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別怕

姬珧臉上看不出喜怒, 頓了一下, 問他:“你想要說什麽?”

她看出他臉上的不自然,宣承弈別開眼睛。

他的确有很多話想說,但昨日都已經說完了,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知不可能得到回應, 還是心存幻想,等到她将耳光狠狠甩在他臉上時, 他才知道什麽叫自欺欺人,什麽叫高估自己。

他靜靜盯着她看了片刻, 才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

“殿下怎麽知道他的生辰?”

宣承弈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雲淡風輕, 仿佛只是不經意間提起。

姬珧越過他往裏走,邊走邊道:“這有什麽稀奇的?本宮随意讓人去查一查,別說他的生辰八字,連他接生婆的生辰八字都能查到。”

說着, 她腳步一停,扭頭瞥着他:“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

宣承弈原本背對着她, 聞言心頭一震,脊背直挺挺地立起來, 然後陡然生出一股難以名狀的喜悅, 瞬間将他空滞的思緒填滿。

他竟然只因為她随口一問便覺得好歡喜, 可他知道這種歡喜大抵源自他的自作多情, 他不是她第一個放在心尖上的人, 在衆多人裏也并非最特殊的那一個,今後的綿長歲月裏他或許只是她心血來潮時的“順便”。

順便這樣問上一句。

歡喜過後又是折磨人的失望,宣承弈感覺到心髒泛起細密的疼, 針紮一樣。

他轉過身, 跟着她一起走進去,伸手為她撩起竹簾,另一只手虛虛護在她身後,神色如常,看不出一點疏漏,他道:“我沒有生辰。”

姬珧順着話問:“怎麽會沒有生辰?”

宣承弈低垂着眼眸,臉上并沒有太多悲傷:“我娘生下我之後沒多久就死了,将我抱回宣府的人也不知我具體的生辰八字。”

姬珧只知他是宣府庶子,生母姓甚名誰皆是不知,但聽他說的意思,他的生母或許連小妾都不是,也許只是宣重養在莊子裏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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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死都沒進宣府的門,說明那女子命也不好,但終歸是他的娘親,再說下去宣承弈恐怕會傷心,姬珧難得為他着想一次,想着這個話題便到此為止,宣承弈卻沒有想要結束的意思,繼續道:“按殿下剛才說的,查一個人的生辰八字沒有什麽稀奇,那殿下能查到我的嗎?”

姬珧一時間沒聽出來他這是在挑釁還是在求自己,扶着頭頂上的步搖扭頭看他,将他打量一番,宣承弈面無表情的臉毫無破綻,甚至也看不清喜怒,姬珧覺得多半是挑釁。

可是自己剛剛才誇下海口,總不好眨眼就打自己臉。

她揚了揚眉:“你這是在求本宮?”

宣承弈骨頭硬,姬珧想激一激他,誰知道對面的人沒有像平常一樣耍脾氣,而是掀起眼簾,清冷黑眸裏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柔軟。

“是,”他輕道一句,聲音又低了半分,“求你……”

姬珧忽覺心頭一軟,空悠悠地蕩了一下,她別開視線,在屋中逡巡一圈,而後才将目光重新放在他身上,鎮定道:“看在你這麽聽話的份上,本宮就答應你這一次。”

宣承弈彎了彎唇。

這次姬珧徹底變了臉色,她冷了眉,眼底鋒利如刀,身上一陣惡寒蹿過,她聲色俱厲道:“你沒病吧?”

