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甘楚雲前腳走,顧念後腳也出了濟仁堂,只不過她不是跟着她,只是賀府坐立的位置恰好跟她要去的方向一致。

為了盡快讓大姐盡快熟悉濟仁堂的情況,顧念沒少費心,特地在顧言安心休息的這幾日,将醫館裏大大小小的事宜寫下來,也方便顧思能在最短時間內上手,畢竟婚後出府,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幫顧思處理濟仁堂的事,且她大姐也不是無能的人,只要肯認真下工夫,做的未必不能比她好。

該提醒顧思的,她都已經白紙黑字寫了下來,眼下她最想做的,便是沖到賀府,沖到賀瑾懷身邊,将婚期告知他,這件事已經讓她迫不及待了。

這幾日忙得根本沒時間去賀府看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自己。

“公子,您都連續坐在桌前寫了幾日了,不膩啊?”草青捧着果盤走過來,裏面放着晶瑩剔透的外皮兒上還沾着水珠的紫紅葡萄。

賀瑾懷眼皮都沒擡一下,低頭認真描摹《蘭亭序》,“是你膩了吧?葉落昨日尋你去街上給二小姐置辦去學堂用的東西,你怎麽不去?”

草青飛快從果盤裏摘取一粒葡萄送到嘴裏,“好甜。”咽下去才回話,“草青再怎麽樣,那也是公子的小厮,總不好,總不好老跑去給二小姐跑腿。”

這話說得忒沒底氣,因為他心裏巴不得天天杵在何成章跟前。

賀瑾懷若知道,非氣死不可,她對他再好,還抵不過何成章一個微笑。

放下手中的狼毫,賀瑾懷走到常備着的水盆前淨手,又拿起手帕擦拭手上的水珠。

草青把葡萄端過來放在房裏中間的圓桌上,“家主托人帶回來的葡萄特別甜,公子快吃。”

捏了一顆送到嘴裏,賀瑾懷點了點頭,“這裏沒有外人,你坐下一起吃吧。”

草青呵呵笑了兩聲,他怎麽好直接跟公子說,洗的時候他已經偷偷吃了好幾顆了,擺手道:“公子一人吃吧,若實在吃不下,可以留給顧大夫啊。”

不提顧念還好,一說起她,賀瑾懷頓時沒了食欲,把手裏的葡萄丢了回去,這回不知又是什麽事絆着她來不了,上回是醫館裏有病情奇怪的病人,昨日之前他也以為又是這情況,還請葉落去街上時到濟仁堂瞅一眼,結果醫館裏根本沒有她的身影。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如今只一日不見她,便覺渾身不對,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麽。

發覺自家公子不對勁,草青也猜不出是怎麽一回事,小心問道:“您跟顧大夫鬧別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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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麽多別扭可鬧,你若是無事就去尋葉落吧,別在我這兒來來回回的走動了,擾得我心煩。”

草青“哦”了一聲走了。

想起了顧念,賀瑾懷也沒了再臨摹字帖的心思,将桌上的宣紙筆硯擺放齊整,從桌子的夾層裏掏出阿德送來的話本,走到窗前的軟榻上斜躺着,正看得入神 ,便聽草青的聲音從外面來,“公子,公子!”

合上書,賀瑾懷走出房門,笑着調侃跑到跟前彎腰粗喘的草青,“後頭有狗追你不成?”

草青只顧着喘氣,半句話也說不上來,又不能不回話,只好擺手否認,賀瑾懷也不再追問他,轉身回了房,“進來歇會兒再說。”

不一會兒,草青呼吸總算平穩了許多,不敢再耽擱,急急把剛剛看到的說給賀瑾懷聽,“奴才方才走到前院,看到顧大夫過來了,正往大廳走。”

心中歡喜,嘴裏卻道:“這也值當你跑成這樣?行了,該幹嘛幹嘛去。”

草青退出房間,低頭思索,難道不值當嗎?看來顧大夫在公子心裏的地位也不怎麽樣嘛。

草青一離開,賀瑾懷又躺回到軟榻上,只拿在手裏的書如何也不進去了,時不時從窗口望出去,回回都失望的收回目光,怎麽還不來啊?

