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茨菇葉(1)

吱呀一聲,镂花窗從屋內被人支開——

輝複巷這一處住宅花木密植,原本是整條街上最幽涼的所在,但主人方歸,白天暑氣未消,剛開窗通風的屋子難免有些潮熱。

“坐。”

邝簡沒有多餘的招待,随手向朱十指了位置。他第一次審問朱十就是在殺香月這裏,不過上次他是借用,這次卻是一家之主的姿态。

殺香月貪涼地站在窗邊,閑閑地抽出一把白扇子,邊扇風邊拿眼角觑着朱十,邝簡則先點了燈,再點了驅蟲的熏香,緊接着打開匣子上的八寶攢盒,把裏面碼着的昨日未吃完的糕餅放在朱十面前。

“一直沒吃東西吧,墊一口再說。”

蟬鳴澎湃,吱吱地擾亂人心,朱十這一整日可算聽到一句關切之語,眼眶一熱,激動得險些落下淚來。

殺香月站在窗邊,卻忽然道了一聲:“慢。”

朱十拿糕餅的手讪讪停下——

殺香月狹長的眼目宛如鋒銳的刀鋒,倚着窗臺,目光直直地從朱十臉上平拖而過:“先問清楚,此處是我的住宅,朱十你是來找邝捕頭的,還是來找我的?”

朱十緊張地滑動了一下喉結,略有畏怯地看了殺香月一眼,緊接着又看向邝簡,旋即以斬釘截鐵的口氣說:“我找邝捕頭。”

緊接着他像是害怕惹怒殺香月會被當即掃地出門一樣,不假思索地直接從矮墩屈下膝來,朝邝簡求道:“邝捕頭,我在老禦街一直等您來着,一直沒等到您,才來這兒碰碰運氣,茨菇說您是她的老主顧了,看在這麽多年的薄面上,求您幫幫忙吧!”說着又擰身對殺香月道:“殺師傅,我知道我朱十之前恩将仇報對不起過您,按照那邊的規矩,我是沉塘也不為過的,但是求您高擡貴手,等茨菇救出來,您想怎麽發落我都行,我……”

“行了!”

殺香月不耐煩地打斷他,從一側窗口走到另一側,站在邝簡的身後,随手為他打了兩下扇子:“把你沉了塘,邝捕頭第一個讓我吃牢飯,有事兒說事兒,別嚎!”

說着把頭往窗外一瞥,不感興趣地把目光凝在花圃裏含苞的芍藥花。外人來訪,他熱,又不好脫衣服,又不好洗漱,手臂上纏着束衣的袖帶,直撸到胳膊根,手中一把涼扇,夜色中打得飛快。

朱十讪讪,也知道自己這個時辰貿然來訪是打擾他倆休息了,他原本有意避開這兩方勢力,沒想到沒有辦法的時候還是腆着臉來了,正要長話短說,邝簡輕聲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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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不忙說別的,茨菇是誰?”

朱十這才趕緊說,是邝簡家門口古禦街巷口賣馄饨的姑娘,牙齒有些不好,總抿嘴笑的那個。

邝簡略一思索,想起來:“她怎麽了?”

朱十:“有人檢舉茨菇裏通太平教,今晨收攤的時候鎮府司忽然來了人,不由分說就把人押走了。”

“什麽名目?”

“茨菇身上的紅蓮紋身。”

邝簡略顯吃驚地擡了擡頭,他印象裏那是個矜持又害羞的姑娘,任勞任怨,很是本分。

“她身上怎麽會有那個東西?”

朱十緊皺眉頭,急急道:“那紋身是她小時候不懂事紋的,本來就跟太平教沒有關系!”

