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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恐怕,和讓小月學姊附身在他人身上的,是同一批人。」
李以瑞的嗓音漸趨冰冷。
「那令尊……」
「兇多吉少吧。」李以瑞顯得漠不關心:「如果是按照那只兇獸說的,他們是讓原本的魂魄待在肉身內、再分化出魂煉,讓新的魂魄操控肉身,那我爸的靈魂,應該在剛才就一起被炸死了。」
「操控的人、跑了?」段于淵又問。
「我不知道,那要問你們道士。但楊思存說過,有種術式可以讓人随時取用他人身體,說不定對方用的就是這種方法。」
他左手握拳,撞在右掌間。
「不過要感謝他們,出這一招,至少讓我明白兩件事。第一,對方是沖着我來,否則不會特地找了我父親的肉身來,企圖讓我崩潰、讓我驚慌失錯。」
李以瑞唇角一扯:「第二,對方相當小看我,認為我會着這種低級挑撥離間的道,就這點而言,還真令人不爽。」
段于淵說不出話來:「他說的、關于段家那些事……」
「啊,大概都是真的吧?」
李以瑞說:「有你這個段家繼承人在身邊,如果講假情報的話,你馬上就會出言澄清。這樣當面說謊,反而會讓我懷疑他們,達不到離間的目的,對方也不會這麽笨。」
「之前在田叔叔單獨找我談話時,我就有感覺了,他應該是隐瞞了我什麽,怕我知道後恨他,才想先把我拉攏到他身邊。現在想想,如果真相是這樣的話,難怪他會對我這麽戒慎恐懼。」
「但、你的身世……」
「我是有點驚訝沒錯。但我是不是我爸媽親生的,也不會改變我确實刺傷的我媽、而我爸要殺我這些事實。」
李以瑞吐了口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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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老實說,聽到瑞雪不是我親生母親,我反而有點松了口氣。如果她是因為段家交派的任務來到我身邊,那她被窮奇所傷時,至少有點心理準備,并不是毫無抵抗能力。只是因為窮奇太過強大,她才輸給了兇獸。」
「還有我爸,我本來還奇怪,如果他這麽愛我媽,我是他們愛的結晶,為什麽會對我這麽有敵意。人家說虎毒不食子,他也不是特別壞的人。」
「但現在我懂了,對他而言,我就只是個破壞他們姻緣、來路不明的怪物而已,換作是我站在他的立場,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段于淵抿了下唇,「但、叔叔消除了你的記憶,那時我也在場……」
「事情發生時你才七歲,多半是被在田叔叔帶到現場的,對吧?段在田那時候也還不是家督,恐怕也是奉段勿用的命令,因為你是毋庸置疑的繼承人,所以在田叔叔才連你都帶去,以備萬一。」
李以瑞仰望着他。
「既然段在田都費心消除了我的記憶,當然不可能跟我說真相,你要是跟我說的話,等于背叛叔叔、背叛段家,以你的立場,不大可能做得出這種事吧?」
段于淵張開唇,沒發出聲音,只唇瓣微微抖着,李以瑞又補充。
「我是有點生氣沒錯。我氣你們一個個把我當笨蛋,就跟我在勇者那個案子結束後跟你說的一樣,我并不是毫無抵抗能力的傻子,老是單方面地為了我好、把我藏在你們自以為安全的地方、瞞着我一堆事情,實在令人氣悶。」
「搞到現在連敵人都小看我。我想他們大概覺得,我要是知道段家瞞了我這麽多事,一定會跟段家反目、跟你決裂,他們就是想看到我和你兄弟阋牆的好戲……啊!越講越火大!我到底在他們眼裏有多好騙啊?」
李以瑞抓着一頭亂發,幾乎要咬牙切齒了。
段于淵忍不住開口:「但我也、騙了你……」
