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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追查案件。也因此整間城隍廟呈現空廟狀态,身為秘書的缟衣也無事可做,每日除了窩在睡房裏看小說、打電動,就是意思意思灑掃庭廚,日子過得十分清幽。

好容易盼到城隍爺從長假回來,缟衣卻發現,自家老板卻有些不對勁。

雖然老板本來就是怪人,不對勁也不是第一天的事。

但從酆島回來的老板,卻顯得郁郁寡歡,彷佛受到什麽打擊一般。

以往老板一天到晚往廟外跑,參加一堆簽書會舞臺劇之類的活動。但這次一回來廟裏,就關了裏區廟門,還設了結界,把自己封印在城隍廟中。

這狀況持續了兩、三周,缟衣問過老板原因,想說是不是遇上什麽難搞的敵人,但老板都閉口不說。

也因此城隍廟整個月沒半個客人,直到今天。

倒地的青年臉色蒼白,身上穿着不甚合身的T恤、寬大的牛仔褲,樣式有些過時,他的手臂、腳踝、脖頸都包着繃帶。

日。更·期+衣齡;午扒。扒。午。九齡。

青年的右腳踝不正常的泛着青紫,腫得有兩倍大,感覺就是骨頭斷了。後頭草叢有爬行的痕跡,感覺這青年是從馬路那頭一路手腳并用爬過來的。

「李以瑞……?」缟衣叫了記憶中的名字。

這人曾經被老板帶進城隍廟裏,改寫了他的記憶,也因此缟衣對這人印象深刻。只見李以瑞緊閉着雙目、額上全是冷汗,唇角還滲着血絲。

缟衣手足無措,他丢下掃帚,正想往廟裏叫人,卻和一個身影撞着正着。

「王爺!」缟衣擡頭一看,發現他家王爺不知何時竟站在廟門口,以同樣詫異的目光看着地上的李以瑞。

楊思存快步走上前,從地上扶起青年,伸手撫在他額頭上。李以瑞仍舊沒有清醒,但或許是感知到有人來了,五指往他胸口虛抓。

「抱歉……我……不能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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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缟衣,清理一下客房。」

楊思存吩咐道,缟衣瞪大眼睛。

「你要讓他進裏區嗎?而且我們哪來多餘的房間啊?你說的客房是我的房間吧,還是你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

楊思存瞪了他一眼,缟衣這才罵罵咧咧的沖去開了廟門。

凡城隍廟都有表裏二區,表區供凡人敬拜,裏區令鬼神問事。無論表裏,都能讓凡人及鬼神自由穿梭,也因此古來城隍廟之所有罕有,是因為僅能設在陰陽交彙之地,所謂福地,亞州某些地區則以鬼市稱之。