蟬鳴聒噪,一只飛蛾循着光亮,在窗臺邊緣忽進忽退——

殺香月沒有回頭,“啪”地一個擡手,飛蛾墜翅而落,然後他涼涼地哼了一聲,淡淡道:“朱十,你不老實。”

朱十立刻露出狼狽的表情,羞于啓齒一樣看向邝簡,事關太平教,只要殺香月在,什麽隐瞞都會被一眼戳破,他臊眉耷眼,只好硬着頭皮改口:“是有些關系,但那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了……茨菇小時候和我是鄰居,一起住在城西,當時大人忙,我們沒人收攏,太平教的香壇就提出可以幫忙帶孩子,家長只要去供奉幾支香,小孩子就算有了去處,不然白日裏掉到那個溝裏坑裏吃了野果子毒死家裏人都不知道,那時候壇祝會給我們這些孩子繡紅蓮花,茨菇乖,就繡了,當時也不覺得有什麽,就像小女孩到年紀就要穿耳洞一樣……我們不算教徒的,我們不信他們教義,也不信佛爺,就覺得那裏是個做善事的地方,壇祝也不是壞人,他們遇到鳏寡孤獨的人還會幫忙買一副薄棺收葬,要不是朝廷的人說太平教是叛逆,我們一直不知道……”

“不用說這麽多。”邝簡擡了擡手:“茨菇的紋繡是怎麽被發現的?”

朱十:“是她攤位旁的姑嫂檢舉的!這幾天天熱,她圍着鍋臺綁襻膊,紋繡露出來,那對姑嫂就把她告到了鎮府司!”

邝簡無奈地吐出一口氣來:“金陵城這些天查太平教查出這麽大的動靜,她自己就沒有任何警備嚒?”

朱十惶惶,忍不住辯解:“她是個稀裏糊塗的姑娘,字也不識幾個,再有她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她平日只在攤位和藥鋪走動,哪能知道那麽多……”

“那她就沒聽到一點的風聲?”殺香月忍不住打斷朱十。

盛暑難耐,朱十臉上汗珠涔涔,不住地滴落:“什……什麽風聲?”

邝簡擺手,叫他不要這麽緊張:“她住在哪裏?”

朱十不解其意,卻還是忙不疊道:“城中塔源巷。”

殺香月俯身,用力地朝着邝簡的後頸扇了兩下扇子,用心照不宣的語氣:“怪不得。”

邝簡感受到涼意,輕輕點了點頭。

朱十不懂他倆這“怪不得”是什麽意思,只一壁地解釋:“茨菇很多年就搬出來,所以跟城西那些據點就更沒有幹系了,她父親去世後,她母親身體不好,她人很孝順,沒日沒夜地做工才攢夠搬家的錢。”

“嗯,知道了。”邝簡語氣平和地把對話帶到關鍵問題:“那她被押走之後,她的鄰居、母親有被錦衣衛叫去盤問嗎?”

朱十:“……沒有。”

邝簡:“所以目前為止,茨菇的案子只有那一對姑嫂舉報人?”

朱十的眼神變了變,滿是怨恨地說:“對,就是她們!”

朱十今日得到消息的時候也是快中午了,是茨菇的母親找到她說茨菇一直沒有回來,攤子就扔在榕樹底下,人不知道哪裏去了,朱十去打聽,正好撞見姑嫂樹下納涼正說着風涼話,說太平教那是要造反的教,茨菇平日看着老實,心裏可揣着副花花肚腸,還拿着手中的五兩紋銀給好事者看,神情好不得意,看到朱十的時候還朝着他遠遠地大喊:“朱十,你還不知道自己的小相好是太平教吧!還說要娶她,你可被她蒙騙了!”