「楊思存說,你對我沒有惡意。」
李以瑞截斷段于淵的話頭。他從床塌上站起來,走到搭檔身前。
「從我刺傷我媽以來,有太多人奇奇怪怪的人接近我、利用我,我沒有辦法一一去計較這些人講的話,是不是句句屬實。」
「但楊思存說的沒錯,什麽人真心待我好、什麽人對我懷有惡意,不用旁人說嘴,我自己仔細想想就會明白。」
他直視着段于淵。
「你是因為想害我、才待在我身邊的嗎,段于淵?」
段于淵松開緊抿的唇,顫抖良久,又咬緊唇,最終大力地搖了下頭。
「這就好了嘛!我的感覺也是一樣,我也不是對你毫無隐瞞,但只要知道你待我好、是真心的,那就很足夠了。」
李以瑞拍了拍段于淵的側肩。
「好了,不要浪費時間,酆島上沒有檢察官,我爸的肉身,現在應該還放在殡儀館等檢察官搭船相驗。遺體上說不定會有幕後主使者的線索,我們得趁對方回收屍體前趕過去。」
他說着,就想離開/房間。擡頭卻見段于淵忽然背過了身,竟是用手按壓着鼻頭,液體滾下段于淵的面頰,即使搭檔努力用手背遮着也掩飾不了。
「呃,段于淵?你這是在哭嗎?」李以瑞僵在那裏。
段于淵一抽一抽地吸着氣,李以瑞打從進段家以來,除了他自殺未遂那回,還沒看過一向面癱的搭檔這樣哭過,一時既覺好笑、又有些無奈。
段于淵死死壓着鼻子:「因為、我以為你……」
「……以為我會為那些事怪你?跟你翻臉?好啊,你也像他們一樣,這麽小看我嗎?」
李以瑞插着腰問,但段于淵搖了搖頭。
「我、以為你會很難過,會因此崩潰,像那時候……一樣。」
段于淵用兩手擦着眼淚:「我、很怕……」
李以瑞露出意外的神色,撇了撇唇。
「我是有點難過沒錯……活了二十六年,竟然連自己的親生爸媽是誰都不知道。總會想着自己到底是什麽、搞不好根本不是地球人,像電視演的一樣,是什麽怪物轉生之類的,心裏怪難受的。」
段于淵像要說些什麽,但李以瑞阻住了他。
「但是坐在這裏想,想破頭也不出答案。別說副座現在還被困着,把小月學姊逼成那樣的兇手就近在眼前,實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反正來日方長,以後再慢慢調查也不遲。」
他頓了一下,又說:「而且你不用擔心,我已經不是十幾歲的青少年了,讓你救我一次也就夠了,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他看着搭檔的眼睛,拳頭抵在他肩上。
「段于淵,你放心,你說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我也這麽承諾你。我會好好活着,做你一輩子的搭檔。」
他又笑笑:「倒是你,可不準比我早死啊!否則我就算挖你的墳,也要把你從地下叫醒過來。」
房間的門被打開,宋叔和焰焰從外頭走進來。
「呃……我……們……進……來……的……太……早……嗎?」
焰焰保守地問着,看着眼前淚眼模糊的段于淵,還有幾近貼在他胸前,仰視着對方的李以瑞。
李以瑞忙退開一步,耳根有微不可見的紅,段于淵也神色不善。
「分駐所的所長說,要請兩位盡快過去作筆錄。 」焰焰尴尬地說,盡力不去看段于淵通紅的眼眶,「我是跟他們說你們還沒有完全恢複,請他再等一下啦……」
「不要緊,我和段于淵也正好要趕去分駐所。走吧!段于淵。」
他對着搭檔說,段于淵連忙跟在他身後。經過宋叔時,李以瑞又忽然慢下腳步。
「對了,宋叔,可以跟你借你帶來的手槍嗎?」
宋叔一愣,表情有幾分異樣。「……你怎麽知道我有?」
「下午在大廳會合時,你不是帶了兩個包嗎?其中一個是托運行李、另一個是肩包,但肩包看起來很重,都快陷進你肉裏了,托運行李看起來卻很輕。」
李以瑞理所當然地說着,「會把重的東西放在随身包、不放在托運行李的原因,怎麽想都是因為随身包裏有違禁物,要随身攜帶才會安心,對吧?」