宣承弈不知道該不該接話。

·

魏濟在永昭公主府住了兩日就離開了,臨走時交給姬珧一個巴掌大的玉瓶和一枚小竹笛,姬珧空閑時總是把玩那個玉瓶出神,不知在想着什麽,但能看出她面色猶豫。

金寧下了場秋雨,空氣中多了層寒冷的濕氣,原還有些燥熱的天氣驟然降了溫度,薛辭年走到門前,看到公主手托香腮坐在桌子旁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臉頰上輕輕敲着,屋子裏似乎沒人,他擡起手,指骨在門框上發出“咚咚”兩聲。

姬珧回神擡頭,見是薛辭年,面色緩和:“進來吧。”

薛辭年跨進門檻,剛要繼續往前走,餘光忽然瞥到角落裏的人,手上動作一抖,他急忙拿穩托盤,好不容易才沒讓東西掉下去。

原以為屋裏沒人,結果宣承弈就站在陰影裏幽幽地看着他,視線像鬼魅一樣纏在他身上,薛辭年目不斜視,旁若無人地向前走,将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

姬珧看到托盤裏的糕點,眼睛亮了亮:“這是馬蹄糕,你哪弄來的?”

薛辭年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一般,他知道有雙眼睛在暗處看着自己,一時間如芒在背,但公主問話,他向來都是知無不言,回道:“屬下聽說殿下最喜歡吃這種糕點,但只有建州那邊做得最地道,屬下找到一個出身建州的廚子偷偷學來的,不知做得合不合公主口味。”

姬珧已經拿起一塊要嘗,薛辭年瞬間變了臉色,他趕緊從蓮花琉璃盞旁邊拿出一根銀針,在每塊糕點上都試了一下,沒有變色,才恭敬地退到一旁。

姬珧看他做完,打量他半晌,笑了笑:“本宮連你都不敢放心嗎?”

薛辭年道:“以防萬一。”

姬珧不置可否,拈着一塊吃了一口,口感微涼,入口即化,只剩下滿嘴的清香,甜滋滋的味道溢滿心口,她笑彎了眼,又拿起一塊,道:“親自端着有毒的東西送到本宮面前,誰會這麽蠢?”

薛辭年看她是滿意的神色,放下心微微松了口氣,嘴上答着:“只是怕有什麽疏漏,殿下的安危最重要。”

姬珧将一整個琉璃盞裏的馬蹄糕都吃完了,吃完之後她拿着手帕拭嘴,破有幾分神秘地看着他,道:“本宮也送你一份禮。”

薛辭年不明所以,但聽出公主不願多說,就沒有再問,拿着托盤走了出去。

他一走,宣承弈就開口:“好吃嗎?”

姬珧近來便發現宣承弈比以前愛說話多了,她不搭理他時,他也會沒話找話,像現在一樣。

姬珧高興的時候就會回一下他,剛剛吃完了一盤合心的糕點,正在興頭上,反問他:“本宮表現得還不明顯嗎?”

靜了片刻,宣承弈又道:“比起建州的馬蹄糕呢?”

姬珧笑容藏不住:“辭年做得更好吃。”

宣承弈抿唇,感覺他在自取其辱,閉嘴不再言語。

邢兆平醒來有好幾天了。

從一開始癱在床上,到漸漸能靠着軟墊坐一會兒。

這天夜裏發悶,他迷迷瞪瞪醒過來,以為自己還在邢家,張了張嘴:“水……”

然後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給他水。”

那聲音裏還帶了點笑意,邢兆平幾乎是瞬間睡意全無。他驚恐地睜大了半只眼,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視線一路蔓延向前,再向上,直到看到慵懶地坐在太師椅上的人。

一瞬靜止,然後爆發一聲哀嚎。

“救……救命啊!別打我,我錯了!我錯了!”

邢兆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他不想看到姬珧,連夢裏都不想,見到公主就哀聲求饒已經成了印刻在骨子裏的反應。

他唔嗷喊叫地往後躲,連爹娘都嚎了出來,已經全無理智。

姬珧淺淺笑着,昏黃的燭火将她映照得平添幾分詭秘,她輕道:“你別怕,我不會讓十八再打你。”

她安撫的聲音帶着幾分誘人的魅惑,邢兆平聞聲一頓。

姬珧倚靠扶手,微微向上探了探身:“京中纨绔裏你最會玩,本宮請你過來,就是想跟你讨教一下,咱們玩個游戲?”

