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多時,鏡中人就換了副模樣。

從清麗中帶着些貴氣的小公主,變成了一個細眉杏眼的清秀少女。蕭寶菱試着皺皺眉,又勾勾嘴角,鏡中人也跟着動作,表情變化十分自然,如同真實的臉。

她走去落地銅鏡前,看了看整體的樣子。白色的裏衣,豆綠色外裙,身段苗條,腰肢纖細,很襯這張白淨的新臉蛋,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山間綠葉白花的木蓮。

蕭寶菱還是愛美的,所以選了這張臉。這張臉現在看起來也非常合她心意,既足夠好看,也足夠清淡,有種小家碧玉或者山野美人的氣質,看着就不像皇室宗族出身的貴女……這樣子出現在其他人面前,必然不會被懷疑身份。

她滿了意放了心,走去牆邊,掀開畫卷,按下機關,再次看見了裏面的密道。

此時外面天光大亮,密道中卻只有一點昏暗的光,而且又那麽幽深,眼看着還是感覺有些滲人。蕭寶菱覺得有些冷,又折回去把手爐給帶上。

猶豫再三,輕嘆了口氣,她還是走了進去,反複确認裏側的按鈕沒有問題後,一個人抱着手爐,慢慢朝密道那一頭走去。

通道不太寬,最多并排走三四個人,先往下再平緩再往上,牆壁和地面上貼着一層石板,石板上疏落有致地鑲嵌着一些夜明珠,正發出幽微的藍光。

通道裏比地上要冷,而且靜,靜到一點別的聲音都沒有,只聽得到蕭寶菱的腳步聲,而且還有回聲。

蕭寶菱雖然沒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也不是不能夜晚一個人回家,但以前一個人坐電梯的時候還是難免提心吊膽,走夜路時也步伐飛快。所以走在這漫長的密道裏時,她真的很沒有安全感。

但又不能叫人陪同……目前為止,她誰都信不過。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前方終于有些不同于珠光的光亮,在陰暗的石板地上和牆上投下細碎斑駁的影子。

蕭寶菱快步上前,發現果然到了出口。

這出口就沒有那麽精致的門了,僅僅是一個僅容一人探身而出的洞口,外面被一叢茂密的荻草和蘆葦掩蓋着。這些野蠻生長的荒草通常比人還高,到了冬季枝葉黃白幹枯也不凋落,除非起火,否則絕不會倒伏暴露,倒也非常隐蔽。

蕭寶菱一手拿着手爐,一手撥開荻蘆,探身出了地道。

出來一看,才發現這塊地方真的非常不像皇宮,除了荻草蘆葦之外,還有很多狼尾草和幾棵高粱,黃草中唯一一點綠色是薯蓣的藤和葉子……簡直像鄉下荒地。

四周倒都是青竹林了,只前方有一株紫竹。蕭寶菱走過去看了看,再向四周望了望,發現這林中就只有這麽唯一的一株紫竹。

估計就是記號了,确實非常好找。

蕭寶菱安心了,開始往林中走去,不經意低頭時發現自己衣裙上沾了不少枯黃草葉和刺黏的蒼耳,便一邊走一邊弄掉,數量還不少,好半晌才弄完。

蕭寶菱拍拍衣擺重新目視前方時,忽然發覺天光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心中剛湧起不祥的預感,就見天邊一道閃電,接着就是雷聲,剎那之間,豆大的雨點就噼裏啪啦、争先恐後地砸落了下來。

好在蕭寶菱這時已經看見她要找的竹屋,就在前方不遠處,她抱着手爐,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

說是竹屋,倒更像是個一層的小竹樓,底下吊腳懸空,任雨水沖刷而過,不影響屋內。跨過臺階,上了門廊,門是沒有被闩住的,一推就進去了。

裏面有竹架、竹榻、竹幾、竹墩,布局整整齊齊,物件上卻有些灰塵和蜘蛛網,應該是長久無人來過,一直荒廢。

蕭寶菱找了個相對幹淨的竹墩,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坐了下去。她透過敞開的窗子往外看,突來的大雨将林中竹葉打得嘩啦作響,天色暗得仿佛傍晚一樣。

雨勢過大的話,一般不會持久。她雖然衣衫濕了點,但不嚴重,懷中手爐也還有熱度,可以暫且坐着歇一會兒,等雨停了再出去。

蕭寶菱胳膊支在膝蓋上,托着下巴思索……從這竹屋現在的情況來看,它還尚未成為賀元夕的第二個居所。

沒錯,蕭寶菱就是沖着他來的。就算她打定主意再也不做任何壞事,但她也不确定原身在賀元夕心裏的惡感度究竟有多高,保險起見,還是認識一下,刷點好感度先吧……畢竟對方未來将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竹榻擺在窗子下邊,蕭寶菱坐在竹榻對面,她發呆時目光虛望着前方,回過神來視線聚焦,看見榻底有只黑色的鐵盆。

她立即起身上前,伸手進去把鐵盆拖了出來,然後發現那是只淺口的炭盆,被人用過的舊物,表面粗粝、還殘留着黑色的炭屑。而黑鐵炭盆裏面,還有一只小號的米白瓷盆,一看就是盛水用的。

兩只盆,一只盛水,一只燒火,倒也收納得十分合宜。

蕭寶菱低頭看看自己被炭盆弄髒的手,覺得她現在就需要拿這個瓷盆去盛水洗手。

可是,水……雨水嗎?她站起身來看向窗外,發現雨勢已經轉小,從瓢潑傾盆變得如絲如線……這要接到猴年馬月?

她怔了一會兒後,雨已經完全停了。天色也亮了些,不再如同傍晚,而就像個尋常的陰天白晝。

林中靜了下來,鳥鳴也暫時消失,但仔細聽的話,能聽到隐隐的流水聲。

蕭寶菱忽然想起來,這竹林中是有一條小溪的。她把白瓷盆放回竹板鋪成的地面上,把手爐擱在竹幾上,一步步走出了竹屋,朝流水聲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時,她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預感,等到了溪邊,預感成真了。

這時大雨已經停止,但突降的雨水還是讓小溪的水量暴漲,正渾濁地嘩嘩流淌,不時濺起的小水花打濕着岸邊的一把竹劍。

而竹劍劍柄往前的泥土地上,仰面躺了個不省人事的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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