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奇妙的相遇

兩個人剛剛起身，正準備過紅綠燈，卻無意間瞥見馬路對面的KTV門口，有個女生大概是喝醉了酒，站都站不穩，雙臂緊緊地圈住眼前男生的脖子，恨不得将自己的整個身軀都貼到他身上，她毫不避諱地用臉蹭在他的脖頸，長發肆意掃在他的臉頰，那男生着實有些招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保持在安全距離将她扶起來，伸直了胳膊握住她的雙肩，努力将她安置在KTV門口的木凳上，才能長長地喘了口氣。

誰知下一秒，他猝不及防地被那個女孩拉着一個踉跄倒在石凳上。他慌亂地起身，那女孩也倒真是難纏，僵硬地将頭放在他的肩上，順手攬住他的右臂，嘴裏嘟嘟囔囔說些什麽。

“你相不相信，那女孩根本沒喝醉！”沛堯也是閑得無聊，跟搞有獎競猜似的，饒有興味地盯着門口的那對男女，仔細地分析起來。

唯一斜眼瞥他，呵呵冷笑了一聲，沒有搭理他，沛堯倒是習慣唯一這副冷淡的模樣了，畢竟在他看來，唯一時常對別人挑起的話題嗤之以鼻，但他還是沒死心，“你相不相信，他們不是情侶，按照我的經驗，那女的喜歡那男孩。”

廢話，這還用你說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唯一心裏默念，繼續朝他翻白眼，如果要靠這樣生凹話題，她寧願沛堯此刻選擇閉嘴。

可沛堯不行啊，他就喜歡說話，逮着什麽說什麽，天上飛的地上爬的他都能掰扯個一二三來，瞎掰扯誰還不會啊！

這時對面已經是綠燈了，兩個人踩着斑馬線離目标越來越近，沛堯還是沒有從那兩個人身上移開視線，一臉壞笑地繼續觀察着他們的一舉一動，這時候那男孩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将女孩的頭放在身後的牆面上，并事先将自己的圍巾取下來墊在她的腦後，誰知沒經個三秒，那女孩又恰到好處地一頭栽到男孩的大腿上，男孩愁眉苦臉地再次重複了剛才的動作，他真是的攤上個難服侍的主兒。

而這時，沛堯和唯一已經走到了馬路對面，距離那對男女僅僅只有100米不到的距離。

“唯一，你……”按說這個時候他們要順着馬路的方向去找旅館了，沛堯正打算要跟唯一深入探究一下自己剛剛的發現——反正也是無聊，誰知一回頭卻發覺唯一一個人呆呆地站在自己的斜後方一動不動，聚精會神地盯住他剛剛望向的方向，他又匆匆折回去，順着她眼神的方向定睛一看，仍未發生什麽異樣。

他深覺莫名其妙，畢竟唯一剛剛還在鄙夷他閑得沒事幹，如果怎麽是這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失魂落魄？他覺得自己的形容并無偏差，于是他便再次将目光轉移到剛才的那對男女身上，突然，KTV外的燈光由原先的五顏六色忽明忽暗變成了刺眼的白光，将那兩人的模樣照得越加清晰——

高二上學期的期末考試前一天，沛堯也是像今天一樣沒有提前打招呼便跑到唯一就讀的高中，冷不丁地出現在她面前。

那時候正好是傍晚，天邊的晚霞被暈染成了磚紅色，一直延伸到遠處雲霧缭繞的山巒之中。因為期末考試要清空書桌，唯一在教室收拾了半天才出來，所以當她抱着一堆複習資料、背上還背了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慢吞吞地從校門口走出來時，懷中抱的複習資料沒隔幾分鐘就東倒西歪的，讓她只能縮着脖子用胳膊将其勉強推齊整。