頭頂的蟬鳴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朱十沒信邪,掉頭就走,步履憤怒地往城東鎮府司直奔而去,想着自己先确認一下,至少先花點銀子去監牢裏見茨菇一面,不然這樣他怎麽敢去和茨菇的母親回話。鎮府司衙門與往日明顯有些不同,像是怕人鬧事,五步一崗,各個配着刀,行人見了都繞走,朱十看着那高大的鎮府司大門,想着自己拿錢也未必會通融允許見面,他自視有些小聰明,想着若是好言求情進不去,就胡攪蠻纏一把試一試,誰知他剛靠近,所有人立刻盯緊了他,走上臺階剛說了一句,兩個守門的錦衣衛立刻粗魯地打斷他,一左一右地把他架到了院子裏,朱十還沒弄清楚狀況,一個眼帶小痣的校尉小旗立刻威風凜凜指了他讓他脫衣服。

街上行人如織,見到這等事紛紛停下來遠遠地探頭看着衙門裏,以為又抓到了太平賊子,朱十心口湧起一股怒火,可是不敢發作,只能衆目睽睽下把上衣下衣全都除掉,他小時候機靈,教壇給孩子紋繡的時候他逃過了,不怕查,錦衣衛目光如火,肆意地從他身上看過去,沒發現紅蓮花,便喝令他趕緊滾,朱十慢吞吞地穿衣裳拖延時間,道想去探監,一眼就好,可還沒等他說完,他怎麽被人架進來,又怎麽被人架了出去。

外間酷暑難耐,路人好奇地瞧着他,一道道視線如針尖一樣,他不死心地抓着衣裳,抓住把他架出來的錦衣衛,質問:“就一眼也不行嚒!死囚犯犯了死罪還許人探監呢,你們有沒有王法!”那守衛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譏笑,鄙夷道:“太平教徒實屬叛逆,你是她的家屬不牽連已經是開恩,你想要什麽王法!”朱十不肯罷休,梗着脖子和他争辯茨菇不是太平教徒,大聲說他們胡亂抓人,胡亂聽人舉報!守衛不由分說,擡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那一下勢大力沉,錦衣衛又是居高臨下,朱十被打得嘴裏一甜,耳膜嗡鳴,眼前紛亂中發現自己雙手搶地,才知道自己是被人打翻了,可他不服,踉跄地站起來,走回去,仍想讨個公道:“你憑什麽打人!憑什麽打人!”那錦衣衛也只是個看門的小人物,連校尉小旗也不是,可他叉着腰,嚣張道:“哪裏來的兔崽子,祖宗我打得就是你!”

此時忽然有一雙僵硬粗糙的大手拉住他,固執地拽着他的手臂:“愣頭絲,走!快走!”

四周都是些看熱鬧的路人,戚戚嚓嚓地不知道在議論着什麽,朱十渾渾噩噩地被那雙大手的主人拉走,他低着頭,提着衣裳褲子,麻木地拍打着身上的沙石。那一刻,青天白日在上,他自認命比草賤,蝼蟻不如。

不知走了多久,那個搭救他的老頭把他拽到了鎮府司的後巷裏,僻靜的樹蔭底下,還站着好些個面色慘白、目光陰郁之人。“後生,不要逞強,他們是官,咱們是老百姓,他們一動念,咱們小命就嗚呼了。”那老頭給他指,悄聲說:“這些都是被抓的人的家眷,跟你一樣。”朱十茫然問:“你們在等什麽?”老頭答:“等送飯的。”然後又補了一句:“準備好錢,人家往裏面帶消息也是要擔風險的。”

朱十本也不知道要去做什麽,只能跟着一起等,一會兒的功夫,一個送牢飯的從後角門笨拙地挪了出來,這些囚犯親屬不敢大張旗鼓,只挑了一個領頭的人去引那人到這樹蔭僻靜處來,緊接着拿着寶鈔焦急地湊過去,問牢裏親人的近況,朱十排着隊伍,表情茫然,到他的時候,他只來得及問牢裏是不是送來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女孩子,這麽高,穿着圍裙,牙齒有些不好,那人答,有的,新來的,她可不是審訊牽連出來的,是身上帶花的,在重監,朱十趕緊問重監會怎麽樣,那人嘆一口氣:

“現在嚴查,肯定是頂格處理的。”

可怎麽個頂格?那送牢飯的沒說,緊接着就被人拉扯走了,沉重直逼朱十心口而來,好像茨菇之死已無法改變,好像下一次見面,他只能來認領遺體。

“我該提醒她的,我一直以為沒有人會找她的麻煩的,我該早早提醒她的……”

朱十緊緊抿住嘴,悔恨地掩住自己的額頭,他昨日這個時辰還見過茨菇,他應該提醒她的!

