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他哄 是他江恕要娶進門的妻,脾氣再大……

常念從前的糗事可不少。

因體弱多病,七歲前她都不曾出過永樂宮,那時便以為這世間只永樂宮這麽大,世上的人除了父皇母妃和兄長外,便剩下那些宮女和太醫,後來欽天監大師監測風水,為她劃出與五行命格相宜的風水寶地,也就是現在所居的瓊安殿,方才知曉,天地之大,她不過爾爾;

又譬如,病得重時,總覺自己熬不過去了,她握着筆歪歪扭扭寫了好些遺言交給春笙保管,至今,都存了有一整箱子的“遺言”;

再還有,她瓊安殿的床榻前總挂着幾副畫像,分別是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如來佛祖,每夜入睡前必要虔誠禱拜一番,祈禱她莫要生病莫要生病,虞妃勸過好幾回,那麽幾張畫像明晃晃挂着,吓都吓死人了,還如何就寝?

于是,她改為壓到床底、枕頭下;

……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平日裏常遠就沒少笑話她,還同宋婉說起過!不過宋婉是她親嫂嫂,也就罷了。

可如今,或許另一個陌生男人也都知曉了,且這人,是江恕。

光是這麽想着,常念心中便如火燒火燎般不安忐忑起來。

哥哥那個大嘴巴,要真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她必要一整年都不理他!

氣歸氣,這會子,常念一眼不眨地盯着那邊常遠和江恕的動靜,偏偏街巷嘈雜不停,想聽的時候什麽也聽不見。過了一會子,常遠還沒回來,她按耐不住了,正欲打發春笙下去瞧瞧,卻見,江恕邁着大步子朝車架走來了。

那一瞬間,千萬種想法齊刷刷地從腦袋裏崩了出來:

他過來做甚?

難不成真是來看她笑話的?

還是他也要去皇宮,又湊巧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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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何,她都!好!!丢人啊!!!

江恕哪裏知曉朝陽公主胡思亂想快把自己折磨哭了,他人高腿長,不過片刻便走到車架旁,屈指輕叩車窗。

那有節奏的響聲傳來,常念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這便端坐好,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又動了動僵硬的唇角,才示意春笙打開車窗。

車外人來人往,熙攘熱鬧,她漂亮的臉蛋上挂着大方優雅的笑容,隔着四方窗格對男人颔了颔首,淡定得恍若無事發生:“寧遠侯也在此,真是巧。”

哪料江恕垂眸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淡:“不巧。”

常念:“……?”

她笑容微微凝滞,不過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也并未顯得十分驚訝,直覺他還有話未說完,只穩住心神,靜候他出聲。

江恕道:“王爺府中有客,恕受托送殿下回宮。”

簡明扼要的一句話,分明字句認識,也都聽清了,可這意思……

常念卻是好半響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往茶舍方向看去,果然,哪裏還見常遠身影?

哥哥竟轉手将她送人了?還叫別人代為傳達?

而且,關鍵,“侯爺回京不久,又身兼重任,公務繁忙,如此可會耽誤?”常念猶豫的語氣中帶着些委婉。

“無礙。”江恕沉沉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将常遠買的小食一類放到車窗小臺上,而後翻身上馬。

馬匹高大,與車架齊行的時候,常念需要微微仰頭才看得到他,然,從這角度看去,只襯得男人淩厲的側臉線條越發疏冷剛毅,真如日前春笙所言,寧遠侯不說話時,頗為兇狠冷酷,看着極不好相處。

且他說話本就極少,莫名予人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命令感,那是常年身居高位、發號施令養成的威嚴和壓迫,已然融入骨血身軀,舉手投足,無不是。

既如此,常念也不說旁的客套話了,只道:“有勞寧遠侯,便出發罷。”

江恕“嗯”了一聲,随後吩咐車夫驅馬。

放在小臺上的小食則被春笙收了起來。

馬車保持着不快不慢的平穩速度前行,倒也相安無事,只半路時,常念忍不住探出半張小臉,試探喚了一聲:“侯爺?”

江恕垂眸看下去,眉尾微挑:“嗯?”

對上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常念的目光竟不自覺地躲避,她撥弄着車窗簾子的流蘇穗,佯裝不在意地問:“哥哥走的匆忙,可還跟侯爺說過什麽嗎?”

江恕眉宇微皺,視線落在她白皙纖細的手指上,他勒住缰繩的掌心寬厚而粗砺,此刻微用力牽扯,駿馬速度慢了下來,卻許久不聽他回話。

街巷仍是車馬人.流絡繹不絕,只他們這一方小天地,好似被隔斷開,唯餘無限的寂靜蔓延。

常念覺着好生尴尬,絞着流蘇穗的手心不知何時已濡濕一片,心道這寧遠侯果真沉默寡言是個冰冷性子,她真是沒話找話平白給自個兒找了個大尴尬。

常念輕咳兩聲,正欲找個話頭給自己圓回來。

下一瞬,卻聽江恕意味深長地問:“還?”