沛堯筆直得站在校門口的高臺上，踮起腳全神貫注地看着一堆人從半開的校門裏湧出來，努力在擁擠的人群中憑着僅有的記憶找尋唯一的身影。可他等了很久都未搜尋到她的身影，正當他沮喪地立在原地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時，大老遠先讓他認出來的，反而是唯一那個從小背到大的書包——唯一從小就是一個非常細心的人，什麽東西在她手裏都很耐用，相比自己，什麽東西在自己手裏都活不了多久，他敗家玩意兒的本性早已暴露無遺。

于是他飛快地沖過去，一把接住了唯一手中的資料，唯一愣怔地擡頭，立刻笑逐顏開，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而與唯一同時停下來的，還有另一個高高瘦瘦皮膚白皙的男孩，此刻他也正目不斜視地盯住沛堯，眼神裏充滿了莫名的敵意。

唯一頓了一下，偏過頭看了一眼思睿，挑眉笑着對沛堯介紹：“沛堯，他叫張思睿，我的同班同學，也是我的好朋友！”

沛堯從上到下認真打量了那男孩一番，直到唯一輕咳了兩聲，蹭了蹭他的肩膀暗示他，他才回過神來，提高了音量字正腔圓地說道：“你好，我叫餘沛堯，唯一發小！”

思睿一下子就被眼前這個一本正經介紹自己的男孩逗笑了，他別過臉偷笑，但下一秒又正了正身子，就在他将目光再次定格在沛堯身上時，卻發現唯一與沛堯交談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的熟稔，心裏升起一陣心酸的醋意。

“唯一是我的唯一，你要知道，感情不一定分先來後到。”那天，把唯一安全送回家，就在胡同口，在唯一面前“一根筋”的思睿義正言辭地給沛堯打了預防針，贏得的只不過是他的嘲笑。

沒錯，是張思睿，即使過了五六年，男生的容貌也無多大變化，所以，他現在在幹什麽！

沛堯瞬間氣不打一出來，他的腦海裏反複閃現着唯一剛才的表情，正準備沖上去質問，卻被身旁的唯一緊緊地拉住。

“喝奶茶，我想要喝奶茶。”唯一的聲音飄忽不定的，極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聲線，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不是說永遠都不可能會喜歡他的嗎？

“唯一，他是張思睿吧？”沛堯心中的怨氣在看見唯一看似淡然的神情之時被狠狠地壓下來，他緊緊跟在唯一身後，仔細觀察她的神情變化，嘴中碎碎念着。

即使兩個人站在奶茶店門口，沛堯依舊忍不住頻頻探出頭來觀察那兩人的一舉一動，其實在這個時候，他的歪主意早已經醞釀出來了，不管怎樣，都要去攪局，不然估計他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覺，畢竟他天生就是個“攪屎棍”，小時候胡同裏的壞事多半都是他帶頭幹的，也不怕再多這麽一樁。

“餘沛堯，你小子發什麽呆呢？走啦！”唯一見他呆在原地，給他遞奶茶也沒反應，氣急敗壞地扇了他的腦袋，他這才打了個冷顫，傻不拉幾地露出他那标準的八顆大白牙，還沒等唯一回過神來，他便死乞白賴地拖住唯一大步朝思睿走去，唯一反抗無效，只能嘴裏碎碎念着咒罵他，顯然并沒有什麽用。

當兩人走到思睿面前時，沛堯才放開唯一，唯一緊皺眉頭，一臉窘迫，正準備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誰知再一次被沛堯緊緊拉住胳膊，她靜靜地背對着思睿，沒有來得及轉身。

思睿兀的起身，一臉錯愕，不停地抿着嘴唇，不知如何開口，“張思睿，還認識我嗎？”沛堯倒是熱情，滿臉堆笑地寒暄，讓周圍冷漠的空氣瞬間升了溫。

張思睿微微點了點頭，他記性很好，關于唯一的，他都會記得的，現在？現在還沒來得及清除幹淨，所以記得的。

跟他一起的女孩故作淡定地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瞟見眼前這情形不對勁，騰的一下子站起來，小包掉在了地上，沛堯倒是紳士地撿起來放在她的手上。