一般福地生氣化實、死氣化虛,凡人難以在其上居住,就是種植作物,也會立時枯死,也因此多數建廟鎮壓,才逐漸演變成後世的城隍廟。

「門神,此人信男李以瑞,讓他進門。」楊思存對着裏區的廟門說。

楊思存把青年擱在床上,脫去鞋襪,盤腿坐到床上,再除去李以瑞上身衣物,将掌心貼在李以瑞背脊上,如同當初交換魂魄時一樣,将真氣渡化給他。

其間缟衣出了房門,拿了傷藥進來,替青年簡單處理了右腳的傷勢。

「王爺,他骨頭斷了耶,不去醫院沒關系嗎?」缟衣問道。

「他會費心爬來這裏,就表示不打算去凡人的醫院吧,就尊重他。」

楊思存無情地說:「反正他就算瘸了一條腿,也有人樂意替他推輪椅一輩子。」

楊思存渡了約莫一個時辰的氣,李以瑞的臉色才逐漸紅潤、呼吸也變得平順。楊思存這才松開掌心,将人平放回床上。

只見李以瑞微眨着眼,轉醒過來。

他看了眼坐在他床邊的楊思存,還有些不明所以:「楊思……存?」

「怎麽會有你這種人?」

楊思存沒好氣地說:「一大清早跑到別人家裏,還帶傷,擺明了就是要人把你撿回家救你,救完之後連對方的臉都不認得,臉皮再厚也該有個限度。」

李以瑞只覺背上字印隐隐作疼,但比這更痛的是右腳踝,他只稍微起身,便疼得他直吸氣,相較之下,背上的痛好像便不這麽難忍受了。

「這裏是……?」

李以瑞環顧了下房間,這地方看上去像是男大學生的卧室,滿牆的書櫃,裏頭有一半是漫畫、一半看起來像小說,折疊桌上有計算機。

房裏收拾得十分素雅,床單也是素色。書桌上除了計算機,還放了座鏡奁,用紅布蓋着,地上擱着游戲機,感覺是新買的。

「我房間。」楊思存說。李以瑞一怔,他先前曾經來過城隍廟表區,只是被楊思存半途攔截,沒能成功進入楊思存的閨房,沒想到今日得償所願。

他發現背後枕了顆抱枕,圖案看起來像某種奇幻魔獸,李以瑞一時想不起來在哪看過。

「餅幹,就是《勇者,你為什麽騎在魔王身上》系列那只魔寵。」

楊思存一句話喚醒李以瑞塵封的記憶。

「……那是撚草惹草老師二十周年紀念商品,我好不容易才抽到的,麻煩你不要弄髒他。」

李以瑞忙恭敬地把那顆周邊放到一旁,矮櫃上疑似還有魔獸的模型,牆上還貼海報,整個房間的氛圍和當初他和段于淵相驗的那個少女有點像。也難怪楊思存死活不讓人進他房間。

「我聽說酆島爆炸的事了。」楊思存說:「但我有請人查閱過地府生死簿,确認你們兩個都活得好好的。怎麽才一個月不見,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孤兒院集體失蹤事件 12

「我聽說酆島爆炸的事了。」楊思存說:「但我有請人查閱過地府生死簿,确認你們兩個都活得好好的。怎麽才一個月不見,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李以瑞苦笑了下,他把酆島的事、還有呂立威讓他調查孤兒院的事簡要說了。

「我沒料到……會遇到段于淵。」李以瑞說:「我怕他來追我,跑的時候沒注意,好像讓舊傷又加重了。而且我跟段于淵說了呂家收留我的事,也怕他再順藤摸瓜找到我。」

「……但我沒其他去處,想來想去,也只有你這裏可以投靠了。」他用流浪狗的眼神看着楊思存。

楊思存忽問:「我爸他,沒把你關起來嗎?」

李以瑞看他眼神流轉,像在思索什麽,便說:「可能你爸也沒料到呂老師會救我,他本來打算把我炸死在酆島山腹裏。」

「不,我爸要殺的人,只有那個姓段的小鬼。」楊思存斬釘截鐵地說。

「如果要讓你們兩個都死,他大可在你身上施術,至少有一百種相類似的道法,可以讓那個小道士在碰觸你時與你同歸于盡。但他舍此不為,設置那種戲劇性的凡人機關,就是算準了姓段的會犧牲生命救你。」

楊思存用指尖點着唇。

「你看破他關于你養父的詭計,他覺得沒面子,在做掉段家繼承人的同時,也想給你好看。你既然嘴硬說自己信任小道士,他就讓小道士死在你面前,讓你看看信任的後果,多半是這樣吧?哼,的确很像是他會做的事。」

李以瑞聽得愣一陣呆一陣的,楊思存說的內容,和呂立威說的八九不離十,細節還比呂立威提供給他的更多。

他忍不住揚起唇角,楊思存問:「怎麽?」

李以瑞搖搖頭,眼眶有些漲紅。

「沒什麽,只是覺得,楊思存果然還是楊思存。」

他抹了下眼睛,「……真是、太好了。」

兩人酆島一別,正确來講,是楊若愚侵占了他的肉身後,轉眼又是一個月未見。但這回見面,比起先前的危急倉促,李以瑞覺得又多了幾分親切感。

雖然兩人從初次見面到現在,不過三個月餘,他卻覺得像是認識一輩子那般。

「所以,你到底在躲誰?段家小鬼嗎?」楊思存問:「他告白被你拒絕了?然後對你用強嗎?所以你才尴尬到寧可躲到我這裏,也不願再見他的面?」

李以瑞咯咯笑起來,直笑到眼角微泛淚光,楊思存一臉見鬼似地望着他。

李以瑞笑聲微斂,才說:「楊思存,我很可能,是沒有父母的孤兒。」

他說得沒頭沒腦,但楊思存似也習慣他的天馬行空,竟沒有抗議。李以瑞便從懷裏拿了呂立威給他的照片,遞到楊思存面前。

「這是你的照片?小時候?」

楊思存一如往常不需李以瑞多作解釋,他端詳着背景。

「這間孤兒院,我曾經去過,在我剛下凡的時候,只不過是現在的日晶育幼院就是了。當時我是搭公交車去的,也是因為這樣,才會在那臺公交車上碰上你。」

李以瑞感到意外:「為什麽?」

「現任院長是我認識的人。不過她已經不記得我了,所以我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就離開了。」楊思存的眼神,泛起些許感傷。