邝簡同情地看着眼前人,但還是坦誠地對他說:“這件事有些難辦。你知道我是應天府的人,雖說和鎮府司領的都是同一道上命追查太平教,但是那邊的事情,我沒辦法插手。”

“可是茨菇……茨菇她不是太平教啊。”朱十壓着嗓音,隐忍道:“邝捕頭你見過茨菇,你相信的吧?茨菇不是太平教,她從小到大沒做過一件壞事的,說誰有牽扯,也不該是她有牽扯。”

夜晚太熱,蟬鳴如雷,汗水滑入朱十眼中,朱十想伸手去拭那汗水,一陣難以承受的沉重卻忽然向他壓過來,再擡眼,淚水已奪眶,“我也知道這件事難辦,我這樣的人但凡有別的辦法,也不敢來找您,我知道您是有本事的人……不能認命啊,我說過明年要娶她的,我不能讓她認命啊!”

頭頂蟬鳴鼓噪,一時間,邝簡和殺香月都陷入沉默。

“你且起來吧,就算問斬也不在這兩天,我且去問問情況,有消息再聯系你。”

邝簡詳細詢問了茨菇的本名和住址,最後簡短地說了一句,利落起身,這就是送客的意思,朱十惴惴地看着屋中這倆人,還想再說什麽,又怕适得其反惹人嫌,只能擦幹眼淚,深深鞠了一躬,蹑手蹑腳地走了。

殺香月若有所思地看着朱十的背影,待邝簡把人送出去,轉身吹熄了燭臺,他家裏花草多,不能養貓,晚上點燈蚊蟲多,又沒有小貍奴幫忙來除,邝簡摸着黑進了屋,走到他身邊撫上他修長的手臂,熟練地解下他胳膊上的束袖,嘆了口氣:“去洗漱。”

日子進了五月天,整個金陵跟着老天爺一起躁動起來。鎮府司大出風頭,成日裏的抓人、審人,不斷有人檢舉、領賞,一個牽扯出五個,五個牽扯出五十個,人人都在等落下一條大魚,熱火朝天地往城東觀望——

相比之下,同樣的差事在應天府這裏就冷落了許多,外面都說,鎮府司在忙着抓人的時候,應天府正忙着修衙門享樂,四爺難得板下臉孔訓斥府中人等,不許議論任何太平教之事,自己一個人在值房時心緒一轉,又想到玉斯年之死,眉頭總像展不開一樣地擰着。

值房修繕完成後,值房沿街牆壁的頂端都開了一溜不起眼的小天窗,白日裏正能斜斜地照進屋內一束光來,四爺拄着下颌盯着那束光柱發呆,耳邊是衙門裏嘻嘻索索的喧鬧,忽然吱呀一聲,門開了,放進來一段喧嘩,緊接着合上,是邝簡快步走了進來。

“大清早去哪了?”四爺擡頭,“我正堂都下來了,你昨日的行程還沒交我。”

“桌上放着呢。”邝簡肋下夾了一卷公文,三步并兩步把昨日的行程遞給四爺,四爺仔細地看了一遍,歸檔:“也就是你能一口氣記這麽多東西下來,他說玉斯年之死與太平教無關吶……不過你們昨晚沒去什麽地方啊。”

邝簡沒有接這個話,只是從腋下抽出一卷紙來:“左大人,幫忙簽個字。”

四爺接過:“口供物證的鑒定保存?什麽案子?”