這樣仔細一看，她的姿色跟唯一不是差一點半點，畫了眼影塗了口紅反而落了俗套，全然跟妩媚動人挂不上鈎。

沛堯并沒将目光落在那女孩身上，突然他改變主意了，沖在思睿以往對唯一悉心照顧的份上，他決定要幫幫他。

突然，他冷不丁地悄悄伸手将唯一推進思睿的懷裏，害得思睿一個踉跄向後伸手撐住牆，才得以保持身體平衡。

“唯一，也不是哥哥說你，看到男朋友夜不歸宿也不問清楚，看看這是不是回去要跪搓衣板。這也是湊巧咱們碰上，你也是心寬，你難道不知道，現如今有很多女孩都沒什麽自知之明嗎？管他三七二十一都想要往上貼，絲毫沒有什麽矜持可言。”他這冷嘲熱諷的語氣可真是精妙，難不成在部隊這些年還潛移默化之中也受了點談話技巧的教育？不對，部隊可不教這些。

那女孩羞愧得無地自容，低着頭大口大口喘着氣，感覺沛堯再說兩句她就得暴走了。

“你看，我說她沒喝醉吧！還知道瞪我！情緒管理沒問題！”沛堯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竟是喜歡添油加醋。

沉默，無邊無際的沉默，真是可怕！

那女孩氣勢洶洶地沖進KTV，眼前三個人的場景才讓人舒坦點不是嗎？顯然不是！

沛堯試探性地将目光在眼前兩人的身上游離，唯一面無表情，但他知道，她一定生氣了，她最不喜歡自己胡鬧了，未經允許将三個人推入尴尬境地，讓她下不來臺，沛堯絕對會被罵得很慘的，可誰叫他這麽有正義感。

“餘沛堯你……”可是他只猜對了一半，唯一确實是生氣了，但都懶得罵他了。唯一用食指不停地轉着圍巾下面的流蘇，思睿也一動不動地呆站在原地，像是尊雕像似的。

沛堯如今只能溜之大吉了，不然三個人在原地站一晚都是有可能的。

“唯一，我看到前面旅館顯示的有空房，我湊活睡一晚，明天一早趕火車，你讓思睿送你回去吧！”

“唯一，後會有期啦！”沛堯情到深處，也不自覺地走煽情路線了，他不是故意的。

他長長呼了口氣，盡量把離別的話說得輕描淡寫的，他象征性地抱了思睿一下，思睿終于笑着跟他對視了一眼。

他看着毫無反應的唯一，兀的，依依不舍地伸手将唯一擁入懷中，“下次再見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了，你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姑奶奶……”沛堯如鲠在喉，沒有繼續說下去，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眼睛酸酸的。

窩在他肩膀的唯一眼含熱淚，小聲地嗚咽着，但卻一直都未開口。而站在她身旁的思睿，心裏翻江倒海，方才沛堯說讓唯一照顧好姑奶奶，那爺爺呢？難不成爺爺過世了？他心裏犯嘀咕，但在這個時刻也不方便開問。

唯一望着沛堯離去的背影，眼淚噴薄而出，撕心裂肺地朝他喊：“餘沛堯你個神經病！”

思睿靜靜地站在原地，心疼地望向她，可是在他看來，他的心疼是人之常情，而不是因為對眼前的人有絲毫眷戀。

其實唯一也不清楚，她多愁善感，是因為餘沛堯的離開還是因為惡作劇，或許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她長大了，可是過往的日子裏，她從未像今天一樣失魂落魄，沛堯釋懷般地提起自己的父母時，她親眼看到張思睿被另一個女生糾纏時，沛堯依依不舍地轉身時……今晚，有數不清的細碎時刻攪亂了她本來平靜如水的心，那一絲一點的心痛都來得猝不及防，才讓人難以招架，難不成真的很多感受都是“後知後覺”，她難以想得透徹，那就不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