常念根本沒曾想他會揪住這一個“還”,一時竟愣了愣,可慢慢的,雙頰紅透了。像是心底那點小九九被江恕剝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反複剖析。

難堪、羞赧,又懊悔。

可心裏虛,外表便越要強,常念挺直了腰板,理直氣壯道:“本,本公主也就随口問問,侯爺不答便算了,這般嚴肅作甚?又不是斷案審犯人……”

“本候也就随口問問,殿下何故如此羞惱?”江恕于馬上英姿挺立,桀骜不馴的臉龐倒不像是審犯人,只質疑的語氣,像極了存心逗小孩。

天知曉他不是!

寧遠侯十年如一日的在戰場與軍營之中輾轉,從未與嬌女子打過交道,話一出口,是自己也未曾察覺的耿直與不馴。

然被人捧在手心寵了十幾年的常念一聽這話,一股無名氣立時蹿上了心頭:“你,你……”

她憋了好半響,才氣道:“寧遠侯,你對本公主好生無禮!”

話音未落,她便“啪”一聲拉下車窗。

江恕頓了頓,眉心漸漸攏成了小山:無禮?

他既未動劍,也未言語不敬,何“無”之有?

随後一路,寂靜非常,二人倒真是半句話也沒說。

直到皇城宮門外,馬車停下,房嬷嬷和春笙等人先下車,小心扶着常念下來,虞妃派來的軟轎早已等候在此了。

常念仍是氣鼓鼓的,一眼不瞧江恕,就連往日端着的公主氣派和溫婉淑禮也适時抛之腦後了,只快步上了軟轎,吩咐:“速回瓊安殿!”

房嬷嬷和春笙夏樟立時上前,走在軟轎一側,其後還有約莫十個宮女,自覺排成兩行尾随軟轎。

朝陽公主就這般浩蕩進了宮。

落在江恕眼底,他出征前沙場點兵也不過如此。

竟不禁産生了懷疑:這樣腳不沾地前呼後擁的嬌嬌女,當真能适應西北候府嗎?

……

江恕自皇宮回到候府時,十骞早已在門口等了整整兩個時辰,見着那道挺拔身影,急忙三步作兩步跑上前牽馬,着急壞了。

“侯爺,您不是午時就見完太師,怎現在才回?徐老将軍可在咱們府裏等得發脾氣了!”

前不久才說“有空、無礙”的寧遠侯此刻表情淡淡,不是很在意的模樣,邊進門邊問:“現今人呢?”

十骞面露難色:“徐老将軍摔了杯盞打道回府了……就在剛才。”

這徐老将軍,便是徐嬌嬌的祖父。将門老頭,戎馬一生,脾氣十分火爆,可謂是十足十的莽夫,今日主動登門拜訪晚輩已是失了顏面,誰知還被冷落這許久,摔杯離去算是輕的了。

難怪十骞心焦至此。

然他的主子卻不然,忽而頓步,思忖半刻,吩咐道:“去庫房挑兩件新鮮玩意,送去瓊安殿。”

十骞一臉驚疑,習慣了聽從命令的身子點了點頭,心中卻翻湧出巨大的困惑:所以他不在的這半日,侯爺與公主……發生什麽了???天知曉,他們侯爺此番回京,就連給皇帝的禮都沒有!

誰料這還不止,江恕走了沒兩步,又肅着臉補充了一句:“往後每日遣人買袋糖炒栗子送去瓊安殿,要京安大街東頭第二家的。”

這下子,十骞徹底愣住了。

十骞百思不得其解,江恕心中考量卻十分清楚。

他雖不知那位排場極大的女主子何故動氣,然,動氣是真,在他眼皮子下動氣更是真。

既是他江恕要娶進門的妻,照顧她安好,是他該有的責任與擔當。

給瓊安殿的小公主送禮物成了十骞當下最要緊的差事。

傍晚時候,熱乎的糖炒栗子和自西北帶來的兩件新奇玩意兒便恭敬送到了。

老皇帝最先得了消息,他捋着一把胡須,鮮少地,在同虞妃用膳時停下,派王公公去弄清事情來龍去脈回來禀報。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王公公眉開眼笑地回來,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道出。

皇帝先是不敢置信:江恕那個仗着自個兒手握幾十萬兵馬和無人能敵的軍事天賦在大晉橫着走、連皇帝都敢不阿谀奉承的萬年冷鐵竟會哄姑娘了?

可千真萬确有這回事。

老皇帝細細琢磨着,本來欲借這樁婚事穩固西北,是謀算着日後将阿念與江恕之子加封世子,留在京城,以此牽制江恕勢力。

如今倒好,阿念随便甩個臉子都能叫寧遠侯破格至此,倘若日後掉幾顆金豆豆,時不時吹吹枕邊風,不費一兵一卒,便能牢牢拿捏住那表面謙遜實則野性難服的猛虎,豈不妙哉?

想罷,皇帝激動得站起來,直拍掌叫好:“好啊,阿念不愧是朕的女兒!不愧是我常家的後人,幹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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