四爺一邊潤筆,一邊往下掃。應天府的案卷一應物證、口供的管理、移交、鑒定、保存,必須要有四品及以上以上官員簽字才能作數,四爺例行地詢問情況,看到後面表情露出些困惑:“袁茨菇?這是誰?犯了什麽案子?”

“她被鎮府司抓了,指認太平教。”

四爺機警地擡頭:“是有紅蓮紋身的?”

邝簡語氣坦然:“對。”

“嗑”地一聲,四爺将捉起的筆放下,擡頭看着邝簡,平靜地問:“你瘋了?這是什麽人,你要插手。”

“不是什麽人。”邝簡解釋:“她只是确系與太平教沒有關聯,無辜被人檢舉,遭了災,我想救她出來。”

四爺撇了撇嘴角,把那口供往自己這邊帶了帶:“我不會簽的,你也不要管這個案子。”

“為什麽?”邝簡不解:“前些日子那個金姓的農夫,帶着紋身也是與太平教無關,四爺不是也出手相救嚒?”

“那不一樣!”

四爺倏地沉下臉來:“那是在咱們應天府自己家裏,你這是應天府的案子嚒!”

邝簡:“用紋身指認反賊,這命令本就荒唐,只是出手救一個無辜之人而已,沒有那麽複雜。”

四爺:“什麽叫沒有那麽複雜?現在是什麽局勢?鎮府司殺瘋了,上面沒有露出任何制止的意思,公門看見太平教都繞路走,你不想着躲一躲,你迎風而上?”

此時外間正巧有人敲門,還未說情由,四爺直接朝外喝了一聲:“等着!”

他比邝簡年長幾歲,太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什麽時候不該做什麽,今年之局勢,就一如十一年前的局勢一般,更高層級的人恐怕已經下場,他們貿然行動,只會被一巴掌拍死在浪潮之中!

他瞪着邝簡,唯恐讓人聽見,惡狠狠地壓低了聲音:“我知道你對太平教一些人心懷同情,我也心懷同情,不然琉璃珥我不會放任自流,也不會提前示警靳赤子,可這都不是能放在臺面上的事情!你現在身邊就埋着殺香月這顆最大的雷,吳琯的教訓就在眼前,玉斯年的教訓就在眼前,一旦有心人注意到你,你就是在引火燒身!”

四爺老于世故,很少這般激動,邝簡面色複雜地看着他,也知道四爺說的都是為自己考慮的體己話,但想了想,還是盡力婉轉道:“四爺,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茨菇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她就是個無端卷入其中的平民百姓,只要做得幹淨一些,不會牽扯得那麽深遠——這份口供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只要您簽個字,之後我想辦法把案子引入三法司正審,複核确認就能把人放出來。”

四爺不動聲色地瞧定他,忽道:“這個人……不會是殺香月讓你救的吧?”

邝簡的目光立刻閃動了一下。

蟬鳴如沸,人聲嘈雜,他正色着站直了身體,端平肩膀:“我救她不因任何人,只因她确與太平教無關,是個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小老百姓。”

“小老百姓……”

四爺笑了,手指夾住那一頁口供,輕輕抖動,“若她不是小老百姓,我還會考慮考慮,就因為她是,我才要攔你啊!案子引入三法司,你要去守備衙門說情,就算能能争取到正審,三法司忌憚錦衣衛也未必輕判!你要找到一個敢仗義執言的官員,他還必須恰巧審理這樁案子!你動用自己這麽多的人力物力,擔這麽大的風險,如此關口就為了一個小老百姓,你告訴我,值得嚒?”

外間喧嘩,混着蟬聲如燥。邝簡站在四爺桌前,忽然不言語了,沉重地看着自己的頂頭上司,嘶啞問:“四爺,我們是什麽人?”

四爺不應,壓着眉頭瞪他。

邝簡卻只是撇了撇嘴角,平靜地把話說完,“我們是審案斷獄、保境安民之人。眼見冤案橫生,明明可以一救,卻袖手旁觀——人命關天,您要我說不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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