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自薦

谷宇在這邊跟何世儒聊得挻愉快，那邊站在太陽底下的淩朔可就不愉快了，不過他的臉多數時候都是面無表情的，但他周身飄忽不定的冷氣讓站在他前後左右的新生覺得很涼快，卻又涼快過頭，額頭的熱汗變成冷汗了。

當教官吹響休息十分鐘的口哨，上一刻還站得竹竿一樣挻直的學生，下一秒就面條似的軟了，要不是太陽太厲害，真有可能就那麽軟到地上不起來了，而不是東搖西晃着往陰涼處跑。

淩朔向教官點點頭，大步朝着谷宇坐着的地方走來。

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六個男生，其中一個男生躍躍欲試，非常興奮；五個男生布滿汗水的臉上滿是無奈。

谷宇在教官解散隊伍就為淩朔準備好了手帕和溫水。

何世儒看到淩朔走過來了，放下從谷宇那要過看看的素描本，站起身來，笑着打招呼：“淩朔。”

淩朔的藍眸淡淡地瞥了何世儒一眼，接過谷宇遞給他的手帕擦了擦臉，又接過有些溫熱的水喝下，才說：“何副會長，你好像很空啊。”

“還好，他們都很能幹，所以我就過來這裏看看。”何世儒似是感覺不到淩朔身上的冷氣一樣，笑笑地說。

“那你就去看吧，別在這裏坐着了。”因為何世儒的身上多少有一點像雷恩他們三個人那樣欠扁的性子，所以，淩朔對何世儒說話可沒有客氣。

這看在跟過來的六個男生的眼裏，以為淩朔這個新生中人氣最高的學生和學生會最有名的何副會長是好朋友。

“那好吧，我就不打擾你跟谷宇了。不過，淩朔，你得好好地為谷宇介紹一下你身後的‘戰友’了。”何世儒邊說邊從淩朔的身後掠了一眼，然後轉頭對谷宇說：“謝謝你的點心，谷宇，希望下次還能吃到。還有，下次再看你的素描本了。”

“不客氣。”谷宇輕聲說，向何世儒揮揮手。

淩朔不看走遠的何世儒如何友好地跟經過的新生們揚手或是點頭，而是回頭看着吊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幾個學生，因為是同一個班，又分在同一隊軍訓，早上列隊前那個平頭小子自來熟地跑到他面前說話，淩朔當時一點都不想理人，可被一雙小狗似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不為所動的淩朔黑線之餘就酷酷的說了自己的名字。

平頭小子聽了他說出名字，激動得不得了的表情，還想對他說什麽話的時候，教官來了。想來，現在跟過來，是想把早上那會兒沒有說出來的話接着說下去吧？！淩朔是這麽想的。

谷宇看着六個想過來又在保镖橫着的情況下不敢過來的男生，問淩朔：“淩朔，他們是你剛認識的嗎？要不要叫他們一起過來坐一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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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朔從小到大都知道自己是個貴族，這是他的外祖母總是不厭其煩地在他的耳邊唠叨的，他的外祖母說，交朋友就交與自己同一階級的人。

交低層的朋友不單會降低身份，更是會到後來因為許多理念不同、貧富差距大而會造成重重困難，那樣的友情是不讨好的，很容易因為富有的一方一個小幫助而被貧窮的一方看成是瞧不起，有時候人越窮，自尊心跟自卑心就越持平，一個不好就會互相轉化，因嫉生恨。

對于在這種貴族觀念中長大的淩朔，他也有些弄不懂，不是同性戀的自己，為什麽就看中了谷宇這個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到如今更是愛得想把谷宇藏起來，誰都不見。這真要說，只能說自己是莫明其妙和鬼迷心竅，但不後悔！

此時看着那六張曬得紅光油亮的臉，淩朔只是遲疑了一秒，就點頭讓擋着他們的保镖讓開，讓他們過來。

淩朔在一秒的遲疑中，腦子裏迅速轉了幾個圈，讓他們過來并不是跟他們做朋友，他甚至只記住了平頭小子叫吳師，其他五個人的名字被吳師囫囵說出來，都沒有記住。

會讓他們過來，是因為這個學校也好，整個社會也好，普通人太多了，而普能人當中也是有很多上進的人。

淩朔想過，等軍訓結束到學習穩定下來，就會開始籌備公司的事情，到時，會需要幾個心性都不錯的人幫忙，如果從現在開始挑選人員，總比臨時找來的人要強。他會找家裏幫忙，但不會人都讓家裏幫他來找。