「我查過這間孤兒院的事,是發生過失蹤案件,才忽然停業的吧?你是當時失蹤的兒童之一嗎?」他又問。

李以瑞振奮起來,他把在花牆旁和段于淵讨論的細節,巨細靡遺地向楊思存說了。

楊思存始終凝眉聽着,期間缟衣又進了房間一次,帶了兩杯黑糖珍珠鮮奶茶給他們,手搖杯讓李以瑞想起宋叔,心裏又是一陣感慨。

「原來如此,院長很可能是楊家先祖之一,就是那位叫尺八的女人,這麽說來,我好像聽白姊提過這個人。」

「這張照片還有另外半張,會是尺八嗎?還是其他什麽人?」李以瑞問。

「單看牽着你的手,不像成人,因此不會是你父母,死心吧。」

楊思存一語道破李以瑞心思,但李以瑞不放棄:「但有沒有可能是其他親人?姊妹或是兄弟之類的。」

「無緣的親屬,不找也罷,找了反而心煩。」

李以瑞訝異地望着他,楊思存別過頭。

「況且孤兒又怎麽樣,這世上多的是沒有父母的孩子,還不是一樣長大。」

李以瑞想了想,忽說:「楊思存,對不起。」

楊思存一愣,饒是他善于猜測他人心意,也不懂李以瑞道歉的原因。

「現在想想,你應該是想從我身上找到你爸的線索,才會這麽幫我吧。但好不容易找到人,卻因為我的關系,讓你沒辦法跟你爸好好相處。」

「……跟你沒有關系。」

楊思存說:「即使他占的是其他凡人肉身,我也不會縱容他。」

「但心理還是會難過吧?那時候我爸拿刀殺我,不小心殺了校警,我還研究過要怎麽讓他脫罪、怎麽讓他罪輕一些。聽到其他人說我爸壞話,還是會覺得很難過,雖然他明明不愛我、也真的做了壞事,但爸爸就是爸爸。」

「而且我媽還在,你媽已經過世了,世上就只剩你爸一個親人,卻沒辦法對他撒嬌。我本來還在想,要是楊若愚其實是個好人就好了、楊思存一定會很高興的,但可惜最後還是變成這樣。」

他望着楊思存。

「但沒關系的,還有人在等你,楊思存。別去想那些對你不好的人、去想那些對你好的人就好了。想着那個人,心裏就會好過一點,我以前就是這麽過來的。」

楊思存似乎想反駁什麽,但張開唇,竟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明明是小鬼,講得一副你活了幾輩子的樣子。」最終他說。

李以瑞笑了笑,楊思存便說:「別再管旁人了,比起我,你現在應該有更迫切的事要處理吧?我爸會甘心放過你身體,代表你的肉身有什麽問題,是嗎?」

李以瑞渾身一顫,楊若愚那番話浮上心頭。

這些日子以來,李以瑞一直避免想起這件事。但洪理月的事歷歷在目,李以瑞雖說不是特別怕死,但想到要像那樣受盡痛苦而死,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楊思存觀察他的表情,說:「你過來,再讓我看一次我爸的術式。」

李以瑞依言背過身,感覺楊思存右手指尖在他背脊上滑過,像在記憶那些字跡般,往複數次,和上回在租屋處的狀況不同。

但他也不懂道法,亂插口又要被楊思存罵,只能保持沉默。

楊思存在李以瑞背上虛摸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這才松開手。

「當初跟你更換魂魄時,我就略有感覺,但你來我跟你不熟,沒理由管你閑事。二來魂煉混濁,連我也沒辦法救,告訴你,也只是白讓你擔心而已。」

李以瑞苦笑了下:「所以果真……沒有辦法了嗎?我本來想說,至少靈魂可以留下來,還能投胎轉世之類的。」

「幹嘛?你想投胎成女的,就能和那個姓段的身心靈契合在一起嗎?」

李以瑞用一種看神仙的目光瞪着楊思存,楊思存冷冷地說:

「你這麽驚訝幹什麽?難道你覺得自己的心思很難猜嗎?而且別傻了,投胎之前得喝孟婆湯,我以見過太多愚蠢的凡人,妄想來世能夠再續前緣,結果見了面連彼此的臉都不認得。」

李以瑞笑起來,半晌忽然問道:「楊思存,我可以吻你嗎?」

這回換楊思存瞪大了眼,李以瑞忙笑着搖手。

「開玩笑的,想也知道不行吧。」

「……為什麽這麽問?」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不是……段于淵的話,會不會不一樣。」

「你吻他了?」楊思存舉一反三。

李以瑞猶豫良久,才點了下頭。

「很過分吧,明明拒絕了段于淵,竟然還做這種事。」他沮喪地說。

楊思存卻說:「還好吧,你應該也搞不清楚能夠接受他到什麽程度,只能像這樣慢慢嘗試、慢慢磨合,才能得出結論。而且你放心,不管你對他做什麽,那小道士肯定都爽得要命。」

李以瑞耳根發熱,為楊思存直白的發言。

「楊思存,我問你喔,你和你情人……我是說,如果我和段于淵在一起……」

「毋庸置疑他希望你在下面。」楊思存猶如GOOGLE翻譯機:「他想上你想到快瘋了,想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你。」

李以瑞單手掩住面頰。「抱歉,我真的、無法想象……」

「如果不能接受,就不要接受,沒人迫你。這種事不要委曲求全,對那個小道士而言也很失禮。」

楊思存冷冷地說。

「如果你是為了把他留在身邊,才虛以委蛇,最後痛苦的是你自己。」

李以瑞喃喃說:「和段于淵繼續當朋友、永遠待在一起,這種想法……果然很卑鄙嗎?」

楊思存沒吭聲,李以瑞便嘆了口氣。

「我想過,我應該把話講清楚,然後離開段于淵,這樣對我、對他都公平。不再跟他見面,也是我自己提出來的。」

「但是我……好痛苦。只不過一個月沒見他臉,我就想他想得快瘋了,做什麽都想到他,吃飯也是、洗澡也是,連作夢都一直夢到他,連我自己都覺得不正常。想到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段于淵,我就覺得……心髒好像快要裂了。」

楊思存像被強塞了顆饅頭似的,眨着眼沒說話,耳根竟有一絲紅。

李以瑞看楊思存久未回話,便摸了摸頭:「抱歉,突然說這些話,你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吧,就像你說的,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重振起精神,又說:「楊思存,關于尺八,我一直有個疑問。」

他回到了最先的話題。

「我在酆島裏看見呂安樂的壁畫,上面說,呂安樂因為楊尺八病危,所以千方百計地想救她。但我不懂,呂安樂當時不是閻羅王嗎?如果楊尺八死了,不是剛好可以到陰曹地府,和他永遠在一起了嗎?」

楊思存沉忖半晌,才說:「或許呂安樂,也不想長久待在地府。」

李以瑞一怔:「為什麽?但他是閻王啊,閻王不待在地府,那要待哪?」

楊思存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憂傷,雖然李以瑞不清楚他話裏有哪刺激到他了。

「是啊,本來應該是這樣。」他聳聳肩。

「但你沒去過地府吧,地府是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那裏沒什麽娛樂,追個劇都是二三十年前的。每天做的工作,就是審判亡魂、處罰罪犯,耳邊聽得都是求饒聲和哭聲,即使做得再多,也沒人會對你道一聲謝。」

「這倒和警察工作有點像。」李以瑞笑着說,楊思存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呂安樂有可能是想下凡跟情人在一起,才跟甩子吵架的嗎?」

李以瑞又問,他歪着頭。

「呃,可是這樣不對啊!段叔叔說,楊家先祖是拿尺八的性命要挾呂安樂,才讓呂安樂修改生死簿的,但如果楊尺八本來就要死了,那有什麽好威脅的?就算甩子不殺姊姊,姊姊也遲早會死,根本沒有威脅的籌碼啊!」