他又笑了笑:「而且以宋叔的個性,忽然被邀約到陌生的地方,就算是副座要求,怎麽可能不預作準備。」
宋叔望着李以瑞,最終嘆了口氣。只見他把手伸進外套內側,掏摸出一把帶着安全栓的短槍,扔進李以瑞手裏。
「謝了,宋叔。」李以瑞接了槍,如獲至寶般在手裏檢視片刻,又說:「接下來的事可能很危險,宋叔,你和焰焰還是先回去吧!」
「就算我們想回去,也回不去了。爆炸事件在島上造成恐慌,很多旅客提早結束旅行想回R城去,現在酆島不論機場和港口都塞滿了人。」」
焰焰沒好氣地插口。他轉向段于淵,扔了個黑色小包。
「小段,這個給你們。」
段于淵忙伸手接下,焰焰補充。
「裏面是預付卡手機,我從分駐所回來的路上,去他們通信行辦的,租用期間三天,附網絡,號碼是随機選的,我已經登陸在我手機裏了。」
段于淵朝焰焰點了個頭,投以感激的眼神,尾随李以瑞離開了溫泉旅館。
☆
酆島因為交通不便,離R城來回需六小時船程,又因為人口未達定數,沒有設立分局,而是以分駐所代之。
分駐所的層級比派出所高、卻沒有分局這樣的規模。裏頭的警員從所長到偵查佐,幾乎都是酆島當地的居民,年紀也以長者居多。
加上酆島長年被黑幫把持,多數犯罪都藏于暗盤中,分駐所慣例上也不會去動。也因此業務比起R城十分清幽,李以瑞聽說是許多年邁警員的首選。
「你們是宋太祖的朋友嗎?」
李以瑞他們見了分駐所的副所長,那是個年紀看上去六十出頭、看起來一臉好說話的老警察。
他似乎從焰焰那裏得知他們的身分,說起話來格外親昵。
「是,學長認識宋叔嗎?」李以瑞問。
「當然!怎麽可能不認識,宋太祖以前在警專可是名人,出道後當然也是。」
老警員笑着不停,彷佛他偵辦的不是一件爆炸案,而是家裏的貓走失那樣。
「『皇帝』宋太祖、『将軍』呂立威、『弄臣』錢與四,還有『禦史』江道成,這四個人當年可是風靡整個警界,長得又帥、身材又好,彼此感情也不錯,他們四個還一起辦過那個大案子,啊,就是太祖老婆後來被殺那件。」
李以瑞怔了怔:「宋叔的太太,不是被兇手報複殺死的嗎?」
老警員笑了笑。「官方說法是這樣沒錯。但是也有人說,是他們四個人,碰了不該碰的案子,所以才被逐一解決掉的。」
酆島徐莫禮綁架事件 12
老警員笑了笑。「官方說法是這樣沒錯。但是也有人說,是他們四個人,碰了不該碰的案子,所以才被逐一解決掉的。」
「到底是……什麽案子?」李以瑞忍不住問。
「這就要問太祖了,當時他很受上面信賴,上頭還成立過特殊小組,案件只讓他們幾個人知道,神秘得很呢!」
老警員笑說,他又故弄玄虛般地壓低嗓音。
「你看,這四個人不都一個個消失了嗎?小江早早就給火燒死了、錢四也挂了,太祖是老婆被殺,但其實有人說,當天宋太祖是臨時被人叫出去的,否則早和老婆一起死在家裏。倒是呂将軍聰明,早早就退下來不當警察了。」
李以瑞聽得心頭發朮,雖然在意老警員說的事,但現在不是揪結這種案外案的時候。
「學長,可以讓我們看一下那個炸彈客的屍體嗎?」
老警員愣了一下。
「屍體有什麽好看的。啊,你們是擔心被牽連嗎?不用操心啦!在酆島上,舉凡這種被槍殺、被炸死、還是被埋消波塊沉海底的案件,通常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
李以瑞有些錯愕。「這件案子,跟黑幫有關嗎?」
「啊,你這小子,怎麽可以就這樣說出來!」
老警員罵了他一聲,他看了看左右,但明明整個分駐所就只有他一個人。
「現在是還沒有收到『指示』,但是一般這種案件,如果是『那一邊』幹的,通常都會給我們警察指示。如果收到指示,就當作沒看見,如果沒有,再當一般案件處理和移送,酆島的規矩就是這樣。」
李以瑞不禁納罕,雖然以前就曾聽說,酆島的警察不過是黑幫的附庸,但沒想到卑微到這種程度。
「不,其實是宋叔,他說這個人他可能認識,讓我們去拍幾張照片回去給他看看,我們保證只拍照、不動屍體。」
