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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另一邊,顧念駕着馬車抄了近道兒回府,府裏的主子不論尊卑嫡庶如何,都已經用完了晚飯。

顧念住在府中的西院,推門進來的時候,只見桌前坐着一個人,正低頭咬荷包上的線頭,顧念心疼的走過去替那人揉了揉肩,“爹,說了晚歸不用等我,用了晚飯在院子裏走兩圈就去休息,總不聽話,還有,都說了不準你晚間動針線,傷了眼睛怎麽好。”

顧念之父佟新悅,是顧念母親顧言納的第四個侍夫,因而顧念只是身份比下人稍稍好些的庶出小姐,顧念上頭還有一個嫡姐和兩個跟自己一樣庶出的弟弟。

佟新悅擡手拍了拍覆在他肩上的手,“爹知道了,今日怎比平日回來的還要晚?飯菜都涼了,我讓阿德去給你熱熱。”

“嗯,爹陪我再吃點兒。”

佟新悅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下來,“爹用過了,你吃就好。”

顧念也不說信不信他這番話,抓着他手診了診脈,威脅道:“爹要是不想讓我開方子抓藥,就老實按照我定的食譜按時用餐。”

“行了行了,也不知随誰,年紀輕輕的話就這麽碎,只你食譜中定下的菜色也太清淡了,實不合我的胃口。”

“湯藥不清淡,爹要吃嗎?”

男子嗔怒的拍了她一巴掌,“見了外人不喜說話,偏在我跟前嘴不饒人。”

顧念“哼”了一聲,走到門口喚了阿德過來,“去把桌上的飯菜送到廚房熱下,還有,日後我再晚歸,你定要吩咐你夫郎盯着我爹按時用餐。”

阿德是家仆,自小在顧念身邊伺候,前兩年求娶了她爹屋裏的肖柳,生了一雙兒女,過得倒也圓滿。

阿德伺候顧念畢竟不是一朝一夕了,外人都道顧府的二小姐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窩囊廢,但阿德卻明白,顧念不是什麽如外表看着那麽良善的主兒,一年前她不小心把佟夫侍的藥少煎了一味,慶幸的是也沒鬧出大問題,頂多是那副藥吃了不起作用,但她家小姐知道了,不打也不罵,還笑眯眯的端了碗“壓驚”湯給她,害她肚子疼了整整兩日,上吐下瀉的,休息了好幾日才恢複元氣。

此後,阿德見到她家小姐笑就毛骨悚然,就怕自己不經意間又做了什麽不對的事情要遭罪。

阿德再進來時,端出的冷飯冷菜都熱騰騰的冒着香氣,顧念遞了筷子給她爹,又青菜蘿蔔的夾了好多,一點葷腥也沒有,直把碗裏的米飯蓋住了才罷休。

佟新悅瞅着碗裏的飯菜,頗為不滿,“念兒不是說晚飯不宜吃多,不然肚子會漲得睡不着,怎還夾了這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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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用擔心,飯後我扶着您在院子裏溜達幾圈消消食。”

顧念瞧她爹依舊不滿意,只好妥協,“好了,不用全吃掉,能吃多少吃多少。”

佟新悅皺着眉把青菜蘿蔔全吃了,又扒拉了兩口米飯就撂了筷子不吃了。

顧念真的沒再開口勉強他多吃點,倒是她自己,跑山上采藥累了一天,竟細嚼慢咽的吃了滿滿一碗,把筷子橫放在碗沿上,起身去扶佟新悅。

父女兩個在初夏的夜晚吹着晚風在院子裏來散步,佟新悅也不知是突然想起,還是早有預謀,忽而止步道:“念兒應已知曉你未出父胎之時就定了親事,我瞧常與你混一處的幾個姑娘都已成婚生子,唯你還挂着單,依着規矩,你若成親了就得搬出府裏自立門戶。只你大姐身子骨不好,你娘還指着你守着顧府,怎也不肯讓你早早成家。爹也不求你能有甚大作為,只想你娶了夫郎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顧念比誰都清楚,大姐一日擔不了顧府的重擔,她便也一日脫不了顧府,這裏再如何衣食無憂,都沒有她心裏的夢重要,顧氏一門三代行醫,尤其是自太祖入了太醫院起,名望地位水漲船高,只到了顧念母親顧言這一輩,顧氏一族前仆後繼的一心撲在太醫院會試上,卻都抱憾着铩羽而歸,此後再無能進宮為皇帝效勞的後人,無可為顧氏添光加彩的子孫。

其中最不甘的當是顧念之母顧言,顧念祖母顧天曾經爬到太醫院院首的位置,顧言自小便覺得那院首的位子早晚是她的,奈何她在醫學上造詣不高,考了三次皆落第,這才歇了要繼續考的心思。

之後嫡長女顧思出生,顧言原以為女兒可以替她圓了進太醫院供職的宏夢,只夢終究是夢,顧思竟是個離了藥罐子就活不了的病秧子。

這回,顧言才真正不再提要進太醫院的話,安心開了間藥房。

只多年的夢豈是朝夕便能放下的,顧思之後,顧言又得了兩個兒子,哪是能擔起顧府重擔的人,直到第四個孩子顧念到來,顧言多年沉寂的心開始死灰複燃,早早請了先生授課。

顧念不負所望,年紀輕輕醫術就頗為了得,比她還要出色,顧言欣慰之餘難免生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似嫉妒又似不甘。

是了,顧念是庶出,即便擔着要拾回顧氏一族昔日榮光的重任,卻依舊得不到自己母親的喜愛。時間一久,這心也就冷了。

顧念不欲将心裏的話說出來惹她爹自責,避重就輕的回話,“大姐的病情穩定了許多,假以時日定能痊愈,到時,我成親出府,爹可要跟我一起走。”

爹對母親的薄情寡義早已冷了心,顧念曉得,跟她出府生活,爹是求之不得的。

“那是自然,我還等着抱孫子呢。”佟新悅常說,顧念再貼心也比不得兒子,若不是後來他跟顧言情分淡了,他倒真想再生個貼心的小棉襖。

說來說去,顧念還是被她爹嫌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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