李以瑞像是想起什麽,彈了下響指。

「啊,不過那時候在安樂廟裏,有幅壁畫上說,想讓楊家永生不死的,其實呂安樂本人。如果說呂安樂為了救尺八,修改了生死簿,那就比較合理。」

他又凝起眉:「唔,不過這樣也很奇怪,呂安樂要尺八活着,改她一個人的生死簿就好了,幹嘛整個楊家都一起改,還鬧到自己被天罰,吃飽了撐着嗎?」

楊思存沉吟片刻,忽說:「這些問題,不如問問當事人吧!」

李以瑞一愣:「當事人……?」

「嗯,呂安樂也好、你說的甩子姊弟也好,都來自地府。那就直接問問他們,雖然是八百年前的事,但說不定有知道當年內情的人。」

他喃喃說:「再說,我也該報個平安了。」

李以瑞還一頭霧水,便看到楊思存從床上站起,走到書桌旁。

李以瑞見他掀起鏡奁上的紅布,把自己的手機擱在矗直的鏡前,又将紅布纏到手機上,纏得嚴嚴實實,他動作熟練,彷佛已做過許多次。

「你要做什麽?」李以瑞忍不住問,睜大眼睛看着。

「觀落陰。」楊思存說。

「觀落陰?啊,我知道,之前竹輪的老婆說想看到自己前世今生,元辰宮什麽的,有拉我們去找師傅過。」李以瑞說。

「那是騙人的,元辰宮是生死簿的一部分,怎可能随意讓外人窺看。且凡人沒開天眼,就算見了生死簿,也不解其意。」

楊思存簡短解釋,他在椅上盤腿坐下,掌心朝上擱在膝頭。

「我話說在前頭,你待會一定會有很多問題,但請你忍耐,不要亂插嘴,等結束我再一并回答你。如果你辦不到,就先給我滾出去。」楊思存說。

李以瑞雙手掩唇以示清白,半晌,又忍不住問:「你要跟地府的人通電話嗎?地獄是可以直接打電話的喔?」

楊思存瞪了他一眼,李以瑞才忙摁住嘴巴。

楊思存伸出食指,點在手機後的鏡子上,那瞬間李以瑞的背又是一陣刺疼,他只得咬牙強忍過去。

李以瑞看過朱竹倫觀落陰現場,但一般觀落陰,都是以符咒遮住落陰者雙目,讓他以五感體驗陰間種種。

像這樣遮住手機的狀況,李以瑞還是第一次看見,不禁越發好奇。

擱在鏡前的手機忽然傳出震動聲,那瞬間鏡內也有變化,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臉容。像在夢境中與人見面一樣,明明知道是個人,卻想不起那人的五官。

「喂,是小孟嗎?」

手機的聲音倒是很正常,除了些微的噪聲,和一般通話沒兩樣。那是個清脆的女聲,聽來十分老成。

「白姊。」楊思存喚了聲,李以瑞覺得他有點緊張。

孤兒院集體失蹤事件 13

「白姊。」楊思存喚了聲,李以瑞覺得他有點緊張。

「森羅殿,現在只有白姊在嗎?」

「嗯,你烏大哥去巡邏了,王爺這時間應該在睡午覺。」

被稱作「白姊」的女聲輕松地說着。

「我去叫他起來,他已經睡了兩個時辰了,也該起床幹活了。」白姊說。

李以瑞看楊思存猶豫了下。「不必了,讓王爺睡吧,謝謝白姊。」

李以瑞覺得有趣,楊思存正襟危坐,明明是講電話,卻像要保持儀态一樣。從認識這位半神以來,李以瑞還沒聽過楊思存用這種畢恭畢敬的語氣說話,簡直像被哪家乖寶寶穿了一樣。

「啊?但你打電話回來不就是要找他嗎?再說他也太誇張了,你走了之後,他沒事就睡個不停,你打來正好,幫我數落他一下。」

「白姊」的殘影在鏡裏晃動着,似乎滿懷怒氣。楊思存終于笑了笑。

「不,真的不用勞煩他。白姊,您知道前任閻王的事嗎?」楊思存問。

「前任閻王?你是指呂安樂嗎?」白姊說:「我沒有親眼見過他,但地府有不少他的資料,還有八卦。你要聽官方版本的、還是八卦版本的?」

楊思存笑起來:「官方版本是什麽?」

「官方版本是,前閻王呂安樂,因為聽信判官楊甩子饞言,擅改生死簿,将楊家人從生死簿中除名,造成楊家全家上下、永生不死,因而被天道懲罰,堕入凡塵,金丹散逸、從此不知所蹤。」