李以瑞誠懇地說着,老警員考慮片刻,嘆了口氣。
「好吧!但在酆島上,勸你們還是低調一點。當年跟我同期來的,現在一半回R城去了,一半已經在那裏了。」
李以瑞一怔:「哪裏?」
老警員沒說話,只是指了下海的方向,李以瑞看見海崖下成山成堆的灰色消波塊,頓覺酆島分駐所的氣溫下降了幾度。
老警員給了他們太平間的鑰匙。酆島不像R城那樣有組織,停屍間就是個小鐵皮屋,就在分駐所不到十分鐘路程的地方。
李以瑞和段于淵徒步前往,那地方也沒有葬儀人員駐守,李以瑞只能認命戴上手套,找到放着李幹文的冰櫃,把他從裏頭擡了出來。
兩人都見慣了屍體,但李幹文肉身慘狀,還是讓段于淵皺了下眉頭。
由于炸彈綁在他肚腹上,現在直接炸開,李幹文的肚子便被炸了個血洞。計時儀表的玻璃碎殼和引爆裝置的碎片紮進血肉裏,看上去慘不忍賭。
酆島醫療和葬儀資源都有限,沒能給大體做處理,維持原樣就冰了進去。
段于淵看了李以瑞一眼,他神色平靜,面對父親凄慘的肉體,卻連眼都沒眨一下。
這讓段于淵多少有些擔心。雖然剛才在旅館裏那一番剖析入情入理,李以瑞看來腦袋也很清醒。
但李以瑞、太過平靜了。
再怎麽說,原本以為是親生父母的人、忽然不是了。原本以為是好心的養家,忽然變成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加上親生父親忽然炸死在眼前,雖然是冒牌貨,但段于淵自忖就算是他,也會沮喪混亂好一陣子,他本也做好李以瑞會和他決裂的心理準備。
但李以瑞非但沒有,還這樣立即投入工作,對他的态度也沒有絲毫移易。
雖說段于淵因此松了口氣,他還是隐隐覺得不安。
彷佛一直在他身邊,只要低下頭,便能看得見、看得透的人兒,忽然藏起了什麽。雖然還在他眼前,但就是有什麽不一樣了。
「身上沒有其他外傷,感覺被換魂之前,并沒有肢體沖突。」
李以瑞似乎不知段于淵的擔憂,戴着相驗室準備的手套,翻着屍體沉吟。
「靜脈也沒有注射的痕跡。所以難道他用什麽理由、說服我爸乖乖跟他走嗎?但是這樣換魂的時候至少也會抵抗啊……」
段于淵這時總算開口:「被震暈的。」
李以瑞望向他,段于淵的指尖觸向屍體的胸口:「這裏,是氣海。一般人氣海未經修練,相當脆弱,道士以法力沖擊,能使其立即暈厥。」
李以瑞恍然大悟,「啊……難怪,之前楊思存也想弄昏我,也是伸手到我胸口,我還想說他想幹嘛呢!」
段于淵皺了下眉:「你別太接近他,那個楊思存。」
李以瑞笑笑:「怎麽這樣說,他可是替你說了好話。」
段于淵挑眉:「什麽?」
「他說我可以信任你,還要我對你放心。」李以瑞說。
「……你就這麽信任他?」
「嗯,我也不懂為什麽,就覺得他很厲害,講得話都很有道理。」
李以瑞說,又歪了下頭:「而且,總覺得他不會害人、不會害我。雖然嘴上不說,但關鍵時刻還是會幫我。」
「就像是,神明一樣的存在呢。」李以瑞笑說。
他沒有再多就這點讨論,又回到了原本的話題:「所以說,捉我爸來的人,很可能是道士,是嗎?」
段于淵颔首:「手法幹淨,功力相當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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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以瑞又翻動李幹文的衣物,想了一下,說:「段于淵,幫我把他翻個身。」
段于淵依言照做,兩人将李幹文背部朝上,李以瑞扯起他上衣,兩人頓時都倒吸了口冷氣。
「段于淵。」李以瑞神色嚴肅,段于淵點了下頭。只見李幹文的背上,竟黑壓壓的全是字印,和李以瑞背上相仿,只是更為潦草。
「單看筆跡,像是同一人。」段于淵說。李以瑞知道他是書法高手,他說像,那必定是像了。
