周二綁架徐莫禮後,不知因為什麽原因、發現徐莫禮的計劃,因而順水推舟,臨時想了這一連串的惡趣味。

但這同時也表示,綁匪确實人就在島上,才能這樣快速地臨機應變。

「但是段于淵……徐百羅不是說了,副座當時本來就要搭機來酆島。」

李以瑞說:「如果那人一開始就在酆島,那為什麽不等副座來到酆島,再綁架他就好了?在R城機場的停車場、風險不是比較高嗎?」

段于淵正要回答什麽,便看到侍者走到他們桌邊。

「李先生、段先生,您們等的賓客來了,讓他過來跟你們一起用餐嗎?」

李以瑞和段于淵都愣了一下,段于淵還沒答話,李以瑞便看見有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從通往露臺的門口,緩步朝他走來。

來人微塌着腰,雖然穿着無領帶的西裝,但看起來畏畏縮縮,連兩腿都邁不開。彷佛長久以來,都習于在小空間裏活動,乍然來到沒有限制的現實空間,反而連路都不知該怎麽走那樣。

那人越走越近,段于淵一臉困惑,但李以瑞卻慢慢瞠大了眼睛。

他全身發抖,從指尖到胸腹,臉色血色盡失。

段于淵很快查覺到搭檔的不對勁:「瑞瑞?」

來人在他們桌邊兩公尺站定,和李以瑞四目交投:「宜瑞。」

那人喚道。在這世上,會叫他舊名「宜瑞」的,除了他母親、就只剩一個人。

一個他在這世上、最不想見到、也最害怕見着的人。

「爸、爸……?」

「請進。」

段于淵背靠在病床上,望着端着整束的黃玫瑰、緩步走進特等病室的男人。

雖然以段于淵現在的狀态,實在不想理會任何人。但對方好歹也是自己名義上的長官,禮數還是得盡。

「看來,你恢複得還不錯。」

徐莫禮走進昏黃的病室,這已經是段于淵入院的第十六天,傷勢都好得差不多了。李以瑞的複原得比他更快,只是為克服電擊造成的後遺症,這幾天都在複健區做複健,少來病房探望他。

「托你的福。」段于淵講了客套話。

徐莫禮笑了笑。

「許大隊長在火勢失控時,便實時跟我回報,說你們沒有逃出來。當時我就想,我這輩子,恐怕都要為自己決策錯誤、把你們兩個送進鬼門關而後悔了。」

段于淵沒有答腔,徐莫禮便徑自接下去。

「你一直很不以為然吧?對于我把李以瑞拉進小組這件事。」

徐莫禮說:「我知道你不擅長說話,我就替你說了。我會讓李以瑞進我的小組,除了他确實有辦案的資質,最主要,是因為你。」

段于淵望了他一眼,微微簇起眉頭。徐莫禮自行從窗下拉了把椅子,在段于淵床側坐下。

「有很意外嗎?你是段家的少主,就算不論那方面的能力,光就刑警而言,也是很優秀的人才。」

徐莫禮笑笑,「我一直很喜歡你,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查覺就是了。」

段于淵像吞了只青蛙般瞪大眼睛,徐莫禮用指節頂着唇,竟輕笑起來。

「別誤會,我不是指那方面的喜歡,我并沒有這種嗜好。我說喜歡你,純粹是朋友之間、也可說是上司對下屬的欣賞,我很欣賞你,段于淵,即使撇除那些複雜的利益關系,我也會想跟你做朋友。」

酆島徐莫禮綁架事件 9

「別誤會,我不是指那方面的喜歡,我并沒有這種嗜好。我說喜歡你,純粹是朋友之間、也可說是上司對下屬的欣賞,我很欣賞你,段于淵,即使撇除那些複雜的利益關系,我也會想跟你做朋友。」

段于淵默然無語。徐莫禮知他脾性,又說:「但是單獨把你延攬進來,你不會盡心辦事。警察工作對你來講,一向是可有可無,所以我才借助李以瑞。」

徐莫禮托着下颚,揚起唇角。

「以瑞是個認真的孩子,他很在意他人的想法。一但感覺自己被需求、被期許,就會豁出去賣命。而只要他賣命,你就會跟着他流血流汗,無形中達成我利用你的目的,這是我讓以瑞進一七四最大的原因。」

段于淵總算開了口:「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這回換徐莫禮沉默半晌。「我打算,解散一七四小組。」

段于淵怔了怔:「解散?」

「我會成立這個小組,其實出于我的私心。我有想要調查的事情,一個我窮盡半生、都沒能弄懂是怎麽回事的事情。」

徐莫禮說着,忽然又笑了聲。

「不怕你倒彈,我這個人,從小就是天之驕子。我在徐家長大,長兄也好、我的雙胞胎弟弟百羅也好,雖然都是聰明人,但他們沒一個及得上我。我從小課業便是第一、運動也不落人後,做什麽都是名列前茅。」

「但這樣的我,卻有件永遠也弄不懂的事,就在我九歲那年。」

「什麽事……?」段于淵問。

徐莫禮搖搖頭。「說來話長,但這件事的發生,影響了我整個人生。我原本一直以為,這世上沒什麽不可思議的事,那些怪力亂神,都是愚蠢的人類為了安自己的心,編造出來的謊言罷了。」

「但那件事讓我深刻體認到,原來我所以為平凡無奇的世界,有可能并不是真的,這世上存在我所看不見的東西、無法明白的事。」

「如果不厘清這一點,我這一生,都無法說服自己存在的理由。」

徐莫禮深吸了口氣。

「但這些,終究是我自己的問題。讓你們去調查這些事,已經是我公器私用,讓你們因此失去性命,更非我所願。」

他閉了下眼。「我本來有所覺悟,若你和李以瑞這次回不來,我就會辭去分局長的職務,其實錢老師過世時,我就該這麽做了。我的任性妄為,後果應該由我自己承擔,而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

段于淵垂下頭。「鬼宅的事、不是你的問題。」

他說:「瑞瑞遭遇危險,是因為我,我才是任性妄為的人。」

段于淵沒有多做說明,但徐莫禮竟似能夠理解。

他望着段于淵,忽說:「我利用洪理月持用制式槍枝的編號,找出了槍枝可能的來源。」

聽見「洪理月」三字,段于淵的眼瞳明顯黑了一層,但徐莫禮像是沒有查覺般,續道:

「當然槍不是正規管道進來R城的,但在R城,即使是走私槍枝,臺面下也自有管理機制。」

依徐莫禮的說法,走私槍枝的管道分為三種,一種是直接向黑市改造槍枝的軍火商購買。這些軍火商會購買未貫通槍管的假槍,再以車床等工具将槍管貫通,制造出的槍枝稱為土造槍,通常殺傷力較低、也容易走火。

還有一種,就是向國外掮客購買。掮客會以夾帶的方式,比如海運汽車或空運冷凍包裹的方式,避開檢查,将槍枝拆卸後帶進R城內再重新組裝。

但掮客能帶的軍火極其有限,也因此R城的黑幫大老、或是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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