這邊心急火燎的想見她,顧念那邊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賀靜年從外地剛回來,顧念作為未來的兒媳,自然要陪着說會兒話,賀靜年說什麽,她都要将自己的想法往她那邊靠攏,直哄得未來婆婆心花怒放。

慣來喜歡挑事兒的杜南橋難得半句話也不說,只在一邊細心的給賀靜年剝葡萄皮兒,這種作為,難怪能讓賀靜年捧在手心裏疼寵,女人談話時絕不自作聰明的插嘴,也不會說話帶刺兒,确實手段非常。

趁着賀靜年吃葡萄的空隙,顧念站起來,“伯母伯父,小侄這就不擾二位了,先走一步。”

閉口不提要看賀瑾懷的事,杜南橋詫異的開口問道:“不去看看懷兒嗎?”

跟着顧思,顧念的演技也不差,為難道:“會不會不合适?”

“哪裏就不合适了,再過半月,你二人就要成親,只要成親前幾日雙方別見面就是。”杜南橋的把柄捏在顧念手裏,只能替她說話。

自己把賀瑾懷爹爹的遺物作為壽禮送了出去,原以為不會有人知道,哪想到顧念不知如何曉得了這事。顧正君壽辰後的次日早上,便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送信的人只道是顧府送來的,裏頭的內容看得杜南橋冷汗淋淋。

之後陸陸續續也送了幾封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寫信人故意的,最後一封書信的末尾處的字跡跟信的內容不同,似曾見過的感覺,直到偶然間看到顧念寫給成章治牙疼的藥方時才明白。

顧念她,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

自己的夫郎一改之前見了顧念冷嘲熱諷的模樣,轉臉替她說話,賀靜年即便心中不願,也不好當着晚輩的面兒駁他的面子,“去看看也好,你跟懷兒的婚事也臨近了,這次見了,下回再見便要等到成親那日了。”

顧念拱手道:“那小侄這就去了。”

不是頭回到賀瑾懷的院子,顧念對這段路幾乎已經熟到閉眼也能尋到的地步了。

倚在窗前的賀瑾懷一眼便能瞧見院門口的動靜,所以顧念一邁腿進來,他便知道了。原本幾日不見她,這回她來,他該跑出去迎她的,但一想到她沒來看的這幾日也沒有在醫館裏坐堂看病,他就生生忍住了要跑出去的沖動,撿起丢在軟榻上的話本,斜躺在上面心不在焉的翻看。

到了門前,顧念沒有像上回那樣偷偷推開門從背後吓他,擡手敲了敲門,“瑾懷,瑾懷。”

裏頭的人強忍着不理她,顧念又喊了幾次,他才起身走到門前開了門,“你怎麽來了?”

“你既然在屋裏,我喊了那麽多聲,你為何不理會我?”顧念難得沒有笑容。

賀瑾懷不理她,轉身回了屋。

顧念順手關了門,幾步走過去抓他的胳膊,強硬的讓他跟自己面對面,對着賀瑾懷的烏黑的頭頂道:“把頭擡起來。”

吃準了顧念不會真的對他生氣或是怎樣,賀瑾懷繼續低頭沉默不語。

“真的不肯擡頭看我?”

“……”

“那我走了?”說着,松開了握住他臂膀的雙手。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賀瑾懷擡起頭,紅着眼眶趕她,“你走啊,走啊。”

剛轉了半個身子的顧念又逆時針方向轉回來,展開雙臂要摟住他,賀瑾懷後退一步,“你不是要走,還在這兒耽擱什麽?”

顧念沉下了臉,冷冷的看着他。

受不了她冷冷的目光,賀瑾懷扭過臉躲開。

他的餘光親眼看到顧念一步一步走出房間,房門合上的一瞬間,眼眶中盈滿的淚水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明明才只是秋季,他卻感到徹骨的寒冷,顧念竟然真的就那麽走了。

他想沖出去喊住顧念,告訴她他不是故意這樣的,他只是,他只是在氣她幾日都不理他,他并不是真的要趕她走。

腦子裏想到千萬句道歉的話,只他這腿卻是如何也邁不出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顧念走出去,任一扇木門隔絕兩人。

任淚珠滑落到脖子裏,賀瑾懷走到床榻上躺下,扯了被子蓋住腦袋,躲在裏面盡情用眼淚訴說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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