邢兆平是個斷袖不錯,但他也喜歡女人,公主容色傾城,是那種妖冶妩媚,帶有攻擊性的長相,這樣一張臉對他說着溫軟的話,邢兆平抵擋不住。

“什……什麽游戲?”他咽了咽唾沫。

姬珧反問他:“你最喜歡什麽?你平常都怎麽玩的?”

邢兆平微微遲疑,姬珧又道:“你在笙簫館,都會做些什麽?”

邢兆平一聽她聲音裏真有幾分好奇,再想到如今外面有關公主的傳言,都說公主驕奢淫逸,好色成性,會這麽做也不是不可能,他感覺自己瞬間揣摩到了公主的深意,得意洋洋地擡了擡下巴:“那花樣可就多了,鞭笞,滴蠟,窒息……越是反抗越有意思,哭鬧的時候就堵住他的嘴,看他無聲絕望,想叫叫不出來,殿下應該懂那種感覺吧。”

“哦?”姬珧有些稀奇,“本宮為什麽要懂?”

邢兆平道:“薛辭年不是公主府的人了嗎?他難道私底下沒告訴公主笙簫館的賤奴都是怎麽伺候人的?”

姬珧笑意不減,眼底卻漸漸冷了下去:“本宮覺得你比他懂,所以特意來請教請教你。”

邢兆平聞言更放松,竟真的開始侃侃而談,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黑影,等到那黑影慢慢逼近,一把抓着他胳膊将他按在地上時,邢兆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殿下,這是何意?”

姬珧笑道:“光聽你說,沒意思。”

她話音一落,耳邊就炸開一聲痛呼。

邢兆平臉上被狠狠甩了一悶棍,牙齒都給打掉了,這一棍下去他說不了話,眼前也一片漆黑,他感覺到有人在扒自己衣服,顧不上身上沒有好全的傷,他胡亂伸手,不斷掙紮,另一個人将他兩只手反剪到後背上,向下一壓,滾燙的油滴傾灑而下,慘叫聲如殺豬。

滾燙的油跟滴蠟壓根不是一個熱度,邢兆平只感覺自己的皮都被燙翻了,疼痛下腦子竟然清醒過來,他大聲求饒:“錯了!我錯了!殿下饒了我!我不該拿薛辭年取樂,他是公主的人,我今後再也不敢了!”

空氣中有一瞬靜止,落針有聲,他以為自己的求饒有用,剛要咧開嘴說幾句讨喜的話,就聽到姬珧冷聲道:“我讓你們停了嗎?”

一句話像是給他判了斬立決,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裏,邢兆平終于明白了什麽叫真正的生不如死,從一開始的哭喊求饒變成威脅警告,到最後只剩下有出氣沒進氣的呻、吟。

姬珧從凳子上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臉:“開心嗎?快意嗎?這個滋味好不好受?”

邢兆平半睜着眼睛,渾身是血,擡眼看她,恐懼害怕都消失不見:“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父親……不會善罷甘休……”

姬珧笑意散漫:“你父親會永遠記着他有你這麽一個好兒子。”

她直起身,瞥了旁邊兩個黑衣人一眼,兩人領會意思,架着邢兆平的手臂,将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姬珧的目光移到他下腹的位置:“辭年這口氣,本宮總是要替他出的,本宮是沒辦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辭年更不想,他大抵覺得惡心,不過,本宮有個更有意思的游戲。”

邢兆平聽着她的聲音,心頭又萌生出無盡的恐懼,他忽然感覺褲子被人拉了一下,有個油乎乎的東西掉進了裏面,門被推開,他看到門口出現了幾條流着口水的惡犬,眼睛冒着綠光盯着他裆下。

邢兆平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兩腿打着顫,驚恐地看着她:“你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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