除了字印,在李幹文臀部上方,有個像是印章一般的印記。那型制和李以瑞在全裸公交車案中,洪理月背上的印記,幾乎一模一樣。
「果然是……同一批人嗎?」李以瑞喃喃說。
李以瑞又檢視了李幹文的西裝外套、翻他的長褲內裏,忽然動作一頓。
段于淵看搭檔從裏頭拎出一張濕淋淋的紙,感覺是月歷紙之類的物事,上頭有被血浸濕的墨跡。
兩人神色都是一緊。李以瑞把紙條拿到相驗室旁小桌上,平鋪在鐵盤裏。紙條被血蘸的全黏在一塊,李以瑞便拿了鑷子,小心翼翼拈開紙條。
段于淵替他開了頭燈,照在那張紙條上。
「是封信。」李以瑞說:「是我爸的筆跡沒錯。」
他看了眼段于淵,又笑笑:「以前少年收容所有整理一些我媽的物品給我,裏面有很多我爸寫給她的情書,字跡就像是這樣。」
「令尊……真的很喜歡令堂。」段于淵說。
「嗯,我爸入監後,我有去探聽他的狀況,據說他在監獄裏,每天都會寫日記,日記裏也都是我媽的事。」
李以瑞用指腹壓着那張紙,專心讀了起來。雖然有些字暈開了,但多少還是能夠辨意,開頭就是熟悉的署名。
「瑞雪:這說不定,是我寫給你最後一封信了。
出獄之後,我一直想去看妳,但他們不讓我知道妳在哪裏,他們讓那怪物照顧妳、卻不讓我見妳,真沒道理。
我想找那個怪物,讓他告訴我妳在哪裏,但他們連那小子也不讓我見。」
段于淵微微皺眉,這人左一句怪物、右一句小子的,連搭檔的名字也不願意提,看得他老大不爽。
但李以瑞神色平靜,彷佛早已習慣,段于淵也只能吞忍下去。
「我被關在這裏,已經第三天了,瑞雪,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得到你,他們說妳一直沒醒,但我真的好想妳。
這裏不是R城,應該是某個島上。因為我坐了很久的船,他們把我關在船艙裏,還有其他人跟我一起,但我不認得那些人是誰。
每次移動前,他們都會讓我暈過去,因此我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這裏沒有窗、沒有風,很像以前我們在段家清修用的洞窟。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是誰關我在這裏、想對我做什麽。」
李以瑞專注地看着,大概是紙張有限,下筆的人想講的話又多,字寫的既小又歪斜,李以瑞得湊近才能看清。
「剛才他們有人過來,又弄昏了我,醒來之後我背痛得要命,像火在燒一樣。但這兒沒鏡子,我不知道自己被做了什麽。
但我有預感,這回,我應該是活不過了。瑞雪,我不知道妳什麽時候能醒來,但有件事情,我非得在死前告訴妳不可。」
段于淵明白過來,李幹文意識到自己即将被換魂,雖然他可能不知道換魂的真相,但好歹也是段家過門弟子,懂得點道術皮毛,知道事态嚴重。
這封信,等于是李幹文留給妻子的遺書。
「那個小怪物,總是說他被附身時沒有記憶、是無辜的,但其實不是這樣。
我看見了,那個小子,就在妳被殺的前幾天,一個人待在房間裏、跟什麽人說話。
他面對着鏡子,那時候我看得很清楚。鏡子裏的『李宜瑞』,跟鏡子外的小怪物,長相相同、眼神卻完全不同。
小怪物他、就是在跟鏡子裏的「那個東西」說話。雖然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但肯定不是善類,我從眼神便看得出來。」
段于淵看了李以瑞一眼,他神色如常,又繼續往下讀。
「瑞雪,你要聽我一次,如果你醒來,一定要離那個怪物遠一點。
他從來不是無辜的,他是刻意召了那些妖魔鬼怪,讓牠們附在身上的。
他一直想殺了妳、殺了我們,這樣他才能擺脫我們、擺脫段家。他對妳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請妳務必相信我。