李以瑞看楊思存瞄了他一眼,這故事倒和段在田、和安樂廟壁畫的版本一致。

「非官方版本呢?」

「呂安樂和楊甩子是一對。正确來講,甩子一直喜歡呂安樂,但呂安樂是異性戀,喜歡女生,還好死不死喜歡上甩子他姊,就是個歷史悲戀。」

白姊語出驚人,李以瑞倒抽了口冷氣,連楊思存也瞪大眼。

「此話當真……?」

「至少八卦是這樣傳的,十殿舊屬雖然在當年地府大戰後,都死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有幾個老人。」

白姊卻顯得平靜,用一種講古的語氣說着。

「其實當年呂安樂所以會買甩子進呂家,就是看上他的皮相,你也知道,古時候男子修仙煉丹,因為不能近女色,小頭難免寂寞,通常就是找身邊的男性仆從發洩,說是仙僮,常常也兼脔童的身分。」

「甩子和呂安樂就是這種關系,那時代人命如草芥,奴仆更是不值一錢,呂安樂本來根本不把甩子放在眼裏,就是當洩欲工具。我聽老人說,以前常看到呂安樂動不動就抽打甩子,這點即使甩子當了無常判官也是一樣。」

李以瑞聽得一愣一愣的,壁畫裏那種主仆祥和的氛圍,看來都是後世美化的。

「但呂安樂大概沒想到,被他當脔童的甩子,居然這麽争氣,還得了道、成了仙,一直跟在他身邊,連姊姊都帶進仙籍。」

「甩子長得好看,他姊系出同源,當然也是美人一個。很多老人說,楊尺八是他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也因此呂安樂再怎麽看不起甩子、看不起楊家,也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

李以瑞看了眼楊思存,當初在安樂廟裏,李以瑞便覺得甩子和楊思存有些神似,楊家人品性姑且不論,就長相來講,DNA确實優質。

女生版本的楊思存,李以瑞覺得他完全可以。

「所以……」楊思存還處在某種個人的震驚下,好半晌才開口:「楊甩子,是為了報複呂安樂,才讓呂安樂修改生死簿嗎?由愛生恨……之類的。」

電話那頭沉吟了一下。

「這倒是不得而知。到底是甩子主導修改生死簿,還是呂安樂一氣之下,把楊家從生死簿中除名,總之結果都是楊家人從此不老不死,也無法投胎,包括甩子的姊姊在內,成了地府永遠的失蹤人口。」

「但甩子本人死了,是嗎?」楊思存又問。

「嗯,應該是楊家被除名前,楊甩子就過世了,傳聞是被呂安樂殺的。」

「怎麽殺的?」楊思存問。

白姊似乎遲疑了下。「據說,是被呂安樂用閻王令劍所殺。」

楊思存頓時沒了聲音,李以瑞忍不住問了:「閻王令劍,那是什麽?」

楊思存瞪了他一眼,李以瑞忙縮回床上。

白姊問:「小孟,你身邊有人?」

楊思存轉回頭來:「不,蒼蠅而已。為什麽會動用到令劍?那東西能斬神殺鬼、還能滅人金丹,若非特殊狀況,閻王應當不會輕易動用才是。」

白姊笑了笑。

「那是因為我們家那一位太過懶惰,平常不愛動刀動槍。從前呂安樂在位時,閻王令劍是他拿來鏟除異己用的,殺鬼殺得比誰都順手。甩子跟他作對,若是為他令劍所殺,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所以兩個男人相愛相殺,只剩下楊尺八一個人活着嗎……」

李以瑞在旁邊喃喃說,楊思存看了他一眼,又面對着鏡奁。

「我明白了,白姊,很謝謝你。」

他頓了下,又說:「請替我向王爺報個平安,就說我一切都好。」

「你真的不跟他說幾句話嗎,小孟?」

白姊顯然愣了一下。「他很想你,雖然他嘴上是不會說啦,但誰都看得出來他犯相思病,這幾天除了睡覺,沒事就待你房間裏,明明都搬空了,他就看着空房間發呆,看起來怪可憐的。」