淩朔看人雖沒有淩習棹的眼利，可因為出身和從小到大的教育，看人也是有一套的。

這六個男生的眼神都不錯，就算有一點讨好他的意味夾在他們的眼神中，但不明顯，而且他們好過那些遠遠圍成一圈，想過來又不屑他們六個跟過來的人強，最少，明知道跟着他走過來被會許多人不屑他們的舉動，可還是敢過來，而不懼別人的眼光，那就有一點可以說明，他們并非過來巴結他。

自來熟的吳師一見到比教官還嚴肅威武的保镖讓開了道，勾着跟他青梅竹馬畢青的脖子笑呵呵地走了過來，眼睛滴溜溜轉到谷宇的臉上，看到谷宇左眉上方的那道疤印，眼裏飛快地閃過一道微光，不是什麽歧視的目光，倒像是同情；然後又迅速将落到那道疤印上的視線移開了，問。

“淩老大，他是弟弟嗎？跟你不像呢。”

淩朔在聽到吳師的這聲黑道似的[淩老大］時，嘴角狂抽，而谷宇很不給面子地噴笑出來。

“呵呵，淩老大？”谷宇笑得眼睛都彎成了一彎月牙兒，有些氣喘地說：“以前聽王賢兵他們叫葉同老大都不覺怎麽樣，可是淩朔，如果你……”很嚴肅地看了淩朔三秒鐘，繼續笑，“不好意思，太搞笑了。還不如‘淩殿下’好聽呢。對吧，淩殿下？”

淩朔黑線，狠狠地瞪了吳師一眼，擡手為谷宇順着背，“不要笑了，小心笑疼肚子了。”

吳師沒有想到只是一個稱呼就惹得這個似乎是淩朔弟弟的男生笑成這樣，他摸了摸後腦勺，好像[淩老大］這個稱呼真的不适合淩朔這般貴氣天成的人。就他們六個人跟在淩朔的後面走過來，都花了很大的勇氣，就算是被其他人認為他們六個攀龍附鳳，他也想要跟淩朔交個朋友。

畢青打下吳師勾在他脖子上的手，說道：“熱死了。”然後看看淩朔又看看谷宇，想說什麽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來化解這道被吳師這個笨蛋弄出來的尴尬氣氛。

“淩殿下？！”鐘華、毛家仁、益君飛、佟晚青異口同聲低叫出來，想笑卻又這覺得這個稱呼比起吳師叫出來的[淩老大］好聽百倍，也直接說出了淩朔身份的不簡單和高貴。

谷宇慢慢地止了笑，擡頭回答他們六個說：“嗯，高中三年，淩朔都是叫淩殿下，還從來沒有人叫他淩老大呢，感覺怪怪的，所以才會笑了。你們不要生氣就好。”

——

谷宇還沒有發現，他現在的膽子在慢慢地變大，像現在這樣，敢大笑，敢主動說話；自卑心也沒有那麽動不動就跑出來讓他很在意很在意別人的眼光。這要是一年前，他哪敢這麽大搖大擺地坐在這裏？可能早就躲在人群後面縮小再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了。

谷宇會有這麽一大步的進步，多得萬華。

淩家人怕膽小怯弱的谷宇因懷孕更加影響情緒，這對谷宇本身不好，也對他肚子裏的小寶寶不好，所以都想辦法讓谷宇的情緒處在一個輕松愉悅的氛圍當中。

但這些在淩家還好辦，可谷宇不可能不出門，一出門，那就勢必會受到各種各樣的眼光，不管谷宇有沒有懷孕，都很易讓自卑感重的谷宇受挫。他們可不想好不容易膽兒大些的谷宇又變回原來那個被自卑壓着的小孩兒了。

所以，萬華就想到一個不怎麽靠譜卻對谷宇後來真的有用的辦法。

讓谷宇把不認識的人的眼光當成是雞鴨牛馬等動物的眼光就好，其中不懷好意的眼光可以當作是被宰殺前動物們怨恨的眼光；平靜或是有好感的眼光可以當作是被喂食時動物們的眼光。

這忽悠人的話在萬華一說出來就遭到淩家衆一致的搖頭無語，可偏偏谷宇信了，還貫徹執行着，到現今為止，效果穩步上升中。每感受到那種讓他渾身不舒服的視線，就會催眠他是被小動物們盯着看。

許多事情遲鈍卻對別人眼光敏感的谷宇其實是個很矛盾的單純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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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是我想叫個親近一點的稱呼，來拍淩朔的馬屁，哪知……嘿嘿。”吳師直截了當地說，倒是讓淩朔對他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吳師接着說：“那個，淩朔，我們不是想攀你、巴結你，只是……呃，怎麽說呢，就是，嗯，覺得你傲是傲，比起其他的有錢人要好，所以，那個，好像也有巴結的意思吧。我不知道怎麽說了。就是就是，你是外國人，中文卻說得這麽好，讓我很佩服，那個，我們可不可以跟你做朋友啊？！”

