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就喜歡我一個人好不好?……

薛辭年正撥弄琴弦,忽然感覺眼前掃過一抹黑影,手上動作一亂,只聽“铮”地一聲,嗡嗡的餘音震得頭頂發麻,他急忙伸平手掌壓住作亂的琴弦。

琴音剛落,前面便傳來一聲冰冷的叱咄。

“滾開!”

薛辭年擡頭一看,只見宣承弈拉着公主的手臂,另一只手擋住玉無階,兩人在桌案旁邊僵持不下,一個滿面怒容,一個神色散漫,似是有什麽将要一觸即發。

“宣公子,先生……”

宣承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頭腦一熱沖上前來,反應過來時已經做了。

魏濟離席,亭中只剩下公主和玉無階,他只知道這種場景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他讨厭玉無階,毋庸置疑,從他知道他是公主心上人那一刻起,即便是曾經,也不能坦然接受,厭煩到了極點。

玉無階看到姬珧向下滑,想要彎腰扶她一把,宣承弈側身一擋,摟着姬珧的肩膀,将她向上提了提,玉無階一點都插不上手,這才笑着開口:“你好像很讨厭我。”

宣承弈扭過頭看他,眼中浸透寒意:“不是好像。”就是讨厭。

他沒加否認,甚至也沒掩飾,玉無階笑意更濃了,輕聲說道:“我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

宣承弈也想知道。

這話他問出來時,宣承弈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雙委屈的眼睛。

誰讓她委屈了,必定是那人的錯。

他垂眸,很快又掀起眼簾,冷漠地看着身旁的人,一字一頓道:“你有心上人,就離她遠一點,別對所有人都是這麽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給別人希望又讓人失望,她這個人,濫情,大抵會當真,當真之後又要動真感情,動了真感情後難免傷心……她不能傷心。”

其實他想說,我不想讓她傷心,可話到嘴邊還是轉了一圈,出來後就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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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無階本是安靜溫和地聽着他說,卻不知從哪句話起,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停在半空中的手指蜷了蜷,他低下頭,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正好刮來一陣冰冷的秋風,灌進空蕩的長袖裏,從頭冷到腳,他退後一步,再擡頭時已恢複了神色:“夜裏涼,你帶她回去吧。”

宣承弈胸口堵着一股氣,上不去下不來,冷聲回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玉無階啞然失笑。

宣承弈不再管他,他低下頭,晃了晃窩在他懷裏的人,不自覺地壓低聲音,似是哄勸:“回去了……殿下……殿下?”

姬珧半睜着眼,還醒着,就是身子不聽使喚,找不到自己的身體在哪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頭在哪裏,醉意彌散,她身子軟若無骨,不停地向下滑,宣承弈見一只手拉不住她,兩只手一起上,餘光瞥到薛辭年像是要過來幫忙,眉頭微蹙,彎下身直接将人打橫抱了起來。

無視二人,宣承弈走出亭子,直奔栖雲苑而去。

薛辭年看了一會兒宣承弈的背影,直到看不見,才轉身走回自己的位置,他将桌上的琴抱在懷裏,對玉無階彎了彎身,要離開時,玉無階忽然叫住他。

“先生有何吩咐?”薛辭年聞聲轉身。

“宣公子跟在公主身後有多久了?”

薛辭年不假思索回道:“不到一個月。”

玉無階沒想到聽到了這樣一個答案,面色當即有些僵硬,他以為之前宣承弈口中的“不久”,再不濟也有半年,卻沒想到連一個月都不到。

“公主很信任他嗎?”玉無階又問。

薛辭年點了點頭:“信。”

玉無階沉默,良久之後他低聲笑了一下,又長長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當做結束交談的訊號。薛辭年本要說什麽,最終還是閉上口,抱着琴離開了。

栖雲苑

姬珧窩在宣承弈懷裏,手攥成拳頭抓着宣承弈胸前的衣服,他不知在床邊站了多久,站到胳膊都酸了,已經快要麻木得沒有知覺,卻還是舍不得放下。

是舍不得,這次他不騙自己。

宣承弈低頭看着懷裏的人,姬珧醉酒後跟平時完全是兩個人,卸下一身防備,戾氣也消失不見,竟然難得有幾分乖順,她臉頰染上細嫩的醉紅,紅唇嬌豔,鼻梁高挺,均勻的呼吸掃得他全身一陣發麻。

他終于還是将人放到了床上,剛一放下,姬珧就睜開了眼睛。

她順勢起身,坐正了身子,兩腳踩在承足上,宣承弈抱着她回來時也沒發現,她兩腳空空,鞋子竟然不知道去哪了。

四目相對,周遭寂靜無聲,宣承弈瞬間想要轉身躲開,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不舍得,他想要多看她一眼。

瘋了,一定是瘋了。

宣承弈壓下心頭喧嚣,蹲下身去,目光漸漸由不自然,變成幾近貪婪的注視。

姬珧沒有醒酒,單看她迷離的眼神也能看出來,她坐了一會兒才将視線聚焦到宣承弈身上,像是突然找回了理智似的,她問:“你怎麽進來了?出去,守好了,別讓人打擾我們喝酒。”

這是把腦子忘在亭子裏沒帶過來。

宣承弈竟然覺得有些好笑,醉酒的姬珧就像個正常人,不似平常那般冷漠無情,他剛要開口,姬珧已經忘記了自己上一句話,她閉着眼嘆息一聲,仿佛在賭氣,硬邦邦吐出兩個字:“腳冷。”

宣承弈低頭,看到姬珧蜷着腳趾,右腳搭在左腳上,相互取暖,她兩只腳都不大,白白嫩嫩的,蹭來蹭去的小腳丫是撞進心窩裏的可愛,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腳踝,輕輕放到自己懷裏。

他擡頭,等了一會兒,才問道:“還冷嗎?”