我是個沒用的丈夫,沒能保護妳到最後,瑞雪,但我希望妳能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有人發現這封信,請幫我轉交給R城的林瑞雪,她是我此生最愛的妻子,拜托你了。
夫 李幹文 絕筆」
信就到此為止,雖然還有幾句無法辨識,但意思大致都讀得通。
李以瑞凝着眉頭,視線在信紙上反複逡巡了兩、三次,才吐了口長氣。
「現在至少可以确定,那些人的據點确實在酆島。他們在R城捉了人、依靠船運把人運過來,在島上進行換魂。我爸說還有人跟他一起,看信上的語氣,應該是一群人。」
李以瑞撫着下颚:「信上還提到洞窟……段于淵,段家在島上,有什麽清修洞穴之類的地方嗎?」
段于淵搖了搖頭,他發現李以瑞對信的下半段支字未提,段于淵也不敢多問。
「段家只有道廟,沒有什麽洞窟。」段于淵說。
「真的嗎?會不會是有什麽你不知道的地方?」李以瑞脫口而出,半晌才失笑:「啊,就算我這麽問,你也無法回答吧!抱歉。」
段于淵默然無語。「但洞窟、酆島上倒是有一個。」
「什麽洞窟?」
「泰山府君神廟,又稱安樂廟。」
段于淵說:「在酆島火山『望海』最高處,廟宇本體,便是設在酆島的火山山腹的洞窟裏。」
段于淵停了下,又說:「那間廟,相當特別。」
「特別?」
「嗯,那是祭祀前任閻王、呂安樂的廟。」
段于淵說着,李以瑞想起先前在段家時,段在田對他說的那些八百年前的神話:「只祭祀呂安樂?但呂安樂不是早不是閻王了嗎?」
「相傳呂安樂飛升後,他的肉身、埋骨于此。」段于淵簡短地說:「為使後世周知,才建廟飨祭、以為永志。」
「所以那間廟,現在可以進得去嗎?」李以瑞問。
「有開放游客參觀,進去應該不難。」段于淵說。
「那我們過去看看,反正目前也沒其他線索。」李以瑞立即振奮起來。
他回頭收了那封信,從相驗室抽屜裏拿了證物袋,小心地收在裏頭。但兩人還沒動身,便聽見相驗室外傳來輕微的「喀」聲。
段于淵和李以瑞都警醒起來,對方也很機靈,似乎查覺自己露餡,迅速朝門外撤離。
段于淵看了李以瑞一眼。李以瑞摸了下懷中短槍,點了下頭。
「追!」
☆
停屍間只有一道門,李以瑞和段于淵出門後,便往兩旁散開,視線往周遭掃過。
由于是停屍的處所,沒有設在鬧區。四下都是空地,視線一目了然,李以瑞聽見建築背面傳來樹枝迸裂的聲響,下颚對段于淵一擺,段于淵會意,兩人分進合擊,往停屍間後方的山坡疾行。
李以瑞把手槍持在掌間。離開旅館「忘川」前,他檢視過彈匣,裏頭有标準六發子彈,但宋叔沒有帶彈匣來,也因此無法再補充彈藥,得省着點用。
李以瑞動作迅速,對方鑽進了樹林間,李以瑞聽聲辨位,不多時已看見對方背影。
對方看上去相當年輕,最多三十出頭,全身黑衣,腳下竟似穿着皮鞋。這扮相李以瑞記得像在哪看過,但卻想不起來。
「段于淵,我先往前!」
段于淵追在李以瑞後頭,才聽見搭檔的聲音,人便已不見蹤影。
他暗暗啧舌,他已經拚了命地想追上搭檔的體能,但關鍵時刻這種爆發性的沖勁,段于淵自忖還是遠不如他家竹馬。
段于淵一邊走,一邊囓指取血,乘着蹤躍的空檔,在山路兩旁的樹上按下血印。他毛筆在落水時丢失,只能用這方法設立結界,如此一來對方若要循原路逃離,便會被他的言靈困在這裏。
他一路設防,追着搭檔進了塊空地。
四周蓊郁蔥籠,全是搖曳生姿的綠樹,時值黃昏,夕陽在山另一頭緩緩墜落,讓白日風光明媚的林子,添上幾分逢魔時的妖異感。
但段于淵卻覺得不對勁。只見李以瑞雙手持槍,背靠在樹幹上,而對方竟已不再逃跑,而是站在原處等他。
段于淵這時才看清目标的模樣。那人剪着一頭齊眉浏海,面色木然、眉目間一點生氣也無,只眼角淚痣格外引人注目。
期‘壹-鈴午、扒扒午九鈴整;文
男人手上拿着一把傘,傘色墨黑,像拐杖一般被男人拄在地上。
男人全身裝束也是黑的,兩手都戴着白手套,和李以瑞正面相對。