另外五個男生聽吳師說得繼繼續續，還不如說是他說得扭扭捏捏，俱都黑線！又聽清楚吳師後面說的那句話，差點暈厥！他們怎麽就跟吳師這個冒失鬼笨蛋同宿舍啊！？畢青撫額，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次因為吳師這個家夥鬧出亂子。

吳師做事沖動，完全是憑着一腔熱血行動！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明明是他在新生報道的第一天“看上”了淩朔，嚷嚷着非要跟淩朔這種有錢的外國人交朋友，以後回村子裏好吹噓。

沒錯，就為了這麽一個令人發指的理由，害得他們五個人都要陪同！還不得反對，因為他們是同一個宿舍的同志。

當然，他們沒有絕對反對吳師放大話要跟淩朔交朋友的事情，心裏多少有着點小九九的打算。

如果吳師沒有成功，也不會影響什麽，最多是被其他的同學嘲笑幾天。

但是如果吳師的莽撞行為成功了呢？

那麽，他們就等于是為四年後的工作找到了一個強有力的保障！這種說法雖說有點兒難聽，但如果他們真的跟淩朔走到了一塊兒，那麽他們也會很努力地學習，因為淩朔的成績是這屆新生中最高分的學生，要是他們不努力一點，淩朔那樣高傲的人根本就會看不起他們，就算剛開始交上了朋友，也會因此而遠去的。

不過，他們因為吳師的這個豪言而賭對了，不用到四年後，就兩年後，他們六個人就都成了淩朔的公司的第一批元老，到畢業時，他們已經是一個中小型公司的經理級了，而那時剛畢業的同學，都頭暈腦脹地找着工作而到處奔波呢。

這是他們六個人的幸運，也是淩朔的幸運，只因為他們各自的一念之間。

——

淩朔淩厲深邃的眼睛在吳師旁邊站着的五個人的身上轉了一圈，再度看着吳師，冷聲道：“吳師，這是你一個人的意思，還是你們六個人的意思？想用什麽跟我做朋友？你們的家世，還是你們自身的優勢？或者說，這只是你們的一個賭局！”

淩朔的話就跟他的眼神一樣犀利凜冽，讓六個大男生被曬紅的臉再次漲紅，眼睛裏都露出了不同的神色。

益君飛說：“淩朔，就算你看不起我們，也不用把話說得這麽難聽吧？不想就不想，何必要這麽無視我們的真心！？”

“你們都不怕被別的新生說你們過來巴結讨好我了，還怕我說話難聽嗎？而且，我說的是事實！你們沒有實力，我為什麽要跟你們做朋友？朋友，說得好聽一點是互相幫助的人，其實還不是互相利用，只是有一層友情的外衣做幌子而已！”

益君飛還想說什麽，六個人裏面最先冷靜下來的佟晚青一下就抓住了淩朔話中的重點，擡手攔住了益君飛，說：“淩朔，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們有實力，就可以做朋友了？”

淩朔深沉的眼睛裏瞬間一閃，說：“怎麽理解是你們的事，我對交朋友沒興趣！”

佟晚青還是在淩朔的聲音裏聽出了放軟的态度，然後，佟晚青笑了，卻是向谷宇伸出右手，說：“我叫佟晚青，很高興認識你。”

谷宇看着佟晚青伸出來的手發呆，因為他的神思在吳師說出的那段零零落落的話就驚呆了，他沒有想過，原來，朋友是可以這樣主動去結交的，不要因為自己的身份低人一等就自卑到不敢去認識新朋友。

如果當初他有吳師這樣子的勇氣和坦蕩，是否很多人不會只看到他的臉和腿，而跟他交上朋友呢？

可谷宇深知自己的性格，永遠都不可能做到主動去到一個強大的陌生人面前要交朋友。

他覺得現在很好，他在改變，那是他有了淩朔，對，是淩朔讓他的人生改變。如果說葉同讓他得到的友情是踏出怯懦自卑怪圈的第一步，那麽淩朔，絕對是改變他人生觀的第一人。

心情豁然一亮的谷宇嘴角微微翹起，擡起右手朝佟晚青的右手握去。

半路被淩朔握住了，說：“他們沒有洗手，髒。”

這讓佟晚青和其他五個人都有點赧然，又被看不起了。但心思深沉的佟晚青知道淩朔沒有那層意思，但也透露出一個信息，就是淩朔不想谷宇接觸太多的外人。

這兩個人的關系真是值得深思啊！佟晚青無所謂的收回手，指着其他人為谷宇做了介紹。

谷宇被淩朔拉着坐回椅子，說：“你們好，你們叫我谷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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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吳師他們六個就像古代平民到權貴者面前自薦一樣，得到了淩朔的一點點承認，把他們六個當作是未來公司員工的後備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