姬珧又已經忘記了自己說腳冷的事,懵懂地瞪大眼睛:“什麽冷?”

宣承弈沒忍住笑出聲,笑過之後又有些低落,喃喃道:“你要是永遠這樣該多好。”

姬珧用腳輕輕踹了踹他:“你說什麽?”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宣承弈仰着頭看着她,目光似水,氤氲着微弱的燈火,彤彤閃亮,他柔聲說着,像是害怕哪怕一個重音,都會把醉着的人吵醒。

姬珧忽然道:“太傅說,再過兩日是辭年的生辰,我想送他一件壽禮。”

宣承弈眸光一變,心被狠狠紮了一下,他低下頭,看着她腳踝上的紅繩,有些卑微又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變成近乎無計可施的祈求,聲音微顫。

“你就喜歡我一個好不好?”

姬珧向前探了探身子:“嗯?”

他擡頭,重複一遍:“你就喜歡我一個人,好不好?”

姬珧要張口,他忽然放低了聲音:“求你……”

宣承弈沒聽到回答,他只等來了一個醉意微醺的吻,姬珧探出身子,側着頭将他的唇封住,像尋找蜜糖,她同他追逐嬉戲,一下深一下淺,誘着他的呼吸,想要讓他把空氣全都給她。

心底裏是告訴自己不可以的,但宣承弈這次沒有逃避,也沒有閃躲,更沒有推拒,他握住她手臂,另一只手扣住她後腦,放縱自己加深這個吻。

夜深人靜,無人打攪,沒人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宣承弈覺得自己的理智還在,他只是身體力行地去做一件他很早就想做了,卻一直都沒敢做的事。

他推着她向裏,她順勢纏上他的身,兩人都只是在探尋,他生澀又沉迷,她主動又樂在其中,姬珧抱住他的脖子,開始垂憐別的地方,眉眼,鼻梁,唇角,還有他紅透的耳根,很快二人都生出細汗,汗滴滾落,陡生的燥熱讓她下意識去尋找涼意。

姬珧的一舉一動都讓宣承弈無法承受,他一邊忍耐着蓬勃生長的欲望,一邊回應她的吻,她卻調皮着閃躲,一口咬住他的耳垂,宣承弈輕哼一聲,喘着粗氣埋在她頸窩裏,嘶啞着聲音道:“你還沒答應……”

姬珧睜開眼睛,雙眸黑沉,卻有濃稠的情.欲,她看了又看,忽然張開口,輕輕喚了聲“十九”。

“十九。”

兩個字在宣承弈腦中轟然炸裂,前一瞬的淪陷沉迷,下一刻歸于靜止。

無數的寒意湧上脊背,那一剎那,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停止流動一般,宣承弈艱難又痛苦地皺了皺眉,問她:“你叫誰?”

姬珧看着他:“十九。”

宣承弈的表情在那瞬間變得難以名狀,他能忍受在他之前她還有過別的男人,畢竟要講求一個先來後到,但他無法忍受她在他身下,在他懷裏,卻在叫着別人的名字!

宣承弈忽然俯下身,近乎蠻橫無理地探入口中,沒有敬畏,沒有尊卑,像是懲罰一般,帶着難以克制的兇狠,這一吻猛烈又窒息,姬珧嗚嗚出聲,盡管不成音調,宣承弈還是聽出了那兩個字。

十九。

宣承弈猛地坐起身,姬珧渾然不覺,大口大口地呼吸,她醉着酒,興許明天她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他或許該趁這個機會好好問一問她,十九是誰,為什麽會錯認成他?可是那個總被她念在口中的名字,定然是她放在心尖上不可觸碰的。

問了又能怎麽樣?他有資格奢求更多嗎?

宣承弈翻身下地,幾乎是狼狽地逃離這個讓他覺得恥辱不堪的地方。

姬珧醒來便覺頭疼,腦子裏一片混沌,記憶只停留在同小師叔和魏濟縱情對飲那個畫面上,別的什麽都記不清楚,連自己怎麽回來的都不知道。

早晨起來不見宣承弈,姬珧還有些奇怪,梳洗過後再回寝居,卻又在門口見到了他,他還是昨日的衣服,眼底微紅,像是沒睡好。

“你去哪了,本宮醒來為什麽沒看到你?”姬珧語氣有幾分不悅。

宣承弈看着她:“你不記得了?”

姬珧心頭一跳:“什麽?”

早就在預料之中,可是親眼看到她的反應,宣承弈仍舊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畢竟昨夜最後,對他來說十足難堪。

宣承弈別開視線,自嘲一笑:“沒什麽,不記得最好。”

姬珧皺了皺眉,想要開口問清楚,十二突然出現在身後,姬珧知道他來幹什麽,馬上将宣承弈抛出腦後,回身問他,有些急切:“怎麽樣?”

十二看了宣承弈一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打斷了一個重要對話,可是殿下已經問了,他也不好作答,便道:“邢六郎已經醒了,就在剛剛。”

姬珧聞聲一笑:“醒了就好,我還怕小十八下手沒個輕重,直接把他打死了。”

十二抿了抿嘴,這話不該他接。

姬珧又道:“七月十六晚上,你把他‘請’到公主府來,莫要驚動旁人。”

十二應下,轉身離開。

姬珧一回過身,就看到宣承弈正看着她。

“七月十六是什麽特殊的日子?”他問。

姬珧聽說邢兆平醒來,心情頗好,便賞臉回了他的疑惑:“辭年的生辰。”

聽完,宣承弈心上又是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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