段于淵感覺全身汗毛都矗直起來。
「瑞瑞!」段于淵吼道:「快跑!」
酆島徐莫禮綁架事件 13
「瑞瑞!」段于淵吼道:「快跑!」
李以瑞還有些不明究理,夕陽完全墜落望海山的另一頭,林間視線鬥然陰暗,樹林随風搖曳、竊竊私語。
段于淵咬住牙關,一個箭步上前,扯了搭檔臂膀便往黑漆漆的樹林裏拖。
李以瑞聽見背後男人的聲音:「太晚了。」
李以瑞只覺腳下一疼,他低頭看去,發現竟是條手臂。
手臂從泥地裏伸出,白骨森然,上頭還挂着碎肉,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嗚哇!」李以瑞忍不住悲鳴。
白骨爪捉住李以瑞的足踝,意圖将他往下拖。李以瑞沒能細想,他單手持槍,對準白骨手肘處就是一槍。
「碰」地一聲,李以瑞槍法一如既往神準,子彈擊中白骨關節,成功讓白骨精的手松開來。但李以瑞還未及轉身,腳下又是一陣悉蘇聲,黑暗裏看不清虛實,李以瑞只得先着地一滾,堪堪避過了另一支白骨的攻擊。
「段于淵、怎麽回事?」李以瑞問搭檔。
段于淵神色嚴凝,李以瑞看他不知在掌心寫了什麽,對準襲來的白骨就是一握,兩只手在夜色裏High Touch,白骨碎成骨粉,段于淵毫發無傷。
這兩下幹淨利落,對方似乎也微感意外,暫時停下攻勢,似在衡量情勢。
「他刻意引我們到此。」段于淵說。
他拉起李以瑞,在地上劃了道橫線,但自指尖流出的血已幹涸,橫線半途中斷,一只白骨趁隙而入,襲向段于淵後背,被李以瑞一槍打碎。
「什麽意思,那黑漆漆的人是誰?」李以瑞問。即使不懂道法,李以瑞也知道事态嚴重,段于淵法器不在身邊、子彈也只餘四顆。
但黑暗裏白影幢幢,不知道底下還有多少白骨,黑夜裏看過去,像是長滿了白骨手的樹林一樣,在晚風裏招着、揮動着。
李以瑞越看越背脊發涼,雖然這些日子以來,超常現象也見得夠多了,但這樣明擺着的靈異還是頭一遭。
段于淵深吸口氣。「……楊晚成。」
李以瑞一驚,這才想起是在哪裏見過此人。這男人就是在鬼宅晚宴上,被楊希聲挽着的那個青年。
「楊晚成,有三百多年道行,擅長走屍之術,俗稱僵屍。」段于淵又說,李以瑞在電視上看過僵屍片。但那些操屍的道士,好像都得貼個符、灑個酒水什麽的,但這男人看來信手拈來,連他的人都瞧不着。
「三百多?那不是比你之前說的什麽家督……」
段于淵點頭:「他比楊無形還年長。」
他頓了一下,又說:「當年、爺爺便是折在他手裏。」
兩人交談之間,又被白骨偷襲了兩次,一次給段于淵解決了,另一次被李以瑞一槍射爆。
但白骨沒完沒了,這地方看來只是普通山崗,山道上都還有觀光告示牌的。沒想到底下竟埋了這麽多屍體,李以瑞不禁駭然。
「抱歉,都是我說要追……」
李以瑞才開口道歉,便看見段于淵身後白影驟起。「段于淵、小心!」
段于淵反應也快,他着地滾開,只見偷襲段于淵的竟不是白骨手,而是一整具的屍體。
屍體有頭有臉,身上還挂着破碎的衣物,腹部以上腐肉未褪,不少人臉上長着肉疣、水泡,手腳骨肉錯位分離,看上去跟電影裏的喪屍并無二致。這狀态讓李以瑞想起兩個月前的那場悲劇,不由得微微一怔。
段于淵倒是還算冷靜,他再次嗫破指尖,這回直接碰觸喪屍眉心,不知寫了什麽,喪屍在兩人眼前散成霁粉、回歸大地。
但李以瑞還未及喘息,眼角又瞥見兩具喪屍,這回一左一右,朝他們倆包夾。腳下的骨爪此時也卷土重來,朝本想瞄準喪屍的李以瑞踝骨抓去。
這下腹背受敵,李以瑞猝不及防,被一抓撲倒:「呃啊!」
段于淵正對付喪屍,聞聲回過頭來,卻見喪屍舉高雙手,往段于淵無防備的後頸擊落。
「段于淵!」李以瑞驚叫一聲。
好在段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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