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道歉

涼亭原本離着廟宇就不遠,下山之後譚毅也沒有想過送她去大殿,而是一言不發的朝着寺外走去,春雨拽了一下張淼的衣袖,暗示她們不能跟着譚三爺一起回去,但是她的主子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兩人跟着走到了寺外,譚毅轉身銀色的手帕遮住了嘴,低咳兩聲後,蒼白的臉上帶着淺淺的血氣,修長眉眼緩緩擡起,一顆小小的淚痣展現在了張淼的眼前,他看着面前兩個裹着大氅的姑娘。

“知道自己的馬車在哪裏嗎?”

張淼下意識的看向她們下車的位置,看了一眼最遠處的馬車,車夫正在車轅上撐着腮幫子打盹,馬兒無聊的打着鼻響。

“知道。”

“好,那就先上車等着吧,我會派人通知你的家裏人。”

張淼躊躇着站在原地沒有急着走,雙手絞着大氅的系帶,欲言又止的快速看了一眼譚毅。

“譚三叔,之前的那次還有今日之事,多謝,衣服…該怎麽還給你?”

譚毅溫和的一笑,蠻不在意看向張淼,“四姑娘不必在意,不過一件衣裳而已。”

“總歸是男子的衣服,放在我那裏也不合适……”

張淼越說聲音越小,她承認她心虛,因為她不是真的單純想要還衣服,但也只是想要再見他一次,因為幾次的接觸,她在他的身邊,總是會安心很多。

小姑娘心裏想着些什麽,似乎都直白的寫在臉上,她一副不谙世事又全然信任自己的樣子,譚毅心下一軟,拒絕的話在舌尖滾了一圈,終是咽了回去。

“那就送到榕園吧,就在東城那邊。”

張淼不敢看他,垂着腦袋紅着臉點了點頭,要是這個時候有人看到她的眼睛,就會發現她眼睛裏都是閃亮的光,耀眼的像是天上的太陽。

微微抿起的嘴角帶着愉悅的弧度,譚毅看在眼裏,卻垂下眼眸裝作沒有看出來的樣子。

春雨扶着張淼上了車,車夫這會兒也已經醒來,呆立在一側,可是嘴裏卻在罵罵嘞嘞的,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心裏都是清楚的,他罵的是張淼。

譚毅微不可查的皺了些眉,手指在輪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的點着,若是洗硯這會兒在,就會發現他家主子心情很差。

譚毅沒有急着離開這裏,而是守在不遠處,直到看見洗硯帶着一個老婦人趕來,他才離開寺廟。

張淼回去的時候,府裏的人還沒有回去,蘭媽媽看着她們兩人身上的傷,心疼的不行,但嘴上還是責怪。

“怎麽不知道回來?怎麽不過來找找老奴?哎,也是老奴的不是,要是老奴一直跟着也就不會出事了。”

她一邊給她倆上着藥,一邊碎碎念着,雖然是訓斥的語氣,但是兩個姑娘都知道,她這是心疼,蘭媽媽不是個會溫柔哄人的人,所以經常開口就是訓斥。

只是熟悉的人會聽出來,哪是生氣,哪是心疼,比如現在挨訓地這兩人,不覺得委屈反而心裏暖暖的。

“蘭媽媽別生氣,別看我這樣,姚文傷的比我嚴重,所以還是我贏了!”

蘭媽媽正在給她嘴角塗藥,聞言氣的在她鼻子上抹了一下。

“你很自豪是嗎?!打架還很得意是嗎?!”

張淼閉嘴了,兩只小手暗暗的揉搓着她的衣擺,偷偷看了一眼在一旁乖乖的春雨,沖她吐了吐舌頭。

蘭媽媽見了,又瞪了一眼春雨,“你自己先塗着藥,姑娘是主子你也是主子?難不成還等着我給你塗?”

春雨提着心,拿起一旁的藥膏,用竹片沾了一點藥膏,小心的給自己的手上着藥,蘭媽媽雖然說着不管她,但給張淼上完之後,又轉身給春雨塗,嘴裏還是絮絮叨叨着。

次日天一亮,就有人敲響了張淼小院的門,蘭媽媽剛起,披衣打開了院門,院外站在三四個婆子,見蘭媽媽開了門,一個個就開始撸袖子,看架勢就不是善茬。

“這是做什麽?”

“夫人下令,今日讓姑娘去宗祠跪着反省。”

蘭媽媽怔了一下,自己家的姑娘被人欺負了,他們不幫着做主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要罰跪?

“姑娘昨日受了傷,現在卧床不起,今早還有些發熱,我這一夜沒睡守着,正想請示夫人派個郎中過來,姑娘今日的罰恐怕是沒法完成了。”

張淼現在的婚事在身,夫家還是譚家,三個婆子雖然知道一些事兒,但婚約一日不取消,她們還是謹慎點好,萬一将來真的嫁過去,他們張家都要仰人鼻息,更何況她們這些下人。

于是三人對視一眼,也沒有強行要求進去檢查,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回去複命了。

可是這日注定不會消停……

張淼躲在屋裏裝病多了半日,晌午的時候,大夫人房裏還是派人過來了,只是這次卻不是要罰而是有人找她。

之前說是病了可以免罰,但大夫人卻斷了她們一日的份利,還好之前剩下些米,三人煮了粥充饑,這會兒正喝着,突然得到這個消息,不由得讓人懷疑。

“算了,我還是去吧,張王氏想要整治咱們,躲是躲不了的,總是該說清楚,如是她非要罰我,那我就去找父親。”

春雨欲言又止的放下碗筷,張老爺只怕是個靠不住的,真要是有事,怎麽會幫着她們姑娘吶。

但這話最終春雨也沒有說出來,她知道自家姑娘一直都對父親抱着幻想,想要從這個家裏找到一點溫暖,有些事心知肚明,卻不會宣之于口。

張淼這次帶着蘭媽媽一起過來,因為春雨身上還有好多傷,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張淼也怕張王氏再作出什麽,春雨歷練少,到時候萬一應付不來,兩人還是要吃虧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來到前廳的時候,除了上位的張王氏,一旁的位置上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她還熟的很,正是昨日和她扯頭花的姚文。

這是回家告狀,現在過來興師問罪?

張淼一一行禮,站在原地沒有動。

還不等她說什麽,坐在一旁的姚老爺開了口。

“喲,這就是淼姑娘吧,哎,昨日是小女無禮在先,姚伯伯今日這就是帶着她過來,給淼淼賠個不是。”

說完,姚老爺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閨女,小眯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姚文。

張淼狐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人,總覺得哪裏似乎不太對。

張王氏坐在上首臉色不是很好,但還是穩住了自己端莊善良的形象,只是依舊難掩她不悅的心情。

“淼妹妹,昨日是我腦子不清楚,一時沒有控制好脾氣,望淼妹妹原諒昨日之事,日後我定會反思不再出現這樣的行為。”

說完姚文沖着張淼屈膝裣衽一禮。

張淼看着眼前的姚文,明顯是哭過,眼睛紅紅腫腫的,雖然說着道歉的話,可是眉宇間卻依舊不甘。

張淼原本也沒有想過要她賠不是,關鍵是這麽多年,她對自己的羞辱打罵,豈是這一兩句話就可以撫平的。

但現在她賠了不是,而自己也沒有強硬的資本,張淼人在屋檐下,只想息事寧人。

“昨日之事也不全怪文姐姐,這件事以後翻篇了,文姐姐快些起身吧。”

沒錯,昨日她的這頓打,罪魁應該是張惠嬌,姚文不過是個沒有腦子的,被人利用還不自知。

姚老爺見張淼這就原諒了自己的閨女,趕緊笑呵呵的上前。

“啊呀,小侄女果然是個有胸懷的,昨日之事确是小女的不是,伯父這裏也準備了一份禮單,小侄女過目,也算是我這個做長輩的一點心意。”

說着他擺了下手,馬上就有下人端着一個托盤上來,蘭媽媽伸手接過,遞給張淼過目。

禮單倒上的東西倒不是很貴重,多是衣服錦緞之類的,也有少許的金銀首飾,甚至還有一些特色點心吃食。

張淼看完這個禮單更是有些疑惑,自己的父親和姚老板有生意來往,但也不會為了自己和為難姚老板,那他現在這樣獻殷勤是為什麽?

“姚伯伯,不過是我們小姑娘之間的問題,當不得姚伯伯如此。”

張淼将禮單整理好,雙手遞還給姚老爺,可是姚老爺卻沒有接着,兩手往身後一背。

“小侄女見外了,就算不是為了這件事,長輩給你這些也是說得過去,你只管收着,只是日後小侄女若是見了三爺,還望幫着姚伯伯美言幾句啊。”

“三爺?”

“對啊對啊,就是譚三爺,姚伯伯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和譚家有婚約,還一直以為是……嗨,這不就差點大水沖了龍王廟。”

呵,要不是和譚家有婚約,就可以随便欺負不用道歉了?

張淼直接被氣笑,原本她還不想收這個,一個是這點東西就想抹平什麽,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她沒有別的,這點骨氣還是有的。

二是她看不懂姚老板是個什麽章程,所以她不敢随便的收這個。

可是現在她卻不是這樣的想的,這東西是因為譚三爺送來的,而且又是他們的賠罪禮,她為什麽不收?她收了也不代表她就原諒他們,更何況姚文的确扯碎了她和春雨的衣裳,她們有一件體面的衣服出門,容易嗎?

而且剛才也是真的被氣到了,所以她不想便宜了這些人。

“那就卻之不恭了。”

蘭媽媽聽到這話,直接清點了箱子裏的東西,确定沒有出入之後,讓人放在一旁,一會兒回去的時候找小厮擡回去。

坐在上首一直沒有說話的張王氏,突然放下手裏的茶盞,雖然臉上還是一副溫柔的樣子,但茶盞碰撞桌面的聲音,總是讓人感覺到她壓制的怒意。

“要是我沒有記錯,昨日我家惠嬌也挨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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