「他說你上回傳訊息給他,結果都問一些公事,光是這個就跟我和烏判抱怨了三小時,實在是很煩,你還是找時間安撫他一下。」

李以瑞看楊思存抿緊了唇,「嗯,我這邊有點忙,等忙過了,再打給他。」

白姊嘆了口氣。

「好吧!你向來有你的想法。沒別的事的話,我也要去忙了,下次見。」

「嗯,下次見,白姊保重。」

楊思存掐斷了手機,鏡奁裏的影像也跟着消失。

李以瑞看着楊思存解開紅布,把它重新覆在鏡奁上,忙從床上坐起來。

「小孟是誰?白姊又是誰?啊還有,你在酆島說和你兩情相悅的那個人,就是那個叫『王爺』的人嗎?」他雙眼放光。

「我不是說叫你不能中途插嘴了?」楊思存冷冷地說。

「原來你家祖先,原本和呂安樂是一對嗎?」

李以瑞思索地說:「這樣說起來,甩子和尺八這對姊弟就是情敵了。跟自己的至親之人搶男人,感覺好悲傷啊,哈哈哈哈。」

楊思存不知為何神色不善,李以瑞也查覺到了,忙斂起笑容。

「莫非甩子是因為嫉妒姊姊,為了報複尺八和呂安樂,才逼他修改生死簿,讓這對鴛鴦一個永生不死、一個卻金丹四散,人間不相見嗎?如果是這樣話,那還真是心思狠毒。」他又說。

楊思存剛要說些什麽,臉色忽然一變。

李以瑞不明所以,卻見楊思存從書桌前起身,書桌上的燈是開着的,從側面投射出楊思存的影子。

但不知道是否李以瑞錯覺,他覺得楊思存腳下的影子,顏色忽然變深了,像墨一般濃郁。

不單如此,影子的面積還逐漸擴大,瞬時擴散到整間卧房。

楊思存不敢擅動,只是擡頭望向他,「姓李的!你找一下你身上,有沒有什麽原本不該在的東西!」

李以瑞一驚,他忙拍了拍周身,摸到褲袋時動作一頓,從口袋裏扯出一個被血染濕的紙人。

那紙人跟在酆島引路的小鬼有點像,但卻是黑色的,上頭血腥味濃厚。

「是替身。他們知道城隍廟門禁森嚴,我這些日子為躲避我爸,刻意閉門不出,所以他利用你躲過門神,把替身帶進廟裏來。」

他低頭看了下自己腳邊,沉吟着:「對方的道法條件應該跟我相同,只要接觸、或甚至目視對方就能隔空施為,影子……是嗎?」

楊思存右手食指中指并攏,朝空虛揮了下,只見桌上臺燈、頭頂燈泡同時炸滅,室內陷入一片漆黑,楊思存腳下的影子自然也消失無蹤。

李以瑞剛松了口氣,便聽到卧房外傳來喚聲:「王爺?怎麽了嗎?」

楊思存神色一緊:「缟衣,別開門!」

他朝卧房外喊道,但為時已晚,妖狐在主人呼喚的同時開了房門。正午的陽光從廊下曬進卧室,影子重新出現在楊思存腳下。

「缟衣,關門、跑!」楊思存厲聲下了指令。

缟衣雖然一臉驚慌,但他反應也很快,立即雙手甩上房門。

但那黑影竟像有生命一般,李以瑞見他在卧房阖起的瞬間,從門縫溜出了卧室,動作快若游魚。

「缟衣!」楊思存咬牙,只得随黑影奔出卧室。

只見那黑影轉眼追上妖狐,提着他足踝往上,将妖狐頭下腳上懸在半空。

李以瑞腳傷未愈,只能扶着門框支撐。楊思存從後拍了下他肩頭,和李以瑞一起望着廊下的不速之客。

只見那影子竟逐漸化成人形,人形身材纖細,看上去還是個孩子,只是沒有五官。

缟衣神色驚慌,那黑影抓了他另外一只足踝,竟朝兩側拉開。雖然只是影子,力道卻奇大,缟衣掙不開,小腿往不正常的角度彎曲,疼得他冷汗直流。

「王、王爺……」

影子沒有說話,應該是不具備語言能力。但楊思存知他用意,沉聲說:「你放了我的書僮。」

影子無動于衷,只是持續拉扯着缟衣身體,竟有将人撕裂的架勢。

「你想做什麽?」楊思存問:「你是楊家人吧,是我爸派來的?打算帶我走嗎?」

他瞥了身後的李以瑞一眼,似在叫他不要輕舉妄動。李以瑞的背和腳都疼得死去活來,原也動彈不得,只能礙然點頭。

影子猶豫片刻,他松開缟衣一只腳,後者已經疼得半暈過去,眼眶裏全是淚。但他仍未松開缟衣,空下的